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心婦產科診所——
丁雨茹孤獨地坐在診所的等候區,一雙手緊緊抓著銀白色的手機,紅腫的雙眼不時瞟向診所大門口。
害怕被熟人撞見,所以丁雨茹特地選擇這家遠離住處和公司的小診所。
她承受不起別人異樣的眼光。
也就是這樣,她才會在昨晚和齊少晏分開後,今天便毅然決然地前來診所進行手術,無論怎麼百般不舍,即使哭得柔腸寸斷,她都沒有勇氣做出未婚生子的事情。
她太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絕不容許自己在親朋好友心中向來乖巧听話的形象就此破滅。
她甚至不敢讓自己的父母姐妹知道這件事情,要是他們知道她被交往多時的男人欺騙以致墮胎,該會有多麼傷心?而她自己的臉又該往哪里擱?所以不管此刻內心有多麼恐懼和不安,她依然選擇獨自面對一切。
雖然她已下定決心要和月復中的小生命說再見,可是心里頭卻還隱隱期待齊少晏會突然打電話來叫她不要拿掉孩子、期待齊少晏會沖進來阻止她上手術台。
縱使他的手機一直撥不通,可是她仍不死心地留言給他,告知他自己在何處進行手術。這麼做除了讓他明白她不會利用孩子綁住他的人以外,同時也是給他最後改變主意的機會。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不得下失望。
齊少晏非但不曾出現在診所,更沒有撥打任何電話給她。
丁雨茹,你好蠢!她不禁悲涼地暗暗自嘲,紅腫的雙眼又再次蓄滿了淚水。
昨晚這個男人說得還不夠清楚嗎?他不要孩子,既沒打算也不適合……
那她還在期待什麼?
她來到診所拿掉孩子,不就是他想要的?他又怎麼可能阻止她?或許在听了她的留言後,他現在正暗自高興著。
「丁雨茹小姐,請進。」
護士的呼喊,打斷她的思緒。
握緊手機,看了診所大門最後一眼,她不再躊躇,認命地走進診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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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和日麗,陽光耀眼。
在結束手術後,丁雨茹終于踏出幽暗的診所。也不知足身心折磨的疲弱,還是光線過亮,一時間競沒來由地感到暈眩。
她急忙扶住人行道旁的路樹,免得自己一頭栽倒在路上。
好疼!
無論是手術後的傷口還是打針的部位,依舊隱隱作痛,不斷牽扯她敏感的神經。如同偷吃禁果的夏娃,她遭到上帝無情的處罰。
只是為何受處罰的都是女人,而不是闖禍的男人?
那個害她身心受創的男人知道她現在承受的是什麼樣的痛苦嗎?
輕輕嘆了一口氣,伸手抹去額頭上的冷汗,她踩著不穩的步伐準備到路邊攔下計程車回家。
「丁小姐,你還好吧?」
恍惚中,丁雨茹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
「咦,是你……」她詫異不已,齊少晏的司機陳宏泰居然出現在她眼前。「你怎麼會在這里?」
突然遇見熟人,丁雨茹有著莫名的驚慌,不過一想到陳宏泰的身分,她隨即鎮定下來。他是齊少晏女乃媽的兒子,為人老實可靠,是齊少晏身邊最信任的人,他的出現並不至于造成秘密外泄的困擾。
「是少爺要我過來接你,送你回家休息。」陳宏泰很快地道出來意。
從他這句話中,丁雨茹隨即了解齊少晏已經听見她先前的手機留言。
只不過……
「他自己為什麼不過來?」她的語氣顯得十分苦澀。
這個孩子又不是陳宏泰的,他要他來做什麼?
「少爺今天有一個很重要的會,所以抽不開身。」按照齊少晏先前的交代,陳宏泰照本宣科。「他還要丁小姐你好好休養,改天有空再去看你。」
今天的董事會關系到齊少晏日後的成敗,他當然必須全力以赴、在場坐鎮,絕不可能分心過來關切丁雨茹的狀況,除非他分身有術。
重要的會?
是什麼樣的會?
她並沒有開口再多問些什麼。
因為這已經不重要了。
今天她為他拿掉孩子,就算他沒時間陪她,至少也該來看一下她的狀況,想不到他居然這麼沒有誠意,只派個司機來接她,自個兒卻不見蹤影。
他以為這樣略施小惠,她就會死心塌地跟著他?她丁雨茹再蠢再傻,也有個限度啊!
