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部的卷尺驟然一抽,安天心被拉得幾乎要跌倒,她低下頭,看見Francis的眼中滿是不屑。
「我在楚家待了很久,少爺的心思我最清楚不過,如果安小姐還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我建議妳還是趁早放棄,因為必然不會有結果的。」
他的舉動讓安天心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她突然明白前些時候對她的中傷是因何而起,眼前這個男人對于權力的掌握已經快要喪心病狂,凡是不能順著他的意思做事的,他都會不擇手段地予以鏟除,哪怕是她這樣一個根本無力反抗的弱女子。
可如果是這樣的人,當初又怎麼會多次發面試通知給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疑問,可還沒等安天心問出口,眼前的男人又繼續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我看安小姐也是明白人,所以應該听得懂我說的話。」微笑著收起卷尺,Francis平靜地說︰「今年內少爺就會同許小姐完成婚約,身為下人,我們自然應當成人之美,不要給家里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番連針帶刺的話深深地刺痛了安天心的心,她驚恐地回過頭看著眼前的Francis,眼前之人簡直是一個陌生人,冰冷、無情,像一條蛇一樣蠶食著她所剩無幾的勇氣。
她不知道他從何時開始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手段來對付她,強忍著就要落下的淚水,安天心哽咽著對Francis說︰「好的,我知道了。」
心性單純的安天心原本只是想找一份足以謀生的工作,她自己都沒想到初戀來得那麼突然又結束得那麼早,現在她所剩的,只是自己還無法處理對楚凌風的一絲依戀,可Francis就連那一絲依戀都不允許,一番話像是盆冷水撲滅了她心中最後一絲火苗。
每當看到楚凌風的時候,她的心就像刀割一樣疼痛,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卻是那樣遙不可及。多少個無眠的夜晚,她回憶著白天里楚凌風的一舉一動,心中又是酸楚,又是苦澀,禁不住偷偷地哭。
夜晚長得似乎沒有盡頭,她祈禱著白天再次來臨,卻又懼怕再看到楚凌風的臉,就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下,她每天只能睡短短幾個鐘頭,以致于工作的時候也完全不在狀態。
終于有一天,她神思恍惚,直接用手去拿烤箱里的食物,在周圍人一片驚呼聲中,她眼前一黑,暈倒在地上。
◎◎◎
安天心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床上,雙手纏著厚厚的紗布,火辣辣地痛著,她這才想起,自己暈倒在了廚房里,之後發生的一切,她全無知覺,想來應該是楚家的人把她送到了醫院吧。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覺得醒來時渾身是汗,她依稀記得自己作了個很長的夢,夢里楚凌風和Francis的臉交替出現,折磨得她不得安寧,枕頭上濕了一片,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哎,妳醒啦!」
剛掙扎著要坐起來,安天心就听見潘英愛欣喜的聲音。
「潘姐。」自己的聲音沙啞低沉,自己听著都覺得奇怪,「現在是什麼時間?」
「剛過晚上七點,不要管那麼多啦,醫生說妳需要靜養,再去睡一會。」潘英愛拿過一塊毛巾為她擦拭額頭。
「潘姐,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安天心下定決心,「我不打算在楚家做了。」
「什麼?」潘英愛吃了一驚,「妳不想做了?為什麼?」
「我再也受不了了,每天都被人像敵人一樣對待,到哪里都被人看著,說話是錯,不說也是錯,我什麼都做不好,什麼都不會做……」積累多日的情緒終于爆發,安天心說著說著,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潘姐,我想回家,妳不要告訴別人好不好?我求求妳了!我不要新衣服,不要再到楚家去,我只想回家,我想我媽媽……」
听到她哭得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潘英愛的眼眶也紅了,她嘆了口氣,模了模安天心的頭發無言地安撫她。
安天心所遭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卻也無能為力,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佣人,家里的事情,哪里輪得到她插嘴。
可是看到安天心被折磨成這樣,她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拒絕她,想來想去,她只能模稜兩可地說︰「妳再等一等,事情總會有轉機的。」
不知道她說的轉機是什麼意思,也根本沒有抱著任何希望,只當那是潘英愛寬慰自己的借口,安天心撲到她懷里哭得更加傷心,哭著哭著,陣陣倦意襲上來,她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當安天心再次醒來時,病房的燈已經關了,潘英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
她掙扎著爬起來,走過四下無人的走廊,突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我要逃,逃回自己家去!
