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夜沉沉,上等紫檀木桌上攤著一張畫像。
畫像上是一名男子,面部輪廓剛峻,英挺霸氣的雙眉濃如墨,目光炯然有神,鼻梁挺直,接著便是一團亂胡,由那團黑鴉鴉的胡中可以瞧見,他有個唇線分明的寬唇。
微爽的夜風由鏤花窗格中拂入,燭火曳曳,忽明忽暗的光線落在畫像中男子臉上,交織出詭異不明的光影。
溫泓玉定定凝著畫像中滿臉胡子、幾乎要看不出真正模樣的男子,心頭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惶然與恐懼。
听說,她要嫁的是個可怕的男人——與當朝首都距離有八千多里的「孜墨鐵城」城主。
听聞,他擁有堂堂七尺之軀,腿長腰壯,聲若洪鐘。
听聞,他擁有宛如野獸般的,他的前任妻子因為不堪蹂躪,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後便香消玉殞。
這種種傳聞讓溫泓玉未嫁心先懼。
嫁給這野獸般的男人不僅要離鄉背井,似乎還會有性命危險……
驀地,叩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回過神,听見大哥沈厚的低嗓在門外響起。
「玉兒,妳歇下了嗎?是大哥。」
她上前應門,猜得出兄長出現的原因。
默默領著兄長入內,為兄長斟了杯茶,她才抬起頭,平心靜氣地望著那張滿是憂心的剛俊面容,甜甜一笑道︰「大哥不用為玉兒擔心。」
听妹妹主動提起,溫泓梁也不拐彎,單刀直入。「那蠻漢風評不佳,大哥沒辦法放心!」
一個月前,皇帝為了挑選與鐵城結親的對象而苦惱不已,宮中雖有個尚未許親的六公主,但因身子荏弱、個性驕縱,縱使勉強指了婚,也怕熬不過出嫁的漫長路途,最後不得不由皇親貴冑、百臣名門中尋求合適的女子。
而妹妹得到皇上的青睞、雀屏中選,只因她氣質高潔秀雅、性格堅毅,絕對能嫁至鐵城,且維持兩地良好關系。
聖旨一下,溫府上下便彌漫著一股說不出的凝重。
妹妹知書達禮、擅烹食、能書記,外表端莊但內心熱情,將來若真要許人家,必定要是個人中之龍,才匹配得上。
如今莫名其妙得遠嫁塞外,嫁個只懂打鐵、挖礦,還害死自己妻子,和野獸沒兩樣的蠻漢,教他們做兄長的怎能放心?!
可縱使爹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改變不了這門親事——
不似一般豪門官家常有紛爭,溫家一家六口情感和睦、和樂融融,溫泓玉也明白兄長對自己的憂心和心疼之情。
但即便對這門親事她也是百般不願,卻也不敢抗旨拒婚。
除了爹親任職丞相外,大哥溫泓梁被封為鎮國大將軍,督中外軍,為將軍之首;二哥溫泓廣飽讀詩書,為太子少傅;三哥溫泓德則隸屬神機營,專以研發軍中火鎗及火炮;溫府一門四杰,皆是朝中出色的文武官員,她怎能為了自己,拖累親人?
悄抑下內心憂懼,她繼而開口。「玉兒終究是得嫁人,況且听說城主非但富可敵國,更是我朝軍中取得兵刃、武器的原料供應者。就算玉兒不是背負維持鐵城與中原交易買賣的責任,至少也貪個讓哥哥們在領兵護國殺敵之時,能有好武器可使的小心願。」
她這番話並未讓溫泓梁的沈肅神色有所減緩。「玉兒,妳知道鐵城在何處嗎?」
溫泓玉尚不及答,一陣叩門聲隨著貼在門扇的低語傳來——
「玉兒,開門!三哥同妳說,三哥已經幫妳準備好逃亡路線,安排好人及銀兩……」
不待裝滿古怪念頭的三弟把話說完,溫泓梁沉著一張臉,啪地開門,截斷他的異想天開。
「唉呀!」沒料著大哥會在妹妹的閨閣內,也沒料著會突然吃了一記暗招,溫泓德的俊臉硬生生被兩片門扇招呼上,挺直鼻梁留下了一片紅。
溫泓玉急忙上前問︰「三哥,你還好嗎?」
溫泓梁不假辭色地訓斥。「蠢材!要是屋子里有其他人,那些不經思考的話若傳出去,是要砍頭的!」
溫泓德撫著無辜受害的挺鼻嚷嚷。「難不成你真願意看玉兒嫁給那跟野獸沒兩樣的男人嗎?」
光是想著嬌滴滴的妹子被那蠻郎染指,他的心便疼得揪成了一團,就算大逆不道、違抗聖命,他也豁出去了!
「總是有辦法的。」
溫泓德深知兄長深思熟慮,但妹妹的狀況已經危急到沒時間多思考了。
他失控嚷嚷。「等你三思、四思、五思,玉兒就要上花轎了!」
「溫、泓、德……」
听著大哥加重語氣,溫泓玉暗自慶幸留宿皇宮的二哥沒出現攪局,否則狀況只會更混亂。
她深吸了口氣。「大哥、三哥,別說了,玉兒不抗旨,決定遵從皇上旨意出嫁。」
她的話讓兩兄弟僵住,劍拔弩張的氣氛亦在瞬間消失,被說不出的震撼所取代。
「玉兒……」
听著兄長同聲喚她,溫泓玉伸出柔荑,各抓住兩個兄長的大手,柔聲道︰「不過玉兒想懇請皇上,讓大哥或三哥送玉兒到鐵城,哥哥們可願意?」
溫泓梁不假思索地應道︰「大哥明兒個就去請示皇上!」
溫泓德激動得涕泗縱橫,拍胸脯撂話。「送妳到鐵城有什麼問題?就算讓三哥陪妳嫁過去也成!」
溫泓梁及溫泓玉不由得噗哧笑出聲,瞬間化解了淡淡的哀傷。
「向來只有陪嫁丫鬟,兄長陪嫁……可是前所未聞啊!」溫泓梁一板一眼的語氣里卻藏著掩不住的笑意。
溫泓德不自在地干笑。
溫泓玉看著最愛的兄長,不禁樂觀地想,有家人的愛滋養心中的勇氣,她盼望,這一門親事沒有想象中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