第四章
語書數著日子，一天過了，又一天過了……足足的三天兩夜，龍浩森像是從空氣中消失了。
沒有一通電話，也沒有回來。
語書擔憂著，難道他會就這麼走了，不再歸返了嗎？
萬一主人打越洋電話回來，問起了龍浩森，她該怎麼說？
她心神不寧，每天都得到客房里巡上一巡，確定他的衣物全都還在家里，她才安心。
她不斷地安撫著自己動蕩不安的情緒，告訴自己要相信他一定會再回到這里的。
黃昏時分，她再度到客房里走走看看，並親手換下花瓶里的紫丁香。
她看著優雅的花朵，低嘆房里飄散著宜人的香氣，卻屢次不見客人的蹤影。
接著她走出客房，關上房門，無精打采地踱步下樓。
「語書管家……語書管家……」廚子見她下樓，前來叫喚她。
「什麼事？」語書還以為她要說龍浩森已經回來了呢！原本的心不在焉轉而變成雀躍和振奮。
「你晚餐想吃什麼？」廚子笑笑地問。
語書的心轉為落寞，廚子說的並不是她想听的。
「謝謝，不用了，要吃的話我自己做就行了。」其實她根本什麼也吃不下，毫無食欲。
「語書管家，你這幾天胃口不好嗎？好像都不吃東西，你怎麼了？」廚子疑惑地問。
「有嗎？我有吃啊！」語書聳聳肩，不想談論這話題，回避地說︰「快到下班時間了，你去看看還有哪里沒弄好的，趕快弄好了就能下班嘍！你今天不是要去兒子家看孫子嗎？」
「哈哈，是啊！是啊！我的好好小姐，你記性真好，我這就去弄好，趕緊回家去了，我好想念我的孫子呵！九個月大，白白胖胖的，真可愛說。」廚子笑得合不攏嘴，欣喜于語書記得自己所熱衷的事。
語書也擠出笑容，走進自己的小辦公室里，為自己倒了杯茶。
只喝了一口，她便把杯子拿在手上，再也喝不下了。
她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漸漸變暗的天色，不禁唏噓地想，又過一天了，龍浩森總共出去三天了，今晚他大概也不會回來吧！
若是她有他的行動電話就好了，至少可以聯絡得上他，而不用在家里空等。
當初她怎麼沒想到要留他的電話號碼？現在再想起也太晚了。
「哎！」她低嘆。
怎麼三天漫長得像是三百年那麼久？
這幾夜想起他，她的心會發熱，想著他可能不會再回來，她的愁緒便上心頭，無限煩憂，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這真的是對待一個客人應有的態度嗎？
比較像愛上他的癥狀吧！
她低頭，無意識地把玩著手指頭，打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短短的二十四小時之內，他已在她心里留下了無法抹滅的印記。
他的吻還烙在她的記憶里，她忘不了他的氣息、他惑人的耳語，他說他是……真的喜歡她。
但她實在沒有自信，去相信自己足以惑動他。
反過來說，他可以得到任何他理想中的女人，那根本就不成問題，他何須來欺騙一個小管家的感情？
而且若他真是個登徒子，他離去前的那個晚上，便不會輕易放過她。
那時屋里就只有他們兩人，若是有什麼事發生，也沒有人會知道。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她毫發無損地存在著，依然冰清玉潔。
假設他是真的喜歡她好了。
在她真實的內心里，她是接受他的，他是她所欣賞的那種人。
他穩重、威權……那王者的氣勢是她所崇拜且傾慕的。
有人說女人都喜歡造神，造一個高如神只般的偶像，滿足自己幻想的空間。
對她而言，其實他就像從羅曼史小說里走出來的男主角，完美、優秀，無懈可擊。
當這樣的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面前，她竟然感到自己的渺小，不確定自己是否可以去真的愛上他，更沒有自信，她能留住他到永遠。
「語書管家，我們先走了。」時間一到，佣人們全都先後地進到小辦公室內打卡，小小的辦公室突然變得很熱鬧。
語書回過神來，對大家點頭致意。
當他們紛紛離去之後，斗室內立刻又變得安靜，有種被抽空了的孤寂感。
語書懶懶地起身，拿了抽屜里的保全設定卡，要去設定保全系統。
她進到客廳，整座大宅靜悄悄的，失去了人聲，只听得見戶外的蟲鳴、鳥兒啁啾和噴泉的聲音。
以前屋子里時常只剩她一個人，但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孤單的。
這三天來，她充分地感受到了守候的痛苦和空寂。
有人說，寂寞是說不出口的我愛你。對照她的心境，她承認這話說的沒錯。
但無論如何，她不能因為個人因素而怠忽職守，該做的工作，她仍然會做到完好。
她走向玄關，默默地將控制戶外噴泉的水閥開關關上。走出屋外，漫天的燦爛雲霞令她無心觀賞，她的心處在灰色的邊境。
她踱步到鏤花大門，在門房的管理室設定戶外保全系統。
四下寂靜中，她像是听見有車子駛近大門的聲音，接著是車門開關的聲響，有人下車來了。
「總裁，那我什麼時候再來接您呢？」
語書听見陌生女子清晰的聲音，「總裁」兩個字直射她的心底，使她精神一凜。
「我會再通知你。」
這是……龍浩森的聲音。
他總算回來了。
語書的心跳得好快，全身的血液瞬間沖到腦門上了，想也沒想地，她走出管理室，見到鏤花大門外，一名身著公司正式制服的女子正立在龍浩森面前，恭敬地和他交談。
真的是他！
