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輛華麗的馬車通過侍衛的盤查,離開了宮中,在夜色中疾馳,最後在一棟豪華的宅邸前停住,宅門上所懸掛的匾額赫然寫著「宰相府」三個金字。
「貴妃,宰相府到了。」駕車的小太監壓低了聲音對車內乘客說道,聲音微微發著抖。
「嗯,小蘅,去拍門。」嬌媚得似要化出水的女聲透出車簾,甚為驕慢。
「是。」立即一個小宮女跑下車上前拍了拍門,那聲音听來像是打暗語。
門「呀!」的一聲打開,門房畢恭畢敬地彎著身子道︰「恭迎貴妃到府!」
小宮女回去將門簾掀開,扶出一位千嬌百媚的天仙美人,她媚眼微微朝門房一瞥,冷冷問︰「我爹呢?」
「回貴妃,宰相大人在書房里候著了。」
頷了下首,女子在小宮女的攙扶下往里邊走去。
來到書房外,還未敲門就有蒼老的聲音傳出。「是盈兒嗎?進來吧!」
噘了下嘴,女子伸手推開門,撒嬌地對面對房門坐著的中年男子道︰「爹,女兒好想您呢!」
「當真想怎麼會讓為父的苦等你兩個時辰?」語帶不快,縱使再怎麼疼這個獨生女兒,歧葉韶仍是忍不住生氣。
「因為我跑去找那個人界女子了,爹!我不甘心!」一想起上官勾弦,歧葉若盈就滿心怨氣無處發泄。
「那個干巴巴、瘦癟癟的丑八怪,個性又不溫順、討人厭得無以復加,為什麼殷無才會看上她呢?真沒道理!
「甭不甘心,大王娶她不為別的,而是為了報仇。」歧葉韶冷冷地笑道,黑眸中有一絲得意,讓人不易察覺。
「報仇?」歧葉若盈雖然發現了,心思卻只放在父親所說的話中。
「是啊!那個女子是刺殺前王後的主使人之女,你想大王會怎麼對她?」他的語氣中再也掩飾不住快意。
「真的嗎?」歧葉若盈一挑細眉,唇角綻放出一朵甜笑。
殷無才的心狠手辣是有目共睹的,就是他們這些長年與他相處的人沒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膽,深怕他一時心血來潮在他們身上試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生不如死的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個日子。不過是隨興所至就已經夠叫人害怕的了,就別說若他存心要折磨一個人,那手段會有多殘忍,看來上官勾弦不瘋也難了。
思及此,歧葉若盈快意地揚聲笑了起來,美麗的眸中閃著陰狠的凶光。「這麼說來,大王是存心要我去找那個人間女子的,我今天這毒還真下對了。」
怪不得她去新房的時候,殷無才還沒進房,原來是另有打算啊!
「下毒?你對新後下毒了?」蹙了下眉,歧葉韶對女兒莽撞的舉動有些不以為然。
「爹!你不知道那女人多過分,竟敢叫我滾!連前王後都不敢這麼對我說話的,她好大的膽子!」一提到就生氣,她長這麼大,頭一次被氣得如此徹底,幾乎沒吐血身亡。
「小心為上,別忘了爹對你的期望,別弄砸了。」難得沉著臉對女兒說話,歧葉若盈一時不敢回答。
「爹,我真的喜歡大王,能不能換個方式做呢?」半晌,她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語氣十分遲疑。
「盈兒,你別說傻話了!」歧葉韶怒斥一聲,黑眸中燃上兩簇合火,十分地嚇人。
「可是爹,我真的很喜歡大王嘛。」一跺腳,對父親的怒火雖然害怕,還是出聲抗拒。
「傻丫頭,你做了那件事,大王怎麼會原諒你?要是哪日被他查出來了,你永遠都得不到他。凡事要看遠一點,要是爹爹成功了,他不就是你一個人的了嗎?」輕嘆道,他好言好語地勸著愛女,可不願讓她傷心。
想了想,歧葉若盈點點頭。「是啊,爹爹說的對……假如您成功了,大王就永遠是我一個人的!」
「所以,咱們父女要小心行事,千萬別讓大王找到理由疏遠咱們,明白嗎?」
「爹,您盡管放心吧!我會抓牢大王的心的。」她自信滿滿地笑了。
放眼整個豹族,有哪個女子能同她相比?論才論貌論手段,她自信絕對不輸任何人!玉既然已死,殷無才沒理由不喜歡她,雖然王後的位置被個丑八怪搶去,但虛名不重要,實質上的王後她一定會當上的!
