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鐘的時針再八分鐘就將準確地指向十二。剛好適合一個人居住的公寓貼著暗紅的壁紙,寶藍色的布沙發上有兩個酒紅色的抱枕,加上棕色的木茶幾和沙發邊的立燈所發出的橙色光暈,讓整間公寓溢于一種懶散閑適的氣氛中。
棕木茶幾上放著兩個高腳杯,縴長好看的手分別將其舉了起來,將其中一杯交入到另一只更加縴細白皙的手里。
「為這一夜干杯。」最先拿起酒杯,那個有雙女人般手指的男人笑了笑,他同樣有張不輸女人的好看的臉,皮膚細女敕富有彈性,一看就是經過精心護理的成果。
他穿著一身和沙發同樣顏色的寶藍西裝,普通人穿起來會顯得很奇怪的顏色,在他身上卻恰到好處,這也是陸風華告訴他的,她說他適合穿這種比較鮮艷的顏色。
接過酒杯的女人有著頭海藻般的長發,烏黑而略帶卷曲,襯著她的臉越發地小,又凸顯出她臉上本來就精致的五官。女人畫著淡妝,但那並不礙她本來的美,她同樣穿著正式的短裙,雙腿交迭地斜倚在沙發上,在這有些復古又懶散的居室中,自然地散發出一種別樣的迷人風情。
男人看她看得呆了,她與他踫杯,說︰「為你精湛的廚藝干杯。」
兩人喝了酒,男人迷醉地看著她,問道︰「風華,我的廚藝真的讓妳滿意嗎?」
「當然,吃過你做的飯,有誰還願意去那些看上去高檔,實則繁瑣得要死的地方吃飯呢?為什麼要這麼問?」
「因為難得妳說今天有空和我見面,本來想請妳出去吃的,妳卻堅持在家,我很怕做不好的話會壞了妳今天的興致啊!」男人露出小狗般可憐的神情,似乎真的很擔心。
陸風華瞇眼一笑,「說什麼呢,我現在可是興致正高呢!」
「真的?」他等待她的答案。
「當然。」她很確定。
男人放心地笑了,把兩人的杯子又放回到茶幾上。他湊過來,有意地離她更近一些,幾乎整個人快要撲到她身上了。
陸風華被他的動作逗笑,一只手抵上他胸前,「敬明,你喝醉了嗎?」
「我怎麼會喝醉?要醉也是因為看妳看得醉了啊。風華,妳今天好美。」唐敬明無視她抵擋的那只手,讓自己湊近一些,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雖然妳今天都很美,可我們已經兩周沒見過面了,妳知道這兩周我是怎麼過的嗎?」
「不是在夜店和錢櫃之類的地方過的嗎?」陸風華歪歪頭。
「我是在日夜思念妳中度過的!」唐敬明認真地說︰「風華,自從和妳在一起之後,我就沒再去過那種地方了,眼里也沒有別的女人。妳這麼好,我怎麼還會去找別的女人呢?妳可要相信我啊!」
「好好好,我相信你。」陸風華很順從,「那你能再為我倒杯酒嗎?」
「不行!」他目光馬上又變得柔情似水,「風華,我們都兩周沒見了,除了吃飯喝酒也該想些別的事情,是不是?」
「比如說呢?要看電視嗎?」
「風華!妳別逗我了好不好!」唐敬明無視于她的轉移話題,繼續深情地望著她,靠近她,「妳說妳工作忙讓我不要打擾,我就乖乖地連個電話都不敢打,就這麼等了妳兩個星期,還以為自己被妳甩掉了。妳可知道接到妳的電話時我有多高興?我還穿了妳買給我的西裝,做了妳最喜歡吃的牛排,這樣妳還是不接受我的真心嗎?還要給我更多的考驗?」
「如果我說是呢?你會繼續接受我給的考驗嗎?」陸風華抿嘴一笑。
「當然會!為了證實我對妳的真心,無論什麼樣的考驗我都接受!」他馬上就變得可憐起來,「所以說,就當是對我之前努力的小小獎賞,好不好?」
他的手撫上她的面頰,陸風華看著他,沒有拒絕。唐敬明像得到了特赦,心喜地靠過去,對于她那張精致的臉似乎無從下手一般。
他先是輕輕地吻上她的面頰,口鼻中呼出的熱氣令她耳朵癢癢的。他再親吻她的嘴角,另一只手沿著她的腰線逐漸向上……
鈴鈴鈴的電話聲劃破了這靜謐中燃起的激情,正全心投入中的唐敬明被這鈴聲嚇得全身一抖。等確定那只是電話鈴聲而已,他又松了口氣。
「風華……」他繼續著剛才的動作。
