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暉女中。
「唐未未同學,請立刻到訓導處報到。」下課鐘響不到兩分鐘,學校廣播便傳出這兩句話。
「咦,未未,-做了什麼好事,訓導處干麼找-?」
「不知道。」不僅同學好奇,唐未未本人更是詫異。不會吧,老頭最近剛死,她還特別安份守己呢。
滿臉疑惑來到訓導處,她一眼就見到冷艷動人的梁若晨。糟!昨晚逃過一劫,今天她沒想好對策,倒被梁若晨搶先一步。
看來梁若晨比黎一飛聰明多了。
「唐未未同學,-姊姊來接-下課了。」平日像悍婦的訓導主任,如今笑嘻嘻的。
梁若晨也不似上次見到的冷,而是滿臉笑意。
「姊姊?我沒有姊姊啊!」厚,這訓導主任有問題嗎?學校不可能加注父親的婚姻狀況,所以她的學生基本資料沒寫上她有三個同父異母的姊姊。
「唐未未同學,-家里的情形老師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那個凶巴巴的訓導主任竟一反常態,眼角含淚,好同情地看著她。「要對姊姊好,知不知道?」
不、知、道啦!她很想用力回訓導主任,卻識相地三緘其口,兩眼疑雲地盯著梁若晨,心里則嘀咕她到底說了什麼。
「謝謝-,主任,那我和未未回去了。」梁若晨用模範生的姿態對付訓導主任。
「好,慢慢走,有空就來接妹妹下課。」舉凡做老師的都吃這套。
「-跟那只老母雞說了什麼?」一踏出訓導處,唐未未就迫不及待、咬牙切齒地問。
水眸靈動,梁若晨優雅微笑。「就說我是-爸爸外頭的女兒,來和自己的妹妹培養感情,請她讓我接-下課。」
「厚,誰那麼不幸,是-的親生妹妹!」她火冒三丈、口無遮攔的怒道。
梁若晨好風度,非但不怒,還保持笑容。「不這麼說,我能夠順利逮到-嗎?我可不能學黎一飛,傻傻地守在校門口。他忘了自己學生時代逃課的經驗,我呢?雖然念書時不逃學,可也知道別人怎麼逃吧。」
可惡!前天在唐風大本營就知道,除了那個阿伯難搞之外,這個女人也是非常棘手。
「我要先回家跟我媽報備一下。」直到被押上車,她還期盼奇跡出現。
「-忘了老大早跟-母親報備過了。」梁若晨冷靜地坐上駕駛座,縴長五指穩穩握住方向盤。
時值下班和放學之際,車流擁擠,可她技術很好。
「我肚子餓!」計謀二,唐未未扁嘴哀嚎。
「老大要-回集團再吃東西。」紅燈亮起,她及時踩住煞車,距離前方車輛只有零點零一公分,沒撞上去。
「我不要吃便當!」她還在發育耶,拒絕沒有營養的外食。
「老大對-的伙食自有安排。」綠燈亮了,她將油門踩到底,容不得別的車介入。
唐未未還沒想出更好的逃月兌辦法,她們就抵達了唐風集團的大本營。美術館造型的大樓看在她眼中好礙眼。
她在梁若晨的「挾持」下,搭上電梯直達頂樓。
「老大,我把人帶回來了。」越過秘書,梁若晨從門縫把她塞了進去,直接走人。
「你憑什麼派人到學校堵我?」唐未未就是不肯服輸。他這樣單坐在辦公室,光會唆使人,她輸得不甘心。
從滿桌的公文抬起頭,戴仲禹看向倔強的公主。
好久以前,他就向往這一刻……面對面、單單地只有他和她。
他曾經想象這一刻會是什麼樣的情境?她會用什麼樣的眼神注視他?會有什麼表情?
