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晚他猶如困獸一樣將她徹徹底底蹂躪過後,他便像蒸發般,不再出現在她面前。
日月如梭,一個月過去了,初夏又至,曾經只有瑩綠的女敕葉綴于枝條間的槐樹,已開始開花。一朵一朵,安安靜靜地綻于枝頭,然後,風一過,又輕渺渺地跌落于地上。
清香沁人的槐花最好用來繡作香囊,足以,翎兒便領著兩名丫鬟,在庭院里把剛掉在地上的槐花小心拾起,沖清干淨,再放到干燥的地方風干。
「小姐,這真能用來作香囊嗎?」皖兒不確定地問。
翎兒抿嘴一笑。「當然。」
「小姐,那玫瑰也能嗎?」鳴兒好奇地問。
「或許我們還可以試試能不能吃呢。」翎兒沉吟一會,淺笑道。
「試吃?」鳴兒驚叫。
翎兒斜睇她一眼。「我試就可以了,放心。」
鳴兒的俏臉脹紅了。「鳴兒不是這個意思……」
翎兒打斷她,淡淡一笑。「你緊張什麼?我又沒怪你什麼。」
鳴兒赧然,卻也不再多說話。
翎兒看著她,久久後,突然問︰「鳴兒,你是怎麼進王府工作的?」
鳴兒一怔,似乎從沒想過她會有問她的一天。「嗯,因為……因為家里窮啊,沒錢,家里就把鳴兒賣了。」
翎兒狐疑地看她,又轉頭望向皖兒。「皖兒,你呢?」
皖兒看看鳴兒,又看看翎兒,才道︰「理由和鳴兒的一樣。」
翎兒淺淺一笑。「你們家里很窮很窮的嗎?」她問得很溫和。
「是。」二人異口同聲回道。
「那你們怎麼可能有如此好的功夫?你們懂點穴,懂輕功,那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學得來的,而依綽隼的性格,他不會買你們來學武的吧?」
輕輕的問句卻帶著迫人的威嚴,從沒有時候像這一刻,她這麼像是一個主子。
兩人俱是一嚇,想不到翎兒這麼敏銳,一下子就點出她們的破綻,兩人都有點無措地佇立著,無言以對。
「我早知道是他派你們來監視我,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真正身分是什麼。」她微嘆口氣,語氣又變得溫和。
鳴兒說︰「我們其實是大內侍衛,職務是專門負責皇後和貴妃的安全的。一天,九王爺叫來我們二人說是要替他保護一名女子,我們就來了,後來的事,小姐也是知道的。」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們的身手這麼好,她就知道綽隼不會安什麼好心,什麼保護?監視就監視嘛。說得好听,哼!
「小姐,你惱啦?」皖兒小心翼翼地問。
翎兒搖頭淺笑。「沒有,這事我早猜到了,現在也只是向你們求證一下罷了,有什麼好惱怒呢?就算要惱,也只能算到隼王頭上。」
反正她掛到他身上的罪名不少,也不差這一件。
鳴兒和皖兒張口瞪目,似乎很驚訝。「小姐,他可是九王爺哪!」
「就是因為他是王爺,我才生氣。怎麼,我惱誰還得你們批準嗎?」眼眸一厲,嚇得兩人不再多嘴。擊
忙完一番,翎兒換了件干淨的衣服後,便坐到琴前,準備開始每天必做的事項--操琴。
鳳求凰彈了一遍又一遍,卻是怎樣也彈不好,支離破碎,怎麼也拼湊不起來。
她嘆氣,難道只與綽隼相處區區幾回,就讓他輕易左右自己的心緒了嗎?
