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東都洛陽,牡丹花節。
「錦繡園」里游人如織,只見那些熙來攘往的姑娘們臉上及身上,彷佛是要與牡丹花爭艷似的,個個明艷照人,眼波流轉之處顧盼生姿。
「師兄,你們看,好美啊!」就在這萬紫千紅的花叢中,有一個姑娘卻像朵清雅的小白花,嬌俏可人地對身旁一群人脆聲說著。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這群人中的一位,眼楮看著身旁游動的女客,嘴中則「嘖嘖」地贊嘆個沒停。
「應該說是牡丹花下醉,人醉心亦醉……」壓根沒搭理身旁人的話,獨孤天涯只是眼楮直盯著遠方「花下醉」的酒旗,口中喃喃感嘆著。
「大師兄,你真是三句話不離酒!」雖然莫曉茵對獨孤天涯的這些瘋話早習以為常了,但她仍嘟起嘴嬌嗔著。
「你們先逛,我去去就來!」爽朗地笑了笑,獨孤天涯寵溺地模模莫曉茵的頭,然後對著其中一位年紀較大的門人低聲交代幾句,便朝著酒肆方向大步而去,三兩下就消失在人海中。
「說好是來看花的嘛,又去找酒喝!」望著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消失的身影,莫曉茵不高興地撇了撇嘴角,但听著四周小販的叫賣聲及游人的喧嘩聲,她立即又揚起笑容,拉著其它師兄弟們便往花海里鑽。
而一人獨行的獨孤天涯擠過人群來到酒肆後,望著擺在桌上那一盅盅的花下醉,月復中的酒蟲早開始蠢蠢欲動。
二話不說,他立刻要來一盅,然後先閉上眼聞聞酒香,等酒香全浸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後,才輕啜了一口,任那酒在舌中來回翻轉,再吞入月復中。
好酒!真是好酒!只是這味道真像……
「澎淶酒!」
「澎淶酒!」
愣了一下,獨孤天涯轉頭望向身旁聲音的來源處,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想不到小兄弟年紀不大,也是『酒』道中人啊!」
「好說好說!」一個風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對他微一抱拳。「想不到兄台也好此道。」
「自然!」獨孤天涯望向那雙靈動的眼眸。「只是知音難尋啊,想不到今日居然教我遇上了一個。」
「那倒是!」白衣少年抿嘴一笑,將自己手中的酒盅舉起。「光為這個就值得再干一盅。」
「干!」獨孤天涯豪邁地抄起另一個酒盅,與白衣少年相識一笑,踫盅後一仰而盡。
就待獨孤天涯正想再開口詢問這名白衣少年對這名為花下醉的酒有何看法時,突然一個聲音在遠處響起--
「我找到了!門主在這里,小師妹,-快過來!」
「恕在下失陪了。」听到這聲音,獨孤天涯只能無奈地對白衣少年頷了頷首。
「若下回有緣相見,必與小兄弟對飲三杯!」
說罷,又連忙飲了一盅才轉身離去。
「有緣?」望著獨孤天涯的背影,白衣少年神秘地笑了,眼中有一股慧黠與促狹。「別傻了,這三杯酒你是喝定了!」
回過身去,白衣少年將口中的酒吐到白帕中,因為她雖懂酒,但卻無法多飲,若非為他,她又怎會將這讓自己周身不適的酒飲入口中?
因為他是獨孤天涯,而她則是將再度擒獲他的鳳于飛!
兩年前,他竟敢將她孤身一人、不聞不問地丟在客棧里,光為這個她就得找他算帳!更何況,他身上還有她找尋雙親死後埋藏之處的線索,她怎可能讓他再次由她的手中飛出?
所以,就算他現在成了長安第一大門「莫家門」的門主,也休想飛出她的手掌心!她一定得讓他付出當年輕薄她的代價,並且老老實實地交代出她要的一切!
