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致的西餐廳里,丁雨茹獨自坐在事先預訂的包廂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翻閱著自己剛買來的書,焦急地等待齊少晏的出現。
雖然面前擺著她最喜歡的建築書籍,可是她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就算有人偷偷將書給擺反了,她大概也不會發現。
或許意識到自己看不下去吧,她順手合起書,跟著模了模排放整齊的刀叉,然後輕輕敲了敲透明的水晶杯,在展開雪白的餐巾後,又撂放回原位。
她有些焦躁,和平時的沉著文靜不大相同。
當然,她的焦躁絕非因為生日的關系,而是她另有心事。
她心里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消息等著要告訴她最心愛的男人。
那就是——她懷孕了!
兩天前她無意中發現這個驚人的事實,本想立刻打電話告訴齊少晏,讓他分享這個喜悅,不過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索性就把這個消息壓到今天再公布,打算來個喜上加喜。
他听到這個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是興奮地團團轉?或是正經八百地向她求婚?還是高興地抱著她猛親個不停?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輕咬著唇辦,臉上透著既興奮又緊張的光彩。
不管怎麼樣都好,反正從現在起,兩個人不能再只是男女朋友,他們得替肚子里的寶寶著想,給寶寶一個名分、一個家庭。
她相信愛她的齊少晏也一定會抱著和她相同的看法︰
今晚她得記著提醒他要溫柔一點,因為她肚子里已有了脆弱的小生命,再也不能任由他輕狂相待。
「小姐,要再加點水嗎?」
眼看推門進來的是服務生,她不自覺地有些失望。
「不用了,謝謝。」她搖搖頭,禮貌地拒絕。
「小姐,你還好嗎?」或許是她的小臉太紅,服務生有些擔心她。「是不是包廂里空調不夠強?要不要我冷氣開大一點?」
「呃……這個……」有著被人看穿心事的尷尬,她急忙否認。「我沒事,冷氣這樣就可以了。」她趕緊將服務生打發出去。
哇,好丟臉!
這個服務生會知道她剛剛在想些什麼嗎?應該不會吧?
按著急遽跳動的胸口,她慌張地低頭看了看表,試圖掩飾內心的羞窘。
現在是晚上七點四十分,離約定的七點鐘已過了四十分鐘的時間。
他怎麼還沒來呢?
興奮和緊張的情緒,令她等得有些心焦。平時他雖然忙碌,可是和她約會從來就不曾遲到過,今天是怎麼-回事?
該不會……
她臉色變了變,連忙甩頭,試圖將腦袋里的想法甩出去。
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定是有事耽擱了,絕不會出什麼事……
話雖如此,她卻越想越害怕。
本能地,她伸手拿起皮包里的手機,準備撥打他的電話號碼。
就在此時——
「HappyBirthday!」
包廂門再度被打開,一束嬌艷欲滴的百合牽引著丁雨茹的視線。
「你來了!」她興奮地迎過去。迎向花,也迎向那束花後頭的那個俊挺男人。
「對不起,我遲到了。」齊少晏向她道歉。
雖然明天有攸關他前途的重要會議要開,但是他依然決定將今晚的時間撥出來給她,為她慶生。
「沒關系。」她拍拍胸口,吁了一口氣。「人來了就好,我剛才還擔心你出事呢!」
沒有一般女人憤怒的指責,秀氣嬌柔的臉龐上盡足關心的神色。
看見她溫柔的笑容,他的心情立刻好了起來。
「喜歡嗎?」他把花遞過去,俯身在她額頭印下一吻。
「當然。」她緊拉著他的大手。「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莫說是漂亮的香水百合,就是幾株野草她也無所謂。
齊少晏拉著滿心歡喜的她坐下。
「餓了吧?先來點個菜,待會兒我還有禮物要送給你。」
他故作神秘地逗著她。
「我也……」咬著唇,她將到口的話勉強吞到肚子里。
她也有禮物要送給他,那是一份天大的驚喜。不過現在顯然時機不對,她的男人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菜單上。
「想吃什麼?」他問道。
「你決定就好。」她的心思並不在此。
「今天你是壽星。」他提醒她。
「我都好,真的。」她巴不得快快點完菜,迫不及待想欣賞他興奮到不行的表情。
「那好吧!」他叫來服務生,隨口點了幾道她平時最喜歡的菜色。「這樣可以嗎?」他點完菜,再次征詢她的意見。
她笑眯眯的點頭。「我都可以。」
「你……」服務生離開後,他細細打量著她。「你今天怎麼了?是因為生日太開心了嗎?不然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有嗎?」好酒沉甕底,她不想這麼快就把好消息說出來,雖然她幾乎要忍不住了。
「有。」他一眼就看出她今天的異樣。
「那好吧!」她深深吸一口氣,向他招了招手。「你過來。」
「干嘛?」他偏不依她。
「你過來一點嘛!」丁雨茹拽著他堅實的臂膀,將他拉到身前。「我告訴你,我……」
就在她準備道出心中的秘密時,突然發現他領口的地方沾著少許紅色痕跡。
那是……她瞪大眼,將頭湊得更近。
那奸像是……口紅!
