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听到木門打開的咿呀聲,她勉力睜開雙眼,紅霧中看不清來人,她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她的身子受不了任何踫觸,痛苦的申吟聲逸出口。
「我要殺了他。」冰冷的聲音是如此熟悉,她高燒的意識卻難以辦識。
「將軍,請快些!」
天與地都在移動,她無法自主,沉重的身子想要向下沉,卻又飄浮在空中!
「你若敢就這樣死了,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嚴厲的聲音嘶啞著。「我跟你還沒有完!你听到了嗎?」
「不要恨我……」淚水滾落,她在內心祈禱,不知道是否能發出聲音。
他又說了什麼,她卻听不清了,痛苦的心髒在收縮,收縮到再也跳不動……
好痛……好痛……
像是等不到痛苦的盡頭,像是有一世紀那麼久了,她模模糊糊地在睡與醒之間浮沉。
等終于又醒過來,她張嘴想呼痛,卻被溫柔地堵住。
那是他的唇嗎?濕濕咸咸的,不時低語著她的名字。
是她的名字吧?有時是湘音,有時是茵香,全混在一起了。
「……即使是我一廂情願,我也要試……」他的聲音輕而沙啞。「我知道這很可能會讓你更疼痛,但……就算要走,你也不能抱著遺憾走……」
她全身像被幾萬根細針刺著,但穿越疼痛感的是他的手——她不論在哪里都忘不掉他的手給她的感覺,自從第一夜之後……
執意要給她激情,也引導她帶給他快樂的手……有時溫柔、有時霸道,但無時無刻都刺激無比的手……他的手在她胸前回旋游走,她喘息,壓過疼痛的,是熟悉的熱力和渴求。
「我不想再忘記你、卻只記得厭惡你的感覺……我絕不想再那樣傷你,還帶給你病痛。我要和你在一起,不論哪個時空都好,甚至沒了記憶也行!只要我們的心是快樂相合的,要我怎麼樣都行……」
他的手往下……再往下,一路逐去疼痛、點燃快感。
「即使這是終點……我知道你會記得這個感覺,因為我自己絕對不會忘記!你的香味、你的觸感、你的溫度、你讓我瘋狂的每一個感覺……只有你!」他的宣言因喘息而沙啞︰「只有你!」
他的身體進入她,如同他的誓言深深烙印在她心中,熱燙的,水滴灑落在唇上,嘗起來成咸的——是他的淚水嗎?
疼痛和快感同時白熱化,穿透她奄奄一息的身軀,粉碎她最後的意識——
只有你,我絕對不會忘記……
一片空無中,她的疼痛慢慢在消失。時間被拉成無限長,她幾乎覺得很舒服、很安詳……仿佛有一絲痛楚隱隱留著——是遺憾嗎?是不忍?還是淡淡的哀傷?
仿佛是……不願道別的道別。
但她的心很平靜,像躺在草地上仰望無盡的藍天,覺得時間已不再重要。
她緩緩睜開眼,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抿得緊緊的嘴,優美的線條被壓成近乎直線,卻仍是那麼好看。
往上,她見到一雙大而銳利的眼,明亮有型,讓人覺得無所遁形,又不舍移開。
她的心開始促跳,嘴微微張開,再無助地閉上。
他眯緊了眼,迷人而危險,她開始不能呼吸。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我緊張到心髒病發嗎?」
這口吻很熟悉,但她不確定是延瀟的冷嘲熱諷,還是蕭炎的壞脾氣。
「我……」她又打住,喉頭開始緊縮。
他咬牙。「你總愛折磨我,不管是哪個你,非要把我逼瘋才滿意。」
他的眼神像要吃了她。「天!說些什麼啊。」
淚水涌起,但她猛力眨掉,讓淚珠消失在枕上。她想說話,喉頭卻像被淚堵塞了。
「老天!我沒有看錯,是吧?」他把她擁得更緊,額頭抵上她的。「你還有記憶?還記得我?你記得什麼?」
她努力擠出話來,更多的淚水簌簌而下,「我只記得……禹湘音記得的一切,還有她和你在咽朝經歷過的事——」
「天……」他閉上眼,喉結上下滾動,這下換成他無法成言。
「你、你呢?」快樂與希望像小鳥在她胸口鼓翅。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粗嘎回答︰「我想蕭炎仍是我的一部分,但延瀟的一切都沒有失去,我們只是又回來了。」
「回來了?」她睜大雙眼,這才意識到他們身處的所在——
那是他的小屋。窄小的單人床,她被他緊緊擁在懷中,宛如第一夜那般。
「你有沒有哪里痛?不舒服?一切正常嗎?」他問得急切。
她帶淚笑了。「听起來你果然像蕭炎。」
「回答我!」他不耐地追問。
笑容擴大了。「不痛,一點都不痛了。我覺得……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
他將臉猛然埋進她發間,他強烈的心跳撞擊著她的胸。「感謝老天!」
「我以為你根本不信上天。」
他慢慢抬起頭來。「听你用茵香老板的口氣說著只有禹湘音知道的事。老實說,實在有點奇怪。」
她拭去眼角的淚。她很快樂,所以實在不想再流淚了。
「那你看我時,看到了什麼?」他又追問。
她細細瞧他。那樣……讓她內心盈滿各式各樣情緒的面容,該怎麼形容呢?
