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給人魂飄走的感覺了。」延瀟深蹙著眉。「是因為我問到你的朋友嗎?」
她振作了一下。「我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
他深深地看她。「我也沒有。這不是太奇怪的事,有些人就是自己一個人最快樂。」
是嗎?她這樣很快樂嗎?她覺得自己從未想過這兩個字,連听起來都很別扭。
「你是這樣的嗎?」不知怎地就問出口了。
「我不需要快樂這種東西。」他的語氣很平靜。
「是你用的字眼,為什麼又說不需要?」她又問。
「你難道還沒有發現,我是那種需要掌握一切、控制一切的人嗎?」
他的語氣有些自嘲。「我會對你這麼反感,就是不喜歡失控的感覺。快樂是一種捉模不定的情緒,跟愛情一樣反復無常。我想要的是確定的結果——公司的擴張也好,產品的推出也好,不管成敗,都是無法改變的數據,這才是我能掌握的人生。」
「為什麼控制對你來說這麼重要呢?」
「你不願解釋自己,倒是很勇敢地問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忽然對他好奇了起來。「如果你不願意說,當然——」
「又來了!走一步,退兩步,這就是你的人生哲學吧?」
她抬起下顎。「好,我問!為什麼控制對你來說這麼重要?」
「因為我的出身吧!我從小等于是在嚴密的監控下長大的,母親對我有極高的期望,父親卻對我有極大的猜忌與壓抑,所以我打的每一場仗,都是在爭取主控權。」
「那……延襄理對你呢?」
「你真的對他很有興趣,是吧?」
「我沒有。」她立刻否認,眼神清明地直視他。
他眯眼看了她半晌,才說︰「他對我,喜歡玩各式各樣的游戲。我們兩個都必須游戲人間而長大,只是他比我更愛玩。」
他語氣中沒有任何的自憐,她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在壓抑著什麼。
「你說自己是控制狂,對我也很強勢。那為什麼對其他所有人,無論是家人還是員工,都那麼……溫和?」
「那是我自制的一部分。」
他謎樣的說法,她無法明白,想再問下去,卻躊躇了。
如此自制的人,會對她真正的肚掏心嗎?她又為什麼想知道?
總覺得他像個火場,靠近就會被灼傷。她已經夠難受的了。
他低聲道︰「又在退步不前了嗎?」
她搖搖頭,卻沒有再接口。他嘆息了一聲,那聲音有些疲倦,是他從未對她顯露的情緒,悄悄觸動了她的心。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說的不只是眼前的談話,也是整個讓人不知所措的情況,他們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怪異聯系。
她近似喃喃自語的自白讓他的心震動了,如同被什麼攻擊似,他抿緊雙唇,雙手握成硬拳,臉上的表情忽然起了變化。
她敏感地抬眼看他,被他眼中的烈火嚇住了,她輕呼了一聲,不自禁地往後縮。
「別擔心。」他咬牙道。「我的自制力在你跟前也許頻頻破功,但我絕不會不戰而屈。」
他的確在跟某種力量作戰,她對他的感覺已是如此敏銳,她清楚感受到他體內的風暴,他情緒上用盡全力地壓抑抗拒。
像一把火被緊緊蓋住,一個定時炸彈隨時準備爆發……他的自制力和那股無名的火勢同樣讓她害怕。他為什麼能如此有力地抗拒那股力量,而她卻……似乎不斷在病痛中倒戈?
她對自己的不適束手無策,對他的進逼也步步退卻,她究竟為什麼這樣軟弱?
她的頭痛在瞬間增強了數倍,咽喉似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胃中冒起陣陣酸液,威脅著要涌上喉口。她緊緊閉上眼楮,眼前卻有無數火焰在跳動,燒得她熱淚盈眶,燒得她像是雙眼就要永遠失明——
夠了!真的夠了!她抱住頭喘息。她不能就這樣下去,放任自己當那狂風暴雨中斷線而無依的風箏!
既然逃不掉也躲不掉,那她為什麼還要逃、要躲?
要痛、要燒,她都要開始采取行動!她再也不要當被動的棋子!
一種前所未有的決心忽然攫住了她,她倏然睜開眼,迎上他眼中的火光,他渾身的張力清晰可辨,卻是緊緊鎖住了每一條肌肉,像是極力自制自己不要去踫她,像是害怕一動就會兵敗如山倒——
她卻行動了!
她強忍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起身繞過餐桌,在他還不及反應之前,便將他用力拉起身。
也不知自己的力道是哪里來的,他本能的抗拒竟敵不過她的力量,鋼鐵般的手腕在她手下是如此燙熱,她幾乎想要甩開,但那股空前的決心支撐著她,她接著踮起腳尖,然後將自己疼痛的唇不顧一切地貼上他的。
天!像是被烈火吞噬!淚水滿溢出她緊閉的雙眼,她全身在顫抖,她的雙唇卻無比堅持,飛蛾撲火般無懼毀滅。
他的全身堅硬得有如巨石,她鐵了心,非要逼出他的反應!
她放開他的手腕,緊緊抱住他硬實的腰,無視他胸口清楚傳來的暴怒情緒。她再也受不了這個僵局,困住他們的無論是什麼力量,她都要將之打破,無論後果會有多麼可怕!
再怎麼樣,也不能更痛了吧?她在燒灼的痛楚中模模糊糊地想著——
她還能再撐一秒鐘……然後再一秒……
他動了!如火山爆發,他雙手反鎖住她縴細的腰身,把瘦小的她抱得雙腳離地,她被他壓在身下,胸腔的氣被擠光。
「……」她發不出聲來,痛楚是一種讓人虛弱的可怕力量,她全身好似已散成千百塊碎片。死亡……就是這種感覺嗎?難道……這就是終點了?