不!不會的!
她不敢置信,以為是自己眼花誤把紅墨水當口紅印看待,于是將鼻子湊過去,幾乎貼上了衣領,她立時嗅到一股化妝品獨有的氣味。
她臉色變了變。
那的確是口紅印,她並沒有冤枉他。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的領口上會沾著女人的口紅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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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了?」見她靠在自己身側大半天沒有動靜,齊少晏好奇地扳過她的人。
「你這里……」她困惑地皺起眉,指了指他的衣領。
「怎麼了?」心頭掠過-絲不安,但齊少晏還是照著她的指示,冷靜地模了-把。
這是……
瞪著手指上淡淡的紅印,齊少晏的心底不禁暗暗咒罵了一聲。
這一定是剛才施麗茵靠向他時,不小心留下來的。
「那是什麼?」丁雨茹不想問,好奇心卻逼得她又不得不問。
「大概是口紅印吧!」證據如此明顯,他不會蠢到說那是番茄醬。
她咬著唇看他,沒有說話,更沒有破口大罵。
她在等這個男人給她一個交代。
潑婦罵街絕非她丁雨茹的風格,她情願自己躲著哭,也不會隨便對人罵上一句話,尤其是她喜歡的男人。
「今天公司來了幾個外國大客戶,我為了招待他們,剛才特地帶他們到酒家去。」齊少晏故作若無其事,謊言自然地從他口中道出。「我陪他們坐了一會兒,就匆匆忙忙趕過來這里,不過還是遲到了。」
他拿起餐巾,用力擦拭著衣領。
「大概是酒店小姐太過熱情,在座位間到處穿梭才會留下這個東西,你千萬別想歪了,我可是連逢場作戲都沒有喔!」
他說得合情合理,本來業務部副總經理就需要招待客戶,而且他遲到的事情並不假,像這樣謊言之中夾帶著些許真實,最教人難以判斷其中的真偽。
以他的功力,要哄騙眼前這個單純的女人絕對是易如反掌、游刃有余。
「是這樣嗎?」听他的解釋,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不用去陪陪大客戶嗎?我是不是耽誤你的工作了?」
雖然她很喜歡跟他在一道,但是卻不想他因自己而影響了工作。
「別擔心,有我部門其他的員工作陪那就夠了。」他捏了捏她的小下巴。「今晚我只陪你一個,在我心里你比他們重要多了。」
聞言,她的雙眼再度亮了起來。
還有什麼比他的重視更令人開心呢?
