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慮?」像是不察旁人對他的排斥,朔夜不死心地再問一次。「再拖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然而,看在文世濤的眼里,總覺得他的詢問,並非針對卜希臨的臉,像是知道了什麼,教他很不安。
「師兄,用我的法子就能把她的臉給醫好,哪里會來不及?」伏旭嘆了口氣,看向文世濤。「放心吧,想醫治再來找我,我有把握可以把她的臉治好,至于風邪之類的病,還是找大夫喝藥湯比較快。」
「伏旭,謝了。」文世濤點頭道,將卜希臨抱起。
「不用謝,記得下次別踹我的門。」伏旭送著他倆走出屋外。
「踹壞了,我會幫你修理。」他勾笑上了馬車,卻見好友像是著魔似的一直杵在伏旭身旁。「入羲,你還待在那里做什麼?」
樊入羲置若罔聞,眯起桃花眼,俊臉往左微斜,展現他最迷人的角度,朝伏旭壓低嗓音道︰「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請你到悅來酒樓把酒言歡?」
伏旭眼皮抽搐。「滾。」
「嗄?」
「滾!」伏旭一腳將他踹出去,關上門拴上閂,動作一氣呵成。
「你到底在做什麼?」文世濤傻眼的看著好友。
樊入羲堪稱天水城第一美男子,面如白玉,鼻若懸膽,加上一雙會說話的桃花眼,通常只要他眯眼勾笑,就可以迷暈一票姑娘家的,如今首次嘗到敗北的滋味,教他好痛心。
坐回馬車里,他擺了擺手,示意馬車夫快快回城里,才艱澀地問著,「我說世濤,你認識她多久了?」
「你是指伏旭?」
樊入羲輕輕點著頭。
「應該……有十年了吧。」他大略估算著。
「十年?」樊入羲驚詫地張大眼。「她今年幾歲?」
「我沒事問他幾歲干麼?」
「也對,姑娘家的芳齡總是不方便透露。」樊入羲頗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話一出口,連快要睡著的卜希臨也不禁睜大眼,和文世濤不約而同地瞪著他。
「干麼這樣看我?」他有點不自在地輕咳幾聲。「外頭的人都以為我仗著好皮相在美人窩里游戲花叢,但實際上,我很純情的,而且我眼光很高,真正入得了我的眼的……就只有剛剛初見的伏旭了。」
兩人倒抽口氣,默契極佳地對看一眼。
「剛才那一瞬間,我的心被挾持了……我才知道,什麼叫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我終于遇到對的人,終于遇到我的真命天女。」樊入羲說著,俊臉上泛著微妙的酸甜。「唉,才初識,一分開就犯相思……原來這就是思念的滋味。」
文世濤听不下去,很好心地想要糾正他錯誤的想法時,突地听到外頭有馬蹄聲逼近,馬車隨即停住。
樊入羲一頓,掀開車簾問︰「發生什麼事了?」
「爺兒,孔雀城悅來茶肆的何掌櫃派人捎來消息,說是卜姑娘的爺爺犯病。」掠陽策馬靠近馬車,稟報道。
文世濤眉頭深鎖,將卜希臨摟進懷里。
得到消息,卜希臨急著想趕回鳳鳴山谷,卻被文世濤給攔下來,先將她帶回文府歇息。
一來是天色已黑,趕夜路,就怕遇到山賊,二來是何掌櫃早就請了大夫醫治卜三思,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才差人快馬加鞭向他們通報一聲。
能夠年紀經輕就將家里的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樊入羲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其實有著細膩的心,早在他帶著文世濤回天水城時,便跟底下人吩咐過,多加注意卜家的狀況,正因為如此,何掌櫃不敢輕怠,三不五時便到卜家走動,這一回才能在第一時間安排卜三思就醫。
「可是,我擔心爺爺……」躺在床上的卜希臨心急如焚,只想趕快回家。
「別擔心,入羲說了,有何掌櫃發落著,有任何狀況他會立刻派人送口信來。」文世濤安撫著她。「要回去,等天亮再回去,更何況你的身子還虛弱得很,也不適合在這當頭長途跋涉。」
「可是……我怕拾幸的秘密會被發現……」
「別擔心,明天我就陪你回去。」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斷地安撫。
卜希臨只能無奈點點頭,在喝了有安神效用的藥之後,慢慢沉入夢鄉中。
文世濤瞅著她的睡臉,心一陣陣地泛疼著。
他很想勇敢地替自己爭取一回,可現實卻殘酷地一再打擊他,讓他不得不正視現實。
向來硬朗的卜爺爺,總是身強體壯的希臨,卻莫名都病倒了,這意謂著什麼,已經不需再說明。
這情況,就跟當年一模一樣,看似不起眼的小病,卻慢慢地轉變成無藥可醫的重癥,從此撒手人寰……而她,也面臨著同樣的未來嗎?
