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午間休息的空檔,尹梵心立刻招了出租車,一路飆回齊家大宅。
「哈!他真的這麼說?」听完她的抱怨,齊碩文放下手邊正趕得昏天暗地的設計圖,閃著黑亮的眼珠,笑咪咪地瞅視一臉郁卒的「未婚妻」,興致頗高。
應大編導的眼光不錯嘛,竟然在短短半天里,就與笨蛋心看對眼了。再加上「克星」的特殊身分,假以時日,必能將委曲求全的小媳婦轉化為墜入情海、痴心愛戀的可人兒。到時候……齊碩文的眸子隨著思緒游移而暗了暗,旋即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反正「到時候」還早得很,在那之前,該好好珍惜與笨蛋心相處的時光,免得往後抱憾終身,那才虧大了呢。
「你還哈!」尹梵心狠狠地白他一眼。「這是『未婚夫』應該有的表現嗎?」
她放棄舒適的用餐時間,僅吞了兩個大麥克充饑,特地跑回齊宅怨天尤人、哭天喊地,為的可不是听他說這些言不及義的屁話!
「對呀,冒牌貨能做的就這麼多,-該滿足了。」他丟開彩筆,下巴倚在她肩頭,懶洋洋地賴著她。「還是-想把我『扶正』?」
「男人全是壞胚子!」她氣得頭昏眼花,連舉腳踹人都沒力氣。
「那可不一定。」他涎著臉怪笑。「我就是爛柿子里唯一完好新鮮的。」
「滾!」火藥味濃得極嗆鼻。
「有本事去吼應御風,少來殘害忠良。」齊碩文重拾畫筆,轉回設計圖,繼續為來年的春裝發表會而努力。
「你欠揍啊!」她揮揚著粉拳憤慨到了極點,大有將面前猶不知死活、談笑風生的哥兒們兼「未婚夫」生吞活剝的架式。
他明明知道她「不能」對應御風發飆,只有在私下拿他當出氣包,好好發泄積郁在胸口的悶氣,還偏要拿她的傷處開玩笑、刺激她,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
「最想扁的人不是我,-怎麼舍得讓我皮痛……」因為頸子遭人箝制,好好的一首歌不但詞句被竄改,還被他唱得支離破碎又刺耳,根本想象不出原版的形貌。
尹梵心氣呼呼地放開他,獨自倒在他床上生悶氣。
「好啦,不鬧。」齊碩文擠上床,由背後攬上她的腰。「喂,『過敏源』先生不是叫-下午回去練習慢速回轉?該走了。」
「你一點都不在乎他對我別有意圖?」她抓起腰上的溫熱大掌,狠咬他一口。
「當然在乎。」他沒有抽開手,任她荼毒,深邃的眼眸卻閃閃發亮,復雜而耐人尋味,在眺向窗外亮麗藍天的同時,心思亦隨之遠揚。
「你這種吊兒郎當的模樣叫作在乎?」尹梵心重重地往後拐他一肘子。
「-看不出來嗎?」他嘲弄地反問。「我怕他突然清醒,發現溫柔婉約的-其實是個悍女,嚇得立刻逃之夭夭、避如禍水。」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像是下了決心似地深吸一口氣,輕巧地板開他的手徑自起身,在窗台下方拿起從不離身的畫袋背在肩上。
「晚上我自己坐車回來,不麻煩你了。」她淡淡地回眸,略顯哀傷。
「笨蛋心,請問我幾時嫌-麻煩?」齊碩文坐直了身子,黑眸炯炯地望著她。「反正這段時間我閑得很,不找點事情來做,真的會在家里腐爛掉。」
「你想怎樣是你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她斂正神色,已不再有心情與他談天說地、東拉西扯。
「生氣啦?」他仍氣定神閑,笑咪咪地睇凝她嚴肅的俏模樣。
