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貼了兩張通緝文書,其中一張是舊的,上面是一年前通緝傅磐石的命令,另外一張則是最近才貼上的,是懸賞蘭儀的文書。
一堆看熱鬧的鄉民農婦擠在牆前,絮絮叨叨的討論著,蘭儀與傅磐石混在人群中。
仔細看著懸賞單上的文宇,蘭儀有些吃味的問︰「石隱士,為什麼你的賞金會比我高?」
抓到傅磐石能得到一千兩黃金,而抓到她卻只有五百兩黃金,明明她是身分比較高貴的郡主,反而比傅磐石這個隱士還不值錢。
傅磐石皺皺眉,不明白這有什麼好比,「你要我可以讓你。」
「長公主偏心,照這種價碼看來,她果然是想抓你回去當駙馬。」要娶翔靈公主的駙馬比遠嫁和親的郡主還值錢,因為能和親的公主多得是,但敢娶翔靈公主的人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郡主,你別再這麼說了,我可高攀不上尊貴的長公主。又不是想自討苦吃,當駙馬?饒了我吧。」
蘭儀怎麼想就是覺得不甘心,突然興起惡作劇的念頭,指著他對在場的眾人大聲道︰「各位鄉親父老,在我身旁的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傅磐石,你們抓了他就可以得到一千兩的賞金哦。」
「喂喂喂,你……」傅磐石嚇得冷汗直流,抓住想要逃跑的她不讓她走,「你也值五百兩黃金,要抓就兩個人一起抓!」
「哇!放開我,別拉著我一起倒楣啦!」
「你想得美!」
兩人自顧自鬧得不可開交,其他的人圍在一旁竊竊私語,一時間這里人聲沸騰。
衙門內的官差被這喧騰噪音給吵得發火,忍不住走出來大聲咆哮,「吵死人了,快給我滾開!」
「官爺生氣了,快走、快走。」
眾人趕緊一哄而散,傅磐石和蘭儀卻遺在原地爭執不下。
「官差大人,他就是傅磐石,你快抓住他去向長公主領賞吧。」
「不不不,先抓她吧,她就是大家遍尋不著的蘭儀郡主。」
「你們兩個如果不想死就快滾!」宮差怒火中燒劈頭就罵,「拿你們這兩個瘋子去領賞,我下被長公主族誅才怪!」
砰的一聲,他大力的關上門,就這樣白白讓一千五百兩黃金從眼前溜走。
他們倆疑惑的面面相覷,最後忍不住哈哈大笑。
「哈哈……沒有人相信你是傅磐石耶。」
「呵呵……你還不是一樣,沒人相信你是郡主。」
門內傳來一陣怒火咆哮,「快給我滾!」
「郡主,我們還是趕緊離開吧。」
「好,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去哪?」他仰起頭想了一會兒,「我的老家就在這附近,回去看看好了。」他也好幾年沒見到家人了。
***
一間圍著竹籬笆的農舍前,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在前院喂養著雞群。
傅磐石和蘭儀站在籬笆外,默不作聲的看著老婦人的一舉一動。
然而,老婦人若有所覺的抬起頭,發現站在籬笆外的兩人。
傅磐石不自在的微微一笑,「好久不見了,近來可……」
「哇!」老婦人像見到鬼似的轉身跑回屋里,砰的一聲關上房門,並將門給閂上。
「呃……」他頓時一臉的尷尬。
蘭儀見狀,忍不住掩嘴輕笑,「你確定這里真是你家?」
他無奈的嘆口氣,「是,我確定剛才那個逃進屋里的人是我娘親,絕對錯不了。」
「那是你娘親不認識你-?」
「不,正因為她一眼就認出我,所以才……」
此時,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扛著一捆木柴走過來,他看到傅磐石先愣了一下,然後驚慌的叫道︰「來人哪,誰去幫我叫官差來,官差——」
