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君旭走到停車處,暗夜中徐芸倩已不見人影。
他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看到有張字條夾在雨刷上,拿起一看是她留的,上面寫著——
君旭哥,你一定要陪著若宇,我先回家了,我沒怎樣,請你放心。
放心?他怎放得下心。
他可以想見得到,以她的善良即使感到委屈也肯定會說她沒事,而她的好,只會加深他的愧疚。
他沒想過她會見到洪雨棠,她很可能以為他和洪雨棠之間還有任何牽扯,實際上他已經完全斷了和洪雨棠的聯系,甚至已沒有愛的存在,但他無法阻止洪雨棠來探視孩子。
這樣的相遇也著實教人無言,原本應該避免的竟然發生了。
他深呼吸,將字條放進西裝口袋里︰心糾結著。
「君旭。」紅磚道上傳來一聲輕柔的叫喚。
耿君旭回頭,冷漠地望向洪雨棠,她縴柔的身影站在樹影下,披肩的長發隨風飄揚,臉色略顯蒼白,大眼楮郁郁寡歡地望著他。
他別開臉,並不想看見她。
以前他會舍不得她這副樣子,如今他見到她只感到麻木。
在他得知她和別的男人有一腿之後,他所有的愛早已化為烏有,他的愛不是廉價的物品,他的愛只出于真情流露,而她已無資格擁有。
這是他在她身上學到的教訓。
「我先走了。」洪雨棠很想走近他,可他的態度使她勇氣盡失。
她原本還期待能藉著孩子的力量挽回一點什麼,她因為工作的關系得要離開台北,她想探詢他的意願,可否再接受她回他身邊。
但是他竟帶著別的女人來看孩子,這叫她信心大打折扣。
「何必呢?你人既然來了,就好好地去陪孩子。」耿君旭站在車旁對她說,沒有向前一步的意思。
「你又不想見到我。」洪雨棠眼底淡掃過憂郁。
「你來的目的應該是為了若宇。」
「我也想見你。」她也想見到他,否則她怎會來?
「哼!」耿君旭听得出來她的話中別有意圖,但他根本不想回應她,對他而言她的任何念頭都只是她個人的意願,和他無關。
洪雨棠鼓足勇氣,走向前去,站在他面前低聲說︰「君旭,都那麼久了,難道你還不能原諒我嗎?」
「我早就原諒你了,否則怎會同意離婚?」他面無表情地說。
「你別這樣,難道你就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淨?」她凝著他冷絕的模樣,淚浮上雙眼。
「那好過造成彼此的折磨。」他對她的眼淚視而不見。
「你為什麼這麼無情?」她真希望他別這麼冷淡。
「你該問的是你自己。」
「我已經反省了。」
「你能對你自己負責就行了,別跟我說任何話,我不想听。」耿君旭懶得搭理,轉身就要走人。
「別走。」洪雨棠握住他的手。
「你要做什麼?」耿君旭駐足回頭,黑眸死瞪著她的手,她的觸踫教他難以容忍,如芒刺般難受,他甩開她。
「我想你。」她以為大膽的表白可以讓他為她而停留,再給她機會回到他身邊。
「那是你的事。」他回以幽暗的冷笑。
「難道你忘了我們以前也曾有過很快樂的時候嗎?」她面紅耳赤,不顧顏面的再度對他動之以情。
「我是忘了。」他絲毫不為所動地說。
「你有別人了?」
「這你管不著,對我來說她並不是別人,你听好了,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別在那里庸人自擾。」耿君旭要她自己有所認知,不再贅言,他轉身離去,走進幼稚園里,他不想錯過若宇的表演。
洪雨棠很想追著他,懇求他,但她不急于一時,她有孩子當護身符,他不至于不知道孩子很愛她、需要她。
她絕不會放棄回到他身邊的希望,他一定只是一時的孤單才會找個伴,她不信他會愛上別人。
她要他,要孩子,他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他不可能不留戀。
以前他呵護她的時候,她不懂珍惜,但她現在知道他的好,只要她能讓他心軟,她相信他們可以復合。
她默默地拭去臉上的淚,往反方向走,決定查清楚剛才那女人的底細,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她不能讓那女人搶走本來是她該擁有的一切。
她不能輸。
耿君旭只能是她一個人的,他們曾經很相愛,沒有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晚間九點,幼稚園的活動結束了。
