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行約五分鐘,才來到屋前,後羿已經等在門旁,那一袋子的冬筍,就放在他的腳邊。
「少爺,您回來了。」他打開大門,對湯子萱道︰「湯小姐,歡迎您的蒞臨,我是後羿,少爺的管家。」
「你好。」她對後羿微微一笑。「你叫後羿?那個射太陽的後羿?」她指的當然是「後羿」這兩個字,想他的父母也真有趣,竟然會取這樣的名字,她還是第一次遇到姓後的。
「是的,那個射太陽的後羿。」他眼神閃了閃,一面順著她的話說,一面跟在他們身後走進客廳。
金曜升才要吩咐什麼,沒來得及開口,後羿便已經主動說了。
「少爺,客房已經準備好,湯小姐是要先整理儀容,還是先處理腳踝扭傷?」
「你說呢?」金曜升偏頭往後問湯子萱,讓她自己做主。
「你家有人會處理扭傷嗎?」她問。
「本人略通一二,如果湯小姐不嫌棄,我可以幫你處理。」後羿說。
「好,那就麻煩你了,我先處理腳傷。」
金曜升將人背進客房,讓她坐在床緣,退開兩步,在她身旁坐下,示意後羿可以開始。
推拿的過程很讓人動容——臉部扭曲運動,幸好結果是欣慰的,雖然還要休養個三、四天,但是疼痛緩和了,不知道是治療的效果,還是和之前推拿時的劇痛相比的結果。
「少爺,您的左手也受傷了,還是讓我幫您處理一下吧。」處理好她的腳傷,後羿對金曜升說。
湯子萱一驚,猛地望向他。「你受傷了?!」
「沒什麼,只是一些小擦傷。」金曜升回避。
「讓我看看!」她堅持,伸手抓住他藏到身後的手,看見他手心上那有些慘不忍睹的「小擦傷」,猛地倒抽了口氣。
他就是用這樣的手,背著她走那麼久的路?
「把急救箱給我,我來處理。」她聲音低啞的說。
「不用了,讓管家處理就行了。」
「別忘了我的職業,有專業的就讓專業的來,你有意見?」湯子萱眯著眼看著他。
金曜升頗為識相的搖頭,再說,後羿已將急救箱放在她手邊,人也退出客房,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她仔細的為他清洗傷口,傷口上有不少沙子和異物,幸好都是皮肉傷,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
「我好像還沒向你說聲謝謝呢。」她一邊為他上藥,一邊低聲說著。
「不用。」金曜升看著她頭頂的發旋。從這個角度看,她更顯得嬌小,他想她應該可以整個人都窩進他懷里。
想著那樣的畫面,胸口微微發緊,突然之間,腦海中閃過一抹雛形,他忽地有了雕刻的,迫不及待的想將腦中的形象刻劃出來。
「好了,這兩天記得不要踫水。」湯子萱處理好他的傷口、抬頭交代。
「嗯,知道了。」他壓下了心里的——不管是將她抱進懷里,還是雕刻。
「我先出去,讓你整理儀容,你……」
「嗯?」她偏頭望著他,等待他的下文。
「你的腳不方便,需要人幫忙嗎?」見她訝異的表情,他立即補充道︰「這里還有一個柳姨,是廚娘,可以讓她來幫你。」
湯子萱微微一笑。「不用了,我自己應付得來。」
金曜升點頭,也不堅持。
敞開的房門突然被敲響,後羿捧著一迭衣物走了進來。
「湯小姐,這是為你準備的衣物。」他將它們放在床上。
「謝謝你,後管家。」
之後,兩個男人退出客房,金曜升順手將房門關上,留下空間讓她整理自己的儀容。
「對了,少爺,柳女士昨天已經辭職了。」門外,後羿告知金躍升。
而門內,湯子萱望向床上那迭衣物,表情有些古怪,一抖開,果然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包括被外套包裹著沒有露出分毫的羊毛衫。
頓時,這位名叫後羿的管家,在她心里添上了一圈「神奇」的光環。
最終,湯子萱有驚無險的摔崖意外,依舊沒能夠瞞住家里那群疼她寶貝她的家人,一個都沒有。
英勇拯救了湯家寶貝的金曜升,已經從「待觀察」的名單中畢業,榮登為湯家人心目中「神」一樣的存在。
而湯子萱則被忍不住後怕的家人強硬要求請假一個禮拜在家養傷,經過她嚴重的抗議,並做了很多保證,簽下了許多不平等條約,並答應和人調班、不上大夜等條件後,才勉強將「傷假」縮短為兩天,加上她本來就有的兩天休假,總共四天的假期,足夠她養好當時已經不怎麼痛的扭傷了。
在享受了幾天「傷殘人士」的生活後,今天,是她解放的日子。
「咦?二哥,你還沒出門啊?」湯子萱一下樓,就看見湯宇航還坐在客廳看報紙。
「等你呢。」他將報紙放在茶幾上,起身走到她面前。「二哥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二哥,我的腳完全好了,我們兩家醫院又不同方向,你送我後一定會遲到的。」她婉拒。
湯宇航是個醫生,主攻外科,目前是一家醫學中心的特約醫生,一年一聘,每次合約快到期時,都會有多家醫院向他招手,算是頗有名氣。
「沒關系,晚個半小時無所謂。」他說。
「二哥,我真的沒事了,也請你們都恢復正常作息吧。」湯子萱無奈的……
他審視著她,一會兒才點頭。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你知道你若出事,咱們這個家就會失去笑容了。」
「嗯,對不起,讓大家擔心了,我會小心的。」她很慎重的說。
「走吧,一起出門。」湯宇航微笑地模模她的頭,兩人相偕走出大門。