陸風華風情地笑著躲過了他的親吻,順便將他推到了一邊。唐敬明不解地看著她站起來,走向了牆角放著她包包的矮櫃處。
「不要去理那該死的電話了!」他憋氣地說︰「這個時間打電話的人也未免太沒神經了,不接也罷!」
「正因為是這個時間了,才更有接的必要啊。」陸風華四兩撥千斤地回道,從包里翻出手機按下了接听鍵。
看到她真的把那電話接了起來,唐敬明全身無力地癱軟在沙發中,他知道這一夜又要提前宣告結束了。
陸風華對電話那邊說了句︰「我知道了」便收了線,從接起到掛斷連五秒都沒有。
而後唐敬明只見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拿起外套和包包,等所有出門的準備都做好了才又想起他似的。
「抱歉哦,我有事需要出去一下,你不要緊吧?」
「我已經習慣了,」唐敬明滿臉的不高興,「反正又是妳的老板吧?他就不能在一般人工作的時間給妳打電話嗎?無論是誰都需要私人的時間啊!」
「好了好了,別鬧脾氣了。」陸風華過去在他額頭親了一下,拿出幾張大鈔放進他手里,對他笑笑,「今天算我欠你一次吧,自己坐出租車回去好嗎?」
「妳總說欠我一次,一次又一次,可從來沒有還的時候!不是說好了今晚是我們兩個人的,任何人也不能打擾嗎?」
「哦,對哦!打擾我們的那個家伙真不是人!」陸風華拍拍他的頭,「乖,下次請你去高檔又繁瑣的地方吃飯呀!」
她再不理會怨氣滿滿的唐敬明,下了樓開車直奔電話中那個男人的家。
◎◎◎
十五分鐘後陸風華來到樂斯年的公寓,給她開門的是一個身高一百八十公分,足有兩個她那麼大的壯漢。他佔據了門前大半部分的空間,以至于她只能透過他身旁的小縫,窺探到他家那彷佛剛被洗劫過的狀態。
「妳怎麼來得那麼慢?」樂斯年一開門就開始抱怨。
幸虧他臉長得像他媽媽多些,如果換成是個一臉大胡子的人,陸風華想,比起這公寓的主人,他更像那個入室搶劫的強盜了。
不過,應該沒有哪個強盜會這麼「熱氣騰騰」地給人開門吧?樂斯年的頭發還在滴水,全身上下唯一的布料是腰間的一條白浴巾。
「你這是在表演什麼?先說好,你可不是我的菜,我不會受你誘惑的。」
「因為妳來得太慢,我無聊只好去沖個澡啊。」樂斯年讓她進屋,在陸風華欣賞被他翻得朝天的屋子時,不知從哪又拿出一條毛巾,邊擦頭邊說道。
「那真是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陸風華到處看了一遍,轉而問一直跟在她身後擦頭發的樂斯年,「看來事態真的很嚴重啊,難怪你半夜叫我過來。」
樂斯年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怎麼,真的那麼嚴重嗎?」
她點點頭,正色問他︰「說吧,是哪個仇人把你給搶了?都丟了什麼東西?」
「什麼被人搶了?」樂斯年終于反應過來她在指什麼,他愣了下,續而語氣很不好地說︰「那都是我自己弄的好嗎?因為翻得太累,出了一身汗才去洗澡的!」
「所以說你電話里說的『出了人命關天』的事,不是指你家被打劫了?」
「就算是,看妳的樣子也不是很擔心嘛!」樂斯年一副想生氣又很心虛的樣子,思索了半天才會謹慎地跟陸風華說︰「是西裝,那套西裝我怎麼也找不到了!」
陸風華皺眉,「什麼西裝?」
「就是明天要穿的那套啊!明天不是要接受雜志采訪嗎,妳說一定要讓我穿那套西裝的,可我怎麼都找不到了!」
陸風華靜靜地听著,默默點了點頭。三年前樂斯年的爸爸檢查出了癌癥,手術雖然很成功,但醫生吩咐他要注意靜養,不能再干勞力勞心的工作,在他父母的商量下,那年他們將自家西裝公司的生意都交給了樂斯年。
這一天來得太早,樂斯年沒有絲毫的準備,可他承擔起了這份責任,順便也拉了她一起承擔,讓她做了他的秘書。這三年間公司奇跡般地還在運營,而且效益還不錯的樣子,為了給新產品的西裝做推廣,在明天的雜志采訪中,她要求樂斯年務必穿上那套西裝。
