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位真的好寬敞,椅子又大又舒服。」倪小瑤不禁贊嘆。
「還有按摩椅。」說著,靳子杰按下開關。
「哇∼好神奇!」她驚呼一聲。這可是她第一次坐到有車內按摩椅的高級車,感覺新鮮無比,而她其實很少有機會坐上私人轎車。
見她夸張反應,靳子杰不覺又勾起唇角。回想不久前她在餐廳里,也是這樣對一道道料理表示驚嘆,小臉上笑容滿溢。
也許,她像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可他不認為她無知或俗氣,反倒對她輕易滿足、容易驚喜的單純心態欣賞起來。
「你是宜蘭人?」靳子杰不禁再度探問起她的私事。
「不是。」她搖搖頭。「我爸媽是台南人,結婚後便到台北打拚,我爸在我國小四年級就過世了,我媽曾考慮回台南生活,但那時她的工作還算穩定,于是就繼續留在台北,後來顧慮我的升學問題,也就一直在台北生活。
「不過台北消費高,我媽後來因工作數年的公司收起來,陸續換了幾份工作,一個比一個更耗勞力,她身體逐漸走下坡,我高中時便開始半工半讀,幫忙家里負擔,大學畢業後也在台北工作了三、四年。
「因緣際會下,我在半年多前來到這里工作,雖住渡假村提供的宿舍,但為方便就近照看身體不好的我媽,于是也讓她搬來這里生活。過去在台北,我們只能擠一間小小套房,這里房租就便宜太多了,不僅能花較少租金還能租到寬敞的一整個樓層來居住哩!我除了休假時間,偶爾晚上也會回家看我媽。」她一口氣滔滔不絕詳述自己的生長背景,臉上沒因生活困頓顯出一絲沮喪。
他听完不免意外,一直以為她樸實勤檢性格是因出生鄉下,沒料她竟是在台北大都會城市成長的,但她個性與穿著打扮卻沒有半點城市氣息,甚至此鄉下女孩更樸實憨直。
「在這里居住應該有許多不方便吧?」對他而言是只適合短暫渡假的地方。
「不會。其實比起生活多年的台北,我反而喜歡這里的環境。」她輕松笑說。
很希望這份工作能長久做下去。「你呢?應該是在台北生活工作吧?怎麼想來這里渡長假?」先前在餐廳吃飯,兩人閑聊一些瑣事,她卻一直忘了問他個人的事。
「我在台北生活工作,不過有時北中南都跑。」他簡言道。
「做業務嗎?不像。」她側望他,徑自猜測,很快便搖頭否認。
「那像做什麼的?」他反問,倒想听听她如何評價他。
「感覺像高層主管,底下有人可以管……嗯,也可能是自營業,類似個人工作室那種對了!個性龜毛、目中無人的藝術家!」她認真猜想,忽地領悟似地拍起手來。
靳子杰側望她一眼,挑起一邊眉。「個性龜毛、目中無人的藝術家?」悶聲復述她的話。
「呵呵,」見他似有一絲不悅,她忙堆起笑意,解釋道︰「這句話不算罵人喔,你還可以當成是贊賞。」
「贊賞?」他不置可否地輕哼,倒想听听她怎麼硬蝴。
「你听我說喔,藝術家就是要夠龜毛、夠挑剔,才能創作出好作品,要能活得目中無人,表示自身能力卓絕,不用費心神去銷售作品,低聲下氣尋求買家,只要負責創作,自有客人搶著上門要你的東西。」解釋完,她一雙眼不禁打量他,感覺自己的猜測應該錯不了。
听完她的解釋,靳子杰倒不知該不該接受她的另類恭維了。
「你一定是藝術家吧?要不也跟那方面有關聯,是從事什麼工作?」倪小瑤對他更好奇了。
靳子杰猶疑了下。「建築設計師。」
他給了她一個不算完全撒謊的答案,他確實念過建築設計,連鎖渡假村也都由他主導設計概念,不過那非他真正從事的本業,他是個標準的商人、經營者。
「哇!建築設計師!好厲害!」這答案令倪小瑤無比驚訝,大為贊嘆。這才想起在他木屋有看過幾本他自己帶來的建築雜志,她剛才怎麼完全沒想到這方面。
