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要她!
爸爸也不在乎她!
他們坐擁各自的幸福,卻決定把她送入瑞土寄宿學校去,從此眼不見為淨!
紗紗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好幾次差點被自己絆倒。她幾乎喘不過氣,冷風撲在臉上,胸口像要被炸開般的疼痛。
但,即使奮力跑著,那些可怕的話語,還是不能被遠遠地拋在腦後。
既然媽媽不想要她、爸爸不能要她,那麼,當初把她生出來做什麼?
紗紗好彷徨,但心里有更多更多的憤怒,卻不知道如何表達。
那宛如皇後般美麗又嬌貴的媽媽教過她,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要〈〈一住,不可以讓負面情緒流露出來,所以她只會笑甜甜、她只會裝乖巧,至於直接無偽地宣泄憤怒……她不知道可以怎麼做。
一鼓作氣跑到水塘邊,紗紗低下頭,看到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突然好討厭這頭被媽媽帶去設茬的卷翹短發,也突然好討厭這一身小公主般的打扮,最最討厭的是……胸前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看箸七彩生光的小戒指,心里就一陣憤怒。初抵「御品樓」的那一晚,女人們的風言風語猶在耳邊——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去他的!她干嘛留著這枚戒指,提醒自己是個被丟掉的包袱?
紗紗握住小戒指,死命一拽。
皮繩太堅韌,沒有應聲而斷,反倒是在細女敕的粉頸上扯出深刻的傷痕。
她的手指也扯痛了。天太冷,傷口加倍的疼,但她不怕疼!只想把不純粹、被背叛的愛,從靈魂里扯出來,遠遠的拋掉。
只要拋掉、只要拋掉的話……她就不會像現在這麼難受了!
淚意上浮,她使勁地扯、扯、扯——啪,皮繩終於斷了!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小戒指,眼楮望出去,有一點模糊。
那是眼淚嗎?
當然不是!她揩揩眼楮。那只是不知從哪里來的水澤,氤氳了眼楮而已。
她挑起皮繩,皮繩是凌天哥哥給的,她……不想丟,但小戒指是媽媽隨手拋的,她不要!
她收好會繩,毫不眷戀地把小戒指丟了出去。
那瞬間將永遠記在她心里。朗朗晴光!把各色寶石照得好耀眼、好迷人……
「紗紗!」遠遠地,傳來了凌天的呼喚。
撲通!小戒指掉進水塘里——也就是那嬌養著名貴錦鯉的碧綠水塘,凌天一中說要帶她開看卻始終沒有信守的諾言。
「紗紗!」
就在戒指沒入水面的那瞬間,凌天出現了。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一眼就看出她神色有異,警覺地問。
「沒、事!」紗紗看到他,居然有一種澀澀的感覺涌上心頭。
想流淚,但是得忍住。以後、她以後可是再也見不著凌天哥哥,也不能再偷偷欺負著他好玩了……她習慣性地垂下了頭,掩飾眼底真正的情緒。
以前想掩的是鬼靈精,現在想掩的卻是難過……
凌天只覺得她古怪,大掌一扣,就將她的小臉抬起。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紗紗頸邊的勒痕。
「有人侵入‘御品樓’,對你不利?」忙完一整天的他,顯然還不知道追殺令已經撤除,以及撤除後的種種安排。
「不是。」她試著對他微笑,但是……好難喔。
「紗紗?」他的音量提高了,知道有些事不對勁。
她躲開他的箝握。「都說了紗紗沒事……」
不對。不對。
他認真的觀察紗紗,知道她的個性絕非所表現的馴善,當她垂下眼兒時,誰都看不出她真實的情緒,包括他;他只是約略感受得到,她並非心口如一。
他盯著那勒痕,驀地,發現紗紗某個寶貝極了的東西不見了。
「你的小戒指呢?」他口氣變嚴厲了。
「在房間里。」
凌天看了她好半晌,冷冷地丟出一句。「你說謊。」
在找來水塘邊之前,他便听到了輕微的落水聲,原來只想警告紗紗,別把石子往水塘里丟,現在將情況串一串,他心里有個底了。
他踢掉鞋子,褪去上衣,露出結實的臂膀。
「凌天哥哥,你……」紗紗一呆。他想干嘛?