對,是她說的沒錯。
陸風華再次抬起的眼中有著隱隱的危險怒意,「你是說,你大半夜讓我開十幾分鐘的車來找你,就是為了幫你找一件西裝?這就是你所謂的『人命關天』的事?」
「妳不是說如果明天我沒穿那套西裝就殺了我!所以當然是人命關天啊!」樂斯年沒有一點愧疚的意思,覺得她有些不對勁,還很古怪地挑了挑眉問她︰「妳瞪我干什麼?」
陸風華按了按疼痛的太陽穴,很自動地為自己倒了杯水,想到自己竟然為了一件西裝冒險酒駕,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就覺得自己的命真的好不值錢。
「妳怎麼了?」見她突然不理自己了,樂斯年在她身邊繞來繞去,龐大的身軀繞得她眼暈,他還在像蒼蠅一樣嗡嗡嗡地反復問她︰「我又哪里做錯了?」
「你沒哪里做錯,那件西裝我拿去干洗了,明天一早去拿采訪前換上就好。」陸風華說︰「前天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前天?就是吃小羊排的那天嗎?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樂斯年努力回想。
可他卻把小羊排記得很清楚,看來以後不能挑吃飯時間跟他說其他事。陸風華看了看表,竟然已經1點了。
「今天的美容覺又睡不成了。」她間接地表達出自己瞪他的原因。
樂斯年馬上換上一張笑臉,主動給她按起肩膀,邊按邊把她往沙發的方向推,口中念念有詞道︰「反正明天是我被采訪,妳又不用上鏡,臉上長幾個痘子不要緊的!」
陸風華被他半推半就地坐在沙發上,繼續享受他的按摩。她想,沒有哪個老板會給自己的秘書按摩肩膀的,但也沒有哪個秘書會為了老板連自己的私生活時間都犧牲掉。
總而言之,人與人真的不能太熟,太熟的話就會衍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你以後要是再為這種事大半夜把我叫出來,最少要給我算在加班里可以嗎?你知不知道人類的生活中,有所謂工作時間和休息時間之分?再往上面點,最近肩膀硬得很……」
樂斯年大手賣力地給她揉著肩膀,終于覺得對她有點不好意思了,但他還硬找理由說︰「我看就算我不叫妳過來,妳那個休息時間也沒多大作用,哪有人大半夜化這麼濃的妝?老實說吧,妳肯定是在跟哪個帥哥廝混是不是?」
陸風華的肩膀更硬了,而樂斯年敏感地感覺到了她的僵硬,他突而松開手,從沙發後面繞到前面來看她道︰「不會吧?妳真的還跟那個小白臉在一起啊?」
「什麼小白臉,他是我男朋友好嗎?」陸風華別扭地擰眉看他,「跟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當然叫休息,而跟老板在一起則是工作,很好理解不是嗎?」
「好理解個屁!」樂斯年一坐到她旁邊,看上去很凶的眼神里有種讓陸風華啼笑皆非的母愛,「風華,妳差不多也該找個正經男朋友了吧?或者養個寵物也行啊,干嘛把錢浪費在那種翻臉不認人的小白臉身上?」
「你不要說得我好像一個被牛郎騙了感情的富太太好不好?」陸風華很受不了他這種突然迸現的關愛,一臉地厭惡,「在跟我說這些之前,你要不要先把褲子穿上?」
一個高她兩個頭的粗壯男人,包著條浴巾坐在她旁邊跟她談感情?她神經可沒粗到能跟這種人當知心好友。
「有什麼關系,反正是在我家。」樂斯年確認自己的浴巾沒走光後,根本不再管它,轉而繼續說︰「妳別轉移話題,妳自己倒是算算從妳認識那個小白臉到現在,妳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了?你們竟然還沒分手!還大半夜地膩在一塊!」
