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霍家太爺七十歲大壽將至,從壽宴開始前半個月起,各路人馬都跑來青睚堡送禮問安,其中不乏西夏、大理、大宋等國的貴族,紫溪城、青睚堡每天都熱熱鬧鬧的,紫溪城的城民時常擁擠在街道兩側,看著華美的轎子馬車和浩浩蕩蕩的隨從隊伍,招招搖搖地來此拜壽。
今年與往年不同,霍磊老堡主與回春光都留在堡里,所以繁重的會客重任就落在了他們和霍岳庭身上。
霍家的下人和來客們,時常能听見老當益壯的老堡主跟訪客們相談甚歡,卻怎麼也看不到現任堡主霍炎庭的身影。
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鎮日忙碌的霍炎庭處理完堡內和牧場的事務,離開眾人,來到青睚堡的左冀,這里有一座兩層小樓,供霍炎庭一個人使用。
樓中第一層擺滿各種工具和材料,有鐵條、木材、羽毛還有各種繩索,樓宇的右側還有一個用來鑄造鐵矢、鐵條的鼓風。
樓中第二層則是擺滿霍炎庭制作出來的連弩,樓中所列的連弩成品是克敵制勝的強力兵器,大宋用它來抗擊金人的南侵,成效顯著,而霍炎庭所做的每一把連弩都是各國願付出任何代價都想擁有的武器。
每當獨處時,霍炎庭喜歡待在這里,與他制作出來的形形色色連弩為伴。
拿起桌上做了一半的郭,霍炎庭抄起小鉤子,反復削平。
連弩所有發出的箭失都來自郭,打磨得越好,連弩的機敏度就越高。
他專心制作,突地,咚咚咚,樓門的門環輕響。
霍炎庭起身開門。
一陣風兒襲來,霍炎庭手拉著兩扇門楞了。
門外站著一位瘦小姑娘,她散著烏黑的發,頭側用一支銀質合歡花發簪攏住兩側的頭發,一襲淡綠色襦裙飄逸地蓋著她的腳面,身上穿的是合身的滾合歡花邊素白衣裳,同色的披吊輕輕環著她消瘦的肩膀,一雙清爽的水眸正盯著他看。
閉眼再睜眼,他才確認,是水芙蓉沒錯。
第一次見她不再是短裙長褲的俏皮樣子,他的心跳頓時漏跳幾拍。
她素素淨淨的樣子好美。
「抱歉,春光姊說讓我在這個樓里等著她,她有事跟我說。」
娘又在搞什麼鬼?
「你在忙呀?」看他堵在門口,水芙蓉道︰「我就在門邊等春光姊好了。」
「進來吧,外面太陽會曬花了眼。」高原上的陽光過于刺眼。
他側著身,引水芙蓉進了樓里。她存在于他獨特的領域里,改變著樓,中氣息,他感覺局促,感覺呼吸變了,感覺不能再寧定地處理手上的木工活。
「今天是太老爺的七十大壽,春光姊一定要我來賀壽……」還拉著她在親朋好友面前夸她是鎮山之寶!
霍炎庭背對她,又拿起木鉤子,看似專心地打磨著手上的郭,掩飾內心的悸動。
水芙蓉不以為意,找到一個短短的小木凳,坐了下來,托著香腮,靜靜看著霍炎庭有力的手。
「你不怕木屑髒了你的裙嗎?」葉錦娘從不來這里,她覺得髒,有一次他在這里做連弩做得太久,她還曾經放話要燒了這座小樓。
「不會,我覺得很有趣,有的時候,我想要特別的點心模子,就會去找叔叔,讓他雕給我,我就在邊上一直看啊一直看啊。」月餅模子、點心模子大多都是木頭雕出來的,她對這些木工活再熟悉不過了。
感覺到背後好奇的目光,他的手變得不怎麼靈活,做過千遍萬遍的動作竟變得生澀,他的一顆心都掛在她身上,她的呼吸,她輕輕的一個動作都令他心猿意馬。
霍炎庭只得投降,放下手里的活,再做下去,這個半成品就要被他毀掉了。
「你怎麼停下來了?是我打擾到你了嗎?」
「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嗎?」霍炎庭力圖保持淡然的語氣。
水芙蓉很老實的搖頭。
「這叫連弩。」大手拿起已完工的紅色弩弓道︰「它跟一般的弩不一樣,它能連續發出多枝羽箭,最多可以一起連射出十枝箭矢。」
「原來這叫連弩,我曾在韓小將軍的營里做廚娘,他們都叫連弩為武器中的主將呢,听說騎馬厲害的女真人最怕它。」
「你還去過軍營?」他有些吃驚。