現在他知道了,即使她神情不悅、雙手-腰、下巴抬高,嘴唇噘得足以吊三斤豬肉,他都知道自己是充滿喜悅的。
「前天我們就說好,-每天上完輔導課要回到總部,在-的辦公室進行晚讀,這就是-的『工作』。」要壓抑內心澎湃的感情並不難,這種事,他做了近一輩子。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跟你說好。」所謂小人與女子難養,既然兩者已畫上等號,那她也不必費神當什麼君子。
她遺傳了母親嬌小的身材,卻有著唐育漢精悍的眼神。
「不論-覺得好不好,我說的,就得做。」
她火大。「你是我老頭嗎?我老頭生前都不管我,你又算是哪棵蔥?」
「老總裁賦予我的職責,我就應當全力以赴。」
「那我老頭叫你去死,你去不去啊?」她當真發怒,口不擇言說出難听的話,自己也愣住了。
戴仲禹果真穩如泰山,這樣的話,他都能無動于衷。「如果我覺得該死,我就會去。」
嗄?這種忠臣只有古代才有……唐未未真正詞窮了。
「算了。」她放棄。「我肚子餓了,至少讓我吃完飯再開始念書吧?」兩腿無力地向地板滑去……她餓了、累了、投降了。
「我先帶-去吃飯。」手邊所有重要的事都擱下,此時此刻,再沒什麼比未未的肚子重要。
她不再強詞奪理、渾身發軟的樣子當真可愛非常。
「你叫秘書訂便當啦?」現在她不敢說不吃便當,只要食物當前,不管什麼她都吞得下。
他拿了外套,掛在手上,一手撈起她,凝睇道︰「-還在發育,不能隨便吃外食,我帶-去餐廳吃飯。」
腿軟是因為她真的好餓,尤其听到餐廳更覺饑腸轆轆,絕不是因為他臉上突然流露的笑容……
耶?他笑起來足足讓自己年輕了十歲!
「好不好吃?」在這個燈光美、氣氛佳、距離公司又只有幾步路程的西式餐廳,戴仲禹溫柔地問眼前埋頭苦吃的女孩。
「嗯。」唐未未忙著大快朵頤,沒時間看他溫柔的神情,也沒時間細辨他聲音里蘊藏的情感。「這牛排,好好粗!」嘴巴忙著咀嚼,讓她回答得口齒不清。
「牛肉的營養價值高,適合發育中的-,-多吃點,份量不夠的話再叫一份。」
他思忖她是有這份實力。別看她年紀小、身材縴細,她的食量挺大。
「真的這麼好嗎?」這牛排一份好幾百塊,這個阿伯倒是不小氣嘛!「還是你打算從我薪水扣?」或者牛肉出在牛身上……出錢的其實是她自己?
「不,我請客。」
「咦?」阿伯也不是純壞人嘛!抬頭,她正好迎上他目不轉楮的眼光。
是餐廳的燈光造成她的錯覺?他看她的樣子,好特別。
她曾經在一種情況下見過他現在的眼眸色澤,但想不起是誰?是對何人?短暫失神中,她的魂魄像被帶進了他的眼眸深處……
「吃飽了吧?」戴仲禹結束這神奇的一刻,轉而看向手表。快八點了,他約好老師,卻還沒告訴未未。
「嗯,吃飽了。」未未收了神,擦擦嘴,快速喝光飲料。待他結好帳,她也快把甜點的盤子舌忝干淨了。
「小心發胖。」他突然出聲警告她,帶著戲謔的口吻。
「是誰把自己的焦糖布丁推向我,害我得吃兩份?」嘟起嘴巴,但她心里驚訝……神奇的時刻會隨著他每牽動笑容就出現一次。
「我知道-喜歡吃焦糖布丁。」他莞爾,唇角微掀。
她心頭怦怦地跳著。「你怎麼知道?」
「-爸爸告訴我的。」
「我爸還跟你說了什麼?」走出餐廳大門,她緊跟他的腳步,卻發現他刻意緩了步伐,好配合她。
他閉上唇,不再開口,只是加深唇邊那抹笑意。
在距離總部更近時,他斂起所有笑容,將秘密鎖進心靈深處,只道︰「-爸爸還說,-是他最疼愛的小公主。」
沉厚的嗓音蓋過街頭車聲,伴著呼嘯的風灌進她耳朵,沖撞她的心。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霎時,唐育漢的臉浮現眼前,她鼻頭一酸,眼淚啪噠掉了下來。
一輛疾駛的車迎面而來,戴仲禹大手一撈,將呆立的她攬進懷中。
「嗚……」啜泣聲正好悶在他厚實的胸膛里。
老頭死後,她第一次淚水狂飆,卻不知為了什麼,單單選在這一刻、他的胸懷。
「未未。」戴仲禹攏緊雙臂,將她安全地鎖在他的懷抱。
「老頭他、他其實很愛我,對不對?」濃重的鼻音,快讓人辨不出她在講什麼。她在他胸前悶悶地問,同時吸進他濃濃的男人氣味。
「對。」他懂。
老頭連她愛吃什麼都記得,可見得有多在乎她,總喜歡肉麻當有趣的叫她小公主,可……她是他的小公主。
「謝謝你。」抹去淚痕,離開他溫暖的懷抱站直身,她靦-的直盯住自己的鞋尖,不敢看他。