「說實話。」他寒著臉要求。
她倔強地別過小臉。「小戒指真的在房間里,我忘了戴。」
凌天看了她一眼,不發一語,撲通一聲就往水塘里跳去。
「凌天哥哥!」她一呆,瞬間沒了主意,偏又不肯老實招來,只好搬出大人的警告。「周伯伯吩咐過,不準到水塘里游泳!」
水塘里的錦鯉,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御品樓」的創辦人遠渡重洋,帶到這里來養殖的。這些鯉魚品種名貴、體質嬌弱,必須悉心照顧,否則一個天冷、天熱的交替,就會成群暴斃。
更別提它們根本受不得驚嚇!
「快上來啊你!」紗紗趴在欄桿上,努力勸服他。「我沒把什麼東西丟進去,你別傻了,快上來,」
萬一凌天把那些珍貴錦鯉嚇死了,該怎麼辦才好?即使他是周伯伯師弟的兒子,也一樣會被痛揍一頓!
她不希望凌天挨罵受責!
「凌天哥哥!」她都快哭了!
凌天不理會她,在寒凍的池水里,伸出雙手,模索池底。
紗紗又惶又亂!又氣得不想理他,反正凌天對她也只是「同情」、「憐憫]。她是爹不疼、娘不愛,所以才特意對她好一些。
算了,他不听勸就隨他去,她跺跺小腳,決定先開溜。
但是……她回頭看一眼。
風呼呼地吹,天氣好冷好冷,水中更冷。看著他在水塘里認真尋找的模樣,她鼻頭有點酸酸的,無法命令雙腳離開。
雖然大家都說喜歡她,但從來沒有人肯為她多付出一分心力,就像他……
她呆呆站著,連眼淚掉下來都沒發現,不知過了多久,听到他喝一句——
「找到了!」
凌天矯健地跳出水塘,朝她走來,掌心里有那枚亮晶晶的小戒指。
紗紗盯著他看。
他全身上下都在滴水,從水塘到他現在的位置,全部漾成一片水澤。
紗紗新心里五味雜陳。
誰要他這麼賣力?小戒指是媽媽給的,既然媽媽不要她,她也不要媽媽給的小戒指,這很公平不是嗎?但是……凌天不顧天寒地凍,執意拾起了它。
難道光憑他的用心,不足以讓她好好珍惜嗎?
「收下。」凌天看出她的猶豫,語氣轉為冷硬。
哎呀,就像送個戒指一樣,隨手也把女兒送給了別人。
傷人的話霎時閃進她心里,紗紗下意識反抗。「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她是怎麼了,平時還挺柔順的,今天卻拗得讓人生氣。
「沒有為什麼。」她低下頭,什麼也不肯多說。
凌天拉過她的小手。「拿著。」
「不要!」她的手指凍得發僵,連她都覺得一陣冷。
她握緊拳頭,四都不讓他把戒指還給她。討厭!討厭!她再特沒有什麼時候比這一刻更討厭媽媽!
見她這樣,凌天表情陰沉,再次沖發上扯下皮繩,穿過小戒指,重新綁成一條項鏈,霸道地替她戴上。
「這是你母親給的紀念品,你必須隨身帶著,不能丟掉。」
紗紗掙扎道︰「她又不要我,我為什麼要留著她給的東西?」
但是,他的態度絲毫沒有軟化。「總比我的父母什麼都沒有留給我,就在一場意外中喪生還要好吧。」他冷硬地說著。
「連一句話都沒有嗎?」她小聲地問。
就像媽媽一樣,在那個夜里,只是一味地叫她快點上車、快點離開,連句解釋都沒有嗎?
