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畢業考的前夕,張質殊撿到他的學生證不是堅持交還他本人,也不是送到教室,而是交到教務處。這學妹倒有趣,多少人得不到親近他的機會,她就這麼放過了。
不,更精準的來說,三年級教室在二年級樓上,教務處還得走上一小段路,就她撿到學生證的地點,直接拿到教室給他不是近多了,她卻舍近取遠,這意謂著什麼?她不想和他這個人打交道。
當晚他還故意打電話到她家想親自道謝,那通雞同鴨講的電話,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只道她又放棄另一次機會。
從此,他開始注意起這位「驕傲冰山」學妹。
做事負責、品學兼優、連續擔任兩年的班長、富正義感、好勝心強、超難把上,古今征戰無人回……這些關于她的一切,不斷的搜集到手。
他們沒有交集,他卻知道她很多事。然後在某個早晨,他無意間發現她的秘密基地和他的居然是同一處。
這緣分倒是讓他們由路人甲乙丙變成稍有交集,再由他親手制造機會,兩人的交集當然就變多起來。
張質殊當然是漂亮的女生,只要是男生就會想多看一眼。問他難道不曾想追她嗎?漂亮的女生何其多,如果每個都要追,不會太辛苦了嗎?
他看張質殊的「第一眼」就不是看到她出色的外貌,而是那股令人眩目的堅定眼神,對他而言,張質殊不同于其他女生。
她的特別讓他想把她當朋友,真正的朋友!
他不否認這段時間他的態度曖昧,畢竟當朋友也只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萬一對方喜歡他,這種情況是當不成朋友的。
帶著曖昧的試探最適用于張質殊這種矜持的女生。如果把「暖昧」這虛無縹緲的東西量化為表,分為三級。
第一級,不期而遇。這種情況對他有好感的女生,神情間的歡愉是掩不去的。
第二級,不期而遇再加上幾句話,例如,我記得你叫張質殊,學妹的字真好看。對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會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第三級,不期而遇再加凝眸注視,一句「我們好像很有緣」。對他有好感的女生大概就等著手到擒來。
結果——
第一級,張質殊面無表情的和他擦肩而過。第二級,張質殊面無表情的听他把話說完,並回贈他手抄的「性病防冶法」。第三級,張質殊雖然還是面無表情,可終于肯說話了,她說︰你常光顧的早餐店也和你很有緣?
算她狠!連他都忍不住想找面鏡子照照,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她真是對他半點意思也沒有,而且他發現,她不是矜持害羞,而是無感!無關乎同性、異性,她一律沒有興趣!
一個對他完全沒有遐思的女生,那不跟同性一樣?老實說,身為一個白馬王子,有異性對他沒想法,這實在是他沒法想象的事,可卻讓他輕松不少。
張質殊有個性,想要什麼自己會去爭取,她從來不是個被動的人。爭取同學對她的信任,當了兩年的班長是如此;幫助弱小免于被勒索是如此;她想要交心的朋友也是如此!
她要的是她主動往心里放的,而不是對方做了什麼。
他發現太慢,可那又如何,他只是給了機會,讓她考慮把他往心里放。
能得張質殊這樣的朋友,他幸,不得他命。一思及此,他不禁覺得好笑,和異手,他好像第一次像這樣完全沒把握。
張質殊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越過他身邊時,發現他袖上戴著孝。她怔了怔。他家有人往生了嗎?什麼時候的事?他的樣子看不出悲傷。她忽然發現,盛昕暗的表情一直都是溫溫淡淡,嘴角微揚有些弧度,可他並沒有在笑。
在學校無論多麼開心得意的事,好像沒見他開懷笑過。就算摔爛他的VCR也不見他生氣。這個人就這樣不冷不熱的表情。
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盛昕皓揚了揚眉。「都忘了該取下了。」
他沒多說什麼,張質殊也不好多問。她到三樓的外文區借書時,盛昕皓總算沒跟來。約莫半個小時後走出圖書館也沒看到他,這幾天後頭老是跟了只跟屁蟲都快跟影子一樣自然了,忽然不見了反而有點怪。
直到放學,她背著書包關好教室的門,他又出現了。
外頭的雨不大,可仍細細的下著。
比照之前模式,兩人一前一後隔著五步的距離走著。後頭的盛昕皓總會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說,她不太理他,也有一搭沒一搭的听。
只是這回的話題太過奇怪!
