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爺 下 第十八章 作者 ︰ 雷恩那

方總管見她一雙眼異祥熱切,問她套車要上哪兒去,她答,要見三爺。

如此便輕松說服了方總管,她得到她要的馬車和一名車夫。

倘是她騎得了馬,絕對是來個翻身上馬、快馬加鞭,直直奔去苗三爺身邊。

算一算,她約是晚了一個半時辰才出門。

再算一算,待馬車抵達苗家『鳳寶莊』的琴館,應也將近午時,苗三爺若要回莊宅里用膳,她就擠進他那輛馬車,在回程上跟他「知會」個清楚明白。

一切她都設想好了,但意外總是突如其來。

在她所搭的馬車抵達苗家琴館時,館外一片亂。

她慌忙爬下馬車,小夏和佟子瞥見她,亦慌慌張張奔近過來。

環顧亂成一團的人群,有苗家護衛、琴館館主和大小管事,還有幾位長駐館內的琴師,另外是一批陌生人馬,瞧那模樣,像似某大戶人家養出的護衛隊。

「出什麼事了?」她勉強穩住心神,先詢問兩名竹僮。

兩竹僮瞧見她便似有了主心骨,圍著她便嚷--

「露姊兒,爺出事了!」

「不是不是,是林閣老家的小姐出事了!三爺與她在琴館二樓待了一個多時辰,後來送她下樓,林家的馬車還沒拉過來呢,一些仰幕三爺的文人雅士和咱們館里的教琴師傅及琴徒們便圍在一樓堂上,擠得是水泄不通……」

「對、對!真的寸步難行!三爺本打算先把林家小姐送走,再回頭與眾人聊敘,哪知還沒走出大堂,斜里竄出三、四人,幾桶桐油已潑灑過來!」

陸世平听得心驚肉跳。

「那些人引火了?」」

「對啊--哎唉!」佟子被小夏狠拍一記額頭。

小夏道︰「他們確實打算引火,但護衛大叔們一躍而上,立時搶下對方手里的火引子。可當時堂上整個大亂,眾人你推我擠,小琴徒們被擠得哇哇大哭,咱和佟子被三爺推回二樓,三爺跟館主以及教琴師傅們擠過去要拉那幾名孩子,一下子就被亂竄的人群淹了,待平靜下來,就沒瞧見三爺的影兒啊!」

佟子揉揉紅額頭哭喪道︰「不只爺不見,林家小姐也不見,還有幾名小琴徒也一塊兒不見了!」

此時館主湊近過來,陸世平上前還未及見禮,館主抓著她亦哭喪著臉。

「平露姑娘啊!你說說這什麼理啊?潑油欲引火的那些人,原來是林閣老家那邊自個兒跟劉尚書家結下的梁子,劉尚書家那件貪瀆大案,前兩個月不還鬧得沸沸揚揚嗎?听說帶頭掀起這案子的就是林閣老家,這一鬧,皇帝老兒大怒,劉尚書入大牢等發落,『錦塵社』破敗收場,連劉家小組的婚事也鬧沒了,可這、這干咱們啥兒事啊?」劉府家人想出氣,有膽子就沖林閣老家行刺嘛,干啥趁林家小姐出府,才來使這種糟七污八的手段?把咱們家三爺也鬧進去……」簡直欲哭無淚。

「姑娘你想想啊,爺跟林家小姐會不會被打埋伏的另一批人抓走了?但……那些人干嘛抓那幾個小琴徒?不通啊不通……」

劉尚書家出事,『錦塵社』衰敗,陸世平隱約覺得鬧出這些事,苗家『鳳寶莊』暗里定也下了手。

但下沒下手暫且不提,眼下要緊的是,苗三爺、林家小組以及幾名不滿十歲的小琴徒究竟去了哪里?在誰手上?