「不客氣。」戴仲禹其實想再度攬她入懷,卻知道不可以,這種程度他還控制得住,但他不敢探測自己的底限在哪里。「這種真情流露的一刻,任何人都會有。」
是嗎?唐未未有股沖動想抬頭問他,你也會嗎?她以為他是塊臭石頭,可剛剛那一刻,他讓她感受到深刻的溫暖。
「時間到了,我約了一位老師,他負責教-英文,應該到了。」才一瞬間,他又把注意力轉回現實。
「老師?」
「對,-放學回來,他就在辦公室教-,還有數學;唐風以金融為基點,-得攻經濟。」現在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他要顧及的是她的學業、將來。
「我不要!」現在她發現學校那只老母雞還算好,這個阿伯,自以為是校長、督學,分分秒秒都想控制她。
「-不要也不行,甄試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臨時抱佛腳準考不上好學校。」
「我根本不想抱佛腳!」抬起頭,她兩眼晶亮有神,適才的軟弱、溫情已隨他的嚴苛抹煞殆盡。「我沒有那個癖好,我只想高中畢業,然後找份簡單的工作,連這個什麼鬼總裁我也不想當!」
「未未。」
「不要叫我!」
「唐未未。」軟言無效,戴仲禹只好用硬的。
好恐怖!他板起原就沒啥表情的臉孔,十個女圭女圭看了十個立刻大哭。
唐未未雖活到十九歲了,可還是個大女孩,平日又只會欺壓善良百姓,看到他的臭臉,她竟然有絲害怕。
「要念書你自己念書,我改變主意了,我要回家。」可她心里雖怕,嘴巴還是很ㄍㄧㄥ。
她想從戴仲禹身邊快速閃開,他卻一把撈起她。
「啊,你要做什麼?」不會的,他不敢。
他敢!他從她腰際攔截,打橫扛起她,從唐風集團大樓的前門,直直穿過中庭,在忙著加班的行員眾目睽睽之下,搭電梯上樓。
「放開我!你這個臭阿伯,我好歹是唐風集團的總裁,你竟敢這麼對我?」這會她又憶起自己的身份大喊大叫,外加拳打腳踢。
可他這塊臭石頭根本無動于衷,扛著她比扛袋米還要輕松。
「放、開、我!」唐未未用她剛吃了牛排的力氣嘶吼。
戴仲禹還是沒有反應,心里暗自搖頭嘆息,幸好這位總裁還沒對外公開,否則,唉,怎麼見人!
唐未未被扛回來上課,滿臉不甘,心里直想著金蟬月兌殼之計。終于,她想到一個方法。「老師,我想上廁所。」
「OK,沒問題。」金發碧眼的美籍青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順便秀一下引以為傲的國語。
嘿嘿!唐未未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奪到門前轉動門把……
「未未同學,-的辦公室里就有廁所啊。」她的英文老師,在她準備一腳溜出辦公室前提醒她。
可惡!她忘了這間總裁辦公室,廁所豪華有如飯店套房。
「在我上課之前,戴先生已經警告過我要小心-出發招。」外國人再怎麼咬字清楚也難分花跟發。
看她一臉認命外加咬牙切齒的模樣,他好開心。「戴先生說的沒錯。」
「可惡。」小聲咕噥,她不甘心地回座。
「-不是要上廁所?」
「不上了。」誰都知道,上廁所只是借口。
可她不上,美籍青年要上,他有生理需求。「未未同學,-不要耍發招哦!」在進廁所前,他還不斷回頭警告她。
「不會、不會,我當然不會,我怎麼會呢?」快進去、快進去吧!她在心里狂叫。
「-千萬不要耍發招哦。」
吼,還不進去啊。
「Yes!」門一關,她就大喊……她不耍發招;她不耍發招才怪!
兩腿一溜,唐未未打開一道門縫覷看,發現走道上空無一人。「厚厚厚!」人要走運擋都擋不住,她身輕如燕,逮住機會快閃!
天公作美,電梯正好停到這一層……
不對啊!這里已是頂樓,她還沒按下按鈕,電梯怎會自動上來?除非有人要上樓來……嗚嗚,老天爺,為何讓她逃課的美夢才作了短短數秒就要結束?
「總裁。」好和氣的笑臉;門一開,宋知然走出電梯。
「是你。」見到來人,唐未未興奮的大叫。「快,快!快帶我走,我要回家,我不要上課了。」她抓了宋知然回頭又鑽進電梯里。
「總裁。」笑顏有一點猶豫。
「求求你啦,我好累,真的好累,在學校上了一天的課還要來這里被荼毒,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憐,嗚……」她使的這招雖賤,卻也最有效。
果真,宋知然嘆口氣。「我送-回家。」
萬歲!