由于一出社區,兩人的方向就完全相反,所以湯子萱沒讓二哥送她去公車站,揮別二哥之後,便加快腳步往公車站走去。
一輛眼熟的轎車突然在她前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後座的車窗降下,金曜升探出頭來朝她招了招手,一邊還戴著藍芽耳機不知在和誰通電話。
她走到車旁,正想問他有什麼事時,他就將車門打開,並示意她上車。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上車。
「你等一下。」金曜升瞥她一眼,對著耳機道,然後轉向她。「我要去接我父親出院,順路。」
「哦,謝謝。」湯子萱輕聲道謝,這才彎身上車,在他對面坐下。
車子繼續前進,他拿著一支筆按下車窗的升降開關,將窗戶升起。
「你和誰說話?我听到女人的聲音,是那天幫你接電話的那個女人?」沈家任八卦之火又燃燒起來。
「與你無關。」金曜升拒絕談論這個話題,筆在他手指間靈活的轉動著。「今天晚上我會讓人把新作送過去你那邊。」
「真的?有幾個?」他興奮地問。
「不要太貪心了,目前只有一個。」有一個就偷笑了,沈家任還想要有幾個?要不是因為她,現在連一個也沒有。
視線落在安靜坐在對面的人兒身上,金曜升眼底光芒微閃。
「好吧,一個就一個,我就先收下了,其他的你打算什麼時候送來?」
「我無法給你保證,就連這個新作也是意外的收獲,你就別奢求了。」他的視線在她臉上仔細的移動著,那認真的樣子,像是連睫毛有幾根也要數清楚似的,導致他講起電話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展呢?你不會打算開天窗吧?」
「反正正式的宣傳還沒開始。」
因為還沒開始宣傳,參展日期只是他們內部自訂而己,也就是說——開天窗也無所謂。
「我的升爺啊!其實我覺得你這段時間的作品就已經很好了,完全可以參展,你不要這麼挑剔啊!」
金曜升臉色一冷,視線轉移到窗外,沒有發現湯子萱為此暗暗松了口氣。
「沈家任,如果到時候真的沒有我滿意的作品問世,我寧願把展期無限延後或者干脆取消都行,就是不允許濫芋充數,你如果還想繼續當我的經紀人,就請你牢牢記住這點,像這種話就不要再讓我听見第二次。」
「行了,我只是說說而已,我還不了解你嗎?如果我真的有這種打算的話,怎麼還會任由你把那些你所謂的瑕疵品毀掉。」沈家任嘆氣。老實說,每次見升爺毀掉那些所謂的瑕疵品,他的心就揪揪的疼啊!
「好了,就這樣。」猜到他接下來肯定又要說些有的沒的,金曜升果斷的拿筆頭按掉通話,然後視線重新回到對面人兒身上。「你的家人舍得放你出門了?」
「是啊。」湯子萱微微一笑,雖然覺得家人有些過度保護她,可是她並不會不知好歹,她很感恩,也很珍惜。「你的手也好了嗎?」
「嗯,差不多了。」金曜日弄一怔,借著雙手抱胸的動作,將左手藏在右手下。他這幾天全部心神都用在雕刻新作上,還真沒在意左手掌的擦傷,結果今天早上發現傷口不僅沒好,反而已經發炎了。
看見他有些不自在的表情,簡直就是欲蓋彌彰。
「我看看。」她移動身子向前,伸出手,示意他把手交出來。
「不用了,只是小傷,這麼多天早就好了」
「那就把手伸出來。」湯子萱強硬的說,雖然配上她軟軟的聲音一點也不顯強勢。
他可以堅持的,可是對上她的眼眸,不知何故,就只能無奈的妥協,把左手伸出來。
「發炎了。」湯子萱沉聲道。她知道肯定不是他所說的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沒料到竟然是更嚴重,還發炎了!「你到底是怎麼弄的?就算那天之後不再上藥,也只會好得慢點,不至于變嚴重,難不成你還刻意去折騰它?」
金曜升不自在的撇開臉,沒敢說她猜對了,這幾天他確實是使勁的折騰它,不是刻意的,他只是有些忘我了。
湯子萱抿唇,氣他不懂得愛惜自己,連這種度外傷都能搞到發炎。可是她能說什麼?
有些話,只有親密的人能說;有些態度,也只有親密的人能做。如果他是她的哥哥或者是她的男友,她就會狠狠地罵他一頓,可是他不是,她和他之間的關系也不到能說那些話的程度。
「車上有急救箱嗎?」她問,壓抑火氣的關系,語氣變得有些冷淡,瞬間在無形中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這幾日那股在兩人之中隱隱約約、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氛,似乎也因此淡去了。
「沒有。」像是察覺她的變化,金曜升心里有些不舒服。
「那等到醫院的時候,我再幫你處理一下。」她向後退回,靠向椅背,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不論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
金曜升也沒再說什麼。
他很少接觸人群,不擅長交際,面對眼下這種狀況,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所以也只能跟著沉默。
很快到了醫院,湯子萱先在急診室幫他處理好傷口之後,兩人才分道揚鏣,他往病房去,而她則回到護理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