心情愉悅地走在人群中,鳳于飛壓根不在乎身旁有多少姑娘用愛慕的眼光望著自己。
但她實在不明白,自己這樣的裝扮怎可能會吸引人?真搞不懂這些姑娘們的心思,要望,也要望望他啊……
兩年不見,一點也沒變,依然是那樣好酒、依然是那樣爽朗俊逸,甚至還比兩年前看起來更年輕了些。
她唯一沒想到的是,這個當了長安莫家門門主的小兔崽子,竟然連那股氣勢都有了,整個人變得穩重許多,再不像她當初見到的那般輕浮、那般碎嘴……
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尋思,當鳳于飛最後將腳步停在一家客棧前時,已是傍晚掌燈時分。
她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地坐在二樓,一個能望見客棧入口之處的小桌旁,低著頭輕啜著手中的清茶。就算當樓下傳來那陣熟悉的喧鬧聲時,她也依然沒有抬頭。
「大師兄,我們可不可以多待幾天啊?人家還沒看夠!」莫曉茵邊撒著嬌邊挨著獨孤天涯身旁坐下。
「-自己問師娘去,我可作不了主!」獨孤天涯邊答邊叫來小二,囑咐他趕緊上醇好酒。
「娘又沒來,我問誰去?當然是問你這個當家作主的啊!」莫曉茵扯扯身邊另一個人的衣。「是不是啊,二師兄?」
「是,當然是!」莫曉茵口中的二師兄忙不迭地答應著,然後急急忙忙地接過小二拎過來的酒幫獨孤天涯斟上。
「好吧,那就多待兩天吧,反正難得出來!」嘆了口氣,獨孤天涯寵溺地望著莫曉茵點點頭。「行了、行了,瞧把-樂成什麼樣子了,眼楮都快瞧不見了!」
「大師兄,我高興嘛!」莫曉茵笑容滿溢地拉扯著他的衣袖。「那我現在要去市集買胭脂花粉了,你陪不陪我?」
「門主有酒了還會陪-麼?」還沒等獨孤天涯答話,坐在一旁的二師兄便好整以暇地夾起小菜往嘴里放。「-第一天認識門主?」
「那二師兄,就是你了!」莫曉茵也不管二師兄答應不答應,拉起他就往店外跑,邊跑還邊回頭對獨孤天涯說︰「大師兄,別擔心,我會早點回來的!」
「早點回來?」獨孤天涯挑起眉毛無奈地笑了笑。「這個小丫頭每回一出遠門就瘋,就我老不長記性,居然答應她多留幾天……」
「那下回長記性就是了!」
「喔,小兄弟真是你?!」望著眼前帶著淺淺笑容的白衣少年,獨孤天涯咧開嘴指著自己面前的座位。「坐!我遠遠瞧著就覺得眼熟,沒想到真是你。」
「別小兄弟長、小兄弟短的了,我姓郁,單名一個飛。」鳳于飛大大方方地落座,拿起獨孤天涯的酒杯聞了聞後卻皺起了眉。「這什麼酒?」
「郁兄弟會不知道這是什麼酒?」對于她的無禮舉動獨孤天涯一點也不以為忤,依然眼中含笑地問道。
「別告訴我這叫『女兒紅』!」鳳于飛眉頭依然緊蹙,不以為然的神情溢于言表。
「郁兄弟這話真是說到我心坎里了!」獨孤天涯嘆了口氣。「這正是女兒紅,只是不知是誰家的女兒紅,怕是店家為芳齡半歲的女兒所釀的,胡亂拿來充數。」
「讓你瞧瞧真正的女兒紅。」像變戲法似的,鳳于飛不知由何處取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瓶遞到獨孤天涯面前。「敢喝麼?」
「有好酒我豈有不喝之理?」望著眼前水晶瓶中的琥珀色液體,獨孤天涯笑言道︰「更何況是郁賢弟特地為我找來的!」
望著他爽快地將酒喝下,鳳于飛淺淺地笑了起來。「如何?跟芳齡半歲的女兒紅比起來?」
「這芳齡十七的女兒紅自然是香醇許多,絕非尋常女兒紅!」獨孤天涯閉上了眼,仔細感受著酒中的萬般滋味。「若非懂酒、愛酒人家,怎可能為那特殊的女兒釀出這特殊之味……」
「如何特殊?」
「賢弟自己也是愛酒人,這個中原由還用問我麼?」獨孤天涯睜開雙眸似笑非笑地望著鳳于飛。「這就叫,盡在不言中……」
「你不知道就別用這種話來搪塞,我還真當你明白了。」鳳于飛搖頭笑斥著。「得了,我就當這酒是喂驢了!」
「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獨孤天涯望著她的笑顏,舉起酒杯。「反正酒好、人好就夠了,來!干!」
「干!」低下頭去,鳳于飛輕啜著酒,並沒有發現獨孤天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當她正想故技重施將酒吐于帕中時,才發現他的眼神竟一直追隨著自己手中的酒杯。
不會吧……鳳于飛在心中暗自叫苦,難不成真得喝下去?