齊少晏今日的缺席,更加證實了她對他的看法。這個男人果然是個愛情騙子,不但騙走了她的身心,還想藉由小恩小惠繼續騙取她的感情。
對于齊少晏,她當真是徹底地絕望。
「丁小姐,我送你回去吧!」看著她在路邊搖搖欲墜,陳宏泰有些擔心。出門前齊少晏特地交代他要照顧好丁雨茹,務必將她安全送回家,有任何狀況要隨時打電話通知他。
「不用了。」她搖頭拒絕。
「為什麼?」第一次遭到她的拒絕,他愣住了。
因為她再也不要齊少晏的感情,從現在起她要和他劃清界線,徹底將那個男人摒除在心門之外。
她隨手攔下一輛計程車。
「這些哄人的把戲,就請你們家少爺留給其他女人享用,我是不會再上他的當了。」
說完這句話,她立即上車關上車門。
車子迅速地揚長而去,只剩下一臉茫然的陳宏泰還傻傻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發生什麼事了?
平時溫柔可人的丁小姐今天為什麼變成了一只小刺蝟?不但難以接近,而且還削了他們少爺一頓?
大概是小倆口吵架了吧!
可是她這麼一定,教他該如何向少爺交代呢?
唉,當真是下人難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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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場里一如往昔,旅客熙來攘往。
丁雨茹手里拿著護照和登機證,就站在通關入口處正和家人話別。
分別在即,格外顯得離情依依。
「茹茹,出門在外要懂得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丁伯實再一次交代寶貝女兒,雖然這句話他已說了不下數十次。
雖然他一心希望女兒嫁人豪門,不過女兒既然決定分手,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時代不同,孩子們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對于女兒的選擇,他這個做父親的一定支持到底。
「一下飛機,記得先打通電話回來。」經常出國的大姐丁雨倩提醒道︰「要不然我們都搞不清楚飛機有沒有安全降落。」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對著都快三十歲的女兒,丁母趕緊消毒一番。「飛機當然會安全降落,我們茹茹一定會平平安安到達。」
「茹茹,要是我有機會到美國出差,一定會去看你的。」老二丁雨潔向她保證。
「三姐,如果你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大哥,他可以就近照顧你。」老麼丁雨悠也給了臨別贈言。
「好的,我知道。」下雨茹點點頭。
「你有沒有搞錯?」丁伯實對著了雨悠翻了翻白眼。「子浩人在西岸,茹茹可是去紐約,哪里近了?」
「反正都在美國嘛!」廠雨悠凡事都巴不得相丁子浩扯上關系。
「沒關系,有事情的話,我一定會跟你們聯絡,大家就別為我擔心了。「丁雨茹感動地說。
此行,她準備前往美國紐約大學攻讀建築碩上。
出國深造是從她大學時代就已擬定的計畫,卻因為和齊少晏交往而耽擱下來,當時沉浸在愛河中的她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完成這個心願,想不到此番感情受創後,反而給了她一圓夢想的機會。
對于自己和齊少晏這段感情,她僅以個性不合為理由簡單地向家人交代過去,然而沉重的悲傷依然存在她心底深處,總在午夜夢回之際毫無預警地爬上心頭,揪得她一陣又一陣的心痛、擾得她經常淚濕枕畔一夜無眠。
即使她扔去所有關于他的照片、他的信件、他的禮物,卻依然抹不去深植在她腦海中屬于他的氣味和他的身影。
表面上,她盡可能裝得若無其事,可是痛苦卻誠實地反應在她的體態上,原本縴細的她看起來更加瘦弱,就連鎖骨也清晰可見。
這也是丁母為何眼淚掉個不停的原因。
她這個三女兒向來就文靜膽小,聲音稍大一點就會嚇哭她,從小到大從沒單獨外宿過。眼看她不過是準備一個出國手續,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再去到人生地不熱的美國及面對接踵而來的課業壓力,不知她會瘦成什麼樣子?
