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冒著生命危險,想盡辦法要爬上高牆。
人家都說「侯門深似海」,那「皇門」呢?她只能說是「一山還有一山高」
真是高到不行的宮牆,她到底該怎麼爬上去呢?
肩上背著小包袱,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牆邊的一棵松樹,想藉由松樹的高度構到宮牆牆頂,然後再跳到牆上,只要翻過牆她就自由了,只是……
「啊啊啊……不會吧,我怎麼這麼笨?」
是呀,她是爬上牆頂,但只限于頭和手,身體吊在宮牆邊不停晃著,就算她再怎麼死命掙扎,爬不上去就是爬下上去,頓時變成這進退不得的尷尬情勢。
她想叫救命,但意識到這是皇宮最偏僻的角落,鮮少有人經過,只好努力的往上爬,希望能早點月兌離這困境。
「可惡,這牆怎這麼滑?腳都踩不穩,該怎麼辦呢?」
高牆下,兩張臉蛋一模一樣,穿著也如出一轍的姑娘站在牆邊,一瞬也下瞬的盯著她瞧。
「蘭儀,你到底在干什麼?」
「哇啊啊啊——」她嚇了一跳的松手滑下牆,「哎呀,好痛!」
「蘭儀,你還好吧?爬牆是不好的行為哦。」
蘭儀忙不迭地從地上爬起,雙手揉著疼痛的,早已不顧郡主該有的良好禮儀。
「璃憂、瓊歡,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這?」
「我們才要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爬宮牆有那麼好玩嗎?」她們倆異口同聲的問道。
「玩?我才沒你們這麼無聊,我是在逃命。」
「逃命,為什麼?」
「你們還敢問我為什麼?」蘭儀忍不住嗔怒著,「還不是你們那個皇姊姊做的好事?」
「皇姊姊又欺負你了嗎?」她們不解的偏頭問。
這次已經不是欺負那麼簡單了,她要把我賣掉啦!」
最近宮中流言不斷,說翔靈公主有意將蘭儀郡主送去岑國和親,這流言還傳到民間,成為百姓茶余飯後的閑話,嚇得蘭儀冷汗直流,非要逃出去下可。
她是毛太後的佷女,父母皆為國犧牲,從小就住在皇宮里,所受的待遇和公主並沒有什麼差別。
璃憂和瓊歡公主又默契極好的說︰「哦,你說的是和親那件事對不對,這也只是大家謠傳而已,你需要大驚小怪那麼認真嗎?」
「謠傳?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事實了,長公主的脾氣我又不是沒領教過,任何事情她說了就算,很少讓人有轉余地的。」
蘭儀口中的「長公主」指的就是翔靈公主。
「可是皇姊明明跟我們說那是無稽之談,叫我們別理宮中的閑言閑語。」
「你們真相信她的話?」蘭儀不敢苟同的問道。
「當然相信羅。」
她很想跟這兩位公主說實話,翔靈公主的話要是真能相信,世界上就沒有人會說謊了!
「不跟你們說了,管她是不是真要我和親,反正我非得逃跑不可。」
蘭儀深深吸了口氣,決定再次挑戰一旁已經被她踩得傷痕累累的松樹。
璃憂和瓊歡對望一眼,隨即轉身離開。
「蘭儀,你等我們一下。」
「你們想做什麼?」
「我們看那棵樹太可憐了,所以打算幫它忙。」
這樹可憐?你們……竟然人不如樹,我比較可憐好不好,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家伙。」
「呵呵,開玩笑的嘛。」
想想她在皇宮里的日子,雖然說是衣食無慮,但這里的生活可是驚險無比,尤其每次遇到翔靈公主,蘭儀一定是戰戰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又被翔靈公主給要得團團轉。
不知道為什麼,翔靈公主就是特別愛捉弄蘭儀,而且還樂此不疲。
被她捉弄也就算了,然而她這次卻想將蘭儀嫁到番邦,就算蘭儀再笨、再呆,也知道此時不逃更待何時的道理,沒有理由留在這被她虐待。
無論如何,她這次一定要月兌離翔靈公主的掌控。