「我等會兒就打電話回台北,把一切解釋清楚。」她撇開臉,眸子里閃爍著清楚明白的怨懟。「其它的,不用你管!」
「我不可能不管。」齊碩文伸手拉她,旋即被她無情地摔開。
「再-唆我就走人,一輩子不理你!」她咬牙切齒地迸出最後通牒。
「生死相許是很嚴肅的事,確定不再考慮?」他挑起劍眉,語調依然嬉鬧。
「混蛋!」尹梵心猛然掄起拳頭,狠命捶打他的胸膛,也擊出滿心酸楚。「你既然不屑跟我在一起,何必配合我在眾人面前做戲,讓天下人都以為我們情投意合,大喜之日絕對可期,還裝成一副痴心人的鬼樣?你說呀!」
「因為我喜歡。」使勁一拉,她便掉入他寬闊溫暖的懷抱。
「少來這一套,不要拿我當三歲小孩騙!」她火大地又吼又叫,根本不管身在何處。
「因為我喜歡-,所以不能害。」他深吸一口氣,藉以平復不穩的氣息。
「這種廢話拿去騙別的女人!」尹梵心的臉色愈來愈鐵青,完全不認為由他口中吐出的「喜歡」一詞有任何值得雀躍的理由。
「-講不講道理?」他緊捉住她的手,瞳心染上輕微的慍惱。
「我當然不講道理!」她厭憎地拍開他,俏顏因怒火而緋紅嫣麗。「我只會使小性子,一心想死巴著你一輩子,就像那些在你身邊來去翩飛的花蝴蝶!」
「我是真的喜歡。」他再說了一次,向來燦如陽光的笑臉第一次在她面前抹上一層淡淡的苦澀。「-呢?」
「少問廢話。」尹梵心橫了他一眼,口氣依舊不善。
要是對他從未抱持好感,有可能跟他在一起鬼混七、八年,並且與他同進同出、上山下海四處游玩,還讓雙親誤認他是乘龍快婿最佳人選?
笨!他的腦子八成報廢多年,未曾送修!
滿心埋怨的尹梵心,自然不曾發覺齊碩文此刻的臉色除了隱隱蘊含的不快與冰冷,還有更多的酸澀與苦楚。
到底是誰蠢笨兼沒神經?她知不知道要他放開手,眼看著她投向別人的懷抱,他的心有多痛、多難受?為什麼她就不能合作一點,讓他安然渡過難關?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剛剛進入高中就讀,正值青春花樣年華,有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潔白茉莉,卻又于天真活潑之外添上一抹狂放不羈,彷佛天下盡在眼下,隨時任她遨游──事實上亦是如此,即使在大考前夕,她照樣拿了機票就走,但成績依然名列前茅,完全不受影響。
她這種天真爛漫、瀟灑大方的個性,著實令他迷戀了好一陣子──整整一年。在相識一年後,他才驀然驚覺她待他一如好朋友,毫無特別之處,終于死心,甘願伴在她身邊成為一名可以敞心交談、玩笑嬉鬧的哥兒們。
往後他們便以哥兒們相稱,熟膩得無話不談,卻始終沒有一線一毫的曖昧,一如天底下的兄弟,同悲共喜。即使一路相攜走來,兩人之間依然清明自在,澄若明鏡。
但四年前,在甫成為大學新鮮人的開學日,她滿心憂慮地來找他,低聲下氣地要求他冒充她的男朋友。因為在暑假期間,她被家人說服過繼成為另一支血脈的繼承人,而這件過繼案一旦成為事實,她將逃不過結婚成家、傳承子嗣的苦難命運。
「為什麼找上我?」他記得當初曾以極壞的口氣詰問她。
「因為我相信你啊。」她仰高了滿懷期盼的小臉,傾訴緣由。「只有你真心對我好,也不會對我有非分之想。對不對?」
除了點頭承認,並擔下吃力不討好的角色之外,他還能怎麼說?他能否認嗎?然後一掌劈斷兩人之間的所有情誼,從此成為陌路人?不,他做不到。
這時方知以往自己口中所謂的清明自在全是假的,全屬自欺欺人。除了身陷其中的困情者之外,有誰知情事折人且傷心?
