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成載臉上掛了彩,戰績看起來還是領先,再朝炎妙槐補上一記重拳後,他跟著冷喝一聲,終于讓兩個護妹心切的男人稍稍冷靜了些。
「打夠了嗎?」他稍微喘著氣問。
「當然不夠,怎麼會夠?」忍著身上的疼痛,炎海任一向嘻笑的臉上意外沒有半點笑意,只剩一片怒氣。
虧他平日待繆成載不薄,誰知這家伙竟為了要回去做繆家的主人,撒手想拋棄新婚妻,害得妹妹雨陽傷心得哭不停,眼兒腫得比核桃還要大上了幾倍。
想到妹妹梨花帶淚的模樣,炎海任就忍不住手癢,一拳又要揮去,可他的鐵拳卻被繆成載半途攔截,握了個正著。
「放手!」像這種負心漢,炎海任連被他踫到都覺得惡心。
「我會放手,但你們得先冷靜听我說。」方才不經意也被揍了幾拳,繆成載疼得咬牙切齒,卻仍不忘趕緊搶白。
「我不想再听你的廢話。」炎海任不屑地冷哼。那張放妻書是他和大哥親眼瞧見的,這家伙都已經把事給做絕了,還有臉多說什麼?
他氣不過地掄起另一只手,使盡吃女乃的力量就要朝繆成載月復部揮去,倒是向來老謀深算的炎妙槐靜下了心瞧出些許端倪,出手阻止了弟弟的沖動。
「慢著,咱們就听听他有什麼好說的。」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等著,炎妙槐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炎家長子,才不過一會時間已不見剛剛的氣憤,恢復一貫的冷靜。
「大哥,這家伙為了富貴拋下咱們妹子,你還要听他說?」一拳落入敵手,一拳沒入兄長手中,炎海任就算還想揍人也無計可施,只能憤憤不平的低吼。
「既然他有話想說就讓他說,免得人家說咱們未審先入罪于他。」
「就算是又怎樣?他給雨陽放妻書是事實!雨陽以前雖然誤會他,可現在她想清楚,也決定和他好好過一輩子了,他憑什麼還這樣傷害雨陽?」
「我給她放妻書,是想保她安全。」在這一陣混亂中,繆成載逮著了時機急忙開口。
「我听你在放屁!」炎海任氣極,雖不是休離而是放妻,但對女人來說也是莫大的傷害,虧他還有臉說得這樣理直氣壯。
「我說的是真的。」盡避自己耳朵被吼得生疼,今日繆成載倒對這兩兄弟的護妹之情另眼相看了。
這樣也好,原本他還擔心炎雨陽沒了自己的照顧會出什麼事端,如今瞧他們兄弟的表現,他的心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
「事實上,就算你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們。」要對付繆家那種龐大的勢力,光靠他一人單槍匹馬只怕是做不到,所以他得找人當幫手。
眸光望向一直冷眼瞧著他的炎妙槐,他忽爾開口對他說道︰「其實,你一直擔心我會謀奪你們炎家的家產吧?」
面對這個詢問,炎妙槐毫不猶豫地點頭。
從他被選進炎家大宅做長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負著什麼樣的責任。
他必須用生命護衛著炎家,保炎家所有的人一世安康。
因此,即便繆成載表現得可圈可點,但他對這人始終存有一份戒心,從來不曾試圖親近對方。
「我不會,就算我要,也是要繆家的家產。」繆成載首度表示。
他一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炎家于他有恩,他再怎樣也不可能狼心狗肺的反咬炎家一口,更何況,這里還有一個他深愛的人兒。
「口說無憑。」單憑這樣的一句話,無法說服向來深謀遠慮的炎妙槐,他定定望著繆成載,想看出當中有無虛偽的成分。
但是沒有,無論他怎麼打量,繆成載臉上神情始終一片坦蕩,再無其它。
他心里開始有點相信繆成載是有苦衷,卻還有些疑點必須弄清楚。
「那你要同雨陽和離,這件事又怎麼說?」
「我想你們都很清楚,我是怎麼來到炎家的吧?」繆成載拋出這個問題。
當年他一個才丁點大的孩童被人無情地扔到街上,任由他自生自滅,這是炎家少部分人知情已久的事,亦由此可見繆夫人的狠毒不是一般。
「你們以為恨我入骨的大娘為何會來尋我?那是因為她想讓我和十七公主成親,好靠著皇室的力量讓繆家產業起死回生。」
雖然氣怒,炎家兩兄弟倒也不是笨人,一點就通。
「所以你這麼做,是因為想要保護雨陽?」炎海任不確定地問。
「是的,這一回我已不是稚齡小娃,自然不可能再任她傷害任何一個對我而言重要的人。」
「那你打算怎麼做?」
炎妙槐和炎海任心中的疑慮及怒火,在繆成載的誠懇解釋中一點一滴消逝,三人靜下心來商討大計,眼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蓄勢待發的精光。
膽敢意圖傷害他們炎家的人是嗎?
那麼,繆夫人那個老太婆最好做足了心理準備。
屈膝,跪下。
繆成載仰望案上的祖先牌位,伸手接過三炷清香,莊嚴而鄭重地朝著牌位叩了三叩首。
起身將手中白煙裊裊的清香交給身旁等候的管事,他認祖歸宗的儀式已經完成。
一個他二十幾年沒再見過的男人,正老淚縱橫地看著他。
「孩子,你終于願意回來了……」
打從知道自己的兒子沒死後,繆老爺就日也盼、夜也盼,終于盼著了這塊心頭肉回來,他怎能不激動?
