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
區明海開始了每天往返不同寺廟的日子,不僅會為傷員換藥,還有治療嗆傷,也順便倡導飲用水和環境的衛生問題,就怕傷口又遭到感染,更慶幸發生在冬天,否則就要擔心傳染病發生了。
只希望能早點讓所有的人恢復正常生活。
巳時左右,雖然沒有下雪,不過氣溫應該不到十度,區明海在掌心呼出了團白氣,準備要出門了。
「相公別忘了這個……」冬葵將捧在手上的東西遞給他。「要是下起雪,路上不太好走,就別耽誤,早點回來。」
他接過自制的圍巾,說是圍巾,也只是裁了兩塊長條狀的青色麻布,中間再夾了層棉花,再將四周縫合,至少可以保暖,又不會妨礙行動。
「我知道。」還有好幾位燒傷嚴重的患者需要照顧,所以區明海還是每隔兩天就去問診一次。「你的臉色不太好,可能是太累了,這陣子就不用跟我出去,好好在家休息。」
「是,相公。」冬葵也確實感到最近使不上什麼力氣,走了一會兒的路就感到疲倦,見他將圍巾繞在脖子上,不禁失笑。「相公最近都這副打扮出門,很多人也跟著仿效,還直夸說暖和多了,不必擔心著涼。」
「真的嗎?能夠少一點人生病也是好事。」他跟著笑了。
「路上小心。」冬葵一面叮囑,一面送他出去。
「姑爺!姑爺!」
小菊驚慌的叫聲讓他們心頭一凜,以為又出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問。
「皇上……皇上下了道口喻……要姑爺即刻進宮……」小菊不知所措地回道。
區明海腦袋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
皇上要見他?是在古裝戲里頭,動不動就把人推出去斬了,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皇上?
「相公?」冬葵也同樣面露憂色。
他呆愣了好久,才意識到代志大條了。「皇上真的要見我?現在去嗎?那見了面之後要說什麼?」
「宮里有派人來接姑爺,正在前堂等候。」小菊說。
冬葵輕扯了下袖子。「相公,咱們先到前堂再說。」
「只能這樣了。」區明海忐忑不安的往前堂走,並仔細凝听冬葵教他一些面聖該有的規矩。
皇上會問些什麼呢?
萬一回答不出來,腦袋會不會真的不保?
區明海嘴角泛出苦笑,他想當個普通大夫,只要幫人看病就好,不想見到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才跨進前堂,他就見岳父和六安堂里所有的學徒、伙計都排排站,還有一名趾高氣昂的官員站在前頭,連忙跟冬葵一起上前見禮。
「你就是區明海區大夫?」
「我就是。」他拱手回道。
官員挑了挑眉,像是在衡量他有幾兩重,又該不該乘機巴結。「皇上有旨,要你帶著一個叫听診器的東西,即刻進宮,不得有誤,快跟本官走。」
「帶听診器進宮?呃……是。」區明海看了冬葵一眼,冬葵會意過來,立刻去拿。「岳父,有關傷員……」
「我會去幫他們換藥,等會兒進了宮之後,你說話千萬謹慎。」紀大夫也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宣召。
他苦笑一下。「是,岳父。」
「相公,听診器拿來了。」冬葵很快地回來了。
于是,區明海坐上停在外頭的轎子,在眾人憂慮的神情之下進宮了。
「听說現在這個皇上是個明君,很為百姓著想,應該不會一個不爽就砍人腦袋才對……」他坐立不安地模了模脖子,總覺得涼颼颼的。
走了很長一段路,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轎子終于停住了,恁區明海平常的膽子再大再穩,也不禁開始冒汗。
「請下轎!」光線從掀起的轎簾外透進來。
區明海等眼楮適應明亮,這才下轎,跟著那名官員改用步行的,他忍不住打量身處的環境,當然比不上曾經去過的北京紫禁城,那般宏偉壯觀、肅穆崇高,可是眼前這座擁有三百年歷史痕跡的巨大宮殿群,紅牆黃瓦、金碧輝煌的氣勢依舊令人屏息,也為之贊嘆。
待他走到頭都暈了,也分不清東南西北,總算到達面聖的地方。
「……皇上有旨,宣區明海晉見!」
太監用著拔尖的嗓音在殿外大聲傳旨。
跟電視上演的一模一樣,要不是氣氛緊繃,區明海真的會笑出來。