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
還是說……趕緊離開她?
他忖著,又怕詛咒已經開始生效,就算他現在離開,也是于事無補。那麼……他還能做什麼?
看著熟睡中的人兒,他不禁悲從中來。
不是他不肯爭取,而是他根本沒有資格爭取什麼,他的存在只會傷害身邊的人,這樣的他還留著做什麼?!
他真恨這樣的自己,恨之入骨!
「留著你的命,也許還能救她。」
門外傳來低沉的嗓音,文世濤防備地抬眼望去,房內燭火映照出門外人的身形,那高大的身影像是穿著寬大的斗篷,教他不由得一怔。
看了眼卜希臨後,文世濤隨即起身開門,果真瞧見朔夜就在門外。
文世濤眯起眼瞪他。「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因為我听到有人在祈求。」朔夜笑道。
「……你以為自己是神嗎?」
「不,我只是一個可以實現你願望的惡鬼。」
文世濤怔愣地看著他,抿了抿唇,怕兩人對談的聲音會擾醒卜希臨,于是合上了門,往外走了幾步。
「你……可以實現我的願望?」他問著。
他才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惡鬼,他只想知道……自己能否擺月兌一身詛咒。
「當然可以。」
「真的?」
「我實現了範姜魁的願望,不是嗎?」朔夜笑睇著他,那眸色有幾分癲狂妖冶,似人似魅。
文世濤微擰眉。「範姜魁的願望?」
「你也親眼見識到執秀的身子,已經和一個尋常人沒兩樣了。」
文世濤想起那一晚,範姜魁為了讓執秀能像個尋常人生活,願以己身五感做為交換,可是……「執秀說,咒沒有成立,因為範姜魁的五感並未消失,他還是和往常一樣。」
「是誰跟你說,咒術師就非得以物換咒?」朔夜好笑地看著他。「我確實對範姜魁施了咒,但咒被文執秀給破解了,因為她那一份執著的愛,所以咒在瞬間化解,祛除她身上的病痛。」
文世濤听得一愣一愣,不知道該不該信他,可執秀能夠恢復成正常人,確實是不爭的事實。
垂眼尋思片刻,他抬眼道︰「那麼你要怎麼實現我的願望?你又怎麼知道我內心的渴望?我得用身上什麼東西換取?」
他刻意隱瞞想法質問著,就不信他會知道。
朔夜始終含笑。「你想要解開身上的詛咒,讓你身邊的人永遠不再受其害。」
文世濤不敢相信的半眯眼。「你……到底是誰?」他連伏旭也從未提起過這事,知曉的人唯有執秀、入羲和希臨,而他們不可能隨意向人透露。
「不過是個可以實現你願望的咒術師罷了。」朔夜冷笑著,上下打量著他,像是在想什麼,又像是在賣關子,好半晌才道︰「我不需要你拿任何東西換取,我只要你跟我打一個賭。」
「賭?」
「對,很簡單的賭。從賭約定下的瞬間,卜希臨的病會馬上好轉,明天她就可以上路回家,只要你跟她約定,要她七日內回到文府見你,那麼……你身上的詛咒就會消失。」
文世濤身體泛起陣陣寒栗。他竟連希臨明日要回家都知道……「只要這樣就可以?」而且,這樣的賭不會太簡單嗎?
