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東知本大飯店,來了一個少見的貴客。
他看來年齡不過三十上下,身穿裁制簡單的墨綠色絲質唐裝,配上卓然挺拔的身材,及俊朗清秀的眉目。他跨著優雅從容的步伐,提著一個簡單的手提箱走向櫃台。
「你好!」他以雍容高貴的氣度,謙遜和善的神情,在櫃抬招待
面前一站,頓時,三個服務小姐都同時往他這里擠過來。
「請問,你需要什麼服務嗎?」被他相中的服務小姐,極盡巴結之能事。
「謝謝!」那男人微微一笑,感激和欣賞的眼神不忘看向另外兩位小姐。「請問,有沒有一位岳蝶卿小姐在這里投宿?’’
「啊!這……」
「我知道你們不會透露客戶資料,但我是她弟弟。」一張身分證,不知道何時出現在那年輕人的手里,他大方的放在櫃台上,三位服務小姐幾乎不顧形象的擠過去猛瞧。
「是這樣的,半個月前我出去旅行,後來就和她失去聯絡,之前她有提過她住在知本508號房,但是,最近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那個房間卻沒有人接過電話,因此,我擔心……」
「啊!你是岳小姐的弟弟是吧?’’其中一個和岳蝶卿打過數次照面的櫃台小姐,立刻熱情的回答他。
「是的!」岳磊卿對那位小姐報以感激的一笑、「那麼,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里嗎?」
「她早在兩個月前就退房了,但是,她幾乎每天早上都會來這里使用健身設備和游泳池,需要我幫你留話給她嗎?」
「她退房了?」岳磊卿的眼中傷地閃過一絲憂心,但笑容依舊,
「謝謝!我知道了。」
說完,他轉頭看了看,轉身就要走。
「先生,你不用訂房嗎?」招待小姐們急欲挽留。
听到了這句話,岳磊卿的手上突然多出一張信用卡,他放在櫃台上,「請給我一個房間。可以的話,請給我當初岳小姐住的房間,
我預計停留一個星期,謝謝!」
「是的!請稍等。,’就見櫃台小姐個個笑開了眼,一副喜不自勝
的神情。
辦完了手續後,岳磊卿得到熱切的自送禮,他住進了岳蝶卿當
初住的單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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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築基地的附近,有一棟典型的三合院落,是附近的人家租給龍曜溪的,這里也是龍曜溪一方人的暫時住所。
至于其他的工人,都住在主要架構已完工的房子里。
而這一棟在過去兩個半月里,有著龍曜溪和岳蝶卿美麗回憶的房子,現在卻烏雲密布。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龍曜溪的目光晦暗,他邊凝視著床上的岳蝶卿,邊傾听著身後的人的報告,臉上的神情藏測高深。
岳蝶卿已經昏迷了三天,雖然醫生說她並無大礙,可能只是操勞過度,心力透支,外加一些貧血癥狀而已,但是龍曜溪知道,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在他身後的人,除了龍少曙以外,還有遠渡重洋,從加拿大追來的緝毒組隊長——麥可,他剛好在岳蝶卿昏迷後趕到。
「我一直不敢告訴你。」
龍少曙帶著一臉懺悔的神色繼續往下說︰「當我知道岳磊卿今天下午住進了飯店時,我才想到,他隨時可能來找小蝶,告訴她事實的真相。」
「真相?」龍曜溪低沉的自語听來竟有些淒楚,「這個世界還有真相嗎?」
「大哥!」從沒見過龍曜溪用這樣的語氣說話,一向喜愛為人牽紅線的龍少曙,看著原本滿心期望的事情,竟是這樣的發展,他的臉色呈現了難得的凝重,
「你打算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讓她弟弟破壞你們的未來嗎?」
「未來?」龍曜溪轉頭看著龍少曙,他眼中的陰霾,使得空氣冷凝了下來,一陣令人難受的沉寂,在龍曜溪的嘆氣聲後結束,隨著他的再次開口,另一陣令人窒息的憂傷,又籠罩而來。