他的聲音听起來很遙遠,卻無法錯辨其中的憤怒。「你是……瘋了嗎?」每個字都是從咬緊的牙關中硬擠出來的,卻是抵著她的雙唇說的,熱燙的呼息燒灼著她。
她死命搖頭,無法出聲,但她的心思仍是清明——她也許是瘋了,但這一切反正都是瘋狂。生平第一次,她為自己感到驕傲——禹湘音,安靜、乖巧、一事無成、從來不起眼的禹湘皆,竟然也能這樣面對他的暴怒,甚至挑戰死亡的痛苦——
「放手!」他不知是在命令自己還是命令她,她的雙臂仍環著他堅硬的腰,他的唇壓痛了她的,他的鐵臂比鎖還要堅固。他們毫無縫隙地黏合在一起。
「放手!不想死就放手!」他終于奮力移開雙唇,像是比舉起萬斤鉛塊還要艱難。他的雙臂一點一點地松開,他高大的身軀在顫抖,對抗著無名的千鈞之力。
他也會……疼痛嗎?他是為了她而抗拒嗎?明明她自願付出,他仍死命抗拒嗎?
她灼燒的腦袋不能思考,熱淚如同岩漿燒痛了面頰,那應該是身體疼痛的淚水,但她心中涌起酸楚,一種自己隱隱熟悉的感覺……
啊,是了,她曾有過一次這樣的感覺,在初次看到他對她微笑時……
荒謬的病痛,荒謬的酸楚。當他們初識,他無緣無故地討厭她,又無緣無故地想要她;她無緣無故地生病,一心只想逃離他,現在卻又無緣無故地黏著他不放……
荒謬!荒謬無比!她的手臂卻固執地不肯松開,她的腦袋也固執地想著——即便飛蛾撲火,也勝過被命運擺弄!
「你不怕死,好吧!」他忽然用力推開她,力氣大得她終于不得不松手,但他立刻掐住她下顎,強迫她抬臉看他。「但你最好想清楚了!你不怕我會要了你嗎?」
他嚴厲的面容在她的淚眼中不甚清晰,但她清楚看見那上面的激烈情緒——暴怒、驚詫、煩躁、不耐……和激情!是的,她沒有看錯,他眼中滿布著濃熾的渴望,不能否認的強烈,正從他身上排山倒海傳來!
她終于觸動他了嗎?那些渴望,都是為了她嗎?她的淚水無法抑制,濕了他緊捏著她下顎的大手。有一瞬間,他似乎失去呼吸,他全身靜止了,那雙如火般炫目的亮眼,直勾勾地往下鎖住她——
世界凝結,下一秒,巨變發生了!
是他爆發了!他放開手,身體卻向後猛然一退,帶著她的身體一起,撞到桌子,碗筷翻倒,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她來不及反應,只能無助地仰視那雙逼人的雙眸。她應該害怕,那雙眼中的威脅和情緒怒如此真實,他已經失去控制,他會百分百實現他的話!
她沒有放手。她環在他腰間的雙臂確保了他倆身軀緊緊密合。有種觸感突然進入了她因疼痛而模糊的知覺——他身體興奮的證據,正切切實實地戳入她的下月復!
她睜大了眼,被他俯視的目光捉住,他沒有微笑,嘴角的線條是如此嚴竣,好似面對空前的危機——但他的壓抑已破碎不存,他眼中只有鋼鐵般的決心。
他的手移到她臀部,下一秒鐘,已將她過膝的長裙拉至她腰間。突然暴露的冷意和赤果感讓她驚叫出聲,但他收緊手指,布料被拉擠在她腰間。
她想移開目光,卻無能為力。在他瞬也不瞬的眼中,她似乎能看到自己薄得可笑的內褲,還有……
他的右手探進了她的內褲,握住她一邊的臀辦。她整個人顫抖起來,疼痛與羞赧交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全身顫栗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他沒有遲疑,沒有等待,那只手開始探索,揉著她的柔軟,一只手指大膽地往下、往前……
……
兩人是被外頭的嘈雜聲吵醒的。
湘音一睜開眼便驚呼了一聲,赤果的身軀被人緊緊擁住的感覺是如此陌生,她在剎那間完全清醒過來。
「你做什麼——」頭上傳來熱熱的呼息。
「我……」昨日的記憶回來了,她全身都燒熱起來,不自禁要掙月兌他的手臂。「你?」
「不要動。」他的聲音粗嘎。
她僵住了,他語氣中有種男性的急切,使她全身的熱度不降反升。
「茵香小姐!茵香小姐!」外頭傳來清脆的女聲。
「音湘?是在叫你?」
「我……」湘音遲疑了,那是她完全不熟悉的聲音。
「等等!這是那里??」他聲音變得警覺,坐起身來,連帶把她也拉坐起來。
她來不及去看周遭,只是手忙腳亂地拉起被子遮蓋自己,眼楮完全不敢抬起,就怕看進他眼里。
但……這被子?
湘音手指凝住,手下的絲綢說是被子,簡直是侮辱了那等材質繡工——絲絹柔滑之余並無一般的濕冷感,而是溫潤得讓人流連;上頭精致的圖樣是她從未見過的,似鳥獸又有如雲彩,最重要的是——她驚慌地四望——這不是小木屋的臥房啊!
紗帳之外,是華麗中不失古典的陳設,桌椅看來有如價值不菲的古董,空氣中飄著淡淡檀香。
怎麼會……這樣?
一向蒼白的小臉已經毫無血色。這些日子來怪事頻生,她應該要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了,但硬是心亂跳,呼吸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