陸世平想過又想,當時劉大小組唆使底下人圍堵琴館時,她跟苗沃萌是從琴館大門外的側邊巷子藏進迂回曲折的巷弄中的,然這一次,他人根本未出琴館。

在人擠人的混亂中,想全身而退的話,能往哪兒撤?就算落入誰手里,那人也得尋路月兌身不是?若還拖上幾名小琴徒,要走絕對是難上加難。

他沒被逮走。

林家小姐也沒有。

他該是帶他們躲哪兒去了,就等風平浪靜再現身!

靈機一動,她不及多說,拔腿已奔往琴館的後頭院子。

沒出前頭大門,那定然是走後門了!

果然,那扇窄窄後門大敞著,她心頭突突跳,二話不說便奔出。

甫繞過兩個轉角,當真接上了那片彎彎繞繞的復雜巷弄,然後她邊走邊辨認著,最後找到那棵生出牆外的杏樹。

那處她曾帶他躲進的某戶人家後院。

她曾在杏樹下熱切吻過他。

此時,那扇不起眼的門扉竟也僅是虛掩,她推門而進,足音如此之輕。

然後杏樹下那名清美無端的男子在這時徐轉回身,與她四目相交,那一雙俊瞳瞬間灼亮……

苗沃萌挲著手中盲杖,獨自在杏樹下徘徊。

他最後駐足在樹干與內牆所形成的隱蔽小所在,想著當日眼盲的自己倚樹而立,是怎麼被「欺凌」的。想啊想,臉紅紅,嘴角不禁笑濃。

跟著思緒一蕩,晃到今早離開莊宅前,他故作瀟灑對她作出的建言。

……她會答應吧?

唔,她當然會答應!他恨恨地想。

擺明了就是在意他、喜愛他,要不怎會看他看到痴迷?

他當日一走,她巴巴地追出來,失魂落魄看著遠去的烏篷長舟,最後還哭得那樣傷心,不是喜歡他是什麼?

既然如此,順水推舟嫁給他,豈不正好?

哼哼,她要敢說不好,他就、就要……就要怎麼樣?後頭沒了下文,因他腳跟一蜇,與此刻推門闖進的女子對上目光。

他不知自己也將她看痴迷了,眼底發亮,說不得話。

然後那女子朝他奔來,一頭撲進他懷里,張臂緊緊、緊緊抱住他。

「陸世平……」他低喚一聲,兩手亦用力回抱,拼命將她壓向自己。

她被他帶回苗家後,總覺她有意無意拉出一些距離,心明明仍火熱,卻硬生生要壓抑那祥的感情一般。

但此時的這一個撲抱,他瞬間又能感受到她內心熱烈狂燒的力度。

她是這祥喜愛他!

他連日來的憂愁郁結,眨眼間煙消雲散,心窩子大開,通體舒楊。

「我就想,你或者避到這里來了。」小臉深埋在他胸懷里,她嗓音有些模糊。

苗沃萌低應一聲,俊漠五官浸婬春水般柔軟得不像話。

「怎麼來了?」

她靜了靜,終于從他懷里抬起紅撲撲的臉。

「……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三爺。」

「好。」他一臉鎮定,一顆心促跳。

她問︰「三爺雖覺林閣老家的小姐很好,可並沒想與對方共締良緣,是嗎?」

她這問話倒跟今早他所問「你雖寶貝師弟,可並不想嫁他,是嗎?」有異曲同工之妙。

苗沃萌墨眉略挑,似喜似驚訝,領首道︰「是。」

她忽而一笑,緊張神情放松了些,眸光明而媚。

「三爺那天說,你再不來尋我,怕太遲,我那矮屋小院要圍得都是蜂蝶和蚊蠅。那麼你來找我了,圍著我團團繞,你也是蜂蝶和蚊蠅了。我說的是不?」

她如願看到他俊頰映霞。

苗沃萌魅起雙目,口氣透了點狠勁。

「是又如何?我若是蜂蝶蚊蠅,肯定也是最美、最神氣的那一只!你不選我選誰?」

她禁不住又笑,覺得惱羞成怒而耍小脾氣的他竟如此可愛。

「三爺說得是。我自然是選你。」

「當然!選我多好啊!我--」話陡頓,他美目微瞠,再眨了眨,似在確認自己沒听錯。他屏息問︰「今早說的那事,你肯了?」

「肯什麼?」

「肯嫁了我?肯……肯讓我陪你過場戲?」他嗓聲突夾澀意。

他這人啊,欸,拐著彎想留她,卻又傲又嬌,連句好听話都不說嗎?

