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姚氏集團是個已傳承三代的家族企業,由第一代姚成于光復初期所創立的姚立源大刀闊斧將營造公司擴編轉型成為建築公司,于八○年代搭上台灣經濟猛飛列車,姚氏建築公司從此奠定了未來發展的基業。
九○年代中期,姚立源以身體健康日漸走下坡為由,將建築公司交由兒子姚震桓管理,自己則做個掛名的總裁。甫從美國得到博士學位的姚震桓,一回國立即接下重擔,在不被看好的情況下,將建築公司的觸角更深至土地開發,及一些周邊產業,在台灣經濟不景氣,世界各國經濟一片低靡的情形下,姚氏集團的成功堪稱一枝獨秀,姚氏的成功讓不少專家跌破眼鏡,公司大老們對姚震桓的觀感也從此改變。
泰大建築公司是姚氏集團旗下姚氏建築公司位于桃園的分公司,承攬在桃竹苗三縣所承包的大小工程事務,也是姚氏建築公司旗下三家分公司中成績最突出、規模最大的子公司。
這一天,公司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發生。
一大早整間秘書室鬧烘烘的,筒直比菜市場還熱鬧。
「由美,我告訴你一件事……」譚淑觀傾身,對辦公桌相連的董由美一陣低語。
只見淑觀話還未說完,由美的臉上即閃過一抹驚訝及明顯可見的不悅,桃紅色的唇瓣翹得老高。
「天啊!這麼大一件事怎麼沒半個人通知我?」由美責怪的語氣將所有人都怪了。
「既然知道是這麼大一件事,還需要別人通知嗎?」仿佛是在笑由美的遲鈍,淑觀更是火上添油的加上一句。對她的無知,淑觀其實是幸災樂禍的,畢竟整間秘書室只有由美的外表足以和自己相抗衡,今天的由美和平常沒有兩樣,比起她一大早花了一個鐘頭精心打扮的結果當然不能相提並論,至少她身上這套不惜重資買下最流行的秋裝,和由美身上那套已穿過兩次的洋裝比起來,淑觀有自信她會是最亮眼、最受矚目的一位。
「你一定是故意對我掩飾消息……」由美看著淑觀臉上精心繪出的彩妝,卷翹的長睫毛,反觀自已……不行,她不能以這副模樣見人。
「我故意……憑我的姿色,根本不必擔心會有對手出現……」淑觀的話只講了一半,隨即被由美的突然起身給打斷。「由美,你想做什麼?」她瞪著由美。
「我去化妝室。」由美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透明的化妝包。
淑觀一看便知道她想做什麼。「由美,你別做傻事,現在是上班時間,而且再過十分鐘秘書長就要過來訓話,那個老巫婆要是見不到你,當心她會找你麻煩。」
十分鐘的補妝時間對一個愛美的女人絕對是不夠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沒有穿漂亮的衣服,至少也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見人,何況秘書長真要找我的麻煩,我還有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助理幫我擋著。」由美用下巴努努坐在角落、一張特小辦公桌前的助理,小助理正埋頭整理一早來到公司,由美即二話不說就丟給她的一大堆資料。
「真羨慕你,為什麼秘書長不派一個助理給我,好分攤龐大的工作量?」淑觀還因此忿忿不平好幾天。
「因為你不是總經理秘書。」由美神情高傲地轉身就走。經過小助理的桌前還特地停了下來,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吩咐她的專用屬下,「子玫,我去化妝室,待會兒秘書長要是交代什麼,要一字不漏的記清楚,我回來後再告訴我。」
因為由美的打斷,子玫只好停下從一拿到資料就不曾停過的手,有點茫然的听完由美的叮囑後,點了個頭表示已接收到她的話。
「還有,你的動作快一點,一會兒我就要這份資料。」資料是待會兒開會要用的,由美昨天忘了整理出來,也幸虧有這個手腳俐落的小助理,否則開會時沒有資料她可真要吃不完兜著走了。
「是的,董小姐,我馬上就可以整理好了。」子玫又埋首于即將完成的資料。也真難為她了,由美給她的文件並不齊全,其中很多部分都得靠自己填補上去,她卻要求她在短短的三十分鐘整理出一份開會用的資料,幸好她沒把教授教的全還回去。
听到自己想要听的答案,由美這才滿意的扭著水蛇腰走進化妝室補妝,這一下非得半個鐘頭才會再出現。