可在獨孤天涯灼灼目光的注視下,她又怎能不喝?最後,她只得硬著頭皮、故作開懷地將酒咽下月復中。
但這杯以後的酒,鳳于飛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勉強,因為順著獨孤天涯天南地北的話題,他們聊得暢快淋灕,而她手中的酒杯不自覺地一杯杯的滿溢,又一杯杯的空出,再一杯杯的滿溢……
「大師兄,我們回來了!」一直到夜深時分,莫曉茵的聲音才打斷了他們的談話,也才讓他們知道天色竟早過了歇息之時。「你怎麼還在喝啊,這位是……」
「郁飛賢弟,我的酒知音!」獨孤天涯笑著為他們彼此介紹。「莫曉茵,我的小師妹!」
「我說大師兄今天怎麼不出來找我、不嘮叨我了,原來是遇到知音了!」莫曉茵雙手搭在獨孤天涯肩上,對鳳于飛做了一個鬼臉。「那我還真得感謝感謝你!」
「-是真想感謝我呢,還是拐著彎怨我霸佔-大師兄太長時間呢?」鳳于飛蒙蒙著雙眼笑睨著莫曉茵,本打算開開她的玩笑、模模她的臉,但怎知全身竟沒半點勁,只得不動聲色地坐在原處。
噘起嘴睨了鳳于飛一眼,莫曉茵將獨孤天涯手中的酒杯一把抽起,急急地催著他起身上樓。「大師兄,你就別喝了,我們明天還要去探望李師叔呢!」
「賢弟,那為兄就先走一步了!」被推著走的獨孤天涯只得一臉苦笑,然後邊上樓邊回身對鳳于飛擺了擺手。
「不送!」鳳于飛點了點頭,望著莫曉茵推著獨孤天涯嘻嘻哈哈地上了二樓,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後,才緩緩回過神來。
而這時,她也才發現,小二早已困得趴在櫃台上睡著了,而這間店內,除了凌亂的桌椅之外,竟只剩她一人。
望著四周的清冷,鳳于飛應該感到自在的,因為這情境她自小便早習以為常,但此時,孤單面對著這間陌生而空蕩蕩的客棧,不知為何,竟讓她感到有些留戀,與寂寥……
上半夜,不是還有一人與她對飲麼?這下半夜,為何變得如此淒清?
頭好沉啊!
軟軟地趴在桌上,鳳于飛任剛剛不經意間喝下的酒在自己的血液中流竄。
酒翁早說過她不是能喝酒的人,她也一直听從他的話,只品不喝,怎知今天竟全忘了,落得這樣的下場實在怪不了他人。
為了能接近他,忘了就忘了吧!因為這是為了得到她需要的線索,她必須這樣!
可真是這樣麼?
難道她真的不是因為再度見到他、再度望見他爽朗的笑容、再次听到他熟悉的聲音,真不是因為那股由心中突然涌現出的莫名開懷,才這樣放縱自己的麼?
胡扯胡扯!當然是胡扯,她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郁賢弟。」當獨孤天涯再度下樓時,見到的便是獨自趴在桌上口中喃喃自語著的鳳于飛。「你沒事吧?」
「別吵,我想事兒呢!」鳳于飛只覺得蒙-中好像有人在搖她的身子,她不高興地說道。
竟真不能喝?獨孤天涯啞然失笑了,一個那樣懂酒的人竟不能喝酒,這可真是頭一回見著了。
剛剛上樓前他便發現她的模樣有些不對勁,在床上躺了半晌硬是放心不下,索性下來看看,沒想到她居然還在!