「……沒有。」他忽然沒了表情。
彷佛感染了他的落寞,紗紗胸口悶悶的,沒再反抗。
……好吧,就留著它。
就當作是……再度被送走之前,為了凌天哥哥留下的紀念品也好。
那個夜里,凌天發起高燒,而水塘里珍貴的錦鯉死了七條。
知道愛徒違背禁舍,跳到水塘去之後,周慶達勃然大怒。但是,不管他怎麼問,凌天始終不說出踏進水塘的理由。
浸了涼水、吹了寒風,加上氣溫驟降,凌天得了重感冒,病毒肆虐得嚴重,他起不了床,鎮日只能在房里沉沉睡著。
那幾日,歐陽家的律師來到「御品樓」,出示證明,表示一切手續都已辦妥,瑞土寄宿學校也注冊完畢,他們要帶紗紗走了。
離開之前,紗紗要求再見凌天一面。
大夥兒知道她愛當凌天的小跟班,雖然時間緊迫,但心一軟也就由著她。
紗紗到廚房去要了一碗粥,端到凌夭房間。
「紗紗,出去。」凌天躺在床上,全身無力,聲音嘶啞。「別進來,你會被我傳染。」
紗紗不听勸,執意闖進來,小大人模樣地把托盤放在床頭櫃。
「你生病了,要乖乖休息。」她一臉甜甜的笑。
「怎麼了嗎?」他蹙起眉。
「沒有啊,哪有怎麼了?我來‘探病’啊。」一本正經說著,她還是笑。
凌天皺著眉頭,總覺得不對勁,那個笑容比哭還難看。
紗紗以前見過佣人服侍媽媽,她依樣畫葫蘆,幫凌天把枕頭墊高,捧著粥,靠近他,想趁他沒有力氣反抗的時候,不听他的話。
「這是什麼?」聲音沙沙沙,他感冒得連基本嗅覺都罷工了。
「雞肉粥。」絨紗垂下了眼。
「我不能吃海鮮。」他多叮嚀了一句。
[紗紗知道。]她舀起一匙,有模有樣的喂他。
吞了幾口,只覺得淡得很,什麼味道都沒有。完了!!他連味覺也罷工了。
「凌天哥哥,謝謝你幫我撿回戒指。」紗紗道謝,一手捧著婉,一手笨拙地扯出項鏈。「我會一直帶著這個戒措。」因為他,不為其他。
凌天點點頭。她總算是想通了,這場病也算生得有代價了。
紗紗連連喂了他好幾口,突然說道︰「紗紗不喜歡凌天哥哥。」
[為什麼?」一愣。
她的笑臉轉為沉靜。「你其實並不喜歡紗紗,你只是在可憐紗紗而已。」
凌天激動地想反駁,發出來的卻都只是氣音。
不對,他真的喜歡她!剛開始的確是因為發現她在某些時候,會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寂寞,所以特別注意她,但是後來,他真的喜歡上可愛討喜的她。
「你知道嗎?」紗紗又喂了他一口,低下頭。「每個人到頭來都會忘記紗紗。」
什麼意思?漸漸的一陣虛弱,讓他無力再問。
「雖然大家一開始都會說紗紗好可愛、好喜歡紗紗,但是,最後都會把紗紗丟掉,丟掉之後,很快就會忘記紗紗。]她又舀了一匙,推到他嘴邊。
「沒……沒、咳咳咳。」否認得太激動,他爆咳起來。「沒……這回事!」
「媽媽是這樣,爸爸也是這樣,大家都是這樣。有一天,凌天哥哥你也會忘記我。」這陣子發生的事情,令紗紗歸結出這樣的結論。
她雖然有些小聰明,但終究是個孩子,孩子的邏輯很單純,只能就事情的表面去歸納結果、記取教訓。
「我不會!」他沙啞地嘶吼。
怎麼回事?紗紗不曾這樣說話,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漠然的表情,一定有什麼不對勁!