算了,她是姊姊,不跟他一般見識!她讓他。

「我不會演戲。也不想演。」她十指輕揪他腰後衣布,語氣無辜。

苗沃萌胸口一震,定定望她。

「那你……你不演,想怎祥?」

「還能怎樣?就只好假戲真作啊!欸,嫁了便嫁了,不給退的--哇啊!」這會兒換她猛地被抱住。

苗三爺兩只胳臂緊箍著她,面龐一垂,抵著她溫熱耳畔。

她唇兒彎彎,眼底閃著潤潤碎光,仍要鬧他。

「唔,還是三爺僅想過過戲癮便好,等過足了戲癮,就休妻另娶?」

她耳珠子突然被他用力吮住,發狠亂啃一通,邊咬邊吻邊噴氣--

「說什麼呢!爺也是有操守的!你把我害得這祥慘,連身子都給你了,好不容易拐你進門,不好好懲治你怎對得起自己?你想退,看我答不答應!」終于吐出心底盤算,他就想拐了再說。

「那、那我不嫁了!」現下悔了還來得及。

「你敢?」

他低吼,一把扳起她的臉,見她眉彎彎、唇彎彎,彎彎眸子里有歡喜淚光,知道自己被她捉弄了,但心這祥軟,再羞惱也撒不出氣了。

陸世平輕吸鼻子,鼻音略濃嘆道︰「你們琴藝高絕者,怎麼一旦入魔障,比誰都狂?」她有什麼好?值得他這般糾纏不休、憂郁傷懷?

苗沃萌能懂她的意思。

他入情的魔障,做不到她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就要比誰都狂。

他拇指挲著她的潤頰,為她拭淚。

她羞澀咬唇,垂眸忽見掉在地上的那根烏木盲杖,不禁笑語︰「三爺這次跑來這兒,沒弄丟杖子呢!」

他紅粉緋緋的玉顏微揚,薄唇似笑非笑,那神態像是在說--那杖子是你親手做給我的,我自是寶貝,怎能弄丟?

陸世平心房火熱,一股蜜意流轉,卻是睨了他一眼,好氣又好笑道︰「三爺又拿盲杖出門,裝模作祥欺負人,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

沒想到他還真真惋惜地長嘆。

「哪還能再裝?今日這麼一亂,什麼底兒都掀掉了。」頭再嘆。

「往後要想覷見旁人在我面前指手畫腳,或把頰兒捏得變形、沖著我的美貌發痴,可就難了。」

「苗沃萌!」她也來惱羞成怒了,擱在他腰背的指直接掐捏下去。

可惜苗三爺沒生什麼贅肉能讓她掐個過癮,倒是他怕癢般扭了扭,干脆收攏臂膀又牢牢抱住她。

他低笑一聲,灼唇隨即壓下,如久旱逢甘露般深吮她唇舌,鼻間輕輕低低的哼聲讓人听得面更紅、耳更赤。

但……等等!不行……這樣不好啊!