見著她小小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中,孤單地趴在桌上喃喃自語,不知為何,竟讓他有些淡淡的糾心……
「我想事兒呢!」當他將她抱起時,她口中依然還喃喃不斷地說著︰「再吵我用鞭子抽你!」
身子還是這樣輕,性子也還是這樣不饒人!
這丫頭……獨孤天涯揚起嘴角輕輕地笑開了。
還真當他認不出她來麼?
在大漠與涼州客棧中相對了幾十個日夜,他能認不出她那雙清澈、晶瑩、俏皮的眸子麼?能認不出她那獨特的吐納法麼?能認不出她那身淡淡的馨香麼……
還以為自己會忘了,畢竟都兩年了,而這兩年中又發生了那樣多的事。
只是沒想到再見到她,她卻依然讓他感覺熟悉;依然勾起了他曾經想做而未做的事--與她論酒、飲酒。
真是怪了……
把鳳于飛放到自己的房內,為她蓋上一床薄被後,獨孤天涯轉身便要離去,但卻在此時發現自己竟無法隨心所欲地邁開腳步,因為他的衣角被一雙小小的手拽住不放。
沒睡著嗎?
獨孤天涯回頭一望,怎知望見的卻是床上小人兒頰旁的兩顆晶瑩淚珠。
她依然緊閉著雙眸,但口中卻喃喃地低語著︰「爹、娘……你們為什麼不要我……」
心中突升的一股強烈震撼,讓獨孤天涯再也邁不開他的腳步,因為她的低語竟無意中挑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孤寂--
那種被人離棄的孤寂!
他雖是個孤兒,但打小師父、師娘一直待他不錯,就算不如親生兒女,但至少也從沒少過對他的關懷。可自莫師弟失足跌落山谷的那天起,他就知道再親、再好,師父師娘終究不是他的親爹娘……
不想回想,但往事卻歷歷在目。
師娘瘋狂似的責備、師父冷冷的眼眸,門中師兄弟們的異樣眼光,讓他離開了莫家門,讓他自我流放了六年,只為贖那「照管不當」、贖那「讓莫家斷子絕孫」、贖那「密謀未來莫家門門主之位」的滔天大罪……
一直以為自己會這麼孤身漂泊一世。
但師娘卻在六年後--與當初驅逐他的同一個季節急急地召回了他,因為莫家門不能一日無主,特別是在師父死後門庭敗落、他人虎視眈眈之際。
再沒人提起曾經不快的那件事,就算他們早在幾年前就已明白莫師弟的真正死因與他毫無干系,大家只當從未發生過那件事,一切的一切,都跟八年前他離開莫家門時一模一樣。
師妹依然愛黏著他、師娘依然對他噓寒問暖、師兄弟們依然與他一起聊天說笑……
多麼虛幻。
六年的流放生涯足夠讓他看透世事,足夠讓他撒手不管、任莫家門自生自滅。但他還是回來了,將那些受過的白眼與挨過的責罵拋至風中,只為現在他們需要他。
但他知道,等到他們不再需要他時,他依舊會繼續漂泊,因為他清楚地明白,這里並不是他真正的家,而那天,其實也沒有想象中的遙遠……
任往事在腦中游走過一遍,獨孤天涯說服自己將思緒拉回眼前,但望著床上的人兒,他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
明知道她與妖鳳有關,更清楚自己現在的身分是不該、也不能與她有任何瓜葛。
但不知為何,就算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每回與她一同談話,他們之間總存在著一種奇怪的默契,他明白她所想、她也是!