「爹。」繆成載猶豫了會,終究啟口輕喊,只是冷靜的語氣里全然沒有半分見到父親的喜悅。
他回來,不過是為了保護所愛,對于父親的記憶本就模糊,更早在幾年生活的苦痛中給消磨得一干二淨。
事實上,他心里多少也是怪父親的,畢竟若非爹如此縱容大娘,他娘又怎麼會年紀輕輕就魂歸離恨天,而他又何需流落街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兒子的疏離,繆老爺瞧在眼底,但他已沒有盡到養育之責,又怎麼忍心責難兒子?
「是啊,回來就好。我已讓管家替你打理了一座舒適的院落,還備齊供你差遺的下人,你盡避安心住下吧。」
「那就多謝繆夫人了。」繆成載連句「大娘」都不喊,面對這個與自己有殺母之仇的女人,他面無表情,語氣冷漠。
他態度如此輕慢,若是換了從前,鐵定會讓繆夫人火冒三丈,可今日她卻意外地討好著他,一張總是板著的臉孔甚至還堆滿了笑容。
她穿金戴銀的手一伸,想握住他的手,見他沒拒絕,她便順埋成章地輕拍他的手背說話,有如慈母一般。
「今兒個我已讓人備好了酒席,要為你好好的接風。晚上你早點體息,明早咱們家還有貴客來訪。」
「什麼貴客?」他故意問,沒想到這女人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連一丁點的時間也不願等待。
好吧,這也不錯,反正他正想快刀斬亂麻。
雖然繆家大院不知比炎家大了多少倍,但他人一走進來心里就不舒坦,再多待一陣子,他怕自己遲早會忍不住拆了這屋子。
「呃?還不就是我的表佷女嘛。」
「你的表佷女……不就是公主?」他故作訝異地反問。
繆夫人的表妹早年就入宮,成了皇上的寵妃,所以她這位表佷女自然是個尊貴不凡的玉人兒。
「是啊。」繆夫人臉上再次堆起一抹笑,可笑意總到達不了她的眼底。
若非如今繆成載是重振繆家的唯一希望,她犯得著這麼辛苦掩藏心中的厭惡,笑臉以對嗎?
「喔?那她來做什麼?」
「是這樣的,大娘挺久沒見到這個表佷女了,所以邀她來家里玩玩,不過人家還特地指名要見你呢。」說到這里,繆夫人就有些喜上眉梢,只要繆家能攀上這位公主做皇親,頹敗的家業就能起死回生了,因此她說什麼也要把握這個機會。
「見我?」反手指了指自己,繆成載面露詫異,仿佛完全不知自己的名聲已經飄進深宮內苑。
「是,大娘听文宜公主說她有回微服出宮時,因緣際會見過你一面,對你早已傾心。」
「原來繆夫人是覺得我賣身一次還不夠,得賣身第二次才行?」繆成載冷言冷語的調調,頓時氣白了繆夫人一張臉。
「繆成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呢?」
「不然你覺得我該怎麼說?」看來他得到的消息沒有錯,她的確想要借著和皇室的聯姻來保住繆家命脈。
「你……」繆夫人瞪著他,原以為他再怎樣也會看在她是長輩的分上給她留一點面子,誰知道他竟如此不留情面地出言調侃。
他明明就已休離了炎雨陽,明擺著自己也是個趨炎附勢之徒,何必還來故作清高?
這麼一想,她便又覺得現在的他之所以不配合,應該只是想給她個下馬威,也就只好暫時忍耐。
這幾日,他堅持與炎家大小姐和離的消息已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她自然也有耳聞,所以更覺得要操弄他對她來說是易如反掌,畢竟她不過動了動嘴吧,他還不是就全數照辦。
如果她猜的沒錯,他應該早就不想寄人籬下,想要自己成為一方霸主,是故正好借由這件事對繆家輸誠,以待他日執掌大權。
「大娘也是為你好,你知道大娘是費了多大的苦心才能牽成這條線嗎?如若這門親事能成,那麼無論對你或對繆家,都是如虎添翼啊。」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真如虎添翼,繆家……還能在你的掌握中嗎?」臉上掛著笑,繆成載輕聲問道,話里沒有一絲威脅,偏偏讓人听了心里發毛。
繆夫人一驚,神色微微心虛。
這男人究竟……對當年的事還記得多少?
想那時他被她派人拐帶離家時,只有三、四歲的年紀,幼年之事只怕現在早就全忘了,縱使有,應該也記得不多了。
就因為認定是這樣,所以她才會大著膽子讓他回來。
「大娘老了,還能掌權多久?我這一生僅得一兒,偏偏他不成材,年紀輕輕便死于逞凶斗狠中。現在咱們兩老和繆家全都只能指望你了,你為繆家做點事,將來這些家業還不都屬于你?」
雖被他那番話搞得心驚膽顫,可繆夫人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如今只能硬著頭皮豁出去,就算是飲鴆止渴,也求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否則若一個月後再無任何的金援,繆家這個只剩生殼的家族就會在一夕之間頃倒,這步險棋她非走不可。
望著極力不露出惶恐臉色的繆夫人,繆成載冷冷地一勾唇,若非怕她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傷害炎雨陽,他才懶得待在這里。
如果她真以為他是個可以任她耍弄的男人,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繆夫人說的是。我娘她死得早,你就像我娘一樣,一旦我在繆家掌了權,又怎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呢?」
繆成載似真還假的說道,態度一會疏離、一會熱絡,弄得繆夫人無法分辨真假,坐立難安了起來。
她這麼做……真是對的嗎?
會不會引狼入了室而不自知?
不離也得離了……
淚眼婆娑地盯著眼前那張放妻書,炎雨陽萬萬不敢相信,繆成載真的鐵了心不要這段姻緣。
他絕情至極的話語幾乎日夜在她耳畔回響,讓她日不能食、夜不能寐,自他離開炎家不過幾日光景,她人已經消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