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情漸老見春羞,
到處芳魂感舊游。
多見長條似相識,
強垂煙穗拂人頭。
──楊柳枝?李後主
拖著沉重的步伐,蝶雨緊張的跟在李嬤嬤的身後,最後在百花樓的當家花魁秋娘所住的「秋心閣」前停下腳步。
「進去吧!」
李嬤嬤也不唆,打開門,順手推了蝶雨一把。
蝶雨絞緊手中的衣袖,無奈的往前走一步,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迎面襲來,嗆得她猛咳起來。
「咳咳咳……」
李嬤嬤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抓著她的手便往里拉,並順手關上門。
房內光線昏暗,一旁的木架上燃著兩根紅燭,暗香浮動,四周隱含著一股說不出的曖昧氣氛。
蝶雨一個沒注意,不小心被腳下的門檻絆了一下,因而重心不穩的差點跌倒,她才剛站好,抬起頭,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愣住了。
只見房里有一男一女,男的坐在桌前,長得還算體面,但眼中卻露出婬邪的光芒。
而女子便是秋娘,她坐在他的懷里,即使見她倆進門,也毫無羞澀模樣,反倒更向男子的胸膛靠去。
「李嬤嬤,怎麼動作這麼慢?張少爺都快等不及了呢!」秋娘嬌聲的說。
「張少爺,讓您久等了,真是對不住啊!」李嬤嬤笑嘻嘻的上前,朝那位張少爺連聲道歉。
「沒關系。」
張強根本看都不看李嬤嬤一下,那雙充滿欲火的眼,徑自直盯著站在門邊的蝶雨瞧。
「嗯!沒想到翟姑娘近看更是美得令人怦然心動,只可惜我財力不夠,沒辦法將翟姑娘買回去『好好疼惜』。」
他的語氣、他的眼神,彷佛此刻她正全身赤果果的,令蝶雨惶恐得後退一步。
「張少爺,你壞死了,怎麼可以在我面前稱贊別的女人,難不成你是嫌我沒她漂亮?」秋娘嬌媚的嗔他一眼。
「呵呵呵!我哪有那個意思?瞧瞧你這臉蛋、這婀娜的體態,以及狐媚的勁兒,哪個女人比得上你啊?」
說著,像是要證明他的話般,他毫不顧忌有他人在場,一只大掌不客氣地握住她胸前的一團渾圓,輕輕地揉弄起來,惹得秋娘嬌吟連連。
蝶雨見他倆竟旁若無人的調起情來,霎時羞得臉泛桃紅,咬緊牙根,心里涌起一股想逃的沖動。
「張少爺,來,喝杯酒。」
秋娘風情萬種的端起一杯酒送到張強的嘴邊。
張強的一雙大手不安分地在秋娘身上四處游移,可眼角余光卻瞥見蝶雨不自在的臉紅模樣,心里覺得實在有趣,挑逗的動作便更加肆無忌憚了……
這個畫面終于讓蝶雨再也受不了了,她猛烈的搖著頭,一聲吶喊破口而出,「不──」
她倏地轉身,使盡吃女乃的力氣一推──
原本因眼前活生生的戲而有些呆愣的李嬤嬤,完全沒料到她會有這樣的舉動,一時之間,竟傻傻的被推倒在地,頭還撞上一旁的桌角,痛得她哀叫出聲。
掙月兌束縛的蝶雨毫不猶豫的開門往外沖去,滾燙的淚水飛灑在空中……
蝶雨不顧一切的往前跑,她不敢停下來,也不敢回頭,像是身後有什麼恐怖的怪獸在追趕著她似的。
突然,腳下一塊凸起的小石子絆了她一下,讓她一時重心不穩,狠狠地跌倒在地。
「呃!嗚……」她趴在地上,將小臉埋在衣袖中,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淚水順著臉頰撲簌簌的落下。
她哭得好傷心,像是想將近來受到的委屈一次哭個夠。
冷不防的,一只大掌拍上她的背,讓她驚坐起身。
一時之間,她還以為是那些保鏢找到她,于是下意識的急忙往後退去。
透過蒙的視線,她看見一個長相俊美、劍眉朗目的男子蹲在她的身邊,他的眼中布滿了關心。
「姑娘,你還好嗎?」看到她殘破不整的衣衫,他不禁蹙了蹙眉頭。