即使她從未當他是她的Mr.Right,她卻是他的MissRight。
「算了,-不會懂的。」他抓起車鑰匙,拖著她出門。「我送。」
「不要。」她縮回手,不肯讓他牽。
「難不成-又想用拖曳傘飛過去,晚上再偷一匹白馬代步?」齊碩文斜睨她,臉上堆滿惡意的嗤笑。
「卑鄙小人!」她立刻毫不客氣地踹過去。「專挖人牆角!」
「好,我是小人。」他大笑,擁著她步向車庫。「小人懇請大女人上車,謝謝。」
「多陪我一下你會死啊!小氣鬼。」尹梵心雙臂死命抱住齊碩文的腰際,說什麼都不肯放開。「我不想孤單單地被拋在這里,任人欺凌。」
「我不敢。」齊碩文憋著笑,一本正經地盯著她。
「不敢?」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他竟然說不敢?!這是爬過喜馬拉雅山的人該說的屁話嗎?
「對呀,我不敢看-一臉羞答答地巴在別的男人腳下,太惡心了,晚上睡覺會作惡夢,劃不來!」齊碩文不怕死地哈哈大笑。
「沒見過像你這樣低級的卑劣惡徒!」尹梵心將他推回車畔,又咬他一口。
「多謝贊美。」甩了甩手,他不以為杵,仍然笑嘻嘻的。「晚上記得打電話回來,就算要在城里過夜也一樣,知道嗎?」
他把她看成什麼樣的女人了!用那種曖昧得要死的語氣說「過夜」兩個字,只有聾子才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滾啦!」她氣呼呼地推開厚重的玻璃門,轉身扮了個鬼臉。「不用你雞婆!」
「對,趁現在快把悶氣發一發,免得等會兒『過敏癥』一發作,想罵人都罵不出來,那就太慘-!」齊碩文一面發動引擎,一面朝她背影大喊。
不理他!不能理他!一旦讓他發現激將法生效,那家伙鐵定沒完沒了。
即使被激氣得牙癢癢的,尹梵心只顧著加快腳步,硬是不肯回頭,唯恐順遂了挑釁人的心意。
停在上午被人要求「以身相許」的門扉前,她猶豫著該不該敲門。
他應該不是認真的吧?即使是,也應該是指在舞台上盡心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全力以赴……對,就是這樣,絕對沒有別的有色意味。
「-又遲到。」應御風猛然拉開門,一臉嫌惡。「別以為天下人都跟-一樣優閑!」
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她就溜得不見蹤影,害他還得以電話與齊家連絡,才知道她借著出外用餐的理由跑回家訴苦,控告他施加在她身上的苛責與凌虐。
當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突然飄過他心頭,有些麻刺,但他拒絕承認那叫「吃醋」。
基本上「嫉妒」這兩個字也很合用,不過打死他也別想要他「俯首認罪」。
該死的白痴女人,她干嘛無端冒出一名關系匪淺的未婚夫!
既然名花有主,就不該出外招蜂引蝶,不守婦道!
慢著!他的腦子氣壞了嗎?她又不是他什麼人,管她的豆腐會不會被其它不安分的色鬼偷吃得一乾二淨,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合該讓齊氏未婚夫擔心去,他在旁邊驚什麼驚?
「對不起。」在他面前,她的道歉似乎已成一種慣性。
「這些客套的廢話可以免了,去換衣服。」他踹上門,快步踱回牆邊,按下音響開關,一陣悠揚輕快的古典樂音立刻流泄出來,清雅且醉人。
完了,他竟然在播放「催眠曲」,她不睡死才怪!