「這才是爹的乖女兒。」滿意的點點頭,歧葉韶想到正事。「盈兒,爹要你從大王那兒拿來的東西呢?到手了嗎?」「當然到手了。」得意地揚揚唇,歧葉若盈伸手至懷中一模,拿出一卷卷宗,遞到父親手上。「外人都以為大王不管事啦!其實真正重要的政事,可沒一件經過殷無德那家伙手中。」
「哼!殷無德是什麼東西,要不是身為大王的親生兄弟,哪容得到他今日的囂張嗎?」歧葉邵鄙夷地笑笑,將卷宗謹慎地收進牆中夾層。
「不管那個跳梁小丑了,他多惹人厭啊。」歧葉若盈苦著精致面龐,厭惡地撤撇唇。
「嗯……盈兒,你該回去了,小心別讓人抓到你擅自出宮。」望望天色已經不早,歧葉韶催促女兒離開。
在大計完成之前,凡事要小心謹慎的好。
「好的,那女兒就走了,改天再來看爹爹。」歧葉若盈也明白事情的輕重,隨意道個別就離開了。
***
無聊又復無聊地窩在窗邊,上官勾弦面無表情的小臉有些憔悴,嬌小身軀緊緊里在寬大毛氅中,半天都不動一下。
「王後,吃藥了。」露兒輕手輕腳端上一碗碧綠色的藥汁,眸底的同情無法隱藏。
近幾日以來,她都得端上幾十種不同的藥汁讓上官勾弦喝,說是為了煉好一個「藥人」,必須嘗試各種毒藥。
眨眨因消瘦而顯得更大更美麗的雙眸,上官勾弦不置一詞便接過藥,一口氣喝干,將碗又遞了回去,又往窗外看了去。
明白她的習慣,露兒也不敢打擾她,靜靜退了下去。
對于誰來了誰又走了,上官勾弦從來不介意。
算一算被殷無才強行擄走也有十天了,她奇異的一點也不想家,弄不清是為什麼,她反倒覺得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比家鄉要來得親切,雖然得每日喝些苦澀腥臭的菜汁,窗外的景色也沒有家里的變化大,卻沒讓她覺得問過,不過無聊倒是免不了的。
將手伸出窗外接住飄落下的雪花,冰涼的感覺讓她打了個惡寒,這才想起殷無才拿過幾味寒性的藥才讓她服過,以後的日子大概不能隨便接近寒性的東西,除非不要這條小命了。
柳眉微微一蹙,她幾不可聞地嘆口氣,將手又縮回溫暖的毛氅中,悶悶地盯著窗外一株寒櫻發呆。
「看什麼這麼專心?」熟悉的悅耳男聲傳來,下一刻一具修長身軀無視窗台的局促,硬擠了上去與她並肩而坐。
在心中暗嘆幾聲,上官勾弦勉強道︰「沒看什麼。」
「又發呆了?」笑著搖頭,對她的行為極是不以為然。
點點頭,她用小巧下顎比一比寒櫻道︰「那是櫻花嗎?長得不太好——稀稀疏疏的,好丑。」
「我對花花草草沒興趣,惟一知道的是‘彼岸花’……你知道嗎?」刻意要喚起沉重的氣氛似地,他不懷好意的說道。
「彼岸花」就是俗稱的石蒜花,相傳能溝通亡者與生者的不祥花朵,「彼岸」的意思就是「另一個世界」,因此人們並不喜歡這種花。
對于他的特意提起,上官勾弦心知肚明為什麼,也毫不客氣道︰「我知道,你也清楚白菊花。」
吃驚似地笑了下瞥她眼,像沒料到竟會受她反擊。「你的口齒倒十分伶俐,怎麼不愛說話呢?」
「麻煩。」垂下頭,她回答得心不在焉。
適才喝下的那碗藥的藥性已經開始發作,她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睡意十分的濃。
覷她眼,殷無才已經知道她是怎麼回事,輕手輕腳將她摟入懷中,哄道︰「睡吧!等你醒來,會有好戲可看的。」
一听,上官勾弦突然睡意全消,瞪大了眼望他。「你又要做什麼?」
每當他開始「好心」的時候,就代表她又有新的苦難要開始了,絕對是他想到奇怪的主意折磨人,心情才會好得讓人發毛。
「頗好玩的事,我想你也該去見見文武百官了,特別辦了個宴會。」他說得隨意,冰藍眸底的詭異光彩卻叫人從腳底冷了上來。
「宴會?」她難掩厭惡的皺起臉——要和一堆陌生人共處一室,多可怕啊!更別說還得說些交際應酬話,光想象那場面就夠令她渾身不舒服了!