「建築設計師很厲害?」她夸張的反應令靳子杰莞爾,他若掰了另一個職業,不知是否也能看到她輕易驚嘆的表情。
「很厲害耶!而且是了不起的職業。」她繼續點頭稱贊道。
「怎麼了不起?」又不是醫生能救人。
「可以替人蓋房子,給人一個漂亮安穩的家,是件很棒、很偉大、很令人感動的事。」她說得篤定,目光燦燦。
靳子杰倒有些不以為意,他父親從事營造業,他從來沒覺得建房子有多特別了不起。
真要說感動,大概只有他親自規畫的渡假村落成的時刻,畢竟過去在父親公司上班,他也參與不少建案,對落成的建築物並沒特別的情感,他所住的房子也非自己所設計。
「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有自己的房子,而那房子如果能照自己的理想建成就更完美了。不過,要買地建新房子太難,我只要能買間舊房子,跟我媽能有一個真正安穩的家,就已是遙不可及的奢想了。
「以前住台北,感覺買房子的夢,除非中樂透否則絕不可能實現,我還因此曾買過兩、三次樂透,幻想作白日夢哩!後來發覺我連發票都很難中了,根本沒有偏財運,也就放棄再買樂透作不切實際的夢了。
「來這里之後,我突然對擁有房子燃起希望,如果是這里,我也許有可能憑一己之力買到房子,當然不是輕輕松松,也得背個二十年貸款,但至少有可能繳得起頭期款,我想等在這里工作兩、三年穩定後,也許就能開始找想買的房子也說不定。」她不禁說得起勁。
听完她的心願,他對她感到一抹敬佩,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不是想打扮自己、享受生活,就是忙著談戀愛,等著嫁好老公,她竟一心一意只想買房子,跟母親有個安定的家。
「你理想的房子長什麼樣?」他好奇地繼續探問。
「呃?」她側望他,意外他會發問。
「說說看。」他鼓勵她幻想。其實她想住什麼房子跟他毫無關系,可他不自覺就是想知道。
「我還以為會被笑哩!」她自己輕笑了下。以為只是個服務生的她,說出想買房子的大夢,會被他給取笑。
「這是很正面、很踏實的夢想,有什麼好笑的?」他正經道。
「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以前其實沒有太清晰的畫面,不過自從第一次來這里的渡假村,看到那些獨棟木屋,我就感覺無比興奮,那就是我夢想中最最理想完美的住宅了!」她雙手並攏貼在下巴前,說得非常開心。
即使現實里無法實現住那種房子的夢想,但能天天出入打掃那些木屋,她已覺得很高興,只除了他這個龜毛客人讓她幾度積累一些怨念罷了。
靳子杰聞言,心怔了下。
她理想的房子竟是出自他之手!
這座渡假村內的木屋,雖以美式木屋型態為主要風格,卻融入許多他的設計理念,是幾座連鎖渡假村中,不同的木屋風格里,他最喜歡的一處,也因此難得的長假,他才選擇來這里度過。
兩人在車內閑聊,不多久便到達倪母的住處了。
倪小瑤拎著裝餐盒的大提袋下車,一度猶豫是否該邀他進屋喝杯茶,想想又覺唐突,更怕被母親誤會,只好作罷。
「非常謝謝你載我回家。」她朝車窗內的他彎腰九十度,誠意十足地道謝,接著柔聲叮嚀著。「回去認得路吧?開車小心點。還有,明後天我排休,會換其他人負責打掃,你可以奴役別人。」她開玩笑的說完後向他揮手道再見,轉身走往大不知今晚相處過後,他是否還會再像之前對她百般刁難找麻煩,回想起來,今晚兩人的相處令她感覺非常不可思議,竟讓她將他當好人看待了。
坐在車內的靳子杰,一雙深眸目送她轉身進崖,對自己今晚異常的言行再度感到詫異,他竟特地借車送她回家,還能跟她閑聊那麼多。
她雖非美女,卻莫名地令他注目,跟她相處時讓人覺得很舒服、很自在,她的笑容也滿可愛的。
忽地,他一怔,難道他對她有什麼其他想法?