「雖然凌天哥哥曾經說喜歡我,但你還是會忘記紗紗的。」她再送一口粥到他嘴邊。「也許現在不會,但等過陣子、等你變成大人了就會!」
他清清喉嚨,感覺一陣不適襲來,喉嚨開始腫脹、緊繃。
「所以,我一定要做一件讓你難忘的事,你才不會忘記我。」紗紗低下頭,無意識地攪動那碗雞肉粥。
真的是[雞肉粥」嗎?
凌天開始覺得不對勁,眼前變得模糊,呼吸很不順暢。
「那、那是什麼?」氣道緊縮,他費力地把話問出口。
「海鮮粥。」紗紗垂著眼睫。
「我告訴過你,我不能吃海鮮,一吃海鮮就會……」
「過敏。」紗紗接口,目光不敢直視著他。「但你也說過,那只是不舒服而已,並不會死掉。」就因為這樣,她才敢端來喂他吃。「害你身體不舒服,你就會生紗紗的氣,以後你就不會把紗紗忘掉。」
她放下那碗粥,擱在床頭櫃,默默地看著他,開始慢慢往後退。
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拉大,彷佛會無限地扯遠,凌天心里有不祥的預感。
「紗紗,回來。」
該死!他非常不舒服,呼吸道像是被塞住了,無法呼吸,說話也極為吃力。
紗紗垂下頭。「我要走了,爸爸派律師伯伯來接我了。」
走?走去哪里?意識逐漸模糊,他問不出口。
「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凌天哥哥了,你要保重。」紗紗退到門口。
該死!她要被帶走了,為什麼沒有人告訴過他?
他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凌天努力撐起上半身,但其實只是離開床墊一點點的距離。重感冒加上食物過敏,耗弱了他全身的力氣。
「再見。」絨紗往門外一閃,樓下,大人們已經在呼喝她啟程。
「紗紗——」他氣急敗壞,奮力吼出她的名字之後,頹然昏了過去。
時光的河流靜靜地往前倘去,一過數年。
他把紗紗忘了嗎?
當然沒有。他不止沒忘記她,事實上,他還氣壞了!
為了她而得的重感冒,被她設訂的食物過敏,兩者一起發作,差點要了他的命,那晚,呼吸道黏膜嚴重腫脹,他無法由口鼻呼吸,要不是及時發現,立刻搶救,他大概就要到鬼門關敲敲門,請求收留。
他氣悶了好久,但是病愈之後,再想想紗紗當時說的話,心也就軟了。
雖然她應該被吊起來打、雖燃應該把她浸到冷水里讓她知道感冒是件多麼痛苦的事、雖然中國人有句話說「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她只是個孩子,被愛拋棄的孩子。
他沒有原諒她,但他能夠理解她這麼做的原因,她只是不想被遺忘。
他把紗紗的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仔細回想,驀然發現,他錯得多離譜!
打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那雙會說話的眼楮。
事後想起,她總是低垂著頭,不小心被他瞄到的那幾次,那雙發亮的眼兒都在骨碌骨碌地轉動,她看似害羞的低頭,其實只是在掩飾狐狸般的詭思而已。
他早該發現的!
就算紗紗總是一副乖乖小淑女的模樣,他也該在第一次發現她爬進倉庫、偷腌梅吃,吃得嘖嘖叫好又踢腳的時候,醒悟到她是個「表里不一]的小家伙。
歐陽紗紗,她根本就是個機靈的小魔頭,她騙過了所有的人!直到她離開之後,大家還在談論著,從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小淑女,都懷念不已。
然而,事後不管他再怎麼追問,師父與師娘都以「紗紗必須重新適應環境」,拒絕透露她的去處,他只能認真修習廚藝,再慢慢打听她在哪里。
如果她希望他別遺忘了她的話,他會照著她的希望去做。
於是,當他知道紗紗十六歲擅自離開了寄宿學校,他就開始掌握她的行蹤。
他發誓要逮到她,但,怎麼樣才能逮到一只成了精的小魔頭?