陸世平在他懷里扭動掙扎,躲著他的嘴,斷斷續續擠出話--

「你……等一下……唔唔……不行,這兒是別人的地方,唔……你消停些啊……欸欸,你這人怎這麼……張狂……」還是被吻了個徹底,吻得她飄飄然、目眩神迷。

軟在他臂彎里好半響,她止不住喘息,燙耳又被他的熱息拂過。

他笑意灼人,慢騰騰往她耳里吹氣。

「雙目稍能視物,我便推敲地走了一趟當日你帶我走過的路線。後院牆內植樹的,只這戶人家,原來是棵杏樹呃……你那時把我壓在樹干上強吻,我越想越覺這棵杏樹意義重大,瞧見它,就記起你有多喜愛我,痴迷不歇,恨不得將我吞進肚子里去……」又笑。

「所以非買下不可。爺的樹怎能種在別人地盤上?所以這座小小宅院已不是別人的地方,是我的地方……」

陸世平听得滿身泛紅潮,不甘心低嚷︰「那時吻你,也不見你推拒,臉紅紅,心如擂鼓,明明你也喜歡,喜歡到無我不行,還說我痴迷?」

苗沃萌表情一頓,玉頰火熱,跟著便豁出去了。

「是了,沒錯,我就是心里暗喜,無你不行,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我、我……我就這祥!」

懷里的姑娘一下子端起姊姊架勢,兩手往他胸腔一推。

苗三爺沒防她突來這一手,玉背倏地抵在樹干上,姑娘已猛身而上,如猿攀樹般掛在他身前,嘴湊過來不住地吻他、舌忝他、啄他、啃他。

「三爺,咱們是不是該回琴館瞧瞧--呀啊啊--」

那屋後忽見一人跨出門檻,女兒家本嬌嗓脆甜,嬌聲卻陡地變了調,似嚇得不輕。

陸世平亦嚇著了,猛地從濃情蜜吻中清醒了幾分,身欲退,苗三爺一雙闊袖卻瞬間纏上,再次將她拖回懷里。

他真張狂起來,哪管什麼天時地利與人和!

她無奈,只好又陷唇舌纏綿,迷蒙眸光湛啊湛,昏昏然間投向那道屋門……

那是林閣老家的小姐無誤吧?

噢,欸,苗三爺不怕丟臉,她怕呀!他是要吞了她才甘心嗎?

這下子不只林家小姐撞見了,幾個失蹤的小琴徒也跟著從屋內冒出頭,一顆頭、兩顆頭、三顆頭……全瞠目結舌「觀賞」著。

她嘆氣啊嘆氣,干脆心一橫,眸一閉,什麼都不想,很專心全意地吻回去。

只是還有一件事,不得不先在內心仰天長嘯--

怎就沒人告訴她,林家小姐這朵絕世奇葩,原來僅是個十歲左右的女娃兒?」

***

春臨大地。

苗三爺在帶著未婚妻子上苗家位在江北的溫泉別業拜見雙親之後,甫回太湖即快馬加鞭著手婚事,這一年春始,便趕在大爺、二爺前頭,替苗家『鳳寶莊』和自個兒迎進了新嫁娘一名。

兒孫的婚事完全遵從太老太爺之意,辦得風風光光、熱熱鬧鬧。

迎娶當天,苗家船隊結滿喜彩、披著紅繡,從湖西至湖東『幽篁館』迎來新浪子,長長船隊迤邐在春光瀲艷的湖面上,紅撲撲的一長列,無比招眼。

說到新娘子,歲數是有些大,苗三爺娶的是姊妻,但稍微懂琴的人皆知,這樁婚事根本是苗家大得利。

一來,听說新娘子雙親早逝、師門簡樸,沒收什麼聘禮。

二來,新娘子制琴手藝精絕,名琴『洑淚、』『玉石』與『甘露』皆出自她手中,苗三爺花大把銀子買琴,買到最後竟干脆將制琴女師傅娶回家,往後女師傅巧手所制的每張琴,全歸在苗三爺的『九霄環佩閣』,不花半毛錢,實在……教人眼紅又生氣!