不消多久時間,璃憂和瓊歡不知從哪搬來了竹梯,將它架在牆上,剛好足以讓蘭儀輕松爬過高牆。
「蘭儀,快爬梯子出去吧。」
「咦,你們怎麼知道有竹梯?早知道我就不需要辛苦爬牆爬老半天了。」
「這沒什麼大不了,因為我們常做。」
「什麼意思?」
「別呆呆的愣著,我們幫你扶著梯子,你快爬上去吧。」
「你們……」
看到她們如此殷勤的幫她逃月兌,蘭儀心里有股說不出的感動,「你們真是好人,還好沒被長公主給帶壞……」
「帶壞?事實上……我們好像已經被帶壞了。」
「你們這又是什麼意思?」
璃憂看著瓊歡說︰「歡,剛才借我們梯子的那個太監,他為什麼會臉色慘白的跑走啊?」
「好像是因為我們說了令他害怕的話吧。」
「我們說了什麼很可怕的話?沒有呀。」
瓊歡微嘟著嘴,低頭想了一下,然後輕輕的笑著,「大概因為我們告訴他借這梯子是為了幫蘭儀逃跑,所以他才嚇得趕緊去找人來幫忙吧。」
「什麼?!」蘭儀忍不住尖叫起來。
她二話不說,手腳並用的爬上竹梯,邊爬邊忍不住叫道︰「你們兩個簡直和長公主下相上下,我絕對會被你們給害死!」
會遇上這種情況,應該是她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吧。
果然,遠方長廊上亮起了點點火光,一群人正往她們這個方向沖來。
瓊歡指著遠方人群笑道︰「憂,你看他們的動作好快,我從來沒見過他們做事這麼勤快過。」
「我想他們是怕被皇姊姊降罪吧,他們正試著要拯救自己的性命。」
「呵呵,說的也是。」
瞧她們倆竟能面不改色的說著可怕的話,蘭儀感到一股戰栗襲上心頭,她要是再不快點爬過牆,說不定就會被她們給一腳拉下來。
這時璃憂突然眉頭一皺,「歡,我想到一個問題耶,如果蘭儀就這樣逃跑,到時候要找誰去岑國和親呀?」
「再怎麼挑也不可能會是皇姊姊,那剩下來的……不就是我們倆?」
「我們倆?」
她們倆互相瞪視了一會兒,毫不猶豫的揚聲大喊︰「來人哪,如果你們還想活命的話,動作就快點!」
「你們兩個閉嘴!」
真是糟糕,那群人加快速度朝這個地方前進,蘭儀被困在牆上進退不得,好不容易爬了上來,卻不知道該怎麼下去。
璃憂和瓊歡故意把竹梯撒開,準備讓她困死在牆上。
「蘭儀,你不要亂動哦,要不然是會摔下來的。」
她現在真想好好大哭一場,這兩人的惡劣程度和翔靈公主有得拚。「我才不會這……啊啊啊……」
蘭儀的腳一滑,整個人從牆上滑了下去。
「蘭儀?!」
「哎喲喂呀,痛死我了!」
再次淒慘的跌落地面,不過蘭儀這次倒是跌對邊了,至少她來到宮外。
牆內傳來嬌滴滴的聲音喊道︰「蘭儀,你快點回來啦,外面的世界不比皇宮,非常危險的。」
笑話!對蘭儀來說,皇宮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若不趁現在逃的話,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想要我再回皇宮,別想!」
「蘭儀!」
「你們倆就別再叫了。」
趕緊從地上爬起,蘭儀展開她的逃亡之旅。
原本寧靜的京城街道,此時卻是焰光沖天,喧囂聲四起,上百名士兵沿街搜尋,希望能找到蘭儀的身影。
她不管往哪跑都會遇見搜尋的人馬,心下著實慌張,她可不想連京城都還沒出就被逮回去,若真這樣她絕對會氣死。
「都是托那兩個雙胞眙公主的福,我才會逃得如此‘刺激’。」
前方又出現一批追拿她的士兵,蘭儀當下轉頭躲進一旁的窄巷內,期望能躲開他們的視線。
她心驚膽戰的觀察一下情勢,發現左邊有戶人家的後門半掩著,正好讓她有躲藏的機會。
「不管了,先進去再說。」
蘭儀偷偷模模的走進去,還不忘小聲的帶上門。
這里假山流泉、曲水小橋無一不有,雖然規模不大,卻典雅精致,可以看出這屋子的主人絕對不是什麼普通人物。
荷塘中的涼亭內燈火通明,兩位年輕男子正對坐弈棋,其中一人對今夜不尋常的紛鬧聲似乎有所怨言。
「炯年,你不覺得今晚外頭特別的熱鬧?」
常炯年直視著棋盤,隨口應道︰「可能又是哪個不要命的瘋子惹上長公主,被她抄家了吧。」