「爺爺實在推不過韓元帥的人情,只好讓我去,韓小將軍說我一到兵營里燒飯,他們就士氣大振,可是後來……哎,不提也罷。」水芙蓉眼楮看向霍炎庭手里的武器道︰「能讓我試試嗎?」
「樓後可以試,跟我來。」
他將她領到靶子前面,將價值連成的連弩交給水芙蓉。
「這里是郭,羽箭都放在里面,一共十枝,這邊是懸力和引繩,你所轉動的方向不間,扣下懸刀後射出的箭數目也就不同。」
水芙蓉的興致勃勃大大激勵了霍炎庭,他的話越來越多,他向她細細說起連弩的制作方法,挑選木材的事項,水芙蓉也听得津津有味,最後他還細心指導起水芙蓉如何使用連弩。
「對,站好。不,腰要挺直,否則射……」
他立于水芙蓉身後,調整她的姿勢,大掌按住她的柳腰,兩人都頓時僵了僵。
他講解得太專心,幾乎忘了她是個女子。
另一只扶著柔荑的掌,微微有些收緊。
水芙蓉僵著身子,緩緩回頭,左胸被沖撞得格外厲害。
瞳眸映著霍炎庭陽剛狂傲的側臉,忽地,灑在她眼前的金色陽光暗了一下,溫熱的氣息劃過她的鼻子,然後……
她的水眸微微膛大,十指收緊,眼楮里被風吹動的柳樹仿佛鍍上一層金色的光芒。
下一刻她的芳唇已被暖意和陌生的觸感包裹。
清濕的、溫暖的,帶著心悸的觸踫。
他在吻她。
水芙蓉忘了呼吸,一陣陣眩暈襲來。
玉手慌亂中攀住了他的袖,嬌柔的她不自覺地偎進他的胸膛,與強壯的男人緊緊相擁。
濃情鋪天蓋地而來,深深地籠罩著他與她。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體會到戲文里常說的神魂顛倒,她的心脹得滿滿的,喜悅而幸福。
她青澀地迎接著霍炎庭的唇,在又驚又喜的情緒里,感受著他的甜吻。
在他吻得更深入的時候,她雙頰紅透,緊緊地閉上眼楮,幾乎快被他的濃情浸沒。她快要不能呼吸,卻又舍不得結束這個親密的舉動,她的鼻息之中全是屬于他陽剛的男人氣息,她最貪戀的味道。
一吻上水芙蓉,霍炎庭所有的理智和自持都化為烏有,他霸道地、稱不上溫柔地吻她,急切地想將她揉進骨子里,化為他的一部分。
她軟軟的唇像一道可口的佳肴,平撫他心中的枯竭、生命的孤寂,填補他生命中的空缺,她又似她為他所做的每一樣可口小菜,滋味飄入他靈魂和記憶的深處,與他的心靈一同呼吸沉淪。
她是他想要的女人,她是他從此忘不掉的深刻味道,是她帶給他安寧的情緒,是她用力擦亮他頭頂上的星空,如果可以就這樣一直吻下去該多好?如果可以一直這樣抱住她該多麼的幸福。
耗去胸膛里所有空氣,霍炎庭萬分艱難的抬起頭來,結束掉這個纏綿的吻,可他的雙臂仍是緊緊地擁著水芙蓉。
深深埋在霍炎庭胸膛上的小耳朵,靜靜地听著他火熱的心跳聲。水芙蓉還無法從這個吻里解月兌出來,她雙腿虛軟、雙頰通紅,心跳快如擂鼓,最令她著迷的是他的心跳聲,她听見他的心跳跟她一樣,快速的跳動著、悸動著。
從這時,她知道,他對她也是有感覺的,如同她那樣深情地愛他一樣。
這一份感情,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
不論以後會怎樣,她會真正地,溫柔地、強大地愛著他,無論有任何痛苦、任何艱辛、任何磨難,她都會一直一直在他身後默默陪伴。
「我要你幸福。」
「我也一樣。」
他們看著彼此,道出心意。
不是跟自己說好,所有對于水芙蓉的情懷都放進心底,不讓她陷入他已經停頓的人生嗎?
那麼今日午後,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理智和現實冰冷的提醒下,霍炎庭瘋狂的自責,意亂情迷之後,他充滿羞愧,他要如何給她未來?那樣親吻之後,他該如何面對她?心意煩亂下他選擇逃到人群里,若叫他再與水芙蓉單獨相處下去,他一定會被灼身的欲焰所苦。
「霍堡主,可否賞臉借步說話?關于那些馬……」人群里,有人想訂購青睚堡的戰馬,他壓抑住心跳,投身于應酬當中。
很多客商常善用這種機會到青睚堡攀生意、攀交情,這種情形躲都躲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