陸風華嘆了口氣,「托你的福,就算大半夜地膩在一塊,也沒發生什麼值得紀念的事好嗎?為此他可是向我抱怨一連串呢!」樂斯年一副那樣最好的表情,陸風華只好又說︰「養小白臉也好,養寵物也好,目前這是最適合我的方式。你要是操心我不如操心一下你自己,你見過有哪個當老板的人,身邊不是十個八個倒貼的女人的?只有你嚇跑一個又一個。」
「我那叫有原則!再說什麼叫嚇跑,只是『彼此不合適』而已。」樂斯年哼了聲,威脅道︰「總之妳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起碼我不用擔心嫁不出去。」陸風華最討厭他這樣詛咒她,「不像某人見一個愛一個,今天說交往明天說結婚,嚇得人家見到你都繞路走。」
「那是我對感情認真的表現!起碼我不擔心找個沒感情的女人當老婆,不像某人覺得老公花錢也能買,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等到年老色衰,小白臉老公另結新歡才知道後悔。」
「你說誰年老色衰了?」
「不知道,反正我不是見一個愛一個。」樂斯年兩手放腦後往沙發上一靠,事不關己。
說他他還不高興了?陸風華默默地算了下他從大學畢業後交往過的女朋友,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但時間都不超過一個月。是,他是對感情很專一,從不腳踏兩條船,而且路數十分簡單。
第一眼一見鐘情,第二眼熱情追求,萬一成功的話第三眼就暢想美好的未來,假如對方心髒夠強還是沒跑,那麼第四眼就要面對他的求婚了。
就算是真的對他有好感的女人,也怕自己是遇到什麼騙子而退縮了,她不知跟他說了多少次結婚不是買菜,他就是覺得感情來了,要不抓住便稍縱即逝,說得自己好像多重感情一樣,但從他被甩後馬上就能進入下一段「一見鐘情」看來,他也不過是個被漂亮臉蛋、大胸部所俘虜的傻瓜男人。
半斤八兩的兩個人還意圖改變對方的感情觀,這不是很可笑嗎?其實無論誰說服了誰,也不過是變成另一種糟糕的形式而已。而且,她又不是自己想找個小白臉的……
「好了,我該走了。」
「今晚住這吧。」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結束,很有默契地轉頭看對方。
「妳要走去哪里啊?」樂斯年沒好氣地問她︰「那個小白臉不會在等妳吧?」
「那是我男朋友,叫唐敬明好嗎?我當然是回家啊,住在自己老板家的話會被人說閑話的。」
樂斯年不答她,起身走去洗手間,陸風華的視線跟著他,見他彎腰在里面找什麼東西,然後手上拿著瓶卸妝油出來了。
他倚著洗手間的門框,晃蕩著手上那瓶卸妝油,問她︰「還記得嗎?這是上次公司聚會,妳喝得爛醉硬要住在我這,還叫我去樓下藥妝店特地買回來的。」
陸風華看著那瓶自己都很陌生的卸妝油問他︰「那又怎樣?」
「如果這喚回了妳一點記憶的話,妳一定也想起來除了卸妝油,妳還叫我買了睡衣,這樣子妳還能說自己怕被人說閑話嗎?裝什麼陌生男女啊,妳月兌光了搔首弄姿的樣子,我都不知看了多少回了!」
一個抱枕丟過去,樂斯年單手抓住,還朝她無恥地笑了下,「就是我們一起洗澡的時候。」
「你能不能不要把幼兒園時期的事形容得那麼?」陸風華耳根發燙。
「自己腦子里都是的事,才會听什麼都覺得,」樂斯年見她真要動怒,話鋒一轉又求和道︰「好啦好啦,我怎麼能讓喝了酒的女人獨自開車回家呢,就算那個女人是妳也一樣。」
陸風華一愣,樂斯年聳了聳肩,「妳不會以為我沒察覺到吧?妳就別逞強了,晚上我給妳按摩好不好?」
另一個抱枕也丟了過去,陸風華紅著臉最後抗議道︰「別說得好像我跟你睡在一張床上,惡心死了!還有,什麼叫『就算那個女人是我也一樣』?說到底還不是你電話里要死要活,給我找事情!」
樂斯年暗感不妙,以給她鋪床為由先跑掉再說,不然一直听她說教又不知要听到什麼時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