裴少俊不安的再度問︰「我覺得不像,會不會是在找什麼人?」
「總之找的不會是你我,該你下了。」
「我還是覺得奇怪……」裴少俊納悶的拿起棋子,眼角余光卻瞥見涼亭外多了個陌生人,「是誰,膽敢夜闖私人府邸?」
蘭儀呆愣的站著,吞吞吐吐的解釋,「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擾……咦?」
「你是……」常炯年不敢相信的揉揉雙眼,驚聲叫道︰「蘭儀郡主!」
「常大人,還有裴大人?」
裴少俊和常炯年皆在朝為官,因為經常出入宮廷,所以湊巧的認識蘭儀。
反應快的裴少俊馬上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怪今天晚上外頭特別吵,郡主,你逃宮是不是?」
「別那麼大聲啦,被外面的士兵听到就糟了。」
「我覺得真正該糟的是我們吧。」常炯年一臉死灰的說︰「如果長公主以為我們私藏郡主的話,那不就……」他不敢想像那可怕的後果。
「你們別這麼無情啦。」蘭儀連聲哀求著,「只要外面的士兵一散,我馬上就離開。」
裴少俊苦著臉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炯年,如果我們主動去報案,罪行會不會輕點?」
「這個嘛……」
「喂,你們兩個,這樣太沒道義了吧!」
說實話,道義和性命比起來,他們當然選擇性命,道義在這個節骨眼上,是一點用處也沒有,最主要的還是,他們不想惹上長公主。
此時外面的嘈雜聲比之前還要混亂,不時听到有人在喊著︰「有不明人物在皇城邊出沒,快去看看!」
「那人逃走了!」
「逃走?快去追呀!」
不明人物?有誰會挑這麼混亂的時刻在外走動,簡直就是替自己找麻煩。
「少俊,現在你準備打算怎麼辦?」
裴少俊無奈的聳聳肩,「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真的把郡主給踢出去吧。」
「謝謝你們。」她終于有地方可以暫時藏身了。
過了一會兒,這座院落的上方出現一抹詭異身影,一個頭戴方巾帽,一身白色-衫的男于從屋檐上落到荷塘前,慌慌張張的想躲進這里。
「少俊,你這里借我躲一會兒,我現在正……」
他倏地停住話語,因為他發現有三個人一臉詫異的盯著他,好似他是什麼凶神惡煞般。
蘭儀先回過神,開心的叫道︰「石隱士!你應該在外逃命的,怎麼會出現在京城里?」
「蘭儀郡主?!」
還真是詭異極了,平常冷清的裴府今天貴客臨門,每個人都拚命往這里躲。
常炯年拍拍身旁目瞪口呆的裴少俊,「這是你的府邸,你自己看著辦吧。」他頂多是從犯而已,倒是主嫌比較可憐。
「我……我要報官……」
***
傅磐石,一介才高八斗的儒生,隱居于中南山之巔,人稱「中南石隱士」。
他的名聲傳播千里,就算隱居在中南山也難掩他的才氣,許多慕名而來的人都想拜他為師,但全被他婉拒。
他不求名利,所以不曾參加科考,將財富權勢視為身外之物,因此又以清高聞名。
雖說他不問世事,潛心隱居,但傅碧石實在是太出名了,人紅是非就多,因此他的隱居生活也就非常的不寧靜。
先是慕名而來的人想延他為師,擾得他煩不勝煩,干脆在門前掛了個「謝絕會客」的牌子,後來又遇上翔靈公主,煩得他一個頭兩個大。
從見到翔靈公主那天起,他無盡的苦難正式開始。
話說有一天,傅磐石閑來無事跑到熙湖游山玩水,在陵隱寺恰巧遇上出游的翔靈公主及蘭儀郡主,翔靈公主問他要不要做官,如果要的話她可以保薦,當時他委婉拒絕她的好意,心想這樣應該就會沒事吧。
可是等他回到中南山後,翔靈公主卻接連兩次來邀他進宮,但他始終秉持著清心寡欲的信念,半點情面也不留的將她回絕,這下子惹得翔靈公主鳳顏大怒,發誓要將他抓進宮中才肯罷休,因此開啟了傅磐石的亡命生涯。
從一年前開始,傅磐石就四處躲逃避翔靈公主的追緝,照理說,他應該不會出現在翔靈公主的地盤京城才對,為什麼此刻卻……
傅磐石連忙問道︰「郡主,你為什麼會在這里?」