「以前听過一個笑話。有個風流成性的老頭死了,友人送的挽聯上寫著『駕返瑤池』,一些人以為送錯了,理該是『駕鶴西歸』才是,誰知友人笑道︰老先生生前就愛美人,駕返瑤池才是適得其所。」
張質殊一逕的沉默。
「某富豪也是死在溫柔鄉,相伴的是他的兩個紅粉知己,不知道這樣的死法,他是不是真的開心?只是家族覺得這事有損家風,七天內匆匆發了喪……」
將他說的話和他戴的孝做了聯想,她止住步伐回過頭。盛昕皓的臉上不見平時從容的淺笑,而是抿直唇,眼里透著沉重的哀傷。他心不在焉的撐著傘,雨打濕半邊肩膀也毫無所覺。
她沒過問什麼,只是到了等公交車的亭子,她作了個決定。「盛昕皓,听你的粉絲說你家是豪宅,我還沒看過豪宅長什麼樣,今天是放假第一天,你要不要帶我開眼界?」
他沒說什麼,帶著她跳上另一部公交車。
下了車轉小區巴士,然後又走了好一段私家路才到。
張質殊氣喘吁吁,「到了沒?」也不過是不太放心他那反常的樣子,這才日行一善的陪他回家,早知道這麼遠,她就不陪了。
「就是這里。」
她抬起頭,看到一棟城堡般的大房子!還來不及驚呼,就听到轉角傳來男女的調笑聲。「別這樣!別這樣?嘻,會癢?你到底走不走?昕皓快回來了。」
驚訝的看了眼臉色陰郁難看的盛昕皓,張質殊想回避,可盛昕皓的兩條腿卻像是生了根,她被迫留在原地。
「你是他母親,不是他女友,撞見又怎樣?欸,我就喜歡看你這有點生氣又拿我沒轍的樣子。」
「你別鬧了啦,他老子昨天才送出去,你也知道,那死鬼花心,但對昕皓可好得很。」
「你老實說,你那兒子真的是那死鬼的種?」
「哎呀,你這嘴也真缺德。」
男的壓低聲音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麼,之後又是一陣調笑聲。
雨越下越大,盛昕皓放下傘任由雨淋。這種天氣最適合流淚……
張質殊不勸慰,只是撐著傘靜靜的陪在一旁。
她曾听過一些關于盛昕皓家的傳聞,如今所見聞的,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漸黑,盛昕皓又送她走過去搭小區巴士。
這樣送來送去是打算十八相送嗎?「不用了,你……」張質殊開口要拒絕。
「謝謝你。」
謝什麼?她陪著他嗎?說實話,那種情況她只是被迫待了下來。
她家人口單純,連性別都單純,很多世面她沒見過,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最好。
家丑血淋淋的晾在外人面前,驕傲如盛昕皓想必極為難堪,這種情況換作是她,別人的安慰只是讓她更加難堪,沉默的陪在一旁也許是最好的安慰。
小區巴士來了,她上了車,盛昕皓也上了車,她看到中間座位有對母子,那小孩約莫兩、三歲,超可愛的!如果是她,一定選坐在那對母子旁邊,可以和小朋友玩。
也許和「驕傲冰山」的形象不符,可她很喜歡小朋友,可以和小孩子玩得很瘋!
然而盛昕皓沒如她願,一直推著她坐到最後一排。
這人很討厭欸!「你、你干麼又上來?」
乘車過來又乘車回去的,很好玩嗎?
盛昕皓也不理她的伸展長腿,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目養神。
張質殊皺起了眉。奇怪的人!有些話她覺得找不到好時機,現在也許可以說。「盛昕皓,你是個眾星拱月的人,我不知道這陣子你動作頻頻的目的是為什麼,可是,我這人獨來獨往慣了,當不來那拱月的星星。」
他慢慢的睜開眼,對上她。「你猜,我是一個人的時候多,還是眾星拱月的時候多?」
「……」
「我在找一個和我一樣寂寞的人,讓我覺得,我不孤單。」
她認真的申明。「我不需要男朋友。」
「我也不缺女朋友。」
她嘆了口氣,「盛昕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那所謂的『翩翩佳公子』般的笑真的很假,老是和一個假人湊在一起的感覺,說真的,還滿恐怖的。」
她的意思是同意兩人常湊在一起了嗎?「好,你不喜歡我就不笑。」
「你在別人面前怎樣是你的自由,但我的朋友,我只看最真的一面。」
「好。」
哥兒們!他們是彼此可以觸得到真心的朋友這樣的友誼得來不易,可以維持很久很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