小若宇在表演完之後就發現他的媽咪不見了,他心里很失望,但是他沒有吵著要找她。
他只是悄悄地問了女乃女乃︰「媽咪走了嗎?」
「是啊,還有女乃女乃在。」耿母心疼地對他說。
「她還會再回來看我嗎?」
「也許會。」耿母安慰他,其實她並不知道洪雨棠何時還會出現。
散場後,耿君旭抱起若宇和爸媽一同離開,他听到若宇在找媽媽。
他很感謝爸媽對孩子的照顧,也許所有人的愛都無法取代一個母親的愛,但是這是孩子成長的課題,他得從中學習長大。
到了爸媽的車子前,他把若宇放下,交代他說︰「要听爺爺女乃女乃的話。」
「好。」小若宇答應他。
耿父將孩子安置在車後的座椅,系上安全帶。
耿母在車外低調地問兒子︰「我跟你爸都很想問你,你和雨棠會復合嗎?孩子需要一個媽媽在身邊看顧比較好。」
耿君旭搖頭說︰「我跟她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那……你是打算怎樣?單身到老?」
耿君旭再搖頭,若有所思地一笑。
耿母猜測地說︰「還是你有交往的對象了?」
「有。」他沒有瞞著媽。
「真的,是誰啊?」耿母面露喜色。
「你和爸都知道她。」
「是我們認識的人?到底是誰呀?」耿母猜不出來,要兒子別賣關子了。
「你記得以前的鄰居徐家嗎?」
耿母想了一想說道︰「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哪有不記得的道理,徐家有個很漂亮的小妹妹,跟你很要好的……難道是她啊!」耿母驚訝到差點說不出話來。
「就是她,徐芸倩。」耿君旭坦承地說。
「真的是你小時候的玩伴啊,哇!……她長大後是什麼模樣?我真想看看,改天帶她來家里玩。」她等不及的催促兒子。
「會的媽,你安心。」
「但是,她能接受你的現況嗎?她喜歡小孩嗎?」耿母擔心地問道。
「媽,她知道我的事,她也喜歡若宇。」耿君旭說著。
耿母發覺兒子提起徐芸倩時,那眼神里流露著一股暖意,像是挺喜歡她的。
「那就好,要加油,能娶到一個對的人當老婆,是人生中最幸福加幸運的事,有的人就是要經歷失敗的婚姻後才更懂得幸福的經營之道,如果認為她是個好女人,一定要好好的把握住她。」耿母拍拍兒子厚實的背,給他加油打氣,鼓勵他。
「她是個好女人。」耿君旭平心而論。
耿母笑了笑,多盼著兒子感情有歸屬。
她坐進車里立刻把這事轉迤給老公听,耿父也為之欣喜,畢竟一個大男人忙于事業,要是有個好女人幫著打理家庭,那他們也才能安心。
耿君旭傾身在車窗前向家人們揮手,目送爸開車載著媽和若宇回家去後,他才走向他自己的座車。
他坐進車里,並不打算回家,他想去看看芸倩,他牽掛著她。
他平穩地將車開上馬路,朝她家駛去。
靜謐的月夜,徐芸倩人在家里。
她在洗完澡後就窩在房里,爸陪媽回南部娘家去看外公外婆,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她身著雪白的長睡衣,坐在書桌前打開抽屜,取出里面的一只陳舊的音樂木盒。
她旋轉木盒外面的發條,打開盒蓋,里面立即流瀉出清脆的樂聲,叮叮當當敲出旋律優美的英文老歌——(LOVESTORY)。
這只木盒里收藏的是她以前留下的寶物,就算搬家她也都帶著這只木盒。
這里頭的東西對她來說都是她珍貴的回憶。
她這個人很念舊的,一想到就拿出木盒來細數里頭的「古物」。
里頭裝有她和高中好友郭莧穎上課時傳的字條,有童年時留下的玻璃彈珠、小沙包等等,還有一包用小拉鏈袋裝著,看起來是已經干涸的草屑,只有她知道這是什麼。
這是耿君旭用草編成的那枚假戒指。
雖然已看不清是枚戒指,但她依稀記得它昔日的青翠模樣。
她總是舍不得丟掉它,不只因為是耿君旭給的,它也代表著他們倆舊時的情誼。看著它,她可以記起他說過的話——
「新娘,這是我給你的鑽戒。」
「這是假的。」
「你就當作真的,等我長大我會買真的給你。」他執起她的小手幫她戴上。
「真的嗎?」
「真的,有一天你一定會當我的新娘。」他臉紅了。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他所說過的就像情話般敲在她心坎底,那時的她還一直傻傻地問他「真的嗎」……
一想起來她的心總是甜甜的、暖暖的。
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已經回家,或者和前妻、若宇在一起?