今天出國讀書的若是丁雨潔或丁雨悠,那她倒不會如此擔心,這兩個女兒從小就十分獨立,自己照顧自己絕對沒問題,偏偏今天出國的卻是丁雨茹,她實在懷疑這個女兒是否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出國是好事,你哭什麼?」丁伯實被老婆哭得心煩意亂,忍不住開口喝斥。
「我當然知道是好事。」丁母委屈道︰「我是怕茹茹沒辦法照顧奸自己嘛!」
「媽,你不用擔心。」丁雨茹出聲安慰。「我已經二十三歲了,當年你在我這個年紀都做了媽媽,我只是照顧自己一個人而已,不會有問題的。」
「是啊!」
「對啊!」
「可不是!」
眾人在一旁幫腔,只盼能減少丁母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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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位于遠處的另一端,同樣也有人為了丁雨茹的消瘦而心痛不已。
這個人當然就是齊少晏。
自從丁雨茹走進機場,他的目光就一直跟隨著她,目睹她的憔悴,他不但心疼,而且愧疚。
無可否認,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偏偏他無能為力改變現狀。
他的野心不容許他心軟。
當天靠著施麗茵的幫助,他成功地坐上齊氏董事長的位置,順利掌控了齊氏的主導權,不過為免他大哥齊少廷暗中搞鬼,當天他便忙著安排人員和印信交接,然後連著好幾天召開重要干部會議,一來是為了鞏固新的領導中心,二來是宣告新的經營方向。
當他有時間靜下來松一口氣,已經是十天後的事情。
在這十天內,他並沒有忘記丁雨茹的事情,百忙之中他盡可能抽空打電話或寫E-Mail給她,向她表示歉意並請求她的諒解,只是她卻關掉所有的聯絡管道,既不接他電話也不回他E-Mail,擺明要和他斷絕關系。
雖然表面上他不再和丁雨茹聯絡,私底下卻叫人注意她的動向。目的無他,他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因此他才會知道丁雨茹準備出國的事,更在今天特地趕來機場為她送行。
「少爺,你都來了,為什麼不去見她一面?」看他像個呆子般躲在一邊死盯著人家卻不敢靠近,跟在身側的陳宏泰忍不住開口建議。
「見了面又如何?」齊少晏冷然以對。
口頭上的承諾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有實際的行動才能化解丁雨茹對他的誤解,只是現階段的他什麼都不能給,就連形式上的婚姻他都給不起。
這樣的他就算站在丁雨茹面前又有什麼用?只是徒惹她傷心罷了!
「你都準備好了嗎?」他的視線總算改變方向,轉到陳宏泰身上。
「都好了。」陳宏泰晃了晃手上的登機證和護照,跟著拍了拍隨身行李。「一切都沒問題。」
「別忘了我交代的事。」齊少宴再三叮囑。「去到那里,有任何狀況就立刻跟我聯絡,知道嗎?」
「我知道。」陳宏泰點點頭,不過很快又蹙起眉。「要是被丁小姐撞見呢?她問起來的話,那我……」
得知丁雨茹要出國深造,擔心她一個人在外會受到委屈,齊少宴于是指派陳宏泰尾隨出國就近照顧。只不過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出現在美國,難保丁雨茹不會起疑心,一旦得知真相,說不定會就此躲著他,那便難以達到照顧的目的。
「你就說是公司給你這個機會出國深造,打算培養你成為經理人。」對于陳宏泰的不夠機靈,齊少宴多少有些憂心。「反正你見機行事,只要別扯上我,讓她對你反感就好。」
「少爺,你對丁小姐真好。」老實的陳宏泰忍不住感慨,要是也有人這麼對他,他真是死也甘願。
聞言,齊少晏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陳宏泰口中的少爺是世界上另外一個人,而不是他自己。
他明白自己的好或不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如果丁雨茹真的感受到他對她的好,那她就不會離開他、離得遠遠的。
不管怎麼說,這是他目前能為她付出的極限。
「這段時間替我好好照顧她。」在這段非常時期,他只能將她托付給最信任的人,待他無後顧之憂之後,便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彌補她內心的創傷。
茹茹,等我!給我三年,三年後我一定……
齊少晏的目光再次轉向丁雨茹蒼白秀麗的容顏,他在心中暗暗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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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心電感應吧!耳中依稀听到熟悉的呼喊,丁雨茹忍不住張目四處梭巡。
「茹茹,你在看什麼?」
「沒、沒什麼……」梭巡的目光並沒有任何收獲,她笑了笑跟著搖搖頭。
大概是錯覺吧!家人都在她的身邊,怎麼可能還有人在別處叫喚她?八成是她昨夜又失眠,才會產生幻听。
「時間差不多了,茹茹該進去了。」丁伯實在一旁催促,拉住依依不舍的丁母。「老婆,你這是干嘛?難不成你也想跟茹茹出去?」
听他這麼一說,丁母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開女兒的手。
「茹茹,好好照顧自己,有空就打電話回來,媽等你電話。」
「媽,我知道。」到了最後分別的時刻,愛哭的丁雨茹很快又紅了眼楮。「你們大家也保重。」
在淚水還未奪眶而出之前,她趕緊走進通關入口,離開她心愛的家人以及——
那道自始至終、痴痴凝望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