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朱府門前掛著兩個白色大燈籠,上寫「奠」字,門上貼一白條書「恕報不周」,一看就是府內有人去世,正是報喪期間。
周連傅從馬車里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扇對他而言大得不可思議的漆紅大門,和門上那刺眼的兩個燈籠,這樣的歡迎方式對他來說無疑成了莫大的諷刺。
卓海棠一見也是一愣,但馬上就明白了什麼一樣,對他使了個眼色,遂去叩門。
看著那站在門前的嬌小身影,小得像是那門變作一張大口,隨時都可以將她吞掉一樣。
周連傅站在車旁默默地看著眼前夢境般的一切,還是無法將那個叩門的小女人,同那天那個面對突變,表現出了超凡冷靜的女人重疊在一起。
那天面對混亂的場面,卓海棠驅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他和身體逐漸轉涼的朱品言,她說她知道是誰干的,那個跑掉的夥計就算能抓回來也解決不了問題,那個人必定也是受人指示,而那個背後真正要至朱品言於死地的人就在朱家。
朱品言生來心髒就有缺陷,不適合在嘈雜的京城生活,所以在他八歲那年便被人送去了南湖修養,這一住就是十五年。
朱夫人身體也不好,自從生完大小姐朱景冉後,視力更是莫名越來越不好,甚至後來幾乎已是看不見東西了,自此她一心向佛,生活的重心就是在佛堂為兒子祈福,這十五年間去南湖看望的人,只有去那邊做生意順便路過的朱老爺。
而對家中的事,朱老爺是很少提起的,看著朱品言的身體氣色都比在京城時好了很多,他也從未提過催他回京的事,朱品言本人也在南湖住得怡然自得。
但這樣的生活止於一個月前收到的一封從京城寄去的信件,信中朱老爺第一次開口叫朱品言回京,並說一定要照顧好他娘和妹妹,語氣就像在交待後事,並且暗示家中情況不太好。
從以前朱老爺去南湖時的神色,大概可以看出家中的生意並非一帆風順,但像這樣直接地命令還是第一次,朱品言不敢怠慢,這才和卓海棠一起,在闊別十五年後再度回京。
本來還不確定朱家發生了什麼事,但在朱品言被暗害後卓海棠已經確認,朱家有人不想讓他回去,為此不惜殺人,如果讓朱家人知道朱品言已死,那不就如了那人的願?
一想到朱老爺信中所說要照顧朱夫人和大小姐,好像已經預示到朱家會落入他人手中,這已是對朱品言最後也是唯一的期望,而最後他們卻什麼都沒能做……
朱品言最後也沒有到達自己出生的地方,更沒能見自己生父最後一面,如果再辜負了生父一生唯一所托,九泉之下又如何去見朱老爺?
卓海棠當機立斷,心下一計,起碼要揪出那個禍害朱家的黑手,讓朱夫人和大小姐免於再遭其毒害。
如果朱品言不僅沒死,還很健康地回到了朱家,那個黑手一定會指出朱品言是假的,而知道朱品言相貌的人只有朱老爺一人,那人又如何能知?只能是那個一直在調查朱品言的人,才會對他的事知道得那麼詳細。
打定主意,卓海棠表現出了異常的冷靜,用讓周連傅無法拒絕的語氣叫他幫助她完成這個計畫,去做那個假的朱品言。
周連傅原本打算在那個早上和他們道別,從此各走各路,誰知道茶棚的偶遇,竟讓他的人生全部變了顏色。
為什麼就答應了她,他已經不想再去深究了,可能是身為一個人的道德感,可能是對朱品言的命運心生惋惜,總之听完卓海棠的計畫,他竟然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
那天,他們在太合鎮外的樹林里葬了朱品言,卓海棠對著那面無字的墓碑,說她一定會回來,接他回朱家。
思緒被那扇漆紅的大門開啟聲打斷,周連傅見出來的家丁和卓海棠說了些什麼,然後兩人一同朝他這邊看了眼,那家丁頓時變了個人一樣,飛速地跑進了宅里。
卓海棠走回來,對他笑了笑,問︰「準備好了嗎,朱少爺?」
那笑容里有著絲犯罪者的義無反顧,周連傅也對她回以一笑,他如今孤身一人了無牽掛,又有什麼可顧慮的呢,或許老天留他這條命也就是為此吧。
兩人先後步入朱家,遠遠地正堂處已有一批人在家丁的帶領下趕了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約莫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喪服,一看就知道是朱家現今管事的人。
那人大步跨到周連傅身前,激動地扶住周連傅的雙臂,說不出是哭還是笑。
「兄長,你總算是回來了!」
兄長?周連傅下意識地看陪在一邊的卓海棠,她不是說朱品言只有一個妹妹嗎,怎麼會多出來一個比他還要年長的弟弟?