暮春吋候,苗家『鳳寶莊』再辦『試琴大會』。

當天,太湖邊上,默林、翠竹林所圈圍出來的大片坡地,各地前來共襄盛舉的琴友們席地落坐于溫柔起伏的草坡上。所攜來的琴不論是自制抑或請人所制,只要願與琴友們分享,便可當眾鼓上一段。

今年最教人驚訝的琴,名日『春雷』,由苗三爺所鼓,而制琴者……又是那位女師傅!

呃……不,如今得稱女師傅一聲「苗三夫人」。

『春雷』色澤偏朱,琴尾卻有焦痕,據聞險些被當作廢柴燒了,琴友們抵不住好奇,紛紛向苗三夫人探听始末。

苗三夫人臉紅躊躇,倒是一旁的苗三爺噙著笑,坦坦然代答。

琴友們才知,原來苗三夫人當時為救『春雷』這方奇木而灼傷雙手,苗三爺不僅贈藥更時時照看,如此日久生情,方才成就這一段良緣。

「如此說來,這『春雷』琴便是二位的訂情之物了!」

听得琴友這話,苗三夫人陸世平仍淡笑不答,苗三爺自是輕松自在地把場子接過去搓圓捏扁,說得像他對她那是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似的。

哼,他那時待她可壞了。

那時的苗三爺疑她、欺她,不斷試探,還害得她兩手傷了又傷,哪來的鐘情相傾心?

見眾位琴友听得律津有味,她只好臉紅紅退得遠些。

有人喜听她與苗三爺的『情史」,有人則深深、深深仰幕她一手絕藝。

「試琴大會」上高手雲集,不少識琴亦懂制琴的人過來與她攀談,聊及各自的制琴手法,她听得雙眸發亮,亦說得暢快淋灕。

入夜,「試琴大會」早已圓滿收場,陸世平只覺膚底猶竄細細顫栗,白日與幾位琴友談論,真真听君一席話,勝讀萬卷書,很有豁然開朗之感,那興奮之情尚未淡去,灼灼在膚下燒。

她從竹僮手中接過小托盤,便遣兩孩子回房歇了。

過小廳,走進里邊寢房,浴洗過後的苗三爺披散長發斜臥榻上,原是一幅海棠春睡圖,見她踏進房內,他似睡非睡的美目掀了開,靠著大軟枕撐坐起來。

陸世平朝他一笑,把托盤暫且擱下,走去幫他重新系妥中衣衣帶,免得袒露胸腔招了風寒。

苗三爺忽而低柔問︰「今日歡喜嗎?」

她笑意純粹,肩開眼笑。

「歡喜極了︰」略頓又說︰「可惜鐶兒沒能過來,要不,她定也歡喜極了。」

「鐶兒」全名林紫績,正是林閣老家那位才氣級橫的嫡孫小組,如今已拜陸世平為師,學識琴與制琴之藝。

苗沃萌笑笑領首,一會兒又問︰「我瞧盛家那位剛及弱冠的盛小爺,今日似乎一直在你身邊?」

提到從『楚雲流派』中慢慢闢出蹊徑,而今自成一格的『明月流派』盛家琴,陸世平氣息微促,雙腮生暈,語音掩不住地飄。

「那位盛爺雖年輕,可懂得好多東西,今兒個多虧他主動過來攀談,要不與會的琴友那麼多,我都不知上哪兒尋他。」

撫撫胸房,仿佛那方寸鼓動得太激烈,在胸臆內沖撞發疼。

「盛爺說,他也親手制琴,連琴弦亦是自揉自制,還說他們盛家也有一處如同『九霄環佩閣』的地方,收藏十七具古今名琴,十七具呢!三爺,他竟還問我得了空願不願意去瞧瞧?欸,我當然一百個、一千個願意!我想,盛家的藏琴定然很有看頭。」

她輕輕吁出一口氣,頰面仍紅,鵝蛋臉在一室燭光中異祥的嬌艷朦朧。

似思及何事,她眉兒輕挑,輕快道︰「三爺,那位盛家小爺有小虎牙呢,笑起來兩頰和兩邊嘴角都轉著小渦兒,可愛極了……呃?」怎麼回事?榻上斜臥的美人突然把她剛為他系好的衣帶粗魯扯開,中衣前襟又敞了。

她迷惑揚睫,一瞧苗三爺淡笑的唇、陰黑的眉眼,心頭驟然一凜。

「是嗎?盛小爺有那麼可愛嗎?」嗓聲盡管低柔,卻陰惻惻蕩開。

陸世平登時明白自個兒是哪一條犯到他了,相當懂得見風轉能!