他握有一個制勝秘訣-首先,他必須比她更[魔]才行!
紗紗點來第十一杯、第十二杯、第十三杯的馬丁尼,醺然欲醉。
她半趴在桌上,听凌天說著過往的事。他的嗓音比酒更醇,她好像墜入時光的河,雖然听得並不真切,但微醺的感覺真的好舒服。
「我跟她的恩怨,大概就是如此。」凌天下了個結語。
紗紗趴在桌上,不自覺地微笑。
凌天大概不知道,當年她到了寄宿學校之後,發現潤雅早已候在那里,從那一天開始,她又與潤雅重逢了;她離開了母親,而潤雅的老女乃女乃去世了,兩個可憐的小人兒開始互相為伴的生活。
在那段時間里,她漸漸褪去了馴善面具,耍賴、好玩、任性的性格一一冒出頭。別人家的女兒進那間名校,都是以淑女之姿畢業,而她卻像個小惡魔,在安靜、沉悶、乏味的學校里四處搗蛋,最後還威脅潤雅跟她一起逃學。
既然歐陽夫人不介意她花大錢、住國外,她索性拖著潤雅環游世界,竭盡所能地玩。她很早就學會了,善待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這時,醉臥在她旁邊的安妮塔突然醒了過來。
她眨眨眼,彷佛嫌睡得不舒服,又倒下去,不停想把頭枕到紗紗腿上去。
紗紗倏地坐莧,皺了下眉,往另一邊坐去,安妮塔又黏了過來。
見她怎麥樣都不死心,紗紗伸手推開。
「喂,你過去一點啦!」她不喜歡跟不相識的人靠得太近。
「你干嘛打我?」安妮塔抱著酒瓶,藉著酒意末退,怒氣往上沖。
紗紗也有幾分醉意,不甘示弱地回道︰「是你一直往我這邊靠,我才把你推回去的耶!」
「去你的,你這女人神氣什麼?」安妮塔跳起來,火氣來得快又突然。
媽的,酒醉的人真是什麼理也說不通,
紗紗閃到一邊去,不想理會她,沒想到安妮塔欲罷不能,又擋到她面前。
「我最看不起你這種女人了,連‘波’都造假,竟然還有男人甘心被你騙!]
「什、什麼?」紗紗不安地看了凌天一眼,發現他正聚精會神地听著。
太可惡了!
這家伙為什麼沒有發揮騎士精神,上前來拉開兩個就要打起來的女人?
「我現在就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你騙人的真相!」安妮塔倒握酒瓶,往桌沿一敲,玻璃破開,上好的醇酒濺出來,酒吧里瞬間充滿了濃濃的酒香。
到了這一刻,男人們才發現兩個女人的戰局已然爆發。
「娜塔莎,到我這邊來!」凌天伸手去拉。
「安妮塔,不準鬧事,」岡勢德人斥吼。
「可惡,你想干什——」紗紗的雙足突然被絆住,動彈不得。
安妮塔冷笑,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前一刺,尖尖的酒瓶缺口沒入紗紗的胸口。
「啊——」她發出尖叫,酒意全消。
眨眼間,酒吧陷入一片死寂。
紗紗兩眼瞪大,看著安妮塔的眼神,充滿了強烈的不甘心。
「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娜塔莎,你沒事吧?」
「振作一點啊,娜塔莎!」
岡勢德人拉開安妮塔,凌天往紗紗撲去。
「不、不要踫我!」紗紗大叫。
她站得筆直,神情十分奇特,似乎沒有痛苦的模樣,但滴滴答笞的聲響卻在腳邊響起。
那是糾水!挨了那一擊,她一定流了不少血!
所有的人擔驚受怕地望過去,卻發現娜塔莎的血是……是透明無色的?!
……不對,那不是血,是水!
