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三謝過兩位救命之思。」來到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前面,他誠心誠意地躬身施禮,心中帶著一種敵友難明的復雜感情,
「鳳三公子言重了,小女子愧不敢當。」文成公主微微側身,避過鳳三的大禮。看來他是決心隱瞞下去,繼續玩這種兩重身份的游戲了。文成勾起一絲魅異的笑容,心中決定奉陪到底。要玩大家一起玩嘛。
與她一般心思的松贊干布哈哈一笑,伸手去扶鳳三,「兄台有傷在身,怎不好好靜養?」他將殷殷關懷之心表現于言表,「我記得上次兄台也救過我們,這次算是扯平了。」
「小弟實在不願再躺在床上了。」鳳三公子苦笑,「老實說,自從小弟習武之日起,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自知再也不能裝文弱書生,他索性將他會武的事挑明,反正他早以編好了一番說詞等著二人來問。
「正所謂人有失手,馬有失蹄。習武之人偶爾受點傷算什麼?你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出乎鳳三意料的是,松贊干布只是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說了一番安慰的話,對他怎麼會武、如何受傷的事連問都沒問。
正是不問,鳳三更加心驚。他是看出了什麼還是猜出了什麼?不然怎會連一點正常的好奇心都沒有?鳳三在心中思考著每一種可能,並提高警覺,準備應變。
「不要想太多了。」看了看鳳三那蒼白的臉色,松贊干布好心地建議,「我看你還是應該多加休息,畢竟你的臉色太難看了。」
他的一番好心讓鳳三更加心驚。
真不會演戲。松贊干布欣賞著鳳三不自然的神情,在心中暗自搖頭。
文成玩味地勾起朱唇,「公子受傷之際蝶似妹妹一直細心照顧,她對公子有心,想必公子不會看不出來吧?」她眨了眨美眸又道︰「花開當珍惜,小女子將此句奉送公子。」
這番話比松贊干布的言語更讓鳳三心驚意亂,不知所措。珍惜?世上任何一個女子對他有心,他都會珍惜。可是那個女子偏偏是朱蝶似,這讓他怎能去珍惜?等等,他想到那里去了?朱蝶似怎可能對他動心?「公主,您是在開玩笑吧?」鳳三苦笑著問。
「就當是開玩笑吧!」文成笑得燦爛無比,見鳳三那神情就知他受了一點不輕不重的驚嚇,是以她決定不再刺激他了。反正時間還長著呢,而且好戲也應慢慢看,才有意思。
「公主。」鸚鵡遠遠飛來,直沖入文成公主的芳懷之中,享受著美人的。
「你這只笨鳥,離她遠一點。」松贊干布一把將它自文成懷中拎出,毫不留情地將鸚鵡向遠方一拋。
「你……」文成不滿地開口。
松贊干布毫不猶豫地低頭用唇封住了伊人的檀口。
「你們……」鳳三公子震驚得張大眼眸,一時之間他那顆脆弱的心靈飽受驚嚇。
「你說過下次吻你一定要光明正大。」良久,松贊干布移開唇,擁著雙頰暈紅、美眸朦朧的佳人得意地細語。
隨後松贊干布抬頭向呆立在一旁的鳳三公子投去大含深意的目光。
「在下告辭。」僵硬地眨了眨眼,鳳三公子識相地轉身離去。真沒想到這松贊干布竟會如此驚世駭俗,鳳三公子心中有妒嫉,也有幾分羨慕。松贊干布竟真的得到了她的芳心?奇怪的是他明知如此,心中卻無半點對松贊干布的恨意。如果在他受傷之前見到這一幕,他定會傷心難過,甚至是拔劍去找松贊干布拼命。現在他的心境卻全然轉變,是因為松贊干布與文成救了他,還是因為他對文成公主的情已淡卻?或者……
一個身披繡蝴羅衫的俏影悄然自他腦海中升起,記憶之中她的眸光澄明,似含著三分天真、七分無邪。她的唇邊總掛著一朵溫婉、細致的笑容……
不,他萬萬不應想她的。他用力搖頭將她的身影逐離,同時他對自己內心的軟弱深深痛恨了起來。那似海的深恨,你忘卻了嗎?
他沒忘,可是為何對她生不出半點恨意?