過了五分鐘,子玫終于把資料整理好。當她正要前去影印室影印資料時,面無表情的秘書長卻在這時走了進來。
年近半百的秘書長先是用銳利的眼神環視一圈秘書室,每個人正襟危坐地等著她下達命令,她的視線在由美空蕩的位子停了幾秒,表情出現些微的變化,看得淑觀不禁要替由美捏把冷汗。
「經理級以上的秘書,十分鐘後到會議室準備開會,總公司派來的人會在三十分鐘內到達公司,听取總經理報告公司下半年度的經營目標。」秘書長的視線落在子玫的身上。「子玫,告訴董由美最好別遲到,因為她得做會議紀錄。」秘書長將苦差事丟給失蹤的由美。她這一宣布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
「是的,秘書長。」子玫恭敬地回答。
秘書長回身進入她專屬的辦公室,因為她的出現而迅速冷寂的氣氛又漸漸活絡起來,十幾個秘書三三兩兩低頭交談,大家熱烈討論的話題都是︰總公司今天派來的人究竟是誰?很顯然的絕對是個重量級的人物,才會引起大家的關注。但這畢竟和子玫扯不上關系,她才不管總公司派來的人是誰,現在最重要的是趕緊將手上開會用的資料影印出來,十多頁的資料要印出二十份需要花上不少時間,實在耽誤不得。而且還必須去化妝室提醒董小姐開會時間。
只是花二十分鐘化妝對董小姐來說不曉得夠不夠?
子玫是台北一流大學的大三學生,利用暑假來到好友介紹的公司打工,賺取下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雖然只是短短三個月的暑期工,但是因為是間規模龐大、制度健全的大公司,所以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秘書,領取的薪水比起以往所做過的工讀還是高出許多。這份工作讓她不用再為下個學期的學費要從何處籌得而發愁,甚至還能存一些錢,至少可以維持兩個月的生活。
子玫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唯一的親人就是自她三歲起即撫養她長大成人的院長媽媽,唯一的家就是住了十幾年的孤兒院,雖然高中一畢業,她便搬到外面獨自生活,但家畢竟是家,她對孤兒院有一份難以割舍的情感,她不像其他的孤兒一離開孤兒院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音訊全無,她愛那個家,愛院長媽媽,所以每到星期假日,她一定會抽空回到孤兒院看看院長媽媽和院里可愛的院童,給與院童似親情的關注。
自小在孤兒院的生活,讓子玫養成獨立自主、不依賴別人的個性。這大概是每個從孤兒院出來的孩子會有的性格吧!她並不會避諱朋友同學知道她是個孤兒,畢竟和那些來自問題家庭、缺乏親情的小孩相比,她是幸福得多,因為她有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院長媽媽,和一大群同心的兄弟妹妹。
一個人的生活子玫已漸漸地習慣,課後的一半時間用來賺取學費和生活費,這樣的日子對她而言是種磨練,讓她成為一個堅強的女孩,這樣的生活她甘之如飴,因為她的日子是充實的,每分每秒皆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就算是此刻,她負起別人所不願做、認為是小妹做的泡咖啡的工作,她也視之為一種學習。
咖啡機發出嗶嗶聲,提醒子玫咖啡已煮好。子玫事先已將杯子排放在盤子上,她拿起咖啡壺倒第一杯咖啡時,茶水間的門毫無預警地被推開,原以為是有人進來催促她動作快一點,抬頭一看進入眼簾的是一位陌生男子,她心一驚,手中的咖啡壺差點打翻。
「我正好需要一杯咖啡提神,謝啦!」陌生男子拿起子玫倒好的咖啡,毫不客氣地喝了起來。
「咖啡沒有加糖!」子玫本能的反應。
「沒關系,我一向喝不加任何東西的咖啡。」陌生男子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咖啡,滿意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你的手藝真不賴。」
「謝謝你的夸獎,不過我得提醒你,加了牛女乃的咖啡比較不傷胃。」子玫好心的提醒他,才又繼續手邊的工作。
「當我需要咖啡因的刺激時,已管不得傷不傷胃了。」這是實話。
子玫不贊同的搖搖頭,卻沒有說任何評語。