「少爺,這是姑爺馮慶豐。」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人替周連傅解了圍,那人也上下打量起他,不免一嘆,「少爺看起來氣色好多了,只是還是那麼瘦啊,這一別就是十五年,老爺一直在念叨著少爺怎麼還不到,留著最後一口氣就是想見少爺一面,沒想到啊……」說著不免老淚縱橫。
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一會,周連傅則只負責沉默,以顯示他的悲痛已無心跟人熱絡。
說了一會,眾人將他帶進正堂。
◎◎◎
正堂中擺著朱老爺的靈位,看著這個陌生老人的靈位,周連傅心中並無起伏,只是點起香,替朱品言行了最後的孝道,心中感嘆朱家這一老一少的命運。
他自己並不覺得什麼,但周圍下人都對這個傳聞中的「少爺」充滿了好奇,不知他們印象中的少爺應該是什麼樣的,但看著這個在自己生父靈前表現得異常平靜的男人,下人們不禁交頭接耳起來。
卓海棠敏感地注意到了周圍氣氛的變化,上去一把扶住周連傅,把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要推開她,反被她拉得更緊,他的一條手臂都被她抱在了懷里。
「少爺,你一定要想開點,逝者已矣,老爺在天之靈也不想看你為他犯病,你看你臉色白得像紙,這一路舟車都沒停歇過,一副快悲傷過度暈過去的樣子,教人好不擔心!」
卓海棠巧妙地將他的平靜解釋成了震撼過後的大崩潰,周連傅立刻了解她的意思,但是……她也不用抱得那麼緊吧!他又不是真的虛弱到隨時會倒地,一個大姑娘家,怎麼能這麼大庭廣眾地賴在男人身上。
一想到他此時的臉色是「白得像紙」,周連傅強迫自己冷靜,刻意忽略胳膊上傳來的柔軟觸感,還很配合地原地晃了三晃,好把戲做足,叫卓海棠快點放開他。
「是啊,兄長的身體要緊,因為岳父大人的事,景冉也病倒了,現在你回來了就好了,以後朱家還要靠你呢。」馮慶豐適時搭話,口中的景冉就是朱品言的妹妹,朱景冉。
「不礙事。」周連傅微擺手,學著朱品言那文雅輕柔的說話方式︰「很久沒回家了,一回來卻是這種場面,心情不免復雜,讓大家見笑了,家里人都在嗎?」他問。
「都在啊。」馮慶豐答︰「娘人在佛堂,平常不許人打擾,所以你回來的事還沒有通知她老人家,景冉受不了岳父去世的打擊病倒了,現在在房里躺著養病,其他人都在這了。」
這麼說那個害死朱品言的人並不在這個家中?難道是卓海棠的分析錯了?但周連傅又覺得不太可能。
「兄長的心境我們可以理解,按說這個時候不應該提這事的,但是兄長這次回來應該不是接到岳父去世的消息,而是在那之前岳父就已派人送信叫兄長回來了。」
周連傅一愣,不明白馮慶豐的話是什麼意思。
馮慶豐撓了撓頭,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似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一樣,才勉強開口道︰「不知兄長能否告訴我們,岳父在信中都說了些什麼?」
「這……」
「兄長不要誤會,我這麼問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岳父大人去得突然,很多事都還沒有交待,現在大家群龍無首,只想著也許他跟兄長你會說些什麼。」