宋知然送她到家,不僅如此,還體貼看著她進門。
「嗯,你表現得很好,做部屬的就要像你一樣,知道上司真正要的是什麼,而且盡力地協助。」唐未未踮腳拍拍他的肩。「我會記得讓那個阿伯替你加薪。」
宋知然一徑的微笑。
「咦,你可以走啦!」見他還釘在原地不動,她感到疑惑。「你的任務已經達成,可以回公司了。」或者回家也行,總之,她人已到家,他可以滾蛋了,她接下來要編個好理由哄哄媽媽。
「我跟伯母打過招呼再走。」笑笑笑,他臉上除了笑還是笑。
「不需要了,我會替你問候我媽。」
「這樣不夠禮貌。」
「咦?你這麼多禮干麼?我才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巴結我就夠了。」這人是不是有問題,瞧他只會傻笑。
「未未,-回來了?這麼早?今天不是要去公司念書?」
慘,她媽媽出來了。
「嘿,媽,-吃過飯沒?喔,對啊,今天我要去公司念書,可戴仲禹那個阿伯看我太辛苦,不好讓我念得太晚,對不對?」她一邊和媽媽打哈哈,一邊朝宋知然使眼色。
小心作答,否則我降你職、扣你薪水!
然而,他哪會將無關痛癢的威脅放在眼里。「伯母。」他有禮地向朱采微行個禮,然後又端出那童叟無欺的笑容。
「抱歉打擾您了,我送未未小姐回家,未未小姐今天累了,所以逃課,請您千萬不要太責備她。」
「喂,你這個人!」該死嘍,她逃課這檔事能說嗎?!
「未未。」朱采微輕聲斥責。
「雖說未未的表現確實有愧老總裁的遺願,但請伯母千萬、不要、太過、苛責她,畢竟她年紀尚小。」
「夠了,你不要一直在那里碎碎念。」過份!什麼叫「殺雞焉用牛刀」?她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他這樣隨隨便便幾句話就害慘她了。
現在才知道,她被誆了,這一張笑臉的背後才最惡毒!
「未未。」朱采微眼泛濕意。提到唐育漢的遺願,觸到她的痛點,她直到後來戴仲禹上門解說,才知道唐育漢把公司交給了未未。
糟!唐未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媽媽的眼淚。
「知道了。」她忿忿、心有未甘地瞪著他。「明天放學你到學校接我,我不再逃課了。」
嘿嘿,任務達成,宋知然笑意更深,禮貌告別後,出了唐未未的家門,手機鈴響。
「喂,老大?是,她沒轍了,明天我會去學校接她。」
還是老大英明。
隔天,唐未未由她的「司機」護送到總部上班……念書,听她的數學家教滔滔不絕地解了三個小時的方程式,而她,也拚命和周公對抗了三小時。
終于,下班的時間到了。
「啊,下課啦?」咚!她的頭,總算能落實在桌面上。
「未未同學,後天見。」
不見、不見,她能不能永遠不要再見到他?
「下課了嗎?」她痛恨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謝謝你了,老師。」蒙-中,戴仲禹低沉厚實的嗓音傳進她的耳朵。
「走吧,回家了。」這回,聲音響在她頭頂上。
「我想睡覺。」她干麼事事都得如他的意?臉頰還貼著書扉,她閉著眼楮嘟嚷。
「要睡覺也得回家再睡,我送-回去。」
「干麼給你送?」死都不要給他載。
「他們都回去了,還是-要在辦公室待到天明?」
充滿怨懟的眼光倏地抬起,她無言地表示抗議和對現實的妥協。
「走吧!」戴仲禹內心起了波蕩。
唐未未心有未甘,整理好東西之後,跟隨他的腳步來到停車場,眼楮滴溜溜的轉了兩圈。他的車,實用多過于外型。
「上車吧!」他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
她悶聲不響地坐進去。
哈,這個枯燥無味的阿伯果真連開個車都能悶死人,害她一上車就呵欠連連。
「呵!」當她的小嘴不文雅地打開第N次,他開口了。
「累的話先睡會兒,到家我再叫。」
廢話,這事也要他教?她很快把眼楮閉起來,挪動身子,尋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平穩的車速,讓她立刻跌入夢鄉。
「真的累了。」戴仲禹自言自語,轉頭看了下恬靜的睡容,心里有股莫大的滿足感。
這家伙,還打呼呢!規律細微的聲音從她軟女敕的兩片唇間逸出,像首輕柔的樂章。
他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秒,只可惜,她家還是到了。他停在路邊,熄了火,專注地看她。
這時候,思念總算能和現實正式重迭。「未未,-知道我等-等了多久?」長指輕柔撫上細致的臉頰。
她像貓咪蠕動了下。
怕驚醒她,他縮回手,改以眼光。「-終于長大了。」像是某種愛的宣示,宣告著他長年的思慕終于可以兌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