陌生男子喝完第一杯,又要求子玫在他見底的杯子倒上一些。
「你是秘書嗎?」男子打破沉默。
「我是助理秘書。」子玫沒有抬頭看他。
「我以為助理秘書是幫助秘書處理過多的資料,而不是擔任煮咖啡的工作。」前幾天他的秘書要求增加一位助理秘書時,用的就是這個理由。
他無心的一句話卻換來一記白眼。「那麼請問一下,煮咖啡的工作應該由誰來擔任?是打掃的歐巴桑,還是送公文的小妹?」長這麼大,子玫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存在人心的階級觀念,甚至以這個觀念當做衡量一個人的標準。
她的揶揄讓男子感到一陣錯愕,完全沒料到一句無心之語竟引起她這麼大的反應。「我想她們的手藝肯定沒有你好。」他笑笑試著化解尷尬氣氛。
一種陌生的感覺浮現他心上,他不想要眼前這個嬌小瘦弱的女孩把他當做是眼高于頂的人,他更無法解釋為何突生一股欲拉近兩人距離的想法。
子玫放下咖啡壺,察覺自己的口氣沖了點。
「煮咖啡是一項工作,我正好有空擔任,而且剛才你不也稱贊我手藝不錯,所以與其讓一個不會煮咖啡的人煮出一壺難以下咽的咖啡,倒不如就由我來做。」子玫的一席話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的確,一天的開始若是喝了一杯難喝的咖啡,我這一整天鐵定會精神不濟。」男子笑笑。
子玫回了一記謹慎的笑容,那微笑有如合包待放的玫瑰,嬌羞得讓男子傻眼。
子玫拿出一盒隨身包的細砂糖和一袋女乃油球,在每個咖啡盤放上一包糖和一顆女乃油球,然後再附上一支攪拌用湯匙,每項細節都仔細的做到。
二十杯咖啡,兩個大托盤,子玫實在無法一次端進會議室,她看一眼陌生男子,西裝筆挺,一副成功商人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要求硬是給吞了回去,要他端盤子未免太委屈他了。
即使她不說,男子依舊瞧出她心中的掙扎。
「咖啡是要端進會議室嗎?我看你一次也拿不了那麼多,不如讓我幫你,就算是謝謝你請我喝兩杯咖啡的回饋。」話一落下,他就真的端起一個大托盤。
「盤子很重。」子玫以驚訝的眼神看著他輕易端起放了十杯咖啡的盤子。
「放心,我在美國念書時也端過盤子,這種小事情還難不倒我。」很顯然眼前這個個子嬌小如芭蕾舞者的女孩並不知道他是誰,原以為今天他的出現對秘書室而言會是一件天大的事,看來是他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在美國讀書?」這下教子玫怎麼好意思讓一個喝過洋墨水的人幫她端盤子。「先生,我還是自己來就好,實在不好意思要你幫忙。」
「反正我也順路。」男子堅持幫忙,他要去的地方也是會議室,如他所言,順路嘛!
順路!好吧!只要人家不覺得委屈,多個幫手她還求之不得呢!
「那我就先說聲謝了。」子玫端起另一個盤子。「你要小心點。」
「放心,我不會打翻咖啡的。」男子猛然想起短短幾分鐘內,他已一連兩次輕易說出承諾的話,對一向以工作為第一,不曾認真對待過一個女孩的他而言,現在卻對一個清純的小女孩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這簡直不像平常的他。
子玫看他一副高手模樣,不禁感到莞爾。「我的意思是別弄髒了白襯衫,咖啡漬不好洗掉。」
一句小小的關切溫暖了男子平靜的心湖,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打翻一壇情水。
兩人一前一後朝會議室走去,始終無法完全放下心的子玫頻頻回頭看著身後的他,擔心他會出狀況。幸好他如他自己所言是個端盤子高手,穩得很。
兩人停在會議室門口。
「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先把盤子端進去後再出來拿你手上這個。」交代完,子玫便走進鬧烘烘的會議室,她沒有想到身後的他沒有待在原位,反而跟著她走進會議室。
原本高談闊論的與會經理們立刻安靜下來,每個人都瞠著錯愕的眼看著站在門口的她,其中還有好幾個更不文雅的張大嘴巴。
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子玫不自在的站在原地,她不過是端咖啡進來,大家有必要用這種眼神看她嗎?