她扭過頭,窗外的陽光正燦爛,蔚藍的天空一片澄清,幾縷白雲如輕煙般繡于天邊,如此的好天氣,讓她郁悶的心情也開朗不少,于是,她決定去踏青。
三年沒外出,她也不打算從今天起打破,街是不會去的,她只願到樹林山徑走走便好,和人打交道的事,她已不習慣了。
帶著鳴兒和皖兒,一行三人到了後山的竹林郊游。
初夏的陽光燦爛卻不炎熱,薰風吹過竹林,夾著女敕女敕的竹香,讓人心情舒暢,心曠神怡。
幽幽的小徑婉蜒伸展到不知名處,似乎沒來源也沒盡頭般。
「小姐,你有心事嗎?」皖兒輕聲問著一直顰著眉的翎兒。
翎兒悵然笑著,澄清如藍天的漆眸閃過絲絲迷惘。
「沒。」她自欺欺人地回道。
「是……想隼王嗎?」鳴兒大膽揣測。
翎兒的眉頭鎖得更深了。「為什麼我會遇上他呢?」
「或許是上天的安排吧?讓你們相遇相知相愛。」皖兒努力從腦中搜尋出比較像樣的詞句,回應她。
翎兒「噗哧」一聲笑出來,眉眼彎彎的,嫵媚動人。
「瞧你說的,像作戲一樣。什麼相遇相知相愛?我們哪有這回事。」
鳴兒也笑了。「就是、就是。愛上九王爺才不好呢。」
「哦?」翎兒揚高眉頭,略感驚詫,她們不是一向都為綽隼說好話的嗎?「此話是什麼意思?」
「鳴兒,不要說。」皖兒深怕她亂說話,得罪王爺,連忙阻止她。
「說!」翎兒命令。
鳴兒皺皺眉,睨了一眼皖兒,道︰「難道你想一直這樣騙小姐嗎?你想想,這三年來小姐是怎麼待我們的?你願意她糊里糊涂的做王爺的寵姬嗎?」
說完,她才掉過頭來看著翎兒,她的眼里有著深刻的堅決。
「小姐,其實九王爺真的是個公子,就他那王府,寵姬已經不知凡幾,還有外面的燕燕鶯鶯……唉,鳴兒也不好多說。總之,小姐你千萬別對王爺動真情,鳴兒知道小姐心地好,鳴兒也想小姐得到幸福,所以才跟小姐說這些,鳴兒實在不願看到有一天小姐愛上九王爺,那只會讓你痛苦萬分而已。」
皖兒嘆氣,萬般無奈。「既然鳴兒說開了,皖兒也不怕得罪地說一句。九王爺寵一個人的時候,真的很寵你,會把人捧上天的;但當他不再感到新鮮時,他不會不要,他只會將人放到一邊,不再管其生死。所以,把心給了他,只會痛苦。」
翎兒听罷,深深嘆息起來。
連他身邊的人都如此告誡她了,她若再不听勸豈不太辜負別人的一番美意?不過,她不可能愛上他的,她們是多慮了,她永遠不可能忘記綽隼帶給她這恥辱悲慘的生涯。
這份徹骨的屈辱,這個讓她永世不得翻身的身分,她是忘不了,永遠忘不了的。
無端心緒翻涌,讓踏青的好興致都消失泰半,剛想轉身離去,身後隱隱傳來紛沓的馬蹄聲,馬正呼嘯穿過竹林疾速向她們靠近。
太快了!翎兒還來不及側身避開,馬已到來,幸好鳴兒將她拉開才免于被馬踢到。
馬上人拉住駿馬,駿馬長嘯一聲止住向前的健步,在原地踢踏悠轉。
翎兒的心還砰砰亂跳、魂不附體時,身邊的兩名丫鬟已福身迎前,齊聲喊道︰
「六王爺。」
王爺?怎麼又是王爺!她擰緊眉。為什麼無論她去到哪都避不開王爺啊?
六王爺--尚王居高臨下地睨視著她們,不,準確來說,應該是看著她,翎兒。
一個處于半驚嚇狀態的女子,至少應該花容失色,但她無論怎樣看都不像失色的花朵。
很美,很有味道,尖尖的臉蛋,白里透紅,一雙似嗔非嗔的水眸黑而閃爍,眸一轉,立刻秋波盈盈,嫵媚極致。
如此出色的女子,引起了他的興趣。她會是他的,他暗笑著。
但鳴兒和皖兒卻愁苦了臉,六王爺與九王爺一向不和,看樣子,尚王對翎兒十分感興趣,這次勢必又會有事發生了。
尚王翻身下馬,步近翎兒,拿出隨身攜帶的折扇,輕浮地托起翎兒的下頷,笑問︰「什麼名字?」
翎兒在心里嘆氣,每個王爺都是這樣子的嗎?自命不凡得以為全世界都得當他們是神?
「翎兒見過王爺。」她故意欠身,離開托著她的折扇。
尚王撫著下頷,似乎對她很滿意。「住哪里?」
「媚紅樓。」翎兒斂下長長的睫毛,緩聲回答。
尚王一怔,月兌口而出。「妓院?」
「是的。」翎兒微微點頭。
「哦。」尚王眼中閃過可惜,要是她是好人家的女子,他一定二話不說便娶了她;但,她是妓女,這又得另當別論。
他凝視著她姣好的樣子,還有那雙特別吸引人的黑眸,他又改變主意了,他不一定要娶她,但她會屬于他的。
「跟我走。」尚王說著,便要上前撈人。
翎兒一嚇,急急退步。「別,王爺,翎兒現在是隼王的人。」
尚王又是一愣,愣過後,便是滿月復的忿恨。又是他那個皇弟,為什麼他看中的東西,隼一定要跟他搶?