「青修,你給我閉嘴!」傅磐石一把捂住他的嘴。「你想害死我是吧,你我到底還是不是兄弟?」
傅青修臉色難看的想了想,最後才不甘願的點點頭。
「那你還要不要大聲嚷嚷讓別人都知道我回來了?」
雖然很想點頭,不過傅青修還是搖搖頭。
「那就好,乖乖閉上你的嘴。」傅磐石這才放開他的手。
重得自由後,傅青修忍不住碎碎念︰「早不回晚不回,偏偏當了逃犯才想到要回來……」
「別再-嗦,幫我勸勸娘將門打開。」
「好啦,一回來就知道使喚人。」
好不容易勸動傅秦氏打開門讓他們進去,好讓他們今夜有個安身之處,不過在遇到久違的父親後,一場父子大戰又立時開打。
「你這個不孝子!」博嚴氣得面紅耳赤,拿著麻繩就要將傅磐石給五花大綁起來。
「竟然還有臉回來見我,不把你綁去交給長公主我就不姓傅!」
「爹,你別這麼激動,我——」
「老爺,別太沖動,小心傷身呀!」
傅秦氏和傅青修擋在傅嚴面前,以防他一怒之下鑄成大錯,「有話好說。」
「有什麼話好說,這個不孝子是回來替我們找麻煩的!被通緝在外逃亡也就算了,干什麼回來牽連我們呢?」
「但他總是我們的骨肉呀……」孩子是娘的心頭肉,傅秦氏不忍見到兒子受罪。
蘭儀眼見情勢一發不可收拾,連忙開口打圓場,「別一見面就爭吵動氣的,一切以和為貴呀!」
眾人一時間全愣住了,直到她出聲才意識到還有蘭儀這號人物在。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蘭兒,你們叫我蘭兒就好。」雖然這里是傅磐石的家,但萬事還是要小心,郡主的身分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和我們家阿石是什麼關系?」
蘭儀不知所措地瞧著自顧不暇的傅磐石,腦中只想得到一個她唯一記得的理由,「我……我是他娘子。」
「娘子?!」他們一臉的訝異。
「阿石,你哪時娶媳婦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這……」他現在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找這麼爛的理由來避人耳目。「總之是一言難盡。」
「媳婦耶。」傅秦氏眉開眼笑的將蘭儀拉到一旁坐下,「沒想到我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媳婦,阿石沒有虧待你吧?」
蘭儀尷尬的笑著,「沒有,他對我很好。」
「大嫂耶。」傅青修也跑過來湊熱鬧,「大哥是到哪里找來這麼漂亮的大嫂,你該不會是被他拐了吧?」
「不是,我是自願跟著他的。」
傅嚴也好奇的靠過來,「媳婦,這一路上的奔波很辛苦吧。」
「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說實話,要應付他們她才覺得辛苦。
他們三人此時完全不管傅磐石,逕自圍在蘭儀身旁殷勤的問東問西,將她當成寶一樣。
傅磐石有些吃味的抱怨,「你們怎麼——」
「閉嘴!」三人有志一同,轉頭對他投以凶惡的眼光。
「好好好,我認輸,有了媳婦沒兒子……」
傅秦氏笑嘻嘻的說︰「媳婦呀,天色不早了,留在家里休息幾天吧。」
「好……好呀。」
「阿修,等下帶你大嫂到阿石的房間。」
「沒問題。」
「啊,我睡客房就行了,你們有客房嗎?」
「客房?」三人同聲疑惑的問道。
傅磐石在一旁連連掩面嘆息,哪有妻子會要求睡客房的?