見她不再追問,他暗自松了一口氣,趕緊將準備奸的禮物拿出來,想藉此徹底轉移她的注意力。
「猜猜看我買了什麼禮物給你?」他把禮物提袋擺在桌上。
「這是……」她細細打量,側頭凝思。
禮物是一個長方形包裝精美的大盒子,裝在印有百貨公司名稱的大提袋里,只不過大部分的東西都可以包裝成這個樣子,實在教人難以猜測里頭的內容物。
「可以提提看嗎?」她想藉由重量來做判斷。
「當然可以。」他嘻嘻一笑。
「唔,有點重……」她試了試,發現東西不算輕。
「猜出來了沒有?」他催促。
她不說話,偷偷地搖了搖提袋,里頭傳出悶悶的木頭撞擊聲……
這下子她原本發亮的眼楮又更亮了。
「你作弊!」知道她猜出了禮物,他不禁笑著指責。
「模型,是木頭制的房屋模型!」她興奮地宣布答案。
對于熱愛建築的她,這份禮物比什麼項鏈、手飾要有意思得多。
看見她的快樂,他亦感同身受。
「呵呵,那還不好好謝謝我?」他暗示性地比了比自己的臉頰。
「謝謝。」她滿心歡喜地放下提袋,傾身向他送上一個大親親。
他邪氣一笑,順勢將她扯進自己的懷中,惹得她嬌聲驚呼。
「你——」驚呼聲很快就被他的熱吻堵住。
擁著她嬌小的身軀,他恣意奪取她口中的甜美,直到她無力掙扎地癱軟在他懷里。
「這里……是餐廳……」她喘息地提醒他。
「誰教你剛剛作弊!」他輕咬著她的小耳朵。「這算是給你的小小懲罰。」
「你又沒說不能搖搖看……」她紅著臉辯駁。
「還強辯?」大拇指勾起她的小下巴。「小心我再懲罰你一次!」
俯,他作勢又要吻她一回。
「別……」她笑著閃躲,縴細的手掌恰恰堵住他伸過來的嘴。「我也有禮物要送給你。
「你?」瞬間停止了動作,他失笑出聲,「今天又不是我生日。」
「誰說只有生日的時候才能送禮?」她嬌聲抗議。「況且……我今天要送的禮物很特別。」
「是嗎?」他好奇了。「禮物呢?」
偷眼環顧四周,除了自己送她的花和禮物之外,齊少晏沒有任何意外的發現。
「在這里。」她悄聲道,本能地模了模自己的小月復。
「哪里?」他不明白的反問︰「你放在袋子里嗎?」
現場除了她的背袋,再也沒有其他裝東西的地方。
她搖搖頭,雙頰紼紅。
「快說!」他好奇得要命。
「我……」她雙手攀上他的頸,在他耳畔低語。
「什麼?我沒听見。」她的聲音像貓叫,除了幾絲氣聲,他什麼也听不見。
雖然這句話在心里已念過不下百遍,可是到了要說出口的時候,她竟然羞得不能自己,如鯁在喉。
她只得再深深吸一口氣,準備把今晚的氣氛帶到最高潮。
「我……」她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吐出︰「懷、孕、了!」
懷孕?
她懷孕了?
這一回他听得清清楚楚,絕無遺漏,每一個字都像是天邊的焦雷轟得他天旋地轉、目瞪口呆。
怎麼會?他的防護措施一向做得很好,沒道理會出紕漏啊?難道說……
對了!他突然想起的確是有那麼一、兩次他太心急了,或許就是那一、兩次的情不自禁……
該死!他怎麼會犯下這種錯誤?
他不禁懊惱地自責,如此一來,事情將會變得十分棘手而難處理,現在的他根本沒有條件出這種狀況。
「你……怎麼了?」丁雨茹呆呆地看著齊少晏逐漸鐵青的臉色,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怎麼會這樣?
他既沒有興奮地團團轉,也沒有開口向她求婚,更沒有抱著她猛親;絲毫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他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難道說……他不喜歡听到這個消息?
從他僵直的身體和陰沉的臉色,她已敏銳地感覺到齊少晏的不對勁。
可是怎麼會這樣?他口口聲聲說愛她,心里只有她,既然如此,他定然也會深愛兩人生命的結晶,為什麼他的反應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難道說他口中至死不渝的愛情只是用來誘哄她的謊言?他的心底根本就沒有她?
會嗎?難道他也是那種專會哄騙女人的公子哥兒?
丁雨茹幾乎不敢再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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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沉默許久,齊少晏終于開口,聲音有種說不出的低沉。
「前兩天。」她老實回答。
他眉心緊皺著。「多久了?」
「什麼?」她沒弄懂他的意思。
「我說懷孕多久了?」他低吼。
「一、一個月……」她嚇得渾身一顫、臉色慘白,因為齊少晏從來就沒有用這樣凶惡的口氣跟她說過話。
那還好!他鐵青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
「明天我會安排醫生,你去動個手術拿掉。」他已想好了對策,現在的他絕不能受到這個孩子的羈絆。
拿掉?他當真不要這個孩子?