「你只是想听我說你有多帥,對不對?」她嘴角勾起。
他的眼光慢慢從釋懷變成滿懷侵略性,看得她開始坐立不安。
「我想茵香老板的強勢讓你越來越大膽了,女人!」他的手從她赤果的腰間出發,又開始不安分了。
「等等!」她笑著閃躲。「我還有好多問題!」
他像是極其勉強才停下手。「許你一個,其它以後再說。」
這個人?
她想抱怨,又不知到底要抱怨什麼,只問︰「為什麼我們還記得呢?」
他想了想。「我們回來了,是應該忘了那里的一切。但也許……是我們離開的方式吧。」
是因為沒有如命運譜寫的那樣結束嗎?
他卻像是無心于過去未來,只專注于現在——更正確來說,是只專注于她。
在被他掀起的風暴徹底卷走前,她心里又涌起一個問題——
他們到底是怎麼結束的呢?
隔天早上,又被他磨了好久才放她下床,她做了墨西哥式早餐,有蛋卷夾西紅柿、辣椒、香腸及卷餅。
他不準她坐到對面,抱她坐在他腿上,吃了一口,便微笑直瞅著她,看得她心跳紊亂。「怎麼了?」
「你的羹,救了我們一命。」
她拿著叉子的手一滯,回憶那最可怕的瞬間。「我並沒有做什麼藥羹!我——」
「我知道。」
「你知道?」
「我吃了一口,便知道了。」他肅然地說︰「那香氣美味,確是茵香老板的招牌,他們摹仿得很像,卻在一點上失策了——蕭炎曾吃過茵香老板的手藝,但只有延瀟吃過禹湘音做的。」
她驚異地問︰「你是說……我們煮出來的味道不一樣?」
「你喜歡酸味,為什麼?」
她吶吶地說︰「是因為……小時候媽媽多病,喜歡吃酸的東西,飯菜里常常加醋,我一直記得這一點,可能、可能不知不覺就喜歡上了……」
他點頭。「禹湘音活過的歲月,只有禹湘音能體驗。我們的一生,是絕無僅有的經驗,我一直這麼相信。」
「那麼,我們一起到那個時空……」
「我相信,也是絕無僅有的事件。」他平靜地說,「只有你和我,只因為你是你,我是我。穿越時空從來是大家向往的事情,所以喜歡編撰這樣的故事,但誰又曾真正拿出來證明過?」
她的思緒又回到那最讓她耿耿于懷的一件事。「你說你吃了一口膳藥羹?」
「那羹竟連一點酸味都沒有,我咽了一口便知不對。但那羹毒性極強,我仍軟倒在地,差點昏厥過去。我喝退所有人,只讓無惜照料我,然後嘔出體內所有食物,但我仍是高燒了一夜。」
她閉上眼,他握緊她的手。「膳藥羹是監堂送來的,那表示監堂內我已不能隨意信人了。我知道蕭炎信任無惜,于是我下了一個賭注。我讓無借對外宣稱將軍暴斃,隨意找了個亂軍的尸首充數,讓侍衛隊監守著,我則抱著高燒連夜潛回,果然一回來就听到你下獄的消息。
「當我找到痛苦昏迷中的你,我幾乎想殺了那個貌似延唐的家伙!」
他眼中是不折不扣的血腥。「他以為成功除去了我,于是肆無忌憚地開始在護國府及監堂內調動人事。我本來還不確定是他搞的鬼,他的目中無人卻等于不打自招了。」
「你們不是好兄弟嗎?」
他的神情陰沉下來,殺氣仍在眼底閃著。「是我太大意了。自己親兄弟是怎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卻仗著自己的職位和武藝而不把他放在眼里,才會鑄成這樣的大錯。」
她小聲問︰「但你……沒有殺他吧?」
「沒有。」他深吸口氣。「不管蕭炎如何嗜血,延瀟卻是極端理性自制的人。我不完全屬于那一個時空,我心里很清楚這一點。延瀟為你殺人的話,湘音會如何看我?我一直揮不去這樣的念頭。
「于是我放棄了。我願讓蕭炎就這樣死去。我和無惜變裝帶你殺出王獄,趁夜潛逃。我給了無惜許多蕭炎的金銀財寶,釋他返鄉。我帶你到了一個荒林棄屋中,你只剩下一口氣,大夫看了你之後要我準備後事……」
他的手幾乎將她握痛。「我差點瘋掉!我自問是否早先就該讓自己中毒而亡,說不定這就是命定要我和你一起離開這個世間——
「但你不斷低喃著,要我不要恨你……我忍受不了你最後的念頭是這麼痛苦……所以我不顧一切要了你。我相信你的身體能感受到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