「可不是,我特別交代了,不到的人我就要他回姥姥家去。」溫柔地撫模著她細柔黑亮的秀發,帶笑的低語中依然是掩不住的凶殘。
一撇頭躲開他的大掌,上官勾弦顯得好無奈。「我想你是存心的……因為我討厭人……」
「我當然是存心的,親親娘子,你不會忘了我娶你的目的吧!」他一點也沒否認,神情還十分愉快。
搖搖頭,她怎麼會忘呢?不知道為何,她對玉抱有一種說不出的情緒,有點不喜歡玉的的幸運,能被殷無才這般痴情的人所愛,而她……
「我不會忘的。」漠然回了句,上官勾弦疲憊的閉上眼。
連日來的折磨,她不能不說已經身心俱疲了,每日對不知何時會發作的毒性而傷神,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毒交替發作,弄得她苦不堪言。
「你憔悴了,變得更難看。」不客氣地批評,俊顏上寫滿嫌棄。
氣虛地抬眼一望他,她又垂下頭不言不語……她本來就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殷無才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批評呢?這實在令人不愉快。
「說話。」明知她已經不願開口,也無話可說,他還是執意找麻煩。
「話。」扁了下小嘴,她沒好氣道,刻意誤解他的語意。
血唇因她的反應揚了下,神情邪魅得令人發毛,他可是十分不高興上官勾弦的挑釁!
都到了這種地步,每日逼她喝毒藥、冷眼欣賞她被毒物所煎熬、看著她日漸憔悴……一種說不出的快意滿滿淤塞在心口。
然而盡管如此,她卻沒有屈服于他,還是與之前一樣生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絲毫沒有改變,除了比較願意開口說話。
「你會為你的舉動付出代價。」冷冷宣告著,殷無才跳下窗台,頭也不回的離去。
被留下的上官勾弦則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何總是突然就生氣呢?現在惟一能肯定的只有,她接下來的日子會更難過了……唉!早知道就別又逞一時之快了,現在也為時已晚了,是嗎?
***
一覺醒來,上官勾弦沒料到自己竟被打扮成……宴會上的「料理」之一!
愕然低著頭望著自己赤果的胴體,一時還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對,于是她默默發起呆來,緩慢地思索解決之道……當然,她並不很介意被人看到,卻不喜歡身上被涂了一層蜜,放上不少雕刻成花朵的水果,或一些糕點,那種黏膩的感覺十分讓人不舒服。
但是時間不容她多做思考,恍然中她被一個嬤嬤吼回神。「喂!我說‘王後’啊!你愣在這兒做什麼,還不快出去,上菜啦!」
惡意的語氣她听來不痛不癢,一點特殊的感覺也沒有,只默默點個頭,就跟著一個小太監走進大廳中,讓嬤嬤自討了個沒趣。
很難解釋這是種什麼感覺……她不否認自己被嚇著了,有些呆然的僵直在大廳中央,不知要怎麼做才對。
這個大廳大得不像話,總共有近百人聚集在其中,非但不顯得擁擠,反還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廳中較高的地方坐了四個人,三男一女的組合十分賞心悅目,不過她已無暇去看,人聲及各種體味讓她有嘔吐的沖動,要不是記得自己是「王後」、是殷無才特意羞辱的對象,她絕對會奪門而出,一把火將這兒燒個干淨。
察覺她的出現,偎在丈夫身上的虞美人不禁好奇的叫道︰「堯!你看你看,她為什麼沒穿衣裳呢?」
好羨慕喔!軒轅堯連一件衣服也不許她少穿耶!不過,豹族的冬天冷得會讓人凍掉鼻子的,沒穿衣服不冷嗎?