「你……你是誰?」蝶雨抓住破碎的衣襟,哽咽的問。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他溫柔的語調頓時安撫了她慌亂的心。
眼前的男子不像百花樓里那些凶神惡煞般的保鏢,精致華麗的衣裳,及溫文儒雅的外表顯示出他不凡的器度。
他……應該是來百花樓尋歡的富家公子吧?蝶雨在心里暗忖。
可不知為何,這個想法竟讓她覺得心里有些酸酸的,不太舒服。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徑自月兌上的披風覆在她的身上,一只手攬住她的腰,溫柔的扶她站起來。
他的體貼讓蝶雨一時之間愣住了,只能怔怔的讓他扶起,看著他細心的拿出一方白帕,為她拭去臉上的塵泥。
她的視線與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他那深邃的眸光讓蝶雨的心猛跳了一下。
在意識到兩人之間的動作過于親密後,一抹嫣紅倏地染上蝶雨白皙的小臉,她垂下頭,想趕快往後退。
卻沒想到,他竟陡地加重了攬在她腰上的手力,不讓她退開。
「公子……」
蝶雨低低的喚了一聲,抬起頭,再次望進他黝黑的眼瞳中。
他仍是不發一語,只是痴痴的望著她,眼中閃著一種令人不解的光芒。
蝶雨睜著水汪汪的明眸,輕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緩緩抬起手,拇指輕輕滑過她輕咬著的女敕紅唇辦,來回的撫摩著,那種挑逗似的踫觸,讓蝶雨全身陡地竄過一陣輕顫。
她知道她應該要推開他,也明白兩人的接觸是不合禮教的,但自他身上飄來的那股男性氣息,卻帶給她一種安心的感覺,令她眷戀不已,舍不得離開。
最後,禮教仍是戰勝了情感,她再次出聲喚道﹕「公子……請放開我……」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再堅持,順著她的意思松開手。
離開了他的懷抱,反倒讓蝶雨的心里涌起一股失落感。
「謝謝你……」她垂下眼瞼,吶吶的說。
他只是回以一笑,仍舊沒有開口說話。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雜沓的腳步聲。
他朝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的說﹕「找你的人來了。」
聞言,蝶雨的小臉驀地刷白,渾身開始不停的顫抖。
「求求你,救我!」她心慌的瞅著他,驚駭的乞求道。
他揚起好看的眉,不解的看著她,而後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說﹕「你放心,沒事的。」
听見愈來愈近的人聲,蝶雨拚命的搖著頭,然後猛地拉住他的手說﹕「求你帶我走!」
此刻,她再也顧不了許多,只希望眼前這個能令她安心的男子可以帶她月兌離魔掌,離開這塊婬穢之地。
誰知,他竟緩緩的搖了搖頭,雙眼凝望著她,伸出手將一綹散在她頰邊的發絲撥到她的耳後。
「別擔心,我們還會再見面的。」
他意味深長的對她說,朝她微微一笑後,便徑自轉身要走。
「不要走啊!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伸手想要抓住他。
不料,他只是輕輕一閃,就避開了她的手,頭也不回的離去。
蝶雨想要追上去,但由後面趕來的李嬤嬤和一干保鏢們卻及時拉住她。
李嬤嬤生氣的在她耳邊開始叨念著。「你這死丫頭!竟敢給我落跑……」
但是,蝶雨卻什麼也听不見,只是傷心的望著他愈走愈遠的身影,無助的淚水再次滑落,紛紛滾落至地上。
她望著遠方的黑點,拉緊身上的披風,感受著他遺留在上面的味道和體溫。
他說,他們還會再見,是真的嗎?
可她已經被人給買下了啊!