「我剛從皇宮逃出來,陰錯陽差的闖進裴大人的府邸。」
「原來是這樣,難怪……」難怪他剛才想偷偷潛入皇宮時,會發現有那麼多士兵在附近走動,他還想說翔靈公主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他跑到京城,原來那些士兵的目標不是他。
傅磐石不禁松了口氣,「還好你先一步逃了出來。」
裴少俊揉著泛疼的太陽穴,「阿石,你逃到我這簡直是給我找麻煩,你不知道現在到處都有人在抓你嗎?」
「在京城里,我只認得你和炯年,所以一有難,我當然頭一個找你們。」
「是呀,找我們一起送死。」
「少俊,別說得這麼難听嘛。」
「阿石,你明知道京城是最危險的地方,為什麼會跑到這來?」常炯年疑惑的問道。
「對呀,石隱士,你為什麼會來京城?」蘭儀對他的行為也感到好奇。
「這個……」傅磐石只是瞥了她一眼,不敢告訴她,他是因為她而來的。
蘭儀郡主將被派到岑國和親的傳聞傳得沸沸揚揚時,這消息自然也傳入傅聾石耳里,讓他不禁為之一震。
和親,這是多麼殘酷的事,任哪個公主都不願意去,翔靈公主卻叫蘭儀郡主代替她們承受。
他無法坐視不管,就算這麼做有可能會再次惹怒翔靈公主。
傅磐石偷偷來到京城,想找機會潛進皇宮將蘭儀帶走,只是他沒有想到,蘭儀早他一步逃離皇宮,而且還躲到裴少俊這里。
「阿石,快點給我個理由讓我認栽被你牽連,要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裴少俊催促道。
「少俊,你別這麼無情,我們好兄弟是當假的嗎?」
「還敢說,如果真是好兄弟,你就不該來連累我。」丟官也就算了,裴少俊害怕項上人頭也一起掉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們怕長公主,我也怕呀,所以等辦完事,不用你們趕,我會馬上離開的。」
「你到底要辦什麼事?」另外三人異口同聲的問著。
「我……」傅聾石支支吾吾半天,就是無法說出口。
裴少俊微挑一層,轉頭對常炯年說︰「如果我連夜入宮告訴長公主石隱士在京城出沒,是不是大功一件?」
常炯年點點頭,「嗯,這可是天大的功勞,說不定還能加官晉爵呢。」
「那好,我馬上到宮里,你幫我纏住阿石,別讓他逃跑。」
「沒問題。」常炯年很認真的配合。
「喂喂喂,你們這兩個沒良心的家伙!」傅磐石尷尬萬分的叫道︰「好啦,我說,我這次來是準備帶蘭儀郡主離開的。」
「帶蘭儀郡主離開?」他們倆一陣驚訝。
「帶我離開?」蘭儀也覺得莫名其妙。
「阿石,真搞下懂你在想什麼,為什麼要帶郡主離開?」常尚年忍不住問道。
蘭儀也想問個明白,「對呀,你為什麼要帶我離開?」
「你們就別再問那麼多了。」傅磐石看著蘭儀問︰「郡主,你想不想離開京城?」
「當然想呀。」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離開?」
「和你?」
「沒錯,雖然我也被通緝,不過靠著我躲避長公主的豐富經驗,絕對能夠帶你離開京城,讓你過你想過的生活。」
「我想過的生活?」
她是很想逃出京城,也很想擺月兌和親的命運,但她從沒想過逃離這里後,她要過什麼樣的生活。
跟著傅磐石離開,對她來說好嗎?
「郡主,相信我,別再猶豫了,趁現在正亂的時候我帶你離開,你就不必去岑國和親了。」
是啊,現在最要緊的是能夠逃出去,其他的事等以後再想也不遲。
心下打定主意,她也就不再遲疑,「好,我跟你走。」
「那好,我們馬上出發。」
「等一下,怎麼會變成這麼奇怪的情況。」常炯年一點也搞不清楚傅磐石在想什麼。
相較于常炯年的遲鈍,裴少俊倒是有些領悟,嘴角微微上揚,像是知道了什麼天大秘密一樣得意。
「好吧,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阿石,要走就快點,再遲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