「我和她之間能有什麼未來?別傻了。」
回想起她昏厥之前看他的目光,使得他的心髒幾乎停了下來,那驚惶的眼神。仿佛訴說著她的懼怕和退縮。
她看著他的樣子,就好像看到了惡魔一般,而他,才剛剛向她求了婚。
那感覺好似在一瞬間向上蒼乞求的夢想——那個突然想和她一起共度余生的念頭,轉眼間,就當著他的面被撕毀再丟回來給他一般。
那瞬息的痛,到現在才有了感覺,就在知道了岳蝶卿的真實身分後,他的心也轉瞬間成了一片干枯的死寂。
沒有人再說話。房間里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要使人窒息。
「你們走吧!這里有我陪著她就好了。麥可,你不是還有任務嗎?至于你,曙,既然真相已大白,你這個假紅娘也用不著在這里陪我受罪了。」
「大哥……」
听到龍曜溪的反諷,龍少曙只覺得萬分的抱歉,他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如果你真的愛她,就不該輕言撤退,不管你以前做過什麼,那都不是你們兩人不能在一起的理由,相反的,真相大白才能見到真心……」
「出去!」沒來由的,龍曜溪一聲怒喝。
「可是,小蝶她也是真的愛你呀!」
「出去!」
「走吧!曙!」麥可硬拉著龍少曙離開,他知道現在的龍曜溪任誰也惹不起。可是,他倒是沒想到平日愛開玩笑、游戲人間的龍少曙,竟然會有如此認真的時候。
「可是……」
「算了。」
麥可拉著龍少曙,走到了房子外面的曬谷場,「說實話,曙!我也不贊成他們兩個在一起。」
「可是,我大哥好不容易才動了真心,老天!麥可,組織已經讓我哥度過了這麼多無法和人真心相待的日子,難道到了這種時候,我哥還是只能坐以待斃嗎?」
「但是岳磊卿那個家伙的報復意圖很明顯呀!我們不能冒險,萬一那個家伙殺了你大哥,那他們兩人會幸福嗎?畢竟,你大哥親手殺了他們的父母是事實呀!」
「那岳蝶卿呢?我非常肯定她根本不知情呀!現在為什麼會
……」
「噓!」麥可突然很機警的看著黑漆漆的前方,順著他的視線,龍少曙也看到上那輛停在黑暗中,陌生的黑色吉普車身。
有個人正坐在車子里,但是,卻和周道的黑色全然融入了一體。他之所以被人發現,是因為車子里有香煙的火光忽明忽現的。
在沒有月光的夜晚,附近沒有路燈,只有暗黑的森林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下,晃著幢幢的暗影,這樣一個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靠近他們這株原本就算隱密的房子,絕對不會安什麼好心眼。
麥可和龍少曙對望了一眼,兩個人立刻行動迅速的往房子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去,借著黑夜暗影的遮掩,他們逐漸靠近了那輛吉普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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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媽!爸!」
岳蝶卿的囈語在寧靜的夜里響起,讓龍曜溪從沉思中驚醒,他走到她的床前,看著她那張在月光下皎潔無瑕的臉蛋上,仿佛沉睡在一個永遠不醒的噩夢里。
她的額際冒著冷汗,柳葉似的彎眉深深的鎖在一起,睫毛下的眼楮閉得好緊,就像不願意張開,不願意看到他一般。
他的心頭一陣絞痛,誰來告訴他該怎麼做?他閉上了眼,高大頎長的身軀兀自矗立在黯淡的燈光下,仿佛脆弱的不堪一擊。
慢慢從昏迷中醒轉的岳蝶卿,看到的正是此刻的龍曜溪,現在的他和在夢里那個惡魔般的他完全不同,但是,腦海中的影像轉瞬間又快速的旋轉起來。
「不要!」她大喊,緊抱住自己的頭想甩掉那樣的影像。
這叫聲也讓龍曜溪一震,他張開眼看著她。
「不是他!該死的!五年前騎走我摩托車的人是他,可是,殺爸媽的不是他,不可能是他,不會是他。」岳蝶卿閉緊了眼楮,就像是在和某個人爭吵一般,她緊按著自己的頭,手臂也因為用力過度而在發抖。