「對,只要她愛你,她可以在期限內趕回,那麼她的愛就可以化解你身上的詛咒。」朔夜伸出長指比著他。「不過,既然是賭嘛總有輸有贏,要是她沒回來的話,我要挖出你的眼楮,而且你身上的詛咒會一直纏著你到死為止。」
文世濤毫不猶豫地道︰「好,一言為定。」
七天之約,這對他而言,根本就是贏定了,他沒有不接受的道理,況且如此一來,他就再也不受詛咒束縛。
「很好。」朔夜笑彎了血紅的唇瓣,長指在空中快速地筆畫,眼前出現古老綻放金色光芒的文字,往文世濤身上一繞,瞬間消失不見。「賭約成立。」
文世濤垂眼看著自己的手腳,沒有任何異狀,再抬眼時,朔夜已經消失不見,他愣了下,隨即又自嘲一笑。
怕什麼呢?他自己不也是個近似惡鬼的人嗎?
翌日一早,果真如朔夜所言,卜希臨病情好轉,燒退了,人能跑能跳,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回鳳鳴山谷……
「七天之約?」卜希臨不解地看著他。「你不是說要跟我一道回去的嗎?」
「希臨,對不起,木造廠臨時有事,我走不開身。」文世濤早已想好說詞,溫柔地摟著她。「只能讓你獨自回去,但我希望你可以在七天之內再趕回文府。」
他算過時間了,要是一切安好,當日來回,時間上是綽綽有余,但若她想要照顧爺爺,或者安置拾幸,五天的時間也夠了,如此一來,七天之內她絕對可以返回文府。
「喔……」她有些失望,但還是打起精神。「沒問題的,我一定會趕回來,只是,為什麼一定要趕在七天之內?」
「這是一個賭約,要是你在七天之內趕回,你就知道贏得了什麼。」他緊握著她的手,像是要得到她承諾般請求。「你可以做到吧?」
「當然可以。」她想了下,又說︰「爺爺的身子骨向來硬朗,就算生病,應該也不會太嚴重,我只是有點放心不下,才一定要回去一趟,你放心,我一定會很快趕回來,搞不好連七天都不用呢。」
來回兩地,搭馬車只要一天的時間,七天對她而言,綽綽有余。
于是,盡管離情依依,文世濤還是送她搭上文家的馬車,目送她離去。
在卜希臨離去之後,他再度前往悅來酒樓,想要尋找七彩鳥,然而樊入羲一見到他,不禁愣住。
「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卜姑娘呢?」
「她回去了。」文世濤逕自朝觀景樓走去。
「你怎會讓她一個人離開?你不是應該要陪著她一道回去的嗎?」樊入羲跟在他的身後,瞧他涉入溪里,有些沒好氣地問︰「我愈來愈搞不懂你了,你把她丟下,結果卻獨自跑來我這找雕飾,你腦袋到底在想什麼?」
「想一個美夢。」他笑著說。
只要七天,所有災厄都將結束,要他怎能不開心?
短暫離別可以換來無災無厄的未來,怎麼想都覺得值得。
「這是怎麼著?瞧你笑得很樂,發生什麼好事了?」樊入羲很不雅地蹲在溪岸,打量著他的笑臉。
「當你愛上一個人,你就會懂。」他卷起袖管,沿著溪邊尋找。
樊入羲輕呀了聲。「啊……我懂、我懂,直到現在,我的心還卜通卜通地跳,哎呀,相思好磨人。」他搖頭嘆氣,一副為情所困的模樣。
文世濤直起腰,很正經地看向他。「伏旭是男的。」其實昨晚他就很想戳破他的幻想,但卜家有事,教他暫時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