「我……我送咖啡來。」見所有人皆尚未恢復過來,子玫只好開口打破沉默。
「姚……姚總!」天啊!這個打扮隨便的助理秘書竟然叫姚總經理端咖啡?陳總經理先是投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助理一個責備的眼神,才恭敬的對一副無所謂的姚總喊了一聲。
會議原本預定在十分鐘前就開始,之所以延遲是因為總公司派來的人不見了蹤影,每個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紛紛猜測人會去了哪里。誰知人是出現了,卻是以這種尷尬的方式出現。
「我幫這位助理秘書送來大家的咖啡。」這算不算是體恤屬下的一種方式?
子玫听到話是從她身後傳出來的,說話的人正是幫她端盤子的陌生男子,總經理尊稱他為姚總,難道他就是……子玫不敢再想下去,她回過頭以一張和大家相同的表情瞪著一臉笑容的陌生男子,她同樣忘了合上自己驚訝的小嘴巴。
「你好,我是姚震桓。」姚震桓對表情可愛極了的小女人自我介紹。剛才他已想過他的出現絕對會造成不小的震驚,但絕沒想過會見到一張這麼可愛的表情.她自然不做作的表情像一道清涼的微風拂過他的心,吹醒了蟄伏已久的感情。
天啊!他竟然是總公司派來的人,而且還是總公司的頭頭。子玫恨不得地上有個洞讓她鑽進去。她竟然有眼無珠讓堂堂姚氏集團的接班人幫她端盤子?這下她肯定要卷鋪蓋走人了,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接下來該找什麼工作好呢?
意外的,子玫保住了飯碗。
會議開完後,子玫雖然沒有得到以為免不了的責罵,只是經過早上會議室那一幕,她有眼不識泰山的糗事,已讓她成為整間秘書室羨慕和懷恨的對象。
其中尤以由美的嫉妒最深,因為子玫是她的助理,等于是她一手教出來的,老師都無法飛上枝頭會鳳凰,學生怎麼可以踩在老師的頭上摘去後冠?!
忍了一天,由美終于在下班前逮著機會,準備對子玫發泄積了一天的嫉妒和怨恨。
她刻意在下班前五分鐘才將早上的開會紀錄丟給子玫。
「這是早上的開會紀錄,總經理明天早上就要,你晚上留下來加班趕出來。」她根本是故意的。
子玫看了一眼寫得亂七八糟的紀錄不以為意,加班就表示有加班費可拿,再亂她也會把它拼出來。
「是的,董小姐。」子玫把那一大疊紀錄紙放在面前,不想浪費任何時間。
由美看著子玫從容的態度,一把無明火突然間狂燒了起來。「你別以為和姚震桓說過幾句話,他就會看上你這只不起眼的丑小鴨,你別做白日夢了。」
「什麼?」子玫不懂無緣無故董小姐為什麼對她說這些話。
「更可憐的是有些丑小鴨就是不自量力,自以為是美麗的天鵝,一徑的追求和自己不相配的王子。」淑觀也加入這場批斗行列。她的心里感到不平,只穿一件便宜牛仔褲和她不屑穿的路邊攤沒人要的T恤的魏子玫,憑什麼搶盡原本該屬于她的風頭?
「就是呀!實在太可笑了,也不照照鏡子,明明是只變不了天鵝的丑小鴨,卻妄想高攀王子。」由美和淑觀兩個人表演起雙簧。
「兩位小姐,你們可能誤會了。」子玫終于明白是什麼原因讓她們說出這麼尖酸刻薄的話。
「人家姚總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等著成為他女朋友的名門淑女、官家千金多得數也數不完,他才不會看上你這個干干扁扁的小女孩,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子玫一副諂媚的笑。「恐怕是董小姐和譚小姐才有這個心吧!」這是眾所皆知的秘密。
「至少我和淑觀的條件就比你這個發育不良的小助理好上千百倍。」由美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她相信淑觀也和她有同樣的野心。
「我當然知道自己的條件比不上秘書室公認的兩朵室花。」既然沒被辭掉,往後兩個多月還得和這兩位不可一世的女人相處,子玫的嘴巴自然得甜一點,別為自己樹敵才是上策。
這句似褒實貶的話消了由美和淑觀一大半怒氣。
「高高在上的姚總經理當然得由漂亮的董小姐和譚小姐才配得上,我是如此的平凡,哪敢有那種要不得的非分想法。」除了快快消除這兩個爭風吃醋的女人對她的敵意,子玫已管不得是否會挑起她們的戰火。
「那麼你對姚總並無非分之想?」淑觀並不完全相信子玫的話,姚震桓可以說是每個未婚女人的白馬王子,不論是家世人品甚至是外表,很難找出可以與他匹敵的男人,如果子玫是個正常的女人,她就不應該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譚小姐,我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高攀這種不自量力的事我是絕不會做的。」這些話是出自于子玫的肺腑之言。
淑觀听了終于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其實我和由美是好心提醒你,像姚震桓這麼花心的男人,單純的你很容易被騙了,失了身還不打緊,慘的是連感情也賠下去了,得不償失啊!」淑觀從一個斗爭者一轉成為諄諄教誨的開導者,臉變得可真快呀!