她不懂該如何看待他和前妻的關系才是正確的?
她只知,在愛情的領域里她並不是一個大方的人,只能有兩個人,兩顆心,三個人就太擁擠了。
唉!媽不在家,否則她會把這件事拿來問媽,要媽給她點意見。
但她還不能跟老爸說起耿君旭,他得知他已有小孩或許會很驚訝,她了解爸的性格。
不過耿君旭是她愛著的人,就算有困難,她也會突破。
她出神地想著,一旁的手機鈐聲響了。
她拿來一看是耿君旭打的,她按了通話。
「喂。」
「你睡了嗎?」耿君旭問。
「還沒呢!」她把手機貼近耳朵,想更清晰地听著他的聲音。
「在做什麼?」
「想你啊!」她輕柔地說,听到手機那頭傳來他低沉的笑聲。
「我猜房子右邊亮著燈的就是你的房間。」他說。
「你怎麼知道?」她有點訝異,他有千里眼嗎?
「我就在你家外面,打開窗就可以看到我了。」耿君旭直率地說,他已到達她家門前。
徐芸倩屏息,溜下椅子跑到窗前,將窗打開,看到對街上的賓士,他的車窗開著,她一眼就看見他俊逸的樣子。
「嗨!」她歡樂地對他揮手。
「要下來嗎?」他從手機里問她,已然看見她雪女敕的身影和臉上動人的笑容。
「去哪里?」她也對著手機說。
「載你去兜風。」
「嗯,等我換件衣服。」
「我要不要跟伯父伯母打聲招呼?」
「他們回南部去探望外公外婆不在家呢!」
「那就改天再拜訪了。」
「好,等我喔!」
「我會等。」
她心里甜滋滋的,匆匆關上窗,跑到衣櫃前,打開衣櫃拿了輕便的削肩上衣及短裙穿上,再梳好長發,立刻就飛奔下樓,套上白色的帆布鞋,跑出家門。
她的整個人、整顆心都迫不及待地想飛向他,她從離開他那一刻起就分分秒秒地想著他,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呢!