話說回來,在他嚴苛的訓練之下,就算想偷-一下都不太可能,甭提睡死過去。
再加上他炯炯晶亮的鷹眸──真的,被他盯住的感覺真的很恐怖,感覺上像是待宰的動物;若是惹得他一個不順心,就等著頭顱被摘下,成為書房牆上展示的戰利品。
尹梵心一面踏著頹喪的步伐走出更衣室,一面挫敗地揉揉額心,在听得巨大躍動的聲響時,才抬眼瞥向房中另一名活人兼「過敏源」。
天哪!她當初是瞎了嗎?不然怎會沒發現「過敏源」先生竟是位完美無瑕、令人心蕩神馳的絕世美男子?瞧他一身黑衣黑褲,緊身又服帖,完全將他健美頎長的體態展露無遺──當然,因布料仍掩蓋住大部分軀體,無法真切看清堅如鋼石的肌肉,是她此刻最大的遺憾。
不管了,就算會被扒皮挫骨她也認了。大好機會稍縱即逝,非得好好把握不可!不趁此刻他正陶醉于樂音起舞時為他留下畫像,更待何時?
說做便做!尹梵心立刻旋身竄回更衣室,從畫袋里模出素描本與炭筆,躲在更衣室的門扉後頭,由隙縫往外偷窺,飛快地揮動巧手,捕捉著應御風的一舉一動。
她只顧著沉醉在速描繪畫當中,不但忘了今夕是何夕,也忘了身在何處,僅是埋頭苦干,不斷偷瞥外頭舞動的身影。
唉!可惜,他連沉浸在舞蹈中時仍是一張冷冰冰的臭臉……
打從頭一回照面,他就不曾給過她好臉色,在他登門尋釁之後,她更沒見過他顯露出好心情,連一次都沒有。總是嚴肅的臉、僵硬的語氣、不耐煩的聲調,頂多頂多,她會听見他冷冷地嗤笑,恥笑她「不小心」犯下的過錯──順手牽馬。
唉,如果能見他笑一回多好。尹梵心盯著一整本不苟言笑、獨自起舞的應御風發呆,一張張地翻過去,果真沒一張是笑臉。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模到大白鯊沒有?」嘲諷冰冷的嗓音突然響起,隔著門板殺向她。
「啊?」在驚慌失措下,她不慎弄翻了素描本,連忙拾起。
不幸,仍有幾張畫紙由門縫下滑了出去,剛巧被撿個正著。
果不期然,門外立刻響起怒喝。
「跟-三秒鐘內滾出來!」應御風聲色俱厲地低喝,神色陰霾。「-再敢窩在里面模魚試試看!」
這哪算模魚啊!她的正職原本就是畫畫,肯在放假期間作畫,是敬業的表現耶!不過……尹梵心嘆口氣,認命地搖搖頭。可惜這番話只能說給自己听,「過敏源」先生既不在乎也听不見──因為她永遠無法說出口。
跨出更衣室,她慢吞吞地踱至掛著一張黑煞臉的冤家面前。
「對不起。」她主動垂低了頭,深深一鞠躬。「請問畫紙可以還我嗎?」
「作夢!」應御風全身揚著怒火,氣沖沖地狠瞪她。「我找-來可不是讓-方便作畫,順道竊取本人的形貌!」
「那你找我來的目的是什麼?」她真的很好奇。
難道最狠的招數不是將她丟進暗無天日的苦窯蹲個一年半載嗎?可他非但不曾提起法律問題,也不曾要求賠償,甚至還「好心」地訓練她成為團員之一,實在看不出他的用意何在。
「懲罰!」應御風懊惱地朝天翻了個白眼。不然請她來玩耍嗎?是她不義在先,他對她施以薄懲已夠仁至義盡的了,沒想到她猶不知悔改!