周連傅面色如霜,心中已打起了響鼓,信的事情他倒听卓海棠說過,但並沒有親眼看,如今如果說他也不清楚信中的內容,不免在幕後黑手出現前就會曝露自己的身分,那可就功虧一簣。
「父親只說讓我回來繼承家業,幫忙生意。」他說,這也是卓海棠告訴他的。
「除此之外呢?再無其他?」
一雙雙眼楮都定在他身上,周連傅的脖子發麻,而卓海棠更是把牙咬得死緊,哪想到剛進家門就受到這樣的盤問。
怎麼辦?他偷瞄,用眼神傳達訊息。
我怎麼知道!卓海棠咳了聲,藉機瞪他一眼。
「現在商鋪里已經亂成一團,如果兄長知道些什麼,一定要告訴我們,就算是有難言之隱,打個招呼也好,先讓大家都能定下心來。」
這……他哪知道馮慶豐問的是哪方面的,要說什麼才能讓他們定下心來,而這些意有所指的問法,顯然他們都認為「朱品言」應該知道些什麼,並且都在期待著那個答案。
辦膊一個刺痛,竟然是卓海棠在用指甲掐他。
「暈。」她嘴唇不動,從口里呼出一個模糊的字來。
什麼?他皺眉,看不懂她那個吃了怪東西一樣的表情。
「暈!」她加重,也同時又更狠地掐了他一下。
「兄長,兄長?」馮慶豐看他突然發起愣來,連聲催叫。
周連傅回過神來,清了清喉嚨,對著大家有氣無力地一笑,「大家稍安勿躁,如今大家的處境不好我怎麼會不知道,也理解大家焦急的心,父親交待我的事,我一定會如實地告訴大家,關於信中的事,首先……先……」先捂住心髒,然後稍微向卓海棠那邊歪倒,確定她已經做好了撐住他身體的準備,兩眼一閉,暈倒。
眼見少爺話剛說一半,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人卻暈了過去,眾人全呼成一團,一涌而上。
「不要過來!」卓海棠撐著周連傅全身的重量,不忘運氣沖那些撲上來的人大吼︰「少爺需要空氣,你們都退後!」
眾人全又都定住不動,退後兩步。
卓海棠這才裝模作樣地將周連傅平放在地上,耳朵貼在他胸口听了一會,裝成松了口氣的樣子對其他人說︰「還好不是心疼發作,你們也太不像話了,明知道少爺身體不好,最近又心力交瘁的,這哪里是說話的時候,應該先叫少爺休息才是啊。」
「那,那……」
「放心,只是勞累過度加情緒激動一時暈過去了而已,稍加休息就沒事了。」
卓海棠不分青紅皂白,把每個人都教訓了一遍,說得眾人啞口無言,也不容他們再辯駁什麼,這才在她的恐嚇下將周連傅回了房間。
房間是朱品言以前住餅的房間,這些年一直有人收拾著。
卓海棠又用各種理由嚇退了眾人,待確定房內和房外都沒人了,這才像泄憤一樣給了床上暈過去的可憐病人一拳。
「嚇死人了,我剛才都以為熬不過去了,幸虧你夠機靈。」
「小聲點。」他提醒她,不緊不慢地睜開眼,她正用手搧風,一張紅撲撲的小臉,讓剛剛眾人都以為是急的,殊不知人在心虛到極點時也會這樣。
他看她搧風看了一會,才問她︰「那信里還寫了些什麼?」
「我怎麼知道,我知道的話當然早就告訴你了,那信又不是寫給我的。」她也很不滿。
「你沒看?」
「我怎麼會看!」卓海棠倔強道︰「無論什麼事朱品言都不會瞞我的,我有必要去看嗎?」說著還從懷里拿出一封信來,表現出東西一直在她身上,但她都不屑看。
「也許他就是瞞著你些事呢。」
「不可能!」她想都不想。
他也想都不想,一把從她手里搶過那封信,就把封拆了開。
「你憑什麼看他的東西!」她沒想到周連傅會這麼暴力。