雖不知曉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但他卻留戀這種能與人相知的感覺、留戀那種被人依賴的感覺……
所以,在他的心中,此刻他眼前的不是邪道之士,也不是任何其它人,只是一個與他有著奇妙心靈感應的盈淚少女。
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的手,才會毫不猶豫地伸上前去,為她拭去頰上的淚水……
「那不是獨孤天涯嗎?怎麼會跟莫家門的人在一起?莫家不是恨他入骨嗎?」
「你老兄到西域去多久了?人家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莫家門門主呀!誰也不清楚他究竟施了什麼法,就知道兩年前他大大方方地回了莫家門,還頂了門主之位,我看再過不久啊,搞不好連莫家女兒的閨房都要成為他的私人領地了!」
「這還有什麼可懷疑的?想想,他離開莫家後也闖出了名號,而自他回到莫家門後,莫家門的聲勢甚至高過莫老頭活著的時候,連三江七寨都搶著跟他結盟。不過,要我說,這其間肯定有鬼,要不莫家怎會任一個被逐出師門的人再度回門,還讓他為所欲為……」
听著隔壁桌拉開嗓門、高談闊論的流言蜚語,獨孤天涯就像沒听見似的,依然自顧自地喝著酒。
「你們就一句話也不說?」突然,一把寶劍落在了莫家門人的飯桌上,而一只皎白細女敕的手旁若無人地拈起桌上的菜。「你們若真的被獨孤天涯施了法,我倒有辦法幫你們解解!看看你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模樣,老實講,我心里說有多同情就有多同情。」
「郁飛,你胡扯什麼?」莫曉茵皺起眉瞪著鳳于飛。「這是我們莫家門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說得好,你們莫家門的事!那我就不懂了,你們與他既沒冤、也沒怨,那他一個堂堂門主被人拿來這麼嚼舌根,你們怎麼個個像根木頭一樣,一點感覺也沒有?」鳳于飛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點也不管身旁投射過來多少奇異目光。「我看明明就是冤,而且還冤得厲害!」
「郁賢弟!」
「怎麼,想給我施法?」鳳于飛瞟了獨孤天涯一眼冷冷地說道。
「不。」看著她臉上的不馴,獨孤天涯笑了起來。「為兄只是覺得昨兒個喝得實在不過癮,想邀賢弟今日再續續,你說如何?」
「沒那個空!」鳳于飛拿起寶劍就往門口走。「你愛抱著個酒缸自己抱去,我不奉陪!」
「他到底在幫誰啊?」莫曉茵納悶地望著鳳于飛的背影。「大師兄,他真是你朋友嗎?我總覺得他有點邪氣……」
「萍水相逢的知音,談酒論酒的老友。」獨孤天涯不想多作什麼解釋,說完後便低下頭去繼續喝自己的酒。
「萍水相逢怎可能又是老友又是知音?」二師兄不認同地說道︰「而且小師妹說的一點也沒錯,他看起來怪里怪氣的,我勸門主還是少跟這種人來往為妙!」
沒有吭聲,獨孤天涯只是淡淡一笑,而此時,隔壁桌剛剛高論闊談的幾個人突然大聲哀號了起來--
「哎喲,我肚子好痛!」
「我肚子也好痛!店家,你們的飯菜不干淨,茅房在哪兒?等我出來我非找你們算帳不可!快!茅房在哪……」
听到了這些聲響,二師兄望著自己筷子上的菜半晌,然後默默地將它放到一旁。
「沒事,吃吧!」反倒是獨孤天涯毫不在意地夾起菜往口中放,然後接著又喝了一口酒。「吃完還有事得做。」
「大師兄,你真的要去拜見李師叔嗎?」望著他自若的模樣,莫曉茵悄聲說道︰「李師叔一直對你……」很有意見。
「該去的就得去,躲也沒用。」獨孤天涯自我解嘲似的對師妹笑了笑。「不過若命中注定我去不了,那又另當別論。」
「大師兄,你這幾年好像變了不少……」莫曉茵低下頭去。「好多話我都听不懂了。」
「-再大點就會懂了。」獨孤天涯拍拍她的頭。對這個師妹他是疼愛的,縱使對莫家他早不再有當初的依戀,但在他心中,師娘依舊是師娘、師妹依舊是師妹……