娜塔莎起伏有致的美麗胸線,有一邊發生嚴重的「坍方」。
水,就是從那里滴下來的。
「是假的!」約翰失禮地大叫。「娜塔莎,原來你的胸部是假的!」
可不是嗎?安妮塔那一刺,讓她最「偉大」、最「迷人」的偽裝露了餡。
「法寶」被戳破,左半邊胸口濕答笞,水沿著衣料往下滲,簡直慘不忍睹。
「看吧,我就說,她的‘波’是假的!」安妮塔得意地丟開酒瓶,砰一聲坐下來,呼呼大睡。
所有男人的目光,在看了「BEFORE」與[AFTER」的比較之後,激賞驚艷的目光隨即轉為同情。
「怪不得你要裝水袋。」岡勢德人一時之間忘了喝叱安妮塔,目光充滿悲憫。「你的胸部,真的只能跟荷包蛋比看頭!」
紗紗老羞成怒,都快氣炸了。
「可惡!我要殺了你!」她跳起來,掄起拳頭捶向安妮塔。
凌天以方才所沒有的矯健敏捷,一把摟住她的腰,阻止她鬧事。
「娜塔莎,我送你回家。」他把她牢牢抱在懷里。
「我不要回家,我要拆了她的骨頭!」紗紗揮著拳頭嚷嚷。
「拆了她的骨頭,你的‘荷包蛋’還是‘荷包蛋’,不會有任何改變。」
他輕輕松松地彎腰,把她扛起來,往肩上一掛。
「走吧,‘荷包蛋美女’!」小小地糗她一下,呼,真過癮!
「不要!」她掙扎道。「可惡!我要報仇,我從來沒被人這樣侮辱過!」
凌天壓低嗓音。「不要讓人看笑話!要扳回一城,以後多的是機會!」
機會?只怕她一輩子都沒臉踏進「楓」來了……不過,別讓人看笑話倒是真的!她雖然不甘心,但也只得承認他的話有道理。
「放我下來,我要自己走出去。」到這個地步,她還是要面子!那些之前被她迷得暈糊糊的男人,休想笑話她!
凌天聳聳肩,依了她。
娜塔莎站好,驕傲的目光掃過酒吧里的每個人,打直腰板,揚起臉走出去。
出了桃木門,她的腳步稍快,迅速地爬出地下室,就像急著曬太陽的土撥鼠,一跳就鑽出地底。
正因如此,她沒看到,原本酒醉的安妮塔從地上坐起來,擊眸清亮,一臉有神;同時,她也錯過了,凌天拋出一捆現鈔,還豎起大拇指,附贈一記贊賞的目光給安妮塔。
坐在凌天的跑車上,紗紗只覺得前途一片慘澹。
之前的「苦心經營」如今全部化為烏有!
為了惡整凌天,她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有了今天的進展,沒想到她完美的偽裝,居然被路人甲給破解了。
而且,還是以那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方式破解……噢,讓她死了吧!她真的完全喪失信心了,不管是惡整凌天的滿滿自信心,還是身為女人的自尊心。
瞧,少了豐滿如蜜桃的胸部,凌天連句話都不跟她說了!
「紗紗本尊」的脾氣一上來,就扯下右邊的「法寶」,往車外一丟。
反正「荷包蛋」就「荷包蛋」,事到如今,沒什麼好瞞的啦!
「噗!」霎時水花四濺。
凌天唇邊一抹笑,話也不說一句,隨她的小腦袋瓜去亂轉。
跑車飛馳在亮晃晃卻靜悄悄的街道。傷腦筋!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干脆她先款一款包袱,把潤雅拉出來玩一圈,徹底恢復自信之後,再卷土重來——
下一次,她要在「做」出來的胸部外面罩上「超合金」,提升防御指數!
