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仇舊恨讓雅樂心中的小火山爆發了。
往前走兩步,直視著她的眼楮說,「你就已經是最上面了,是要跟誰反應?該換的東西就是要換了啊,這台藥機本來就是老板從大醫院買來的二手品,人家淘汰的東西能夠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老板知道,汪太太也知道,原本去年底就要換了,是汪太太想給你做人情,所以才先擱著,不是因為這東西要花錢所以不想處理。」
既然講都講了,她也不在乎再多講一些,「還有,請你不要省衛生紙,因為那很好笑,你自己都知道要用小柔柔,為什麼要把院內的衛生紙類換成其他廠商,合格廠商只能證明他們的東西能用,但能用的東西不代表好用,沒有人會一路忍著鼻涕直到診間才擤,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會有人故意多用,誰家鼻涕那麼多啊。」
說完,雅樂狠狠地把夾子上那顆夾扁的膠囊丟入廢棄桶,然後當著鄭修妤的面開始拉起藥紙。
重新繞過軌道,之前有壓到的地方都不能用,饒是已經駕輕就熟,還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給藥櫃台跟配藥室中間有個小簾子,外面的病人看不到里面,只是催促著,「小姐,好了沒,你們配藥很久耶。」
雅樂瞪了鄭修妤一眼,用跟凶狠表情不符合的溫柔聲音說,「再等一下喔。」
「小姐,你們以前配藥很快的,怎麼最近兩個月都這麼慢,是不是醫生開的藥比較新,你們看不懂啊?停車要錢耶,快一點好嗎。」
雅樂一邊重新把藥單拿過來,一邊對外面說,「好了好了。」
好個頭。
想到被病人懷疑自己的專業,忍不住一陣慪。
跟鄭修妤第一次的正面交談到此為止,然而就像命運替她們開啟溝通大道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頻繁地看到鄭修妤。
打卡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甚至在午休時好不容易搶到藥局唯一的一張床。正預備小睡時……
短短幾天,雅樂已經跟她見了N次面。
小芬說,要她小心點,鄭修妤一定是跟在她後面等著抓她小辮子,誰叫她那天那麼凶。
其實不用小芬說,她自己也有這種感覺。
看來還是得小心點。
沖動果然是魔鬼——如果那天地忍住就好了。
小綠破破爛爛那又怎麼樣呢,畢竟只要插上插頭熱機十五分,小綠還是很好用的,偶爾偶爾,它還是能夠像當年一樣那麼勇猛,一路跑到底,一日無故障,如果早知道……
算了,人生沒有早知道。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小心點,避著點。
她可不想自己因為著小綠爭取退休權益而被列為黑名單……雖然她明白,自己應該已經是了。
哈,哈哈,哈咕哈……「金醫師最近好忙喔。」
「對啊,以前都還會跟我們講講電話,吃吃飯,或者MSN的,可是現在都沒有了。」
「搞不好交女朋友了。」
「不是听說他跟鄭修妤交往過,該不會真的重修舊好了吧。」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金英朗並不是故意要偷听,而是診所的隔間效果太差,他的診間緊鄰櫃台,那些吱吱喳喳就這樣飄入他的耳朵。
前面兩個說的是他對雅樂的愛情證明,最後一個——他實在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源頭來自哪里。
如果一定要傳一些緋聞,也應該是田聞齊吧。小老板跟新主管,怎麼想都比他這個小兒科醫師有得暖昧啊。
一如往常地拿下卡通口罩,今天不去樓上微波午餐,下午雅樂沒班,他們要一起去超市購物,然後在家做大餐。
正在找車鑰匙時,手機響起,是賈斯汀的歌,雅樂專屬來電。
他們在賭城時曾經租車出去玩,車子上放的就是賈斯汀的唱片,听了一整天下來,雅樂說對這張專輯好有感情。一放出來就想起睹城的華麗,紙醉金謎,以及那幾乎等同蜜月的旅游。
于是就在同居後,她擅自改了他的鈴聲。
現在只要手機傳出賈斯汀,那就是雅樂了。
「老公,你在哪?」
「剛才結束,過去還要一下,外面太冷了,你先待在站內。」
為了保密防諜,他們都以地鐵站為約定地點,如果是今天這種情形,雅樂就先到隔兩站的地方,等他開車過去,再一起前往。
「我只是問一下啦,你不用急,慢慢開。」
很普通的叮嚀,但卻讓他覺得溫暖,「好。」
穿上大衣,拋弄著鑰匙,金英朗愉快地走出診間,開始想著晚上要吃什麼,雅樂上次做的西班牙花枝飯好吃極了,雖然很費工,不過兩人一起完成的感覺非常好,他料理不行。但切切洗洗還不成問題。
雅樂在開放式的廚房煎煮,他負責把桌子鋪上亞麻桌布,用細長瓶子裝著紅玫瑰裝點一下桌面,再點上造型可愛的蠟燭,老婆端菜上桌,他負責倒酒,那就是專屬于他們兩人的燭光晚餐。
然後窩在沙發一起著DvD,順便發一下當綿羊大戶的白日夢,接著練習制造小孩的技術……
「金醫師。」
滾完床單後一起泡澡,一起睡。
太美好了……
「金英朗醫師,等一下。」
男人從幻想中清醒。
只見穿著白色的套裝鄭修妤踩著高跟鞋急急向他走來,那樣子讓他覺得很不尋常。她一向是很注意形象的,現在不知道為什麼。那迫切的模樣讓他聯想起沖向水源的大象。
「耽誤你一會。」
金英朗笑笑,「請說。」
雖然他告訴雅樂。他與鄭修妤是公事公辦的相處。但其實他內心隱約有點感覺到她對自己不太一樣。
那些電話,那些咖啡時間其實都是可以一次累計搞定,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要分成很多次。
根據他這麼多年被倒迫的經驗,他覺得她是在制造機會。
亂槍打鳥的相處幾率,總會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昨天晚上才講過電話,但現在又來了——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密集地被看見,才會有流言傳出他們曾經交往。
「嗯……」
她抿了抿嘴,臉頰微紅,典型難以啟齒的表情。
終于要正式約他了吧,金英朗猜測。
鄭修妤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直接跟他說「我們交往看看好嗎」,她會制造很多機會,適當透露自己的想法,釋放出相當強烈的好感,然後等著對方送花傳情,主動追求。
會用什麼理由呢?