想到這里,她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踉蹌著要走到醫院門口,她顧不得多想,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早點回家。
「妳去哪?」
剛跑到轉角,一道冰冷又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在黑夜中更加清晰地傳到她腦子里,讓她連手腳都無法動彈,一回頭,就著微弱的燈光能看到身後之人那冷峻的眉眼,高大的身形,不是楚凌風又是誰?
「我……」安天心一時語塞,她不安地看著周遭,可是一個人都沒有看到。
「妳的手怎麼樣?」像是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楚凌風的話沒有透露出關心的語氣,可就算如此,還是讓安天心瞬間熱淚盈眶。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強忍著手上傳來的陣陣劇痛,安天心違心搖搖頭,下意識地後退兩步。
不行,一定要離他更遠一點,要不然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肯定會被他輕易就摧毀的!
「沒什麼就趕快回去,一切等病好了再說。」楚凌風頓了頓,似乎有些困惑地又加上一句︰「醫藥費的事妳不用擔心。」
難道他以為自己是擔心付不出醫藥費才跑的嗎?安天心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想到在這種狀況下自己居然還能笑,她苦澀地低下頭,也不答話。
「妳還有事?」顯然不知如何應對她奇怪的反應,楚凌風有些詫異,語氣有些生氣。
可大概是顧慮到她是個病人,所以他沒有立刻發火……真是的,為什麼在這種時候會突然發現到這個人其實有溫柔的一面,只是平常都隱藏在他冰冷的面具下,讓人察覺不到罷了。
「沒什麼,倒是楚總,這麼晚了,您還在這里……不如早點回去吧。」幾乎是央求著他趕快離開,既然他不讓自己走,那他走總算可以吧。
只要和楚凌風在一起,安天心就會感到自己正想著如何從楚家出逃的決心,在慢慢被瓦解,此時她最不想面對的人就是他。
可她忘了,楚凌風壓根不是那種會听別人話的人,拉著她的胳膊,徑直往病房方向走去,雖然不痛,但被他踫到的手臂卻火辣辣地燒著,一直燙到心底。
出逃計劃就這樣無疾而終,可想到如果就這麼回去,今後在楚家肯定還要繼續這種痛苦的生活,安天心踟躕許久,終于鼓足勇氣輕聲喚道︰「楚總。」
楚凌風一回頭,恰恰與她迷茫的視線相對,那經常燃燒著怒氣的眼眸中此刻是如此平穩,讓她激動的心情也慢慢平復下來。
「我……我想回家。」一觸到他的眼神,安天心的勇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低下頭,死死拽著自己的衣角,不知要如何開口對他說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楚凌風淡淡地問,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我……我覺得自己不太適合這份工作,我太笨,事情做得不好,現在手也燙傷了,不如……」
楚凌風仍然一言不發,安天心卻漸漸說不下去了,要她自己說出她想離開楚家這種話,事到如今她卻覺得開不了口。盡管在楚家生活得辛苦,可是想到能看見每天都能看見楚凌風,哪怕只是這麼點微不足道的幸福,也讓她對楚家還有些許留戀。
他們就這樣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里沉默地對峙,氣氛壓抑得讓安天心有點喘不過氣,她是多麼盼望眼前的人不是楚凌風而是Francis,這樣她也走得了無牽掛。
「回去。」楚凌風平靜地說。
「什麼?」安天心愣住了,不知道他是說自己能回家,還是回別的什麼地方。
楚凌風沒有答話,他一把拉住安天心的袖子,往病房走去。
「等等,楚總,我……」安天心掙扎著,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手。
走到病房,楚凌風把安天心推進去,自己卻站在門外,一言不發。
安天心看著他,一臉不知所措,昔日里那張熟悉的英俊的面孔,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陌生,她的心不由揪了起來。
這樣的人,理應拿著一杯威士忌,出現在名流雲集的晚宴上,在衣香鬢影里流連,可他為什麼在深夜里來到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醫院里,難道是在乎她這個卑微的下人?還是,僅僅是為了讓她不要走?
安天心不敢再想下去,那樣的妄想實在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她害怕任何若有若無的希望都會變成絕望,那將會摧毀她所剩無幾的勇氣。
楚凌風安靜地看著安天心,他深邃而明亮的眼中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那種眼神是她所不曾見過的,不同于平時里那個堅決果斷、高高在上的楚總,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在不經意間流露出真情的普通人。
在這目光的注視下,她本來堅定的決心漸漸松動,終于,她屈服了,默不作聲地回到床上,靜靜地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安天心終于沉沉地睡去,在夢里,生活不復往日的艱辛,她這才能展露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