這回,無論如何他都要搶到她!哼,走著瞧吧!
他欠身上前,猿臂伸出,眼看就要踫上翎兒了,皖兒和鳴兒連忙拉住呆立的翎兒向後退去。
「你們好大的膽子!」尚王怒極大吼道。
鳴兒歉然道︰「對不起,我們奉了王爺的命要保護小姐的。」
「你是說,他是王爺,本王不是嗎?」尚王眯起眼,陰沉沉地問。
鳴兒連忙搖頭。「不是的,王爺請息怒,還請王爺明察。」
說完,為怕再生事端,二人立刻攜著翎兒展開輕功逃了。
尚王想追,但又頓住,雙眼射出怨恨的光芒。這筆帳,他會好好跟隼討回的。
終于,她們一行三人回到了翎兒所住的白羽閣的庭院。
翎兒一落地後,立刻蜷縮著身子蹲下來,沒命地嘔吐。她發誓,她再也不妄想要學輕功了,怎麼那麼昏啊!
「小姐,你沒事吧?」皖兒擔憂地問。
翎兒搖搖頭,無力地坐在地上。「沒事,我只是不……不習慣飛罷了。」
「對不起,」鳴兒道歉。「因為怕尚王會對小姐不利,所以只好趕快帶你走。」
「那個尚王是什麼人?」翎兒擰著眉,眼中閃著嫌惡。
皖兒扶起翎兒往屋子里走。「尚王是隼王的六哥,但他們一向不和。不知為什麼,他們總是會看上同一樣東西,小至物大至人,他們的眼光幾乎一樣,所以常常都要爭奪一番。」
「那皇上不管嗎?」
「皇上是不知道的,也不可能被皇上知道,他們在皇上面前都裝得很和氣,但私底下卻經常你爭我奪,這些事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了。」
「他們還真是兄弟!」翎兒撇撇嘴,奚落道。
「怎麼說?」鳴兒好奇。
「兩個人都這麼霸道,以為全世界都該听他們,再不會有其他意見。哼,王爺?我看這根本是野蠻的代名詞。」她毫不客氣地批判著二人。
「小姐,快別說,被人听見就麻煩了。」皖兒驚叫。
「怕什麼!就算被隼王听見,我也不怕!」翎兒高仰起螓首,傲然道。
「哦,真的嗎?」
說這句的不是她們三人的任何一個,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低沉的笑意包裹住濃濃的興味。
不用看,翎兒已知此人是誰。
「你們先退下吧。」翎兒無奈地摒退鳴兒和皖兒,看著闊別一個月不見的高大人影。
「你好像對我有很多不滿?」綽隼唇邊啜著一抹笑,銳利的雙眸緊緊鎖住人兒。
說是,好像太不恭敬;說不是嘛,又太違心。所以,她只好閉口不答。
見他坐下,她倒了杯茶給他,綽隼搖頭。
「我沒告訴過你嗎?我不愛喝茶。」
「茶比酒有益。」她淡淡開口,自己也呷了口茶。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綽隼邪笑地問,拿起茶當酒般一口喝掉。
翎兒蹙一下眉頭。他這個人根本不懂喝茶,這樣的牛飲只會浪費一壺好茶,她真是傻啊,居然以為他是懂茶之人。
「你不需要別人的關心。」最後她還是倒酒給他。
「我需要你的。」綽隼壞笑著說,一雙眼霎時氤氳。
他是專程來提醒她是他的寵姬嗎?為什麼他每次來都只是求歡?他只把她當妓女嗎?
這個想法讓她突然難過莫名。
看著她倏然黯下來的小臉,綽隼過來抱住她。「怎麼?不高興嗎?」
「難道我該高興嗎?」她幽幽低言,問他也是自問。
「為什麼不高興?」他順著她的話語問,一雙大掌在她玲瓏有致的身上游移。
翎兒驚慌地捉住他不安分的手,微喘道︰「我不想。」
「哦?」綽隼拾眸瞄她一眼。「原因。」
「我、我只是不想。」她咬著牙努力把話擠出,本已粉紅輕染的雙頰更是艷彤,極度誘人。
綽隼低頭便攫住她的櫻唇,不管不顧她的感受,只是姿意索取她的甜美,只能屬于他的甜美。
「不!」翎兒拚命反抗。
有時她真的覺得放棄可能更好,但當他像個嫖客一樣壓住她時,這種不當她是人,只把她當發泄工具的行為,她無法忍受。
她怨忿,她恨,為什麼她要承受這些莫須有的痛苦與恥辱?