她連日來的緊繃和壓力，以及反復在心底翻騰的思念，突然間全都得到了釋放。
龍浩森發現有人在院子里，一轉過頭，便見到語書裊娜的身影，她就立在門內不遠的管理室外。
他有力的黑眸定在她身上三秒，便掉頭對在台灣的女執行秘書說︰「有人來接應了，你可以走了。」
「是，總裁。」女子畢恭畢敬地行禮，上車離去。
語書趕緊走到側面的小門，開門迎接他回家。
「歡迎回來。」她說。
龍浩森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拉著小行李箱，走向她，進了門內，但笑不語地瞥著她。
今天的她真是教他驚艷，她沒有綰起發來，而是放任長發披散在肩背上。
那頭柔亮又微鬈的長發深具女人味，使她縴細柔美的模樣更添嫵媚，害得他的眼楮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但他也發現了，才三天不見，她竟瘦了，為什麼？
不會是……想念他吧？
他自我調侃，這是不可能的事。
從那晚她對他的反應看來，她並沒有特別喜歡他。
可他仍沒有改變初衷，而且依然想得到她。
這三天的遠離也算是徹底的沈澱，他說過需要時間整合自己，而經過了縝密的思考，他確定自己沒有把她當成可兒，如她所說，就只因她是何語書而愛她。
他希望她願意來了解他，更進一步地認識他。
他相信會有機會的，而他也會替自己制造機會。
「你怎麼會在這里？我電鈴都還沒按，你就出現了，在等我啊？」龍浩森故意這麼問她。
「我……是在設定保全系統。」語書強忍內心悸動的感覺，听得出他是故意在開玩笑，可是他竟說中了她的心事。
她故作鎮定，沒有透露出任何意念，在他的注視下關上側門。
「晚餐你想吃什麼？」她仍是很鎮靜地問。
「你不用忙，我去洗個澡，待會兒要出去。」龍浩森說著，發現她對他仍有生分的距離感，便不再逗她，逕自緩步走向大屋。
「你還要去哪里啊？」語書緊跟在他身旁，不禁問道。
龍浩森思忖著她的話，她問他「還要」去哪里，听起來好像她很在意他一直都不歸營似的。
她真的在意他嗎？可是從她剛剛的疏離，看起來又不太像。
「應酬。」他瞥著她清秀的麗容，說得輕描淡寫。
「哦！」語書掩飾不了失望的神情，才剛回來又要走，那她又將見不到他了。
龍浩森不可思議地盯著她突然黯淡的美麗星眸，以及落寞地微抿的豐盈小嘴，那失神的模樣，害得他的心狠狠地擰了一下。
她看來像是很在意他的動向。
他想知道她眼中的愁緒，到底是為了誰？
或者是那個姓李的家伙又來煩她？
「待會兒，你……有空嗎？」他突然停下腳步問，他願意再冒個險，突破她的心防，探悉她的想法。
「我……」要做什麼呢？她也停下腳步，仰起小臉，困惑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一如她記憶里的深邃神秘，富有魔力。
她突然好想就這樣看著他，好將他看個夠。
她是真的想念著他。
「有個交情還不錯的台灣廠商，要在他海邊的別墅舉辦舞會，我缺一個女伴，如果可以的話，你當我的女伴，載我出去，然後一起參加舞會。」他說。
「我……不會跳舞。」她有點窘迫地說，他的邀請教她的心瘋狂躍動不已。
「我可以教你。」他心底驚喜，她並沒有說不。
「你會呵？」
「那不難。」
語書思量著，不論是參加或不參加，她都得去，因為她是他的司機兼導游。
「好吧！」她是真心地想跟在他的身畔，就算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她都會悄悄感到快樂。
總比見不到他，又想念著他還好吧。
「太好了。」龍浩森咧開嘴笑，但他還沒問夠。「那個姓李的有再來煩你嗎？」
「姓李的？是誰？」在他乍問之下，她還弄不懂他指的是誰，好一會兒才想到他指的是李進裕。
「沒有。」她搖頭，兩人並肩走向大屋。
「那你為什麼看起來不開心？」
「……有嗎？」她輕撫自己的臉。
「有。」龍浩森故意加長了尾音，逗她。
「你……才剛認識我，怎看得出我開不開心？」語書嘟著唇問。
驀地，他俯下俊臉，靠向她雪白的小臉，柔聲說︰「我就是看得出來。」
她反應遲鈍，一時沒有閃躲，緊接著，他的接近帶來淡淡的青草香，是教她想念的雅致味道，也是他留在她記憶里的氣息。
她害羞得紅了臉，對他的愛慕想隱藏也藏不住，全都流露在雙眼中。
她勉強地用笑容來掩飾自己的情感。
龍浩森驚喜地看著她柔柔甜甜的笑臉，他好想吻她，但是……有太多的但是。
他克制著自己，沒有讓感覺拉著跑。
至少她願意跟他一起出門，至少她消瘦，不是因為那個姓李的，那他的機會就更多了。
他會等待她獻上她的心。
對她，他急不得。
他會多點耐性、多點愛，讓她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這幾天，他想著他們之間的問題，除了絕對的真誠，他們之間也不該摻雜其他的因素。
他絕不會將她看成可兒。
他接受她，只因她是他愛上的女人。
以單純的感情相待，對彼此來說才是最好的，真心和誠意他都具備了，只等著她來愛上他。
「去準備一下，我七點在客廳等你一起出門。」他低沈而溫柔地說，手輕推她的背。
「嗯！」她小臉低垂，打開大門，和他一同進入。
門關上了，天上的霞光漸暗，但他們的心底，都悄悄地靜佇著一抹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