跑車離她下榻的飯店還有一段距離,凌天將跑車停在路邊,熄了火。
干嘛?想罵她「詐欺」啊?紗紗圓鼓鼓的眼楮瞪過去。
他悠哉悠就地靠在椅背上,不慍不火,看著她的眼神帶了幾分柔笑。
那笑,看了就叫人生氣!她也不甘示弱地笑回去,齜牙咧嘴。
「娜塔莎。」他輕喚她的化名,這就像孫悟空的緊箍咒,馬上定住她的身。
對啊,即使胸前偉大的山巒「坍方」了,她也依然是「娜塔莎」,無論如何,戲得演完全本,才能下台一鞠躬。
她戒慎地看著他,听听看他想說什麼。
[我家很大,也有一個美麗的中式庭園。]
關他什麼事?瞟他!
「還有成群的廚師!個個都會做出好吃的料理。」
關她什麼事?再瞟他!
「你到紐約旅行,一定看過很多書籍。‘御品樓’,想必你對它不陌生。」
關她什麼事?繼續瞟他!
「你可以不用住飯店,到我家‘御品樓’來住。」
關她什麼事……不對,關她很多事!
紗紗的眼楮「登」一聲亮起來。心情就像插上了小翅膀,在空中亂亂飛……
「你干嘛對我這麼好?」胸部呢?你都不提我胸部造假的事嗎?
凌天靠過來,垂下眼臉,專注地看著她的唇。「你在裝傻嗎?」
他的長指靠在她耳邊,順著柔女敕敏感的耳弧,輕輕畫著,有點酥癢,有點想笑,她好想再靠近一些,氣氛變得好親昵,紗紗漸漸傻了。
「你不可能看不出來,我正在追求你。」他看似調笑,卻又鄭重無比地說道。
她心口一跳他現在追求的是「娜塔莎」,還是「紗紗」?
廢話!在他面前的是「娜塔莎」,他追的當然就是「娜塔莎」羅!
她在亂想什麼?
「是——是嗎?」因為自己的胡思亂想,她頓時手足無措,全身僵硬了起來。
手放在膝蓋上,怪怪的;腳踩在踏墊上,也怪怪的,連鼻子嘴巴眼楮長在臉上,都覺得很怪。
[是。」
他肯定的回答,更讓她慌了手腳。今晚已經夠混亂了,他竟然又添上一樁!
「你、你不是已經有一個魂牽夢縈的……」魂牽夢縈?其虧她說得出這麼惡心的話,她的舌頭突然拐到。「‘刷刷’?」
「‘刷刷’?」他抬起一邊的眉,似笑非笑。
「呃,紗紗。」討厭,舌頭干嘛選在這時抽筋啊?
「現在,讓我魂牽夢縈的人是你。」他深情款款。「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她的手指忍不住扭絞在一起,就像亂掉的心跳。
「暫時來住我家吧!如果你拒絕,我一定會心碎。」
「可是,你不介意嗎?」紗紗低頭看著已經「空洞化」的胸部。「你不是喜歡胸部大的女人?」
「我是愛上你之後才知道你的胸部是……呃,假的。」他迅速地看了她一眼,狹長的眼眸盛滿笑意。「但我總不能因為這樣就不愛你,對吧?」
好像對,又好像不對……總之,她被這碗迷湯灌得暈糊糊。
「做人不能不講義氣,尤其是男人。」他繼續游說,舌尖點到她耳垂。
她的腦汁立即化為一缸漿糊。「讓我……讓我想想。」義氣關愛不愛什麼事?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吻到你點頭為止。」頂高她的下顎,他就想攻城掠地。
她嚇得立刻退後。「你不要干擾我思考喔!不然我死也不點頭。」
她閉起眼楮,努力動腦子,下一秒,凌天輕咬著她的唇,心口酥酥麻麻。
她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幸運,逢凶化吉,不但沒有因為「大坍方」而讓他倒足胃口,反而意外地撈到一個重回「御品樓」的機會。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她「近水樓台」,應該也能加速整倒凌天的行動吧?
既然如此,住進他家又有何不可?反正,到時候有啥不順,大不了再易個容,輕輕松松就月兌了身,多方便啊。
「好,那就麻煩你了。」睜開眼楮,她笑咪咪。
「我的榮幸。」啵了她一記,他也笑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