廠商招待的飯局,或者信用卡紅利積點快到期,不用白不用,當然最有可能的是要談的事情比較多,找個地方一起中飯?
金英朗耐心等著。
平心而論,不是不虛榮的。
以前在大醫院時,就听說過她很受歡迎,追求她的人不少,可惜眼光太高,因此始終獨來獨往,據被拒絕者說,她要等待的是一個真正的王子——不用很有錢,也不用是世家子弟,但要光明磊落,可以依靠。
既是朋友,又是伴侶,對長者體貼,對孩子有愛心。最重要的是人格品行,能夠讓她打從內心崇拜與尊敬。
條件一開出,所有人知難而退。
太太太太太困難了。
然後她成了醫院單身漢眼中的仙女,可望而不可及。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最近頻頻對自己示好,不但找遍方法接近他,甚至在閑談間也會問一下他的居家環境如何,到診所方不方便,遠不遠,什麼,開車都要三十分鐘,那很辛苦吧……
男人不會因此暈船,但是,在上岸前讓他小小地虛榮一下吧。
女人又別扭了一下才開口,「我剛听田聞齊說,你跟藥局的夏雅樂很熟,常常一越吃飯看電影?」
這是要怎麼回答?
他心里想著,修妤,有話直說吧,讓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了結這段注定不會有結果的感情。
「我看過員工資料知道你們是住在同一個社區,不過平常沒見你們有什麼往來,連上班都是一個地鐵一個開車,所以听田聞齊那樣說的時候有點驚訝。」鄭修妤看起來似乎有點害羞,「你們平常都吃哪一國料理,電影的話比較喜歡哪一類……」
「修妤,你……是在問夏雅樂嗎?」
「嗯。」只見鄭修妤臉上出現溫柔神色,「我——我好像喜歡上她了。」
听到這種話,金英朗再有風度也無法控制地張大了嘴巴。
他以為愛戀自己的女生終于對自己告白了,告白是告白,但對象卻是他老婆,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情況比現在更奇怪嗎?
也許沒有酒醒後變成已婚身份那麼離譜,但也夠奇怪了。
「修妤,夏雅樂不是……」
「她是。」
金英朗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她能這樣肯定,「夏雅樂她……她有男朋友的。」
聞言,鄭修妤側著頭想了一下,「我現在知道你跟她熟,可是你有看過其他男人接送她嗎?」
金英朗心想,我就是那個男人啊。
每天晚上抱著她睡,每天早上吻著她起床,兩人熱衷計劃將來開牧場養綿羊的事情,然後也很熱衷滾床單——雖然他目前還無法說服雅樂不要避孕,但是,他看得出來她有動搖,他們對于如何照顧寶寶已經有了共識,只要他能完全控制自己拒絕其他人的示好,她也許就會同意提早生寶寶。
只是這些話都不能說。
而鄭修妤完美地誤解了他的沉默。
「你沒看過,怎麼知道她有男朋友?」
講到心愛之人,鄭修妤腦筋轉得飛快,「我覺得雅樂很特別,她很正直,而且值得我尊敬。」
她接著說出耶天在藥局發生的事情。
「其實我不是那麼惡質,我只是想知道這里的醫生護士,有沒有人願意當烏鴉發聲,結論是只有一個,每個人都對我不滿,只有她會當著我的面說,我當下就覺得,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
金英朗無言了。
雅樂只是性子急而已,那跟正不正直沒美系,他幾乎可以打賭,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現在藥局,雅樂不會如此「正直」。
「不只如此,她的心腸也很軟。」鄭修妤開始冒泡泡了,「前兩天我去藥局,原本是想叫廠商過來看看包藥機還能不能修,沒想到剛好有小朋友吐了,那個帶小朋友來看病的好像是表姐還是堂姐之類的年輕女孩子,看到那一幕整個傻住,雅樂看她好像沒有處理的經驗,馬上拿了紙巾就走出櫃台幫忙了,其實那根本不關她的事,所以看到的時候,我就覺得好感動。」
他想,雅樂的心腸是很軟沒錯。
就像前陣子她跟他發飆後,開始對他冷淡,雖然是不幫他做早餐也不給他帶便當,可是家里的水果也沒少過,冰箱打開永遠有煮好的菜,微波一下就可以吃。
雅樂氣他,可又舍不得讓他老是外食,她是一個很棒的女人。
雅樂的美好是一回事,但別的女人在他面前一臉粉紅,以愛情的角度稱贊自己的老婆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真要追她?」
「嗯。」語氣雖然輕柔,但神色卻是堅定的。
「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