「跟本官進去吧!」那名官員小聲地說。
區明海有禮地回了一聲「是」。
待他們躬著身進入皇帝的寢殿內,只听到一陣咳嗽,似乎有痰,光听聲音就可以確定當事人身體有多不舒服。
「……啟稟皇上,臣已經到六安堂將人帶來了。」那名官員稟明之後,便朝區明海低喝。「還不快點叩見皇上!」
他連忙屈膝叩首。「草民區明海見過皇上!」
「還有我!」一個略顯稚氣卻又傲慢的少年嗓音不期然地響起,讓他本能地抬起頭,定楮一看,就是那天到六安堂的孩子,身上的穿戴更加彰顯出未來儲君的尊貴身分。
「草民見過太子!」難怪口氣那麼狂妄。
坐在寢榻上的皇上帶著病容看著他,口氣出乎意外地親切,也不會給人屬于帝王的壓迫感,讓人不由得松了口氣。
「你就是百姓們口中的「白袍神醫」?」
「那是承蒙大家抬愛,草民不過是個普通大夫,不是神醫,因為這世上有許多病癥是連大夫都治不好。」區明海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皇上溫和一笑。「朕還听太子說過,你會拿著叫听診器的東西為人看病,可有這回事?」
「那是……草民的怪癖,喜歡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希望有助于醫治病人。」他還真不曉得該怎麼解說听診器的原理。
「嗯,這個怪癖倒是不錯。」一國之君听了連連點頭。
太子在旁邊提醒。「父皇,兒臣以為先讓他拿听診器找出病因來最要緊。」
「六郎說得是。」皇上微笑地點頭。
「區明海,父皇近來咳個不止,太醫開的藥方也治不好,之所以宣你進宮,就是要你親自來瞧瞧。」太子睥睨地說。
區明海躬了,拿出帶來的听診器,然後要了張椅子坐下。「恕草民無禮,請皇上松開衣襟……」
隨伺的太監便照他的意思,接著便見區明海用奇怪的木管為皇上看病,在場的太監宮女無不伸長脖子,想看個仔細。
「……請問皇上,已經咳多久了?是急劇的咳,還是有一聲沒一聲的咳?咳嗽的時間是晚上居多還是白天?晚上躺下來會咳得厲害嗎?咳出來的痰是什麼顏色?是否有血絲?還有痰的濃稠度?平日的飲食又有哪些?還有服用其他藥物嗎?除了咳嗽,小腿、腳踝是否出現腫脹?身體會不會感到疲累、虛弱?」
他一連串的問題,讓旁人听得都呆住了。
皇上不禁想笑,可是又馬上捂住嘴,用力咳了幾聲。「朕還是頭一回听大夫問得這麼多、這麼詳細的。」
「皇上,這些問題對于做出正確診斷很有幫助。」區明海向他解釋,免得病人不肯老實告知。
于是,皇上一一回答所有的問題了。
「依草民的診斷,皇上是得了一種叫心髒衰竭的疾病,也就是說心髒無法提供身體所需要的血液,才會出現無力和缺乏彈性,所幸是慢性的,不至于立刻有生命危險。」他盡可能地說明病情。
太子只關心一件事。「可以治得好嗎?」
「回太子,心髒衰竭是無法根治的。」區明海沒有想過要隱瞞。
聞言,皇上定定地看著他,也露出了帝王的威嚴,更不容許他人挑釁。「你說朕的病治不好,不怕掉腦袋嗎?」
「草民身為醫者,有責任告訴病人真實狀況,讓醫病雙方一起面對這個疾病,想辦法獲得改善,總比說謊,拖延病情來得好,還請皇上明察。」他正色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跟一般大夫真的大不相同。」過了半天,皇上總算接受這個說法,也相當贊許,敢對自己說出真話的可不太多。
區明海在心里偷吁了口氣。「草民會盡其所能,跟太醫和御廚溝通,讓皇上能像往日一樣正常生活。」
「朕就听你的。」
「多謝皇上。」他總算撿回一條命。
「咳、咳。」皇上喝了口熱茶,潤了潤喉。「有任何需要盡管提出來,朕都會讓人去辦的。」
「皇上……」區明海又屈膝跪下。「太平坊的大火已經過了兩個月,原本朝廷允諾要舊地重建,可是遲至今日都沒有消息,原本住在里頭的人,有的失去親人,有的也受了傷,心情十分沮喪,已經開始生病,甚至自殺,草民希望能讓他們早點回到自己的家中,重新開始,懇請催促相關人等,盡快動工。」他最擔心的就是出現創傷後壓力癥候群,在這個世界可沒有心理治療師,能做的真的不多。
聞言,皇上不禁動容。「你不為自己,想的都是別人,朕豈有不準的道理。」
「多謝皇上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