「鳳三公子。」熟悉的女音在他身側響起。
鳳三瞬地回眸,正撞入伊人那一汪清明如鏡的秋水之中,在她眼底映見他那痛苦、矛盾的靈魂,亦映見了他對她無可否認的情。
因此他放下對文成公主的仰慕之心,放下了對她的恨,一切都有了答案。
狼狽地移開視線,鳳三喘息著將額支在身旁的林木上,她是他的心結,亦是他的魔,他的心徹底為她而淪陷。
「鳳三公子,你可是傷勢發作了?」蝶似驚慌地問,對他的關切,讓她忘記避男女之嫌,毫不猶豫地伸手努力攙扶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上天為什麼把如此荒唐的情節安排給他?鳳三公子想大笑一場,卻又無力。激動的心情影響了他受過重創的身體。一陣昏眩襲來,他緩緩地閉起眼眸,留在眼底心中的是蝶似那蘊含著無限惶恐的嬌顏。
仇人之女啊!他竟為她而心動!——
◎◎◎——
「你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吻我?」文成公主一思及方才的纏綿熱吻,便窘得想找個地洞躲進去,「最好是一輩子不要見人。」她一面自言自語,一面將想要找地洞的念頭付諸于行動。
「吾愛,你不打算看好戲了?」松贊干布大感好笑地伸手拉住團團轉的佳人。
看好戲?她哪里還顧得看好戲!她為自己失去的面子與里子哀悼都來不及了,「都是你害的。」她大嗔著將火熱的面頰藏在那雙縴縴玉掌之中。
「想要看戲,當然要付出點代價。」擁著文成公主豐盈的嬌軀,他將嘴湊到伊人的玉耳邊低低地道︰「我是故意地小小刺激他一下,讓他早一點明白他的心。」看看他多善良、多偉大啊!為了心上人想看戲,他如此不遺余力地「表演」,做出如此的「犧牲」。
「文成姐姐,松贊大哥,你們快來啊!鳳三公子他……他……」遠遠地傳來蝶似顫抖的斷斷續續的哭音。
松贊干布擁著文成騰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事故」的現場。他可不是突發善心地決定關心、關心鳳三的生死,而是怕錯過了上演的好戲。
兩人如一陣風般地卷到了現場,但見鳳三公子面色蒼白、雙眸緊閉地昏了過去,而蝶似卻在一旁嚶嚶哭泣。
文成由松贊干布的懷抱中月兌離出來,仔細看了看昏迷的鳳三公子,「他受刺激過甚,大概是昏了過去。」她迅速作出結論,明眸直截轉向身為罪魁禍首的松贊干布。
「我負責將鳳三搬回房中,再去喊大夫來。」松贊干布認命地迅速行動。
「別怕,他沒事。」文成公主柔聲安慰著驚慌的蝶似,「你的膽子太小了,應該多多鍛煉,以備將來。」她轉了轉美眸,如是說——
◎◎◎——
今夜新月如鉤,疏疏稀稀的星子點綴著黑色的天幕,一道直沖上天的五彩焰火,在空中綻開了燦爛無邊的花雨。
鳳三公子靜靜地屹立在樹林中的空地上,夜風吹起了他的衣袂,卻吹不去他眼底的愁絲。一切都是為了一個她,朱蝶似啊!那讓他愛不得、恨不得的女孩。
「恭祝公子平安月兌險。」數道黑影齊投入林中,毫不猶豫地跪伏在鳳三面前。
「多日不見,大家都還好吧?」鳳三公子感慨萬千地嘆息一聲。他算是經歷了一次由死而生的難忘轉折了,再見到這些如親人般的屬下,恍然竟有一種隔世的感覺,「諸位請起。」他道。
「都好,有勞公子牽掛。」那似最年長之人抬起含淚的跟眸道︰「那日在用以聯絡的客棧之中見到全身是血的公子,屬下當真心膽俱寒,只是屬下無能,不能從對方手中救出公子,說來真是慚愧。」
「鳳叔誤會了,我是被宛平將軍朱-所傷,復被其手下追殺,卻巧被路過的他們所救。」鳳三公子苦笑著解釋。
「他們怎會……」鳳叔無比驚訝。
「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鳳三淡淡地道,「我已查出當年火燒鳳鳴山莊的幕後元凶了,原來就是那所謂的宛平將軍朱。」他努力壓抑著心中澎湃的恨意,「這如海的深恨啊,要怎樣清算才好。」他低頭讓盈眶的熱淚滾落塵埃。不欲任何人窺見他感情上的脆弱,他復道︰「你們先回去吧!調集我們的人手將朱-暫居的咸陽郡府嚴密監視起來,但不許任何人輕舉妄動,免得打草驚蛇。」
「是。」屬下施禮退出樹林。
鳳三公子立于原處,仰首思索,是去,還是留?他無法抉擇。明知道應該隨辛苦尋他的手下一道離開的,從此永不與蝶似、文成和松贊干布三人相見,這樣他們心中便只會記得那個溫文爾雅的鳳三公子,這樣才能算做是朋友,可是蝶似的倩影卻在他腦海中徘徊不去,讓他心亂如絲,欲走還留。
突而,一叢熊熊燃起的火柱吸引住他的目光。那是醫坊的位置!鳳三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假思索地縱身飛奔向火起之處。
一顆林木上騰身飛下兩條身影,急急觀望了一眼遠處的大火,亦隨著鳳三公子向回奔去。
「出什麼事了?」三人心頭不約而同地升起了這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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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三公子,你等一等我們。」身後傳來文成公主氣喘吁吁地抱怨,「做賊的,跑得就是快。」
「你們……」鳳三萬分驚訝地回身望著漸近的那一雙人影,「你們怎會在我後面?蝶似又在哪里?」他不假思索地問。
松贊干布拉著文成在他面前停下,直率地道︰「回答你第一個問題,我與文成一直跟著你;回答你第二個問題,蝶似仍在醫坊。」
「你們知道了我的身份?」他愣愣地問。
「你以為呢?」松贊干布反問,心中對鳳三的遲鈍大感頭痛,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他若不遲鈍,他與文成又怎會有一連看數天「戲」的眼福?