看他說得理所當然,她听得一顆心碎成片片。
「為什麼?」忍著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向他尋求一個理由,一個能證明他不是不愛她而是別有苦衷的理由。
「因為我現在還沒打算,也不適合有孩子。」他誠實地回答。
就算在明天的董事會中他能如願坐上董事長的位置,日後依舊需要看施麗茵的臉色,除非他能取得她手中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權,在他未能全面掌控大局之前,他仍需要她的支持。
施麗茵會支持他固然是為了銀行的貸款,但是更主要的原因卻是為了他的人。
今天要是他和丁雨茹結婚生子,施麗茵就絕對不可能再繼續支持他。
雖然他深愛著丁雨茹,但是現階段還不能和她結婚,否則他多年的苦心布局可能就此毀于一旦,在大勢底定前他萬萬不能冒險。
沒打算?不適合?
他用這麼模稜兩可的理由就要扼殺她月復中的小生命?
丁雨茹完全無法接受他的理由。
他是齊氏集團的二公子,絕對沒有一般人經濟上的考量,只有要與不要的問題。而會讓他說不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根本不愛她,根本沒打算要和她廝守終生,當然也就不會要孩子這種麻煩的東西,說穿了她只是他逢場作戲的對象。
「我以為你愛我……」她哽咽著離開他的懷抱。
「我當然愛你。」他愛她,但時機不對。「現在我們真的不能有孩子,再給我一點時間好嗎?」
「要我拿掉孩子可以。」她含淚瞪著他。「請你給我一個完整的理由,我听不懂什麼叫作沒打算、不適合。」
她絕不會妄想用孩子來綁住一個男人,但是她也絕不容許自己僅是男人戲要的對象。她要明白這個男人的真心,如果他只是同她玩玩,那她就徹底放棄這段感情,死了這條心。
「我……」齊氏里頭的明爭暗斗,他從來不曾向她提及,尤其是他和施麗茵之間的曖昧,根本無從啟齒。「反正現在就是不適合!」
打死他都不會吐露真正的原因,他不要她知道關于斗爭的骯髒事。
面對說不出理由的男人,她泫然欲泣,心里頭幾乎完全確定他只是個玩弄她感情、不願負責的公子哥兒。
「茹茹,別這樣。」她悲傷的模樣像一根針刺得他心痛不已。「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三年,三年後我-定娶你,到時候你想要幾個孩子都可以。」
他有絕對的把握在三年內把事情全搞定。
「為什麼要三年?」彷佛抓到一根浮木,她追問著。只要給她一個正當的理由,她可以無條件等待。
「因為……我就是需要三年的時間。」
他的回答依舊教她失望。
難道他是想使出拖延戰術再玩弄她三年?
「既然現在不適合,三年後也一樣不適合。」如果三年只是他延續兩人愛情游戲的借口,那麼別說定三年,就是二百年後兩人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你這是什麼意思?」隱約听出她話中的決絕,他繃緊了神經。
「你放心,我不會拿孩子拖住你。」不再多說什麼,她拿起自己的背袋就往外跑。
「等一等。」他急忙追過去,卻險些被椅子絆倒。「你要去哪兒?」
沒有回答,她頭也不回地向餐廳外奔去。
她跑得又急又快,只為了在自己放聲大哭之前,遠遠離開這個男人。
她絕不要在玩弄她的男人面前示弱。
一股可能失去她的強烈恐懼,逼使齊少晏在她身後追趕。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追上她之後要說些什麼,只知道不能就這樣讓她離去,偏偏送菜的服務生似乎跟他過不去,三番兩次擋住了去路,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沖出餐廳大門。
兩人在餐廳里一跑一追的特殊行徑,早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個人都瞪大眼瞧著這幕電視劇里頭才會出現的畫面,直到兩人都離開餐廳,還有人陸續跟到窗戶前一探究竟。
「茹茹,你等一等……」出了餐廳門口,齊少晏看見她街上一輛停在一旁候客的計程車,忍不住大叫地制止。
丁雨茹的淚水已然潰堤,耳中雖听見他的呼喊,卻迅速關上車門催促司機離開。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及到車門的同時,車子駛離路邊滑向寬闊平坦的馬路,狠狠地拉開人車之間的距離。
茹茹……
他喘息地站在原地,瞧著絕塵而去的車影愣愣出神。
和丁雨茹相交之初,他就擔心會有這麼一天,自己不得不在事業和愛情上做出抉擇,他竭盡所能試圖兼顧兩者,想不到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他的茹茹最終還是離他而去。
如果當初他未曾開始這段感情……
可能嗎?
他苦笑著。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無法自拔地陷落了,明知道自己沒有條件追逐愛情,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投入。
可是現在卻出現他最不願見到的結果。
他該就這樣放開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