「因為我需要看。」他在快速地讀信的同時根本沒眼看她,而他的那句話也說得她啞口無言。
她在等著他將那封長信讀完,手指抓著衣服無事可做,也顯出了她的焦慮。
他將信收好,她注意著他每一個表情的變化,他搖了搖頭說︰「除了你說的那些外,什麼也沒寫。」
卓海棠得意地笑了起來,「看吧,我就說他不會有事瞞著我的。」
她那個得意的笑讓他莫名頭疼起來,似乎她並不覺得好不容易信就在她身上,卻毫無所獲是件什麼壞事。
他選擇轉移注意力,一嘆,「也罷,這說明朱品言本人也只知道這麼多,就不怕他們再問了。」
只是一個照面,他已經感覺到朱家確實不是好待的,這樣的地方還是早早離開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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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恢復過來的「朱品言」告知眾人他沒什麼不能對大家說的話,除了回來繼承家業外,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知,如果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提出來,一起商議。
桌上的人都是一臉狐疑,但也沒有人提什麼新的問題。
馮慶豐招呼他明天去鋪子里,要把他介紹給大家,氣氛立刻又活絡了起來,大家不是關心他的身體就是關心他這些年的生活,一下子沒人再關心那封信的內容了,似乎真的只是順口一問而已。
那天下人來通知周連傅,說朱夫人已經知道他回來的事情了,但她必須在佛堂給朱老爺祈福直到過了朱老爺的頭七,這期間不會見任何人包括他,听了這個消息,周連傅松了口氣。
難熬的第一天總算過去了,周連傅甚至有種違和感,朱品言真的是他親手下葬的嗎?那真的只是昨天的事?
窗影隨著月亮的高掛,在窗上變幻著不同的圖案,周連傅躺在床上望著那窗發呆,正當迷迷糊糊好不容易要睡著時,門外一聲貓抓木頭般的響聲讓他全身一個激靈,隨之竄起一層雞皮疙瘩,人也從床上坐了起來,頓時睡意全無。
他死盯著那扇關緊的門,不一會,那聲音又再響起,而且一長兩短很有規律,並不是幻听,真的好像有只貓在抓他的房門。
周連傅披起外衣,有時真恨自己這種凡事都要追根問底的性格。
他慢慢走到門前耳朵貼在門上,「刷啦刷啦」的聲音還在繼續,然後在他靜立一緩 ,那聲音突然停止。
「你在門那邊嗎?是我啦。」做賊一樣的細聲細語,教周連傅提著的一口氣差點變成血噴出來。
他打開房門,不知該用什麼心情看這個大半夜蹲在男人房外撓門的女人。
卓海棠也不客氣,在他開門的同時人已經鑽進屋里,「關門關門。」她招呼他,他依言而行。
把門關上後,卓海棠的聲音才稍微放大了點,听上去也正常得多︰「這里離下人住的地方很近,我怕被人听見,就說你夠機靈一定會明白我的暗號的。」
「我不是明白你的暗號,只是以為外面在鬧鬼。」他實話實說。
「你們讀書人也信鬼信神嗎?」
周連傅暗嘆口氣,不管信或不信,在一棟剛有人去世的屋子里,住在主人屍骨未寒的房里,三更半夜听到有人在撓門,即便是膽子再大的人也不可能去歡迎她吧,想讓他發現她在外面的方法有很多種,她就必須選最不正常的那一種嗎?