方才對他的惦念,心里的不安,全都在見到他的這一刻不翼而飛了。
「上車。」他替她打開車門。
她笑盈盈地坐上他的車,他伸手揉揉她的發,立即關上車窗將車開往山路,載她到山上繞了一圈,把車停在無人的山坡上,打開天窗,迎進夜風。
「你整天待在公司到現在沒回家不累嗎?」她暈紅著臉瞥著他問。
「還好。」他拉她的手,將她抱在懷里,能見到她,一點都不累了。
「若宇表演得怎樣?」她縮在他懷里,嗅著他的氣息說。
「很有趣。」他俯下頭問︰「誰叫你沒報備就走掉?嗯?」
「我不適合出現。」她小聲地說。
「誰說的。」他擄緊她,溫柔卻霸氣地警告她說︰「別讓我一轉眼就不見人影,我會……」
「會怎樣?」她瞅著他欲言又止的唇,他的低語听得她心顫。
「擔心。」這是肺腑之言。
昏暗中她依然清楚見到他眼中的熾燙,她完全可以滅受得到他的心情,他顧慮著她,她很感動。
她抬起縴縴玉指,輕撫他渾厚的下巴,粉女敕的唇親密地貼上他的,溫柔地吻他,除了吻他,她不知如何表達對他的愛……
他享受她如同微風般的吻,雖然青澀卻有著她浪漫的感情,他擁緊她,唇壓深了,纏住她的小舌曼妙的對她挑逗,引導她用更成熟的方式來吻他……
她跟他纏了又纏,任由他的舌焰大膽而直接的逗弄,醉倒在他純熟的技巧上……
熱浪在兩人之間擴散,她幾乎听見渴望的申吟從他們兩人的喉間透出……
「載我去你家。」她在冒險,但她想這麼做。「讓我陪著你。」
他凝著她夢般美麗的雙眼,手指撫過她醉人的小臉問︰「你知道你在說什廊嗎?」
「我當然知道,或者……你並不是一個人在家?」她不是試探,她是擔慮。
「我當然是一個人,不用懷疑,我知道你的意思。」他明白她怎麼想。
「你知道?」
「你在想我是否還和洪雨棠有往來。」
她安靜地瞅著他,不敢擅自發言,她不希望說出任何的言語傷了他。
她知道他在這方面是脆弱的,並不像外表那麼剛強,只是他認為自己必須剛強,所以才會用最激烈的方式掩飾,所以那天他吼她……
「完全沒有往來,在她有別的男人後,我再也無法愛她。」耿君旭終于把事情的原委說出。
「她……有別的男人!」她驚訝著,可以想見,以他的性格是無法容忍的。
她也終于明白原來他所承受的痛苦是那麼深,受了心愛的人背叛,那是莫大的打擊啊!
她心中的熱流化成淚水,蓄了滿眼,淌了下來。
她忍不住地伸出雙臂抱住他,她想告訴他,她能體會他內心的受傷,他的難過她不曾遭遇,可是她完全能感同身受。
「怎麼了?怎麼了?哭什麼?」他發現她在流淚,嚇著了,柔聲哄著她,趕緊抱抱她。
「我……能感覺得到……你心里的痛,想分擔你的痛。」她誠摯地說。
耿君旭心震動,也深深的感動,她天真的話語以及撲簌簌的熱淚觸動了他的心。
他捧著她哭泣的臉,吻去她的淚,輕聲說︰「那些痛已經成為過去,特別是在你進入我的生命之後。」
「我能解除你的痛?」
「是。」她為他帶來重生的希望。
熱流在彼此之間蕩漾,激昂的交纏幾乎突破理智,他將她壓抵在椅背上,雙手在她柔軟的身子上模索,潛入她的衣下,直接觸踫她的胸乳,她細致的寸寸肌膚……
她急促的喘息,害羞地躲在他的臂膀下,小嘴吐氣如蘭地說︰「帶我走。」
「你還是處女。」他嗓音低柔沙啞地說。
「你……怎麼知道?」她羞紅著臉問。
「就是知道……」他放開她,坐回座椅上。
她怔然地看著他,他不要愛她嗎?只因她是處子?
那……難道當初洪雨棠不是處女嗎?他還讓她生下孩子?
她不想拿自己和她比較,可她一時間失去理智似的,就是無法不去比較。
「不敢踫我嗎?」
「是。」他不敢對她輕舉妄動,除非……她嫁給他。
他很想說出這樣的請求,可他直到這一刻才察覺,他竟然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
他的人生有污點,她卻是清澈潔白,這是他心底解不開的桎梏,他不知用什麼言語向她表達。
他明白她能接受他,包容他的一切。
但她的父母是否也能接納一個離過婚有小孩的男人成為女婿?
只要還沒娶她,他絕不會輕易地要了她,她值得愛,他希望他給得起她最好、最完整的呵護。
他必須向她求婚。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他需要求婚的勇氣。
她木然地看著他,赤果果的失落寫在她眼中,她還能說什麼,他並不要她。
「嗯,送我回去。」她別開臉去,心好難過,也很不知所措。
混亂的思緒下,她已分不出他究竟愛不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