「原來是這樣啊。」尹梵心遲疑地點頭,表示訊息收到。要她做最擅長的體操演練算是哪門子的懲罰?好好笑,虧他說得出口。
「什麼叫『原來是這樣』?本來就是!」他此刻突然非常渴望握住她縴弱的肩,狠狠地將她全身的骨頭全搖散。
「對不起。」惹火了債主,確實是她的不是。
「素描本給我。」應御風壓下怒焰,陰郁地瞠視她手里握著的簿本。
她搖頭,並往後退開一步,抵死不肯交出心血結晶。「這些都還沒完成,只有雜亂粗略的輪廓,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看得懂的。」
「叫-拿過來!」他僵著臉,幾乎要咆哮了。
「你不要逼我嘛!」她好想哭。這輩子從來不曾被人欺壓,也沒被人威嚇過,如今他對她大吼大叫,而她竟無力痛扁對方。
「丑話說在前頭──要是被我搶到手,那可就不見得能有全尸了。」他牢牢地捉住她的手,火氣無法遏止地上升。
「給你就給你,可是你不能把它撕掉。」她怯怯地央求著。
「除非-專心排練。」他高舉著素描本,提出交換條件。「不許-再分心。」
「好嘛。」她順從地點頭。「我們來勾勾手,食言的是小豬。」
對于這種三歲幼童的小玩意兒,應御風連嗤聲都懶得賞賜。他攜著素描本步向房間另一頭!冷冷地發號施令──
「三十個原地單腳回轉,每圈不得少過十五秒。動作快!」
「老兄,看來『天不從人願』這句話還真不適合用在你身上。」時傲坐著電動輪椅,搖搖擺擺地進入排練室。「簡直命好得教人吐血!」
那女孩的柔軟度真不是蓋的,連高難度的跳躍動作都能表現得毫無瑕疵,面貌身材更是一等一的好,誰能說她不是「落入凡間的精靈」?
「腳摔斷了?」應御風懶得搭理他,隨口拋出問句之後,旋即背向他,依然將專注的眼光投注于場中勤奮的躍動身影。
時傲成天想著一堆又一堆亂七八糟的鬼花樣,天知道那張輪椅是他從什麼地方弄來的,八成又想拿來騙人,沒必要多予理會。
「你才知道我多慘!」時傲垮著臉,掀起褲管露出里面的石膏。「還不都是『小王子』闖的禍!」
自從那天由齊家領回愛駒之後,他連與偷馬賊打聲招呼的心情都沒有,只顧著安頓受驚一夜的「小王子」,沒想到愛馬脾性大變,六親不認,還狠踹了他一腳。
「你把腿摔斷了?」應御風擰緊了眉心,不悅地瞪著他。
「還不是妖女把『小王子』帶壞了,-現在誰也不理,只要有人越雷池一步靠近-,-便會高高立起,嘶嗚怪叫!」時傲嘰哩咕嚕地數落愛馬的不當行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想當初還是我接生-的,一手把-養大……下回要是讓我遇上那名妖女,非剝了她一層皮不可!」
「我沒興趣听你念馬經。」應御風勃然大怒,憤恨地逼近他。「我只問你,你的腿是不是真的斷了?」
「廢話!」時傲也火了。身體受到毀傷已夠淒慘委屈,無人奉上噓寒問暖的關懷倒也罷了,他可沒心情應付惱人的責備。
「然後呢?」應御風直挺挺的背脊正泛著無法抑制的怒顫。
時傲的腿竟然真斷了!眼看距離「魔祭」演出日不過三個月,好不容易敲定了女主角,男主角竟在此時摔斷了腿!
「哎!我今天來就是想跟你商量這件事。」時傲撫著自己腿上的石膏,氣勢明顯削減許多。「呃,咱們來交換身分如何?」
「給你一分鐘解釋清楚!」應御風惡狠狠地咧嘴瞪他。時傲腦子里若是裝著他所猜想的垃圾的話,他將很樂意摘下他的腦袋當球踢!