周連傅沒心力糾結這件事,正要去點上蠟燭又被卓海棠制止,「笨蛋,你想讓人發現這屋里還有別人嗎?那我剛才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他嘆氣,放棄了點蠟燭的行為,只能藉著透過窗欞打在她身上的月光辨識她的所在。
「如果不想被人發現,你不來不就最安全。」
「怎麼,我打擾你睡覺了?」卓海棠瞪大了眼,一雙晶亮的黑眸在銀白的月光下,比任何珍貴的珠寶都還能奪人目光,「不會吧,你還睡得著啊?那你的心也太強壯了。」
周連傅想說他本來是要睡著了的,但托她的福,他現在人跟喝了雞湯一樣精神飽滿,可一對上她那雙眸子,他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你來這里干什麼?」他問。
「幫你啊。」她像是在說他好笨,「姑爺不是說明天要帶你去商鋪嗎,我一個丫頭可不能跟著去,到時候萬一他們說到什麼和朱品言有關的事,你又不知道,不就麻煩了。」
「所以你就來了?」
「所以我就來啦。」她很高興他終於理解她的好意了,蹦蹦跳跳的跑到他跟前,拍了拍胸脯,「這種情況下哪還有睡覺的時間啊,當然是要給你徹夜補課了。」
「徹夜補課?」他重復,這四個字無論怎麼拆分都是可怕的。
她點頭,「從今天開始,我會抓緊一切時間,以最快的速度讓你了解朱品言的小習慣、小毛病,和離開這里之前我所記得的他在這發生的所有事,這樣子就沒那麼容易穿幫啦,你讀書那麼好,應該很擅長記東西吧。」
「所以說……你要在這待一整晚?」
「那可不行,在其他人起床前我要回去的,這樣想想也沒多少時間了,咱們開始吧。」
她催促他快進入學習狀態,並且已經率先進入了狀態,哪都沒去偏跑去了床邊,月兌了鞋子盤腿在床上一坐,開始講了起來︰「我想想啊……他從小就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像我這種下人的小孩雖然跟主子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不過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能見到他的機會本來就少,加上他從小就被特殊保護起來,小時候我都覺得大人們說的小少爺是個生活在皇宮里的人。」
「第一次見到他好像是七歲,總之那時我跑去了不允許下人小孩進入的後院,把自己埋在花圃里哭,然後就被他找到啦……」她喋喋不休地講了起來,怕被人听到於是放低了聲音,加上那個動作,怎麼看都像是個無時不在回憶年輕時代的小腳老太太,儼然把她坐的地方當成了自己的領地,說到一半覺得冷了,還很順手地用他的被子將自己裹起來。
他只披著一件外衣,從她開始自顧自地講故事開始,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那個古板的腦袋始終在想的問題只有,他為什麼要大半夜的听一個小泵娘講她的回憶錄?
「欸,你不會冷嗎?」卓海棠好像良心發現,將裹在身上的被子打開,「夜里很涼耶,過來這听,躲在這里又暖和又不會被人發現,離得近也好說話啊。」
周連傅一陣頭疼,這比要他偽裝成另一個人還要讓他頭疼。
「你……跟誰都是這樣的嗎?」
「嗯?哪樣?」
「沒什麼。」他也不知自己是要說什麼,轉去了櫃子里又拿出一條被子攤開披在最外面,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跟前,「這樣就可以了。」
「可是椅子很硬耶。」
「無所謂。」
「你這樣坐幾個時辰會腰酸腿疼的。」
「習慣了。」
「床鋪明明很大的呀。」
他咬牙,恨不得在她那張無辜的臉上來一拳,「你剛才說你們在南湖時養了很多雞,還每只都起了名字,已經說了三只了,第四只叫什麼呢?」
「哦對,第四只叫曉曉,因為牠總是所有公雞里最先打鳴的;第五只叫大壯……」
周連傅記住了小時候朱品言和卓海棠養的七只雞和牠們的孩子們的名字,以及牠們之後的命運,在說到他們十二歲那年時,卓海棠的第一堂課總算結束了。
她和來時一樣,貓一樣的彎著腰溜了出去,並和周連傅約定了貓抓的暗號,要不是她神情中有著無法掩蓋的疲倦,周連傅真的會認為她只是故意在耍他的。
身為一個老師,她可真是他所見過的老師里最稱職的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