「美人乖,先別說話好嗎?」寵溺地摟著小妻子,軒轅堯滿臉歉意道。
乖乖點個頭,虞美人默默吃著丈夫喂入她口中的美食,一雙明眸卻骨碌碌地直盯著上官勾弦。
「這是怎麼一回事?」寧颯吹了下口哨,神情雖然是渾不在意的,眼神卻泄漏了他被嚇到的訊息。
盡管一具優雅完美的玉體在眼前果裎著,就是再怎麼誘人他也知道事態已經詭異到失控的狀態——殷無才竟然讓自己的妻子打扮得像個妓女?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顯然其余人也是這麼認為的,原本還勉強算熱絡的大廳倏地靜了下來,無一人不是專心盯著突兀出現的嬌美胴體直瞧,氣氛一片詭譎。
「你看到的事。」毫不在意地笑著,殷無才朝神游物外的上官勾弦招招手,如料並沒得到反應。
「無才,這太過分了些。」軒轅堯沉著臉大是不以為然,就算為復仇,做到這種地步也是不應該。
「你們說過不干涉的。」冷冷出聲堵住他的話,殷無才用眼神示意小太監將上官勾弦帶上來。
「我是說過,但堯可沒說過。」寧颯笑嘻嘻道,神情有一絲狡詐。
桃花眼邪佞的瞥去一眼,殷無才僅一勾血唇,就沒理會兩個友人。一來是壓根不將兩人的意見放眼底;二來,上官勾弦也已經被小太監帶過來了。
「親親勾弦娘子,睡得好嗎?」他笑容可掬地出聲,眼神則瞬也不瞬地鎖在她因涂滿蜂蜜,而閃著水光、更顯柔女敕的肌膚。
搖了下頭,上官勾弦很實際問道︰「為什麼這樣?」
「因為我想欺負你啊!」他好溫柔地說道。
「我知道,那現在呢?」撇撇唇,她不自在的動了軀,倒不是因為被人們看得不舒服,而是黏膩的蜂蜜讓她難過。
「過來些,你身上那些東西是能吃的。」招招手要她更靠近,如常的神色中隱約有一抹詭異,令人不寒而栗。
「你要吃?」柳眉皺成了麻花卷,她開始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當然,難道食物是拿來裝飾著好看的嗎?雖然你長得令人食欲不振,不過這副身子還算勉強可以,我就將就將就了。」輕聳肩,他說得好像多無奈似的。
一旁軒轅堯已經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道︰「無才,要適可而止,別將人逼入絕境。」
理都不理他,殷無才一徑對上官勾弦招手,冰藍的妖野雙眸中明顯地透露著威脅。
有些無奈,她默默走了上前站在殷無才身側約有半條手臂的距離,認命地等待他接下來的舉動。
仰首觀她眼,他淡淡道︰「跪下來,再靠近一些。」
無言的照做了,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心里卻莫名越來越不安。
「無才,我先帶美人告辭。」眼看無法阻止,軒轅堯也不打算再管,接下來會發生何事他略能猜到一二,那絕對不適合他純真的小妻子觀看。
「不送了。」冷冷回以一句,殷無才一眼都沒望向他。
嘆口氣搖搖頭,軒轅堯立即帶著妻子離開,寧颯也不苟同地瞪了殷無才一眼,卻沒開口說些什麼,只默默喝酒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