「你不信任我的能力?」事關個人職業榮光,絕對不能忍氣吞聲。
「信任?你跟我談信任?!」應御風差點被滿腔怒氣給嗆暈過去。「我相信你在台上會是發光體,是觀眾目光的焦點,至于其它──是的,我不信任你!」
「反之亦然。」時傲狡黠地抬眼瞥向他。
開玩笑,沒事耗在御風身邊簡直是浪費光陰,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怎生受得起如此摧殘?還是想辦法盡快讓「浮金傳說」發揮最大效力,一方面好讓御風月兌離「夜夜夜痛」的悲情桎梏,另一方面呢,他這位「兄弟」也好借機功成身退,再度成為翱翔于天地之間的一尾活龍,游山玩水,樂山樂水……
「時傲,你到底想做什麼?」應御風防衛地質問。
「問得好。」時傲詭笑得賊兮兮的,意有所指地迎上應御風冒火充血的瞳仁。「應大編導,您的位子看起來很舒適哪!」
「你別得寸進尺!」他忍不住咆哮了。
「所以我用『商量』二字啊。」時傲立刻掛上「我這人最好講話」的諂媚神色。「我說兄弟呀,你總不希望在一心二用的情況下出了差錯,而導致『魔祭』功敗垂成,對吧?」
「男主角是你不是我!」應御風愈吼愈上火。
他已經息影三年了,不可能為了一點小狀況而打破諾言,絕不可能!
「這是天意,我也沒辦法。」時傲吃力地舉高傷腿,擠出一抹苦笑。
這頭笨牛,沒事不會把傳家天書拿來翻翻嗎?「浮金傳說」里寫得多清楚明白呀,天意不可違,違者疑至,夜襲梏傷,剖心方休。唉,做人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免得把旁邊的人也順道拖下水,實在不夠義氣。
「你教我臨時上哪兒去變出另一個男主角!」應御風咬牙切齒地瞪他。
「唉,你根本沒專心听我說話。」時傲雙眼賊溜溜地轉動,直往應御風身上打量。「不就是你-!」
「不好意思,容我打個岔──」香汗淋灕的尹梵心怯怯地開口,半舉鐵臂。「一百個慢速原地單腳回旋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我該練什麼?」
「你叫她練什麼?」時傲瞪凸了眼珠子,嘴巴微張。
好不容易冒出這個自投羅網的小美女,把御風的心思全吸了過去,不但甄爸在暗中鼓掌叫好,連他也松了口大氣,卻怎麼也沒想到,眼看「浮金傳說」的迷咒就要解開的當兒,這頭「風」牛卻愈來愈瘋,竟然這樣折騰一個如花似玉的美紅妝!
「不關你的事。」應御風側過身子不理他,陰森森地轉向女主角,同時賜與對方一記冰冷白眼。「再去練一百個。」
「你有虐待狂啊!」時傲不舍地大喊大嚷,不忍心見著縴弱美女在自己面前遭人荼毒。「練那種鬼東西有個屁用!舞台上根本用不著,還不如要她跟你配合練習來得有效益!」
尹梵心猛地止住步伐。她為什麼要跟應御風配合練習?什麼叫作她練習的動作舞台上用不著?還有,她怎麼不知道自己要登上舞台?
「請問……」她眨著晶瑩透亮的明眸,柔柔地望向坐在輪椅上為她抱不平的善心人士。「你們口中的『她』,應該不是指我,對不對?」
「-好,我是時傲。」他對美女完全沒有免疫力,也不管對方來路如何,面上立刻綻出最俊雅、最溫柔的笑容。「放心,一切有我,他絕對沒法子動-一根寒毛的。」
沒錯,只要御風「伏法」,乖乖認祖歸宗,他就能了結這樁牽扯了數十年的恩怨情仇,往後才有逍遙自在的好日子,否則「報恩」二字始終如芒刺在背,扎得他長年坐立難安。承人恩澤委實損人不利己,人情債萬萬欠不得呀!
「是嗎?」不單是應御風冷哼著,尹梵心眼里也掛滿了問號。
慢著!他說他叫時傲?那不就是真正的債主嗎?太好了,救星來啦!