不知是誰打扮得花枝招展打算勾引這個花心大蘿卜!子玫在心里竊笑著。
「譚小姐,非常謝謝你好心的提醒,我會謹記在心的。」子玫一副感謝不盡的模樣。
「是呀!像姚震桓這種換女人如同換襯衫的男人,把感情浪費在他身上實在是不值得。」由美積了一天的氣也全消了,正用著和方才迥然不同的態度對待子玫。
「董小姐,我會記住你的話的。」子玫假裝受益無窮。
由美和淑觀相互對看一眼,笑得有些尷尬,沒想到她們竟錯怪了小助理,此刻正對一開始的冷嘲熱諷感到後悔不已。尤其是由美,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會議紀錄,那亂得離譜的紀錄她還真不敢拿出來見人。
「子玫,我看會議紀錄還是我自己整理就好。」
那怎麼成!沒了會議紀錄不就表示她沒加班費可賺了,不成。
「董小姐,沒關系的,反正我晚上也沒事,可以留下來加班。」子玫笑笑,對她而言沒有任何事比加班更重要了。
「可是……我記得亂七八糟。」由美有點不好意思。
「沒差,我的組織能力很強,我相信我有能力可以整理出來的。」子玫不惜夸下海口,以換取留下來加班的機會。由美的堅持不超過三分鐘。「既然你堅持,那好吧!會議紀錄就麻煩你了。」
于是由美和淑觀便快快樂樂的下班,兩人還相約逛街買衣服,早上的插曲已被她們拋在腦後,而子玫則高高興興地賺加班費。
過了七點半,子玫開始後悔自己夸下的海口,因為由美的會議紀錄簡直不是普通的亂,不但字潦草,語不成句,還胡言亂語的,當中竟然還出現一句「姚震桓,我恨你」,以及各種令她爆笑的話。
只是,笑過之後,就是她的頭痛時間,在這麼亂的紀錄下,她該如何完成一份正式的會議紀錄?她忘了自己並沒有參加早上的會議啊!
拼拼湊湊的好不容易完成了三分之一的紀錄,時間又過了三十分鐘,以這樣的進度,想要完成所有的紀錄恐怕得留到午夜了,她不禁要感嘆錢難賺。
一陣抗議的咕嚕聲從久未進食的胃發出,輕微的痛楚提醒她,再不吃點東西後果絕對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只是抽屜里除了排放整齊的文具外已別無一物,她到哪里找出吃的東西?
正當發愁沒東西可吃時,空氣中隱約飄來一陣食物的香氣。
「大概是餓過頭了,腦筋有點不清楚,空蕩蕩的秘書室怎麼可能會有牛肉面的味道。」子玫自言自語。
但是,為什麼味道愈來愈明顯?