靳子杰搖搖頭,立即否認。他只是難得好心,才不嫌麻煩地送她一程罷了。
轉動方向盤,他駛離她住處,返回渡假村。
星期六早上,倪小瑤返回工作崗位,照例先為靳子杰這位特殊客人送早餐。
「早,斬先生。」一見開門的靳子杰,她神清氣爽地問候。
她面容上流露一貫的親切笑意,不同的是面對他的心情比之前輕松自在,內心對他再沒有半分怨愈不滿了。
靳子杰乍見她粉臉上爽朗的笑容,心無端怔了下。
過去四、五天,他天天可以看到她數固,而她不過休假兩天,他竟覺這兩日有說不出的怪異。
也不是說替代她來整理環境的服務生不認真,但他就是無法苛求對方,像先前大刺刺奴役她那般理直氣吐,更沒了刁難對方的動力。
如今一見她,他心頭那抹窒悶感霎時一掃而空,薄唇微微一揚,感覺心情恢復輕松。
「這兩天過得好嗎?有沒有什麼問題?今天早餐要在哪里用?」倪小瑤親切問候,能再看到他,她心情也很開心。
真奇怪,之前明明對他很感冒的,怎麼自那晚跟他吃頓飯,讓他送她回家後,她對他心態完全改觀,甚至兩日沒見到他,沒被他使喚,竟覺得有些怪怪的。
「在餐桌吃就行。」他讓她直接將餐車推進屋內。
「那請稍等一下,我馬上泡咖啡。」將餐食及報紙放置餐桌上,她笑盈盈說道,邊走往流理台煮開水。
盡管每每他對她泡的咖啡嫌東嫌西,仍要求她得為他親自煮咖啡,她對他的任性要求也不想爭辯,總是替他泡完咖啡才離開。
「嗯。」靳子杰在餐桌前坐下,先攤開報紙翻閱。
不一會兒,他不禁抬眸,看著她系著淺線色圍裙、站在流理台前的身影。
看她提起煮沸的熱水壺,將開水小心翼翼以漩渦狀注向放置在爐紙內的咖啡粉上,一圈又一圈地細細澆灌。
頓時,一股咖啡香氣彌漫空氣中,沁入他鼻息,盈滿心肺。
他感覺神清氣爽,心情舒服莫名。
他不禁想象著,她神情認真為他料理的模樣……
心猛地怔了下,詫異自己突生的想法。
雖覺突兀,可他沒打算抹除那畫面,竟很想付諸實現,完成內心一時想望。
「那斬先生請慢用,我晚點會過來收拾。」將香濃的熱咖啡端上桌,她便準備離開。
「等等,午餐……」靳子杰喚住她。
「午餐?」倪小瑤回頭看他。「你已決定要吃什麼了?現在先說也沒關系。」
反正他的餐點都由她送來。
「餐廳吃膩了,我想自己開伙。」
「自己開伙?你會煮菜?!」倪小瑤驀地一臉驚詫,他感覺是那種連泡面都不會煮的男人。
「不會。所以妳煮。」他說得理所當然。
「欸?」她瞪大眼,更加驚愕。
「你去溫泉會館五樓的台式餐館跟廚房拿所需食材,就說我要用的,食材費用記在我帳上,你煮個家常菜,四菜一湯就可以了。」他輕輕松松說道。
倪小瑤不禁攏起眉頭,有些不快道︰「這是你想出來的新整人方式?」
虧她已將他當好人,把他從奧客名單除名,沒料他竟又這樣刻意找她麻煩,還要求如此不合理,令她心里感覺難受。
「不是整人,也不是刻意刁難,我是真想換個口味,吃清淡一點。你不是說會煮菜?只要別太難吃,我不會故意批評挑剔。」見她面露不悅,他沉聲解釋。
只因那日兩人閑聊之余,听她道出很早就學會煮食,在家也都由她負責開伙,不僅省錢也吃得衛生。
他絕不是嫌這里的餐廳不衛生,只是有點想嘗嘗簡單的家常菜,他過去並沒這念頭,也早習慣外食,但方才一萌生她在這里為他煮飯的畫面,不禁很想嘗嘗她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