這相見,祇怕是遙遙無期了……
而她的一顆芳心,似乎在剛剛已經遺落……
蝶雨獨自坐在床前,頭上蒙著喜帕,她害怕的用雙手猛絞著手中的錦帕。
房里悄無人聲,只有桌案上的燭火悶悶的燃燒著。
先前娃兒堅持要待在房里陪她,但卻被人給強架了出去,留下她獨自一個人面對這空曠的房間與寂靜。
沒有鑼鼓喧天的迎親隊伍,也沒有熱鬧的拜堂儀式,只是一頂紅色小轎,就將她送進了這個深宅大院。
她不知道這是何處,更不知道買了她的人姓啥名誰,即使她不斷追問,李嬤嬤卻一直三緘其口,什麼也不肯透露,只說她運氣好,買她的人是個富甲一方的大財主,她只要安安心心的進門就好。
安心﹖﹗教她如何安心?
或許,買她的人是個七老八十的,年紀大得可以做她爹,甚至做她爺爺的老頭子?
也或許,是個嘴歪眼斜、其貌不揚的男人?
更有可能他是個早有三妻四妾、花心浪蕩的紈夸子弟……
蝶雨愈想愈害怕、愈想愈不安……
突然,門外傳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接著是房門被推開的咿呀聲和關門聲。
那一步一步朝她接近的腳步聲,像一把重槌似的狠狠的敲擊著她的心口。
頭上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到來人、看不見房里的任何動靜,一顆心因這未知的一切而緊揪著。
強烈的恐懼感籠罩住她所有的感官,她甚至不知道淚水已悄悄滑下。
毫無預警的,頭上的喜帕突地被掀了開來,她害怕的驚叫一聲,「啊!」下意識的抬起袖子遮住蒼白的小臉。
「別怕。」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聞聲,蝶雨不禁愣住了,這聲音……
「也許我長得不夠俊,但至少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你沒必要怕成這樣吧?」他的聲音里含著些許的戲譫意味。
蝶雨緩緩放下手,但仍是害怕得不敢抬起小臉正視眼前的人。
陡地,一只大手出現在蝶雨的眼前,修長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臉來面對他。
看見面前的男子,令蝶雨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竟然是他?﹗
是那個與她在百花樓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公子!
「怎麼?我真的長得這麼可怕嗎?否則看見我,你怎麼一副驚恐的樣子?」他挑挑眉,調侃的問。
剎那間,蝶雨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只是想著,難道是老天爺听到了她的祈求,才會讓她再次遇見他?而且還是……
「為何不說話?」他輕聲細語的問,身子朝她傾近,手指不自覺的摩挲著她艷紅的唇辦。
這親昵的舉動令蝶雨陡地渾身竄過一陣戰栗,臉上泛起一片誘人的紅暈。
「為什麼會是你?」好半響,蝶雨寧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
「我不是說過,我們還會再見面嗎?」他沉聲道,雙眼凝視著她姣好的容顏。
「你……早就知道我……」
他陡地用食指點住她的唇辦,打斷她的問話。
「我事先什麼都不知道,但當我看到你可憐兮兮的站在台上時,我只知道,我要定你了!」他的口吻是那麼的霸道、那麼的不可一世。
「為什麼……」
「什麼都不要再問了,你只要知道我叫左陽,是擁有你的男人就夠了。」他望著她的明眸,聲音輕柔的低訴。
他的眼神、他的言語似乎勾走了蝶雨的魂魄,她只能呆愣的望著他。
他伸手將她散落的發絲撥至耳後,大掌在她的耳畔流連不去。
「今天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人家說春宵一刻值千金,所以,我們是應該用做的,而不是用說的。」
「做的?」她仍未回神,只是不自覺的重復他說過的話。
看到她那副迷惑的模樣,令他忍不住低笑出聲。
「瞧你這單純的小東西,難道你娘沒有告訴過你男女之間的事嗎?」左陽眼神曖昧的瞅著她。
聞言,她回過神,想到已不在人世的爹娘,忍不住咬緊下唇、紅了眼眶。
「怎麼了?」他語帶關心的問。
他用手指抬起她的小臉端詳著,深邃的眸子看進她泛著水光的眼中。
「我娘她……死了……」她幾乎哽咽得說不出話來,豆大的淚珠沿著臉頰滑落。
「別哭了。」
他溫柔的低頭吻去她的淚水,唇辦輕輕的在她的頰上游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