蘭儀愣了下,連忙改口道︰「沒事、沒事,你們就當我剛才什麼話都沒說。」
***
最是良辰美景虛設,美人在旁難消受。
夜深了,眾人都回房休息去了,當然也包括傅磐石和蘭儀。
兩個人尷尬的對坐著,不知道這漫長的一夜該如何消磨。
之前他們倆都是一人睡一間,互不打擾,誰知回到傅家,他們被迫要同睡一間,連反對的立場都沒有。
要怪就得怪,誰教他們要假扮夫妻。
傅磐石清清喉嘴,開口說︰「郡主,你就睡這一間,我出去外面散散步,不會打擾你的。」
「不好吧,如果我睡了你的床,那你要睡哪里?」
「這你不需要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那怎麼行,既然我們假扮夫妻,就不能露出破綻讓別人懷疑,你還是不要離開房間好了。」
「可是我們……」
「這樣好了,這張床我們一人一半,要不你佔三分之二也可以,我很瘦,佔不了什麼床位,這樣你就不需要到外面找地方睡了。」蘭儀提議道。
「郡主,我是怕……」
「怕什麼?」
「怕男女授受不親呀。」他自認不是什麼柳下惠,美人在懷,難保他不會糊里糊涂做出什麼錯事,所以兩人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蘭儀點點頭,「你說得沒錯啦,可是我們已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誰還會相信我們是清白的呢,況且我們又自稱是夫妻。」
看來他這下是跳到大海也洗不清了。
此刻的傅磐石真想好好痛扁自己一頓,「唉,沒想到我傅磐石竟會做出此等失策之事。」
「你別自責了。」蘭儀臉上噙著一抹微笑,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你還是留在房里好了,這樣才不會讓你家人起疑心。」
「不好,我還是覺得不妥。」
「哪里不妥了?說不定岑國的大王听到你我在一起的謠言,會生氣的換個人和親,這樣我不就逃過一劫了?」
「呵,你想得美。」傅磐石才沒她這麼天真。「你太小看長公主了,她一定會封鎖這個消息,然後死也要把你嫁過去。」
蘭儀原本高昂的心情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他說得沒錯,她的確是太小看長公主的能耐了。
「所以我還是出去的好。」
「好……好吧。」都到了這個地步,她還能說什麼呢?
蘭儀一拐一拐的走到床邊坐下,她每一步都走得極慢,好像多用點力就會疼痛不堪,傅磐石覺得很奇怪。
「你的腳怎麼了?」
「啊……沒事。」她連忙露出燦爛的微笑。
「真的沒事?」
「真的沒……啊,好痛哦!」
傅磐石只是輕輕觸踫她的腳踝,沒想到她就痛得叫出聲。「還敢說你沒事,腳扭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增加你的負擔嘛。」
就算她能吃苦,但她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郡主,以往出門都有轎子代步,很少走這麼遠的路,哪有辦法承受終日奔波的辛勞?
但他們是在逃亡,哪有多余的時間讓她一直休息呢,所以她總是忍著疼痛不說,盡量跟上傅磐石的腳步,才會讓他直到現在才發現。
傅磐石真恨自己太粗心大意,讓她忍受著疼痛而不敢說出口,「我幫你揉揉。」
「不用了,我……哎呀,輕一點啦!」
他隔著襪套替她按摩腫起來的腳踝,「怎麼樣,有好一點嗎?」
她低垂著頭,半羞半喜的輕聲應道︰「好……好多了。」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男女授受不親?