「這絕對不是我的幻覺。」她的視線四處梭巡。
一位身材修長的女孩走進秘書室,有型的長發襯托出漂亮的鵝蛋臉,女孩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藍色牛仔褲和一件緊身T恤,依舊難掩渾身高貴的氣質。女孩不是別人,正是姚氏的千金大小姐姚怡。
「當然不是你的幻覺,是我這個救苦救難的好心菩薩為你帶來晚餐。」姚怡來到子玫面前。
「怡?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子玫見到好友,一張小臉盡是驚喜之情。
「昨晚回來的。」怡把手中的袋子放在子玫面前。
「你怎麼知道我留在公司加班?」
「你那個小窩沒人接電話,我第一個直覺就是這個愛錢的小姐一定又留在公司賺加班費了。」怡把桌上的文件掃到一邊。「先吃面吧!當心餓過頭,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
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面呈現在子玫面前,吸入鼻中的香氣讓她不自覺的又更餓了,于是她拿起竹筷子,在好友面前毫不掩飾亟欲滿足的胃口,大口大口的吃起晚餐。
怡笑看著好友的吃相,她知道子玫做起事來就像個拼命三郎,若不是有胃痛這個毛病煩著她,這一餐肯定又會被她省下來。
「工作做得還習慣吧!」工作是怡為子玫介紹的,所以她理所當然的關心一下。
「這份工作比起我做過的任何工讀還要來得輕松,寫寫文件,跑跑腿,整天有冷氣吹,當然輕松了。」雖然當初子玫曾拒絕怡的好意,但是拗不過怡的盛情,她只好接受。
「能習慣我就放心,出國前我還在擔心,秘書室是出了名的喜歡爭風吃醋、勾心斗角的部門,不知你能不能適應?」怡隨手整理令子玫傷透腦筋的文件。
今天的事令子玫見識到怡所言不假。
「她們斗她們的,不會扯到我身上來的。」她並沒有將早上發生的插曲告訴好友。
「哇!這是什麼?姚震桓,我恨你!」怡瞪著紙張上醒目而驚心的字,不能置信的大眼移向好友。「這不會是你寫的吧!」
「當然不是我寫的,我又沒見過你大哥……這麼說好像又不大對。」最後一句話子玫是對自己說的。
「什麼對不對的,我听得一頭霧水。子玫,你和我大哥該不會是有什麼事瞞著我進行吧?」怡用一雙帶著研究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子玫,她不是沒想過由她制造機會讓這一段戀情發生的可能性,子玫是個好女孩,如果能把她介紹給大哥,兩人一定會幸福的過一輩子。只是姚家的三巨頭肯定不會答應此事,就因為子玫不是名門千金,不是官家之女,更不是富賈之後。
「怡,你別亂說話,我和你大哥又不認識,你手上拿的是今天早上的會議紀錄,是某個愛慕你大哥的秘書在氣憤下寫的……」子玫急忙向好友解釋清楚。
于是子玫就將今早發生的事簡略的說一遍,只見怡圓滾滾的大眼愈瞠愈大,唇邊的笑容意積愈深,最後終于無法克制地狂笑出聲。她笑得前撲後仰,笑得不可自抑,笑得眼淚直流。
「子玫,你確定寫這句話的人和我大哥一點關系也沒有嗎?」怡拭掉眼角的淚珠。
「那你得去問當事人才清楚。」邊聊邊吃,子玫終于吃飽了。
「就為了我大哥幫你端咖啡,她們就嫉妒你找你談判?!」怡第一次听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大哥的魅力真的到了無遠弗屆的地步!
子玫收拾好桌上的杯盤,肚子填飽了,剩下的工作也該快快完成。只是一想到那份不知所雲的紀錄,她的頭不自覺又痛了起來。唉!生平第一次覺得禍從口出。
「幸好我機智過人才能平息這場無端生成的風波,不僅保身沒有卷人女人的戰爭,倒頭來那些女人還反過來覺得對我有所虧欠。」算起來整件事只有這一部分是值得慶幸的。
「那我手上拿的這些會議紀錄又是怎麼一回事?」怡隨意翻看資料,雖然她不是班上最用功的學生,但她自詡國文造詣不會輸人,很認真的看過資料後,她還是看不懂這里面到底寫些什麼。
「一件苦差事。」子玫皺起眉頭。
子玫的語氣有著難掩的挫折感,怡頗驚訝的望著她。認識子玫三年,怡還未見過有什麼事難得倒她,不論是從頭到晚端盤子只為賺取足夠的學費,兼好幾份家教才有足夠的生活費,她都咬緊牙關渡過每一個難關,現在她卻被一份會議紀錄打倒?