「不、不、不!」翎兒發了瘋般想掙月兌他,逼著綽隼不得不停下來。
「你發什麼神經?!」他陰沉地問,得不到釋放讓他又怒又躁。
翎兒瞪著他,她發神經?難道她要表現得像個蕩婦一樣他才滿意嗎?
對,他極有可能是如此希望,但,她辦不到,死也辦不到。
「我只是不知道我對于你來說是人,還是你泄欲的工具!」她冷冷道。
「有分別嗎?」他的語氣也是極端的冰冷。
翎兒抽口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居然這樣說,他居然……
「對于禽獸來說,的確是不會分。」她嗤笑。
「我不是來跟你吵架的。」綽隼的眉頭糾結于一起,樣子冷凝。
「你是來泄欲的!」她冷笑。
「有什麼不對?」他滿臉不耐煩,好心情幾近告罄,她夠聰明就別再惹他!「你是我的寵姬。」
「是嗎?」她一臉漠然。「我以為自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妓女。」
綽隼怒了,他霍地站起來,黑眸迸射出熾熱的憤怒之焰。
「你的確是,你是本王的專屬妓女,到死也是。」
翎兒粉臉刷地白了,血色全無。
「謝謝王爺的教誨。」她慘澹地笑著。
「本王說過,惹怒本王對你沒好處。」
綽隼g住她的下頷,陰鷙的眼瞳鎖定她的水眸,然後,他低頭,懲罰性地吻著她,沒半分半毫溫柔,霸道專橫得讓她再一次覺得,他只是把她當貨物看待。
「我恨你。」翎兒面無表情地說,水眸一點神采也沒有,淡漠得像木偶的眼。
綽隼怒火奔騰。「你想要什麼?玉?金?銀兩?衣物?」
她無生命力的樣子讓他又怒又--痛,如果她是想欲擒故縱,是想從他身上得到好處的話,那麼她成功了……此刻,該死的,他願意給她所有她想要的。
翎兒凝視他良久。「自由。」
「什麼?」
「我要自由。」
「妄想!」他不會讓她離開他的,她永遠別想。
翎兒笑了,卻悲傷得讓人以為她在哭。「那麼,翎兒沒東西想要的。」
綽隼不愛見她這樣,他吸口氣,隱忍住不耐。「除了離開本王,你想要什麼,本王都可以滿足你。」
「翎兒什麼也不想要。」翎兒無力地搖頭,想哭卻哭不出來。
綽隼生氣了,捉住她縴弱的肩,咬痛了牙道︰「好,是你不要的,別怪本王。你也別妄想離開本王,就算本王不要你,你也別想離開本王去跟別的男人,你最好記住,本王不要的東西,別人也不能得到,就算你死,也只能死在媚紅樓,記清楚了嗎?」
「是的,翎兒記清楚了。」翎兒點頭,但那冷漠的神情完全是置身事外的表情。
她是東西,只是東西,她能記不清嗎?
綽隼惱怒至極,摔開她轉身就走,但到了門口時,他又頓住。
「明天,你搬進王府。」
翎兒一怔,然後心慌了。「不,王爺……」
綽隼怒極反笑,但雙眼卻如鷹般銳利凌厲。
「怎麼,又有反應又有表情了嗎?我還以為你會一直死氣沉沉下去呢,不過你別忘了,你只是本王的寵姬,還沒有資格說不。」
翎兒默然了。「……是的。」
她已沒了自由,怕是永遠也不可能有了。
她曾想過,倘若有天他厭倦了她,可能會放她離開,但,他已表明,她這輩子
都不能再逃離他,好吧,就這樣吧,就讓她無心無欲到永遠吧,她剛想如此打算,但、但他居然又說要她進王府!
一入侯門深似海,這點認知她還是有的,媚紅樓雖讓她無法忍受,但至少這里每個人都對她有禮有敬,但王府?里面住了幾十個寵姬的地方哪!就算她不想與別人分享他,但,其他的寵姬會信嗎?會放過她嗎?
綽隼啊綽隼,為什麼不讓她好過一點點呢?
她連最卑微的尊嚴都被他踐踏了,他還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已身無一物了啊。
綽隼已走,窗外的槐花也不堪風吹朵朵垂落了,從此花魂只能在空氣中飄零游蕩,她呢?只怕連飄蕩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