龍曜溪一個箭步上前,跌坐在床上,他將躺著的她攬在懷中,企圖掰開她的手,「住手!你會傷到自己。」
「不是他!不是他!」岳蝶卿淚流滿面,她的手被龍曜溪拉下來,整個人也癱在他懷里。
她惶然的睜開眼楮,抬頭看著龍曜溪,一臉的驚惶像是迷失的小女孩,「不是你!對不對?不會是你……」
「蝶……」
看著懷中的淚人兒,龍曜溪低頭吻去的她的淚。
「原諒我……」
「不!」岳蝶卿熱切又絕望的抱緊他寬厚的胸膛,抬起頭回吻著他,但眼淚仍不停的落下,「這不是真的!不是……」
她狂亂的吻著龍曜溪,就好像這樣可以洗去兩人之間的一切障礙一般。
身陷在岳蝶卿香吻中的龍曜溪,同樣無法克制的回吻著她,伴著岳蝶卿的淚水,和心底那錯亂痛苦的歉意,這個吻,好像永遠沒有盡頭。
仿佛他一旦放開了她,離開了這兩片柔軟的溫存,他就會永遠的失去她。
窗外黯淡的星光,隱隱的躲在烏雲之後,冷冷的寒星,默默地看著這一幕。
兩個糾纏而炙熱的身軀,帶著恐懼而看不見未來的絕望,釋放著彼此心中最深沉的,在這一刻,仿佛用盡了一生的愛戀,纏
綿糾葛在無底的和那個不知理智為何物的地獄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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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蝶卿悠然醒轉。
這一次,在龍曜溪那令人安心的體溫中,她沒有再作噩夢。
望著枕畔空空的位置,依稀記得不久前的纏綿,她深怕自己狂亂的主動和熱情會再次遭到他的嘲笑。
「曜!」她怯怯的喊了一聲,沒有回應。她起身,看向房間的另一側,又再次叫了一聲,「曜!」
這次不含羞怯,只有驚慌。
「曜!」她沖下床,不管水泥地的冰冷就那樣入侵她溫熱的果足,她沖往外面的大廳,「曜!你在哪里?回答我!」
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她踏著毛毯,沖向漸露曙光的天空之下,外面冰冷的空氣,令人心寒的襲來,而空蕩蕩的曬谷場上,更傳達著某種令人心碎的訊息。
「不!」
岳蝶卿沖向另一頭的平房,「曙!」
連她也不在?驚愕的岳蝶卿,看著空蕩蕩的三合院落,她不敢相信!龍曜溪竟然不聲不響的離開她?
她迅速的回到了房間,打了一個電話,想叫同事來接她,然而,當同事驚訝的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如何時,那個導致她如此迷亂的前因後果,一瞬間全回到她的記憶中。
那是真的羅!
她茫然的掛上了電話。
五年前,龍曜溪真的傷害了她的父母。她弟弟當初的推測,竟然符合了大半?龍曜溪真的是當年那個有計劃來傷害她,又傷害了她的父母的人?
他選擇了離去,選擇了遺棄在睡夢中的她。
是因為愧疚嗎?
還是因為要更殘忍的傷害她?
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愛他嗎?
她是深深的、無怨無海的愛他,而他竟然連試圖解釋或欺騙的謊言都不肯費心,寧可選擇一走了之?
手上的大哥大突然響著。
岳蝶卿恍惚的按下通話鍵,「喂!」,
「小蝶!怎麼回事?」老板李元盾大叫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彼方傳來,「剛剛龍老板派人來結清了設計費用,說後續的工程停止,這是怎麼搞的?你給我說清楚。」
借著這樣來和她斷得干干淨淨嗎?岳蝶卿淒然一笑。
「那很好呀!我可以立刻回去上工,你不是說還有一個案子要我接嗎?」
「怎麼會好?我還打算用這次的案子作為範本,在台東推出一個高級別墅度假區計劃呢!還有那些從國外訂來的昂貴家具,都快送到了,就等著你去完成它,我連雜志社的采訪都安排好了,你現在卻告訴我要停工?難得有這樣一個高品質的案子,你是怎麼弄砸它的?」
老板的斥罵,听在岳蝶卿的耳里,成了最殘忍的一個問題。
「我……」淚水開始不听使喚的從她的眼楮泛濫出來。「我……我愛上他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