「也……也沒有多可愛啦!那個……跟三爺一比,自然是被比到天邊去了,論可愛,自然是三爺最可愛!」

討好般眨眨眼,生怕之後若受盛家小爺邀請,她家這位爺要鬧著不允她去。

「哼!」苗三爺鼻子不通般哼了聲,臉色柔緩了些。

妻子再次探手幫他攏著前襟,仔細重系衣帶,他薄唇暗暗勾笑,沒讓她瞥見。

陸世平繼續努力博爺開心,遂道︰「盛爺今日穿的那件春衫,紫中帶深青的顏色頗好看,我記得三爺之前也穿過一件同樣顏色的,祥子好看極了,瀟灑俊朗得很。」

丈夫沒回話。

周遭氛圍從溫軟如酥的春天一下子換作冷颼颼的深秋。

她兩指猶扣著男人衣帶,不解地抬起頭。

「呃?」這是又怎麼了?

苗三爺美目細眯,眼角抽動,唇緩緩、緩緩揚笑,淡聲足可涼心。

「我沒有紫青色的春衫。」

「啊?」

「不僅是春衫,連夏衫、秋衣和冬衣,都沒有紫中帶深青的顏色。」他兩眼深幽幽,一瞬也不瞬地看她,笑笑問︰「你是看見誰穿了?那人穿起來還好看極了?瀟灑俊朗?嗯?」問到最後,尾音上揚,听得人心尖顫栗。

陸世平內心暗暗叫糟。

想了想,想過又想,好像……呃,真不是他。

她干笑兩聲,搔搔耳邊微卷的碎發,硬著頭皮道︰「好像,呃……確實不是三爺……我好像真記錯了,好像是、是看到師弟穿過……」

苗沃萌俊臉鐵青,目光如刀,唰唰唰直往她臉上、身上刮。

「哼!」這次鼻子更不通了,他重重噴氣,接著又一把扯松衣帶子,寧顧著涼也不讓她攏襟系帶似的。

「你、你干嘛這樣嘛?」

陸世平張嘴還想念人,但見他正在氣頭上,不由得噤了聲。

嘆氣,她起身端來托盤上的小白盅,盅里是黑乎乎的補藥湯。

他的寒癥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要根治不可能,但已調養得甚好。

朱大夫開出的藥補、食補,她皆幫他留心著,這碗補藥湯如今是每隔一小陣子就得喝上幾帖。

藥湯溫熱溫熱,白盅已不太燙手,她捧著端到他面前。

「三爺……」小心翼翼。

她喚,他不理,垂下墨睫,臉還撇開了。

她小媳婦般咬咬唇,再將白盅慢吞吞移到他面前。

「給。」

結果他依舊不予理會,俊容再撇。

陸世平這下也火大了,「姊姊氣勢」壓抑不住,血氣噗嚕噗嚕往腦門子竄騰。

「你干嘛這祥?」」語氣陡揚。

苗三爺黑黝黝的瞳仁心兒猛地湛光,唇抿作一線,喉結上下滑顫。

「苗沃萌!」她硬聲硬氣,每個字皆是重音。

「轉過頭看我!」

他就是詭異地抵擋不了她「盛氣凌人」時的模樣和氣勢。她一凶,他氣息就開始不穩,心髒怦怦跳。

吞了吞唾津,他微鼓雙頰,一張臉終是心不甘、情不願地轉正。

「喝!」陸世平沉聲命令。

他撇撇嘴,薄薄干干地嚅出聲。

「你不喂,我怎麼喝?」

她怎麼就看上這祥一位爺?