「那你們為什麼要救我?」鳳三公子腦子快要打結了,他再一次為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而感到驚奇,他與他們曾經是對頭啊!
又是一個笨問題。松贊干布翻了翻白眼。
「我說,鳳三公子、銀鷹、山賊,你不認為我們站在這里談論這些是一件愚蠢的事嗎?」文成公主非常、非常好心地提醒他,「蝶似還在著火的醫坊內,不知生死。」
此言一出,原本呆立著的鳳三公子頓時轉身,快如旋風般地卷向醫坊,不知生死四字,著實讓他大受驚嚇,一時之間,他顧不得去想別的了,他的全部心神都圍繞著「蝶似」這名字。
「我猜他現在一定記不起蝶似是他仇人之女這件事。」松贊干布開著玩笑。
「最好他能永遠忘記。」文成公主衷心地希望自己能一語成真,「我們還是快些到醫坊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吧!」她拉著松贊干布向前沖。
「急什麼?反正鳳三已經趕回去‘英雄救美’了。」松贊干布口中說笑,可是腳步卻加快了,畢竟他也不想讓這場「戲」因蝶似發生意外而停止。那太可惜了——
◎◎◎——
那座小小的醫坊在火海中化為灰燼,遲了一步的鳳三公子緊握著拳頭,身體微顫,「蝶似,你是生是死?」他低低自語,烈火映得他眸底一片赤紅。
「我還活著。」蝶似背著火光緩緩行來,烈火映照下她的容顏顯得有幾分鬼魅之色,但卻美得不可思議。
「蝶似。」鳳三心中有狂喜,亦有釋然。天知道,他方才有多害怕,他怕會失去她。那一瞬間,他憶起了十八年前鳳鳴山莊那一場讓他失去所有親人的大火。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再一次籠罩著他的心靈。
蝶似徑自走到他面前,抬起清明的眸望入他的眼底,她緩緩開口道︰「他們說,你就是銀鷹,那個害死我爹爹的凶手。我不信,所以我要回來問清楚。」她的聲音依舊溫柔如昔,那微顫的聲線將她內心的痛苦與不安表露無遺,她好怕一切成真,好怕她只做了短短幾日的夢成為泡影。
鳳三公子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蒼白無比,「我是銀鷹。」他咬緊牙關回答,別開眼眸不忍去看蝶似那痛苦失望的表情,「很殘酷吧!可是這都是事實。」他澀澀地苦笑,任自己的話同時鞭打著兩個靈魂。
蝶似無力地跌坐在地上,一瞬間仿佛連傷心的力量也失去了。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那麼認真地去愛一個人難道有錯嗎?「為什麼讓我愛上你?」她欲哭無淚地問。
「我亦想問你同樣的問題。」鳳三的手握成拳,十指深深地陷入掌心。
兩人目光對上,赫然發現彼此的眸中載著一樣的傷痛。命運竟然這樣捉弄他與她啊!如此的情愛,怎能不讓人斷腸?
「哈、哈、哈……」一陣狂妄的笑聲響起。朱-腰掛長刀,傲然行出,身後一眾官兵將銀鷹與蝶似團團圍住,一張張滿弦的弓箭指向場中。
「銀鷹,我這個賢佷女如何?」朱-心中得意之極。這次眼前鳳家的余孽就是插翅也難飛了,他終能消除心頭的大患。
「老賊,你毀我鳳鳴山莊,殺我父母、兄長,我就算死了,也要化做厲鬼找你報此深仇。」鳳三含恨厲喝。他自知傷勢未患,只怕難逃此劫了。
「本將軍道要看看你如何化鬼。」朱-狂妄地大笑。目光掃向蝶似,他的聲音轉柔︰「蝶似,你過來。」這女孩對他來說,還有點利用價值。
朱蝶似順從地站起身來,如木偶般直直向朱-走去,那神情像是失去了魂魄。
「不要過去,蝶似。朱-才是殺你父親的真正凶手。」一個清清脆脆的女音響起。
一素衣翩然的少女徐徐而來,她的容光如明月般的皎潔、澄明,美麗的瞳眸璀璨生輝,顧盼之間隱含著懾人的威嚴,勾起的朱唇邊帶著一朵自信的亮麗笑容,望