「子玫,需不需要我幫你?我大哥的秘書應該能幫得上忙……」
「怡,你幫我的,三生三世我都還不完,我實在不能再要求你的幫忙。」子玫知道怡有一副好心腸,熱心助人,對她而言這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但對子玫而言卻是一份天大的恩情。
「那麼根本就不差再幫一次。」怡根本無法理解被幫助的子玫心中的想法。
「真的不必了,我相信我可以獨力完成。」子玫堅決的拒絕她的好意,她絕不能再接受怡的任何幫助。「怡,我今天不回台北了,麻煩你送我回孤兒院,這份工作我想帶回孤兒院再完成,一路上你順便可以告訴我這趟美國行好不好玩。對了,你不是說至少會出國一個月,怎麼那麼快就回來……」子玫有意扯開話題。
子玫一固執起來就像是顆糞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的,怡只好順著地的意,不過她的心里有個念頭產生,明的幫助子玫不接受,那她就來個暗地進行。
「半個鐘頭可能說不完,我看這樣好了,明天我再過來,然後是後天,大後天……」
瞧她說得那麼高興,子玫也不禁跟著她展開笑容。在子玫心中這輩子除了院長的親情無法割舍外,怡的友誼也在她心目中佔了很大的分量,這份友誼她將永遠珍惜。
幾天之後,桃園分公司接到一則由總公司傳來的命令,是關于將魏子玫調至總公司一事。
這道從天而降的命令在秘書室造成大轟動,一個剛上任不到半個月的助理秘書竟然可以得到調至總公司的升遷,論起資格秘書室每個秘書都比她來得有資格,論能力也是有能力比她強的,總之大家對于一個剛到分公司不久的小助理得到這天大的機會,反對的聲浪一波比一波大,大家甚至把這次的機會看成是上次咖啡事件的衍生,小助理被總經理看上了。而且不僅是秘書室,就連其他的部門也傳出了反對聲浪,一個早上過去,子玫已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
午休快結束時,子玫去了一趟化妝室,當她正要打開門出來時,外面傳來一陣談話聲,自己正成為門外的人的討論對象,握著門把的手又放下,她想听听她們談些什麼。
「露易絲,你有沒有听說了秘書室今天早上發生的事?」蘇珊對著鏡子整理額前的劉海。
一旁的露易絲正在補口紅不適合開口說話,不過從她發亮的臉和明顯嫉妒的眼神,不難看出她早已風聞這件大事。
里面的子玫听出對話的女人是業務部門的職員,因為只有業務部門的職員會以英文名字相稱,其中的露易絲今早還客客氣氣地向她請教一件公事,現在卻在她背後說起八卦。
「我見過魏子玫,長得並不怎樣,姚總怎麼會看上她呢?」似乎覺得一頭波浪卷秀發不夠完美,蘇珊從化妝包內拿出一瓶慕絲,倒了些在手心,然後抹在發上,神奇的慕絲使得頭發更卷翹。
「人不可貌相。」露易絲收起口紅,又拿出一把木梳子,梳著又直又亮披肩的長發。「會計室的意如長得也不怎樣,人家還不是嫁了個電腦公司的老板,當起少女乃女乃,過著舒適的生活。」
蘇珊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只是……「唉!這種好運為什麼不會落在我身上?調到總公司後,就算成不了姚總的女人,至少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一定會比窩在這里高出許多。」蘇珊感慨的說。
「各人有各人的命。」露易絲在鏡子前左看右瞧的,終于滿意秀發的雲度。
「我只是覺得她的運氣也未免太好了,才和姚總見過一次面就被看上!」蘇珊恨不得自己就是子玫。
結束長達二十分鐘的補妝,兩位女人終于滿意的走出化妝室。
子玫面無表情的听完她們的高談闊論,等到她們離去後她才開門出來。
早上接到的命令像是一顆炸彈掉到秘書室,幾乎要把整間秘書室夷為平地,只是沒想到炸彈的威力還波及業務部門!一整個早上她感受到從背後傳來的一道道異樣的眼光,現在她終于明白她們心里的想法,那道命令不再是單純的工作上的遷調,而是被加上許多想象的色彩。
子玫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她只是想得到一份工作,一份讓她付得起下學期學費的工作,她並無別的企圖。那些無端起風浪的聲音不是三兩天就能平息.現在就算是她想退掉這個機會再留在公司,也一定會成為每個女人攻擊的對象。既然退不得,她只有往前進,唯有接受這道命令她才可以像往常一樣過平靜的生活。
這麼想之後,陰郁的心情也就漸漸釋懷,對突來的命令所產生的種種疑問也都一一被她藏進心底,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分內的工作做好,其余的都拋到腦後吧,最好永遠都別再出現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