「時先生。」緊要關頭哪,嘴巴自然得放甜一點,待西線無戰事之後,她愛怎麼報仇便怎麼報。「您出現得正好,關于前幾天的突發事件,我在此致上十二萬分的歉意,還望您大人大量,別跟小女子計較。」
「她在說什麼?」時傲狐疑地抬眼望向唯一詳知內情的應御風。
「你不是巴不得將小妖女捉來剝皮挫骨嗎?」應御風聳了聳肩,眼底盈滿冰冷的嗤嘲。「她正站在你面前低聲下氣,等你動手。」
「什麼?」時傲再度驚嚷起來。「是她?」
「現在你總該認為我的決定十分有創意,一舉兩得了吧。」應御風拍了拍他肩膀,眉眼之間俱是同情。「還反對我的復仇行動嗎?」
「你起用她當女主角?」時傲差點被口水給嗆住。
「廢話!」應御風臉色倏沉,相當惱火。「我看起來像是耍著她玩嗎?」
「就是這一點才教人擔心啊!」時傲扳動電掣,令輪椅向後退開一步,以免再被妖女身上的晦氣掃中。「萬一她存心壞事,我們可拿她沒轍呀!」
他擔心的重點竟然無人知曉,實在令人憂心啊!
「我……」尹梵心再度插話。「贓物……不,白馬已經物歸原主,我也道了歉,這件事是不是能到此為止,畫上句點呢?」
「什麼物歸原主?我的馬已經被-毀了!妖女!」時傲氣壞了,完全無視對方是個弱質美嬋娟,兀自狂吼。「-到底在-身上下了什麼毒咒,竟然使得-六親不認……-看,還把我摔成這樣!」
「我沒有啊!」她訝異極了,險些忘了自己身染「過敏癥」,立刻辯解起來。「人家那天晚上睡不著,跟-聊了一晚上而已,其它什麼也沒做啊!」
「-……-跟-聊天?」時傲簡直全身無力,快沒氣了。天!好好的一匹純種阿拉伯馬就這樣被她聊成一匹廢馬!
這女人的破壞力未免太強了一點,該不該把她弄進來當弟媳呢?時傲撫額沉思,一臉為難。當初他答允甄爸接下這件吃力不討好的牽線大業時,可沒打算賠上自己的家產哪!
「嚴格說起來,我根本沒有盜馬。」尹梵心委屈地扁著嘴,娓娓傾訴。「應先生那天自己說『有本事盡管試』,所以我就試著躍上馬,結果順利成功,馬自然就跟了我嘛!」
「-參加了甄試,沒錯吧?」應御風凝定了深幽的眸心,盯住她。
「呃,你是指那天在這里表演大回轉加上後翻跳與後方挺身空翻三種組合連結的跳躍動作?」翻了翻近日記憶,她小心翼翼地發問。
「對。」誰有興趣听她說那一長串亂七八糟的名詞!
「那就沒錯。」尹梵心點頭承認。
「那麼,除了-之外,這里有別的女人嗎?」應御風勾起一抹罕見的淺笑,好整以暇地開口。
「沒有。」他的心情好得亂詭異一把的,教人看了心底直發毛。
「所以-當然是女主角。」應御風的眼眸驀地-成兩道尖刻的細縫。「不要用那種痴蠢的眼光看我,笨蛋!」
「你說什麼?」尹梵心陡然呆楞住。「我是女主角?」
她不是沒被選中嗎?不是說她不夠格嗎?她不是被人抓來泄憤的嗎?不是在他身邊隨便處晃幾天、讓他耍著好玩,待他氣消之後便能重見天日,繼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嗎?
怎麼……怎麼卻又因他一句話而成了勞什子的見鬼女「豬」角?!
「沒錯,-被錄用了。」她那副活像被雷轟到的模樣,真的會讓他暗爽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