每次都這樣,說要守禮教的是他,結果往往違反禮教的也是他,老是打自己嘴巴不說,還硬要對她講一番大道理。
不過除此之外,他倒是對她滿好的,一路上不時關心她、擔心她的狀況,雖然她耽誤了他逃命的行程,但他卻毫無怨言,認命的被她這個包袱所拖累。
為什麼傅聾石會對她這麼好?她還是不太明白,但她知道自己並不討厭他這番體貼的舉動。
她現在終于知道,被人照顧的感覺好好,尤其是像他這個樣子……
如果她能有個像博磐石這樣的夫婿不知道該有多好,只不過她的未來已經被翔靈公主牢牢掌控,想擺月兌也擺月兌不了。
傅磐石不經意的抬起頭,卻發現蘭儀愣愣的看著他,「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她輕搖著頭,「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有一個像你一樣好的夫婿,那不知道該有多好。」
「我?」他咧嘴輕笑,「沒有啦,其實我也沒你說的那麼……」
「唉,只不過長公主已經捷足先登了。」
「別老是把我和她扯在一起!」他忍不住再次義正詞嚴的聲明。
「好啦,不逗你了,你真的不留在房里嗎?外面挺涼的。」
「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乖乖休息,我的事你就別多想了,知道嗎?」
「可是……」
「沒有可是,就這麼辦,知不知道?」
蘭儀氣餒的看著他,不怎麼甘願的投降,「知道了,夜深露重,你要小心身體。」
「我會注意,你安心休息吧。」
將門輕輕關上,博磐石來到院內的小池邊,抬頭細數天上星子來打發難熬的夜晚。
若說對蘭儀的挽留他一點都不動心,那是騙人的,他對她有著情愫,每每見到她都會興起親近她的念頭。
不過這種事是不能強求的,他對她有情,不代表她就對他有意,再怎麼說她也是個高貴不可侵犯的郡主,像他這樣私下帶她逃離,對她來說已經算是不可原諒的輕薄了。
蘭儀一心想要逃月兌和親的命運,而他只是卑鄙的利用這一點,將朝思暮想的她給系在他身邊。
他不敢奢望她會愛上他,但至少不要她毫無幸福可言的嫁去岑國和親,被當成政治利益下的犧牲品。
只是這麼一點小小的妄想,卻讓他們逃得備感艱辛。
現在他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到蘭儀決定好落腳處時,也就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
但是……他卻不想就這麼輕易的放開她。
信步走來,不知不覺走到大廳外,傅磐石發現廳內的燭火還是亮著的,他好奇的躲在窗外偷看,心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只見傅嚴、傅秦氏、傅青修三個人在廳內竊竊私語,計畫他們的除奸大計。
「阿修,你明天一整天都要纏住阿石,別讓他有離開家的機會,知道嗎?」傅嚴小聲道。
「沒問題,我什麼都不會,就是纏人最厲害,明天就看我的吧。」
「還有,孩子的娘,你明天就負責纏住媳婦,最好讓她一刻都沒辦法離開你身邊,行嗎?」
「放心,我自有一套辦法。」
「那好,你們兩個負責纏人,我則是一早就去報官,請官差來將阿石抓起來。」傅嚴輕嘆了口氣,「阿石,你可別怪我們,這也是不得已的事。」
傅磐石驚訝得眉頭緊鎖,沒想到他的家人竟想把他推入火坑。
傅青修難掩眸中的感恩光芒,「多虧長公主大恩大德不把大哥的罪怪在我們身上,我們才有辦法過著安然無慮的日子。」
傅嚴點點頭,「沒錯,為了報答長公主的恩惠,我們當然得大義滅親,將那個不孝子交給長公主處置。」
傅秦氏附和著丈夫的話,「對呀,長公主不僅不會傷害阿石,還會給我們一千兩黃金,她就像是活菩薩一樣。」
傅磐石听了差點把胃里的食物吐出來。不會吧,天底下哪有這種黑心腸的菩薩?長公主到底是給他們灌了什麼迷湯呀?他現在終于領悟到翔靈公主可怕至極的手段了。
「就是說嘛,與其讓大哥繼續當個不會賺錢的隱士,倒不如把他賣給長公主,換來的錢還能貼補家用。」傅青修考慮現實的問題。
「只可惜苦了我那媳婦。」傅秦氏有些感傷的說。
「孩子的娘,不打緊。」傅嚴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只要將那小子賣給長公主,我們就能留下媳婦一起享福了。」
「對,沒錯,一起享福。」
哼!想拿他的賣身錢享清福?下輩子吧!傅磐石不屑的暗忖。
「是誰在窗戶外面?」傅嚴發現窗外有人影閃動。
傅磐石嚇了一跳,糟糕,被發現了。
「爹,我們的計畫敗露了,怎麼辦?」傅青修著急的喊道。
「還怎麼辦,快把他綁起來呀!」
「喂,我到底還是不是你們的家人啊!」傅磐石再也忍不住的大聲質問。
面對這無可救藥的可怕家庭他已經沒轍了,還是趕緊回房將蘭儀叫起來快點離開。
如果乖乖的束手就擒,那他就不叫傅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