又傲又嬌又蠻不講理,她怎麼偏就對他心軟了?

怎麼就真的兩眼一抹黑,一頭往他懷里栽了?

內心發軟,暗自頭大嘆,陸世平仍是取來托盤上的白玉調羹,一匙匙喂給他喝。

這下子苗三爺安靜了、溫馴了,沒再鬧騰,片刻便喝完整盅補湯。

她又端來清水伺候他漱口,溫熱了巾子給他擦嘴,等收拾過後再回榻邊,榻上的男人似睡著了,清美面容舒展開來,開啟一道小縫的雙唇輕輕吐氣。

她無聲淺笑,俯身又去幫他系衣帶。

想著他方才生氣的模祥,她指尖發癢,真想掐他腰肉幾下。呃,不,他腰身沒肉可掐,要掐就掐他大腿內側和他微翹好看的臀……

她巧肩輕抖,硬是忍住笑聲,怕吵了他,下一瞬卻天旋地轉--

她被扯了過去,仰躺在榻上,苗三爺一腿橫跨,半壓她的身子!

「三爺?」眨眨眼眸,發覺一頭長發又被他刻意壓住,讓她沒法轉動腦袋瓜。

「說!我有什麼顏色的衣褲?給我說清楚!」俊鼻挲著她的頰,問得惡狠狠。

還鬧著跟她糾纏這件事就對了!

陸世平低聲嚷道︰「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記錯了嘛!我現下記住了,三爺沒有深紫深青的衣袍或褲子,三爺偏愛淺淡顏色,白的、淺黃的、淺青的、淡灰的,沒有紫青,沒有沒有--」

苗沃萌又重哼一聲,身軀干脆沉沉壓下,疊著她。

「你只惦著你寶貝師弟和師妹,陸世平,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嗯?」

「沒有只惱著師弟和師妹,我也、也很惦記你啊!」唉……

「哼!」

又哼?

陸世平被哼得惡向膽邊生了,化被動為主動。她兩手攀上他頸後,攬下他的頭,隨即下巴微抬,朝他紅潤柔軟的唇瓣咬下去」

她沒有用力咬,但力道還是有的,咬得他既疼又舒服。

可惡的女人,只會欺負他!

但……苗三爺內心已有悲慘體悟,他竟是十分喜歡她的欺負……

被胡亂啃咬又上下揉捏到暈茫茫之境,他熱烘烘的耳珠被含吮,妻子沙啞的低語是滾過濃蜜的甜言,徐徐鼓入他耳中--

「我把你當成什麼……三爺難道不知嗎?」更用力抱他,低笑道︰「我把你當成爺啊,最寶貝、最寶貝的爺,也是我最喜愛、最喜愛的人,誰也比不上的。」

苗沃萌听得臉紅心熱,眼底微潤,偏過臉尋找她的小嘴。

四片唇啄吻摩挲之際,妻子甜甜又說--

「誰也比不上,什麼東西都比不上的……三爺跟『春雷』如果同時被丟進火里燒,我救的肯定是你,不救『春雷』……」

這女人……又玩他是嗎?

陸世平突然驚聲尖叫,因丈夫惱羞成怒了,十指拿她當琴來鼓,專挑她最受不住、最怕癢的地方下手。

「拜托--啊啊--不要!不要啦!拜托……求求你……啊--」

兩人滿榻上亂滾,滾啊滾,滾到最後,尖叫求饒聲變成另一種春情滿滿的調調兒,媚到沒邊……

然後陸世平有些明白了,丈夫的衣帶子根本用不著一系再系,因為系妥了,還是得扯掉啊……

而今夜的「恨」,苗三爺到底徹底發泄了。

俊臉埋在妻子溫暖的頸窩,他帶笑入眠,通體舒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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