「我都十六了!」莫曉茵抬起臉大聲說道︰「夠大了!」
「是,大得都能許人了!」獨孤天涯哈哈大笑地站了起來。「走吧,該動身了!」
听到門主的話,莫家門人紛紛起身,然後一起向店外走去。
街道上的人依舊是那樣的多,而四周的花花草草也依舊是那樣引人注目,但獨孤天涯卻只是望著遠方,任腦中思緒紛飛。
十六?當初遇到她時,她約莫也是這個年紀吧……
回想起她那時的模樣,獨孤天涯實在是忍俊不住,因為明明那樣一個小丫頭片子,卻非把自己打扮成老太婆來欺世,然後一個人跟著群大男人來回奔波,那麼個小丫頭片子的……
「滾開點!」
「別擋道!」突然,就在獨孤天涯天馬行空地胡亂想著時,一名女子強擠過他的身旁,口中還惡聲惡氣地斥道。
「大師兄,你看那些人好生無禮!」回身望著那群奇裝異服、面色凶惡地在人群中橫沖直撞的女子,莫曉茵皺起眉對獨孤天涯說道。
「要吃糖葫蘆麼?」當然也見識了那群女子的無禮,但獨孤天涯掃視過她們腰上的紅穗後,只是淡淡地走到路旁買了枝糖葫蘆遞給莫曉茵。「吃吧!」
「她們是干什麼的?」莫曉茵輕咬著糖葫蘆,一雙大眼依然緊盯著那群怪異女子不放。「怎麼穿得如此傷風敗俗!」
「師妹,小聲點!」二師兄低斥道︰「那是妖鳳的手下!」
「妖鳳?!」莫曉茵咬著糖葫蘆的嘴微微張開。「她到這兒來了?這還了得!」
「管她呢!」二師兄聳聳肩,繼續領著師弟們神情自若地往前走去。「反正咱們今天最重要的事是去拜見李師叔,就別節外生枝了。」
「什麼叫節外生枝?」莫曉茵不高興地揚起小臉。「而且我干嘛要小聲點?我們可是名門正派,遇到這種邪魔妖道難不成還必須躲著點,讓她們橫行麼?」
「這是兩碼子事!」二師兄嘆了一口氣。
「什麼兩碼子事?」莫曉茵依然不依不饒地說著,並回身叫著半天沒開過口的獨孤天涯︰「大師兄,你來評評理,大師兄……我叫你哪,你在看什麼啊?」
「什麼事?」獨孤天涯頭回也沒回,眼神徑自盯著人群中一個白點不放,眉頭有些微皺。
有些好奇大師兄的古怪行徑,莫曉茵順著他的眼神望去,看到遠方的郁飛正俯舍錢給路旁的乞兒,而那群奇裝異服的女人則直直地往那個方向快步走去。
「大師兄!」莫曉茵搖搖獨孤天涯的手。「回魂啊,咱不是要去拜會李叔師嗎?別管他了!」
「二師弟,今日不去拜會李師叔了,你帶著他們四處逛逛去,晚上客棧見!」思索了半晌後,獨孤天涯丟下這麼一句話便往鳳于飛的方向走去,而她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突然的一愣之後,便往街道旁的小巷閃去。
「快!快找七姑娘,不管用什麼辦法都得把她『請』回去,今天若再找不到七姑娘,回去後就等著挨鞭子!」
「七姑娘出門也不是什麼大事啊,為什麼這回大姑娘找得這樣急?」
「誰知道,反正找就是了,哪那麼多廢話!」
「-說找就找,哪那麼容易?七姑娘的易容術可是有名的,她就算化妝成-,我也認不出來!」
「大姑娘說了,這回七姑娘出門只帶了一張人皮面具,就是大姑娘最討厭的那張,況且她還帶了個瞎子,這還能找不著嗎?大家眼楮尖點,分開找,找到了就放信號,大伙兒一起上!」
一群奇裝異服的女子哄然而散,在人群中顯得那樣的引人側目,也嚇得游人們連連閃身,不敢與她們有正面沖突。
倒是獨孤天涯什麼也沒管,優然自得地混在人群中,悄悄听著她們之間的談話。
看樣子她這回又是偷跑出來,跟上回一樣!
可有些奇怪啊,她出個門怎麼會鬧得這麼驚天動地?而且由鳳華宮門人的談話及行動來看,這阻攔的任務還迫在眉梢!
而她們口中的大姑娘應該才是真正的妖鳳吧……獨孤天涯皺眉深思著,否則怎麼可能支使得了這麼一大幫的宮女?
她究竟惹什麼事了,竟引起妖鳳的震怒?
回想起鳳于飛剛剛-那間瞬變的眼眸,獨孤天涯心中著實有些放心不下,因為由她的眼中,他竟讀出了抗拒,以及更多的恐懼!
你不需要保她的,也保不了她!心中的聲音明明是這樣告訴自己,但獨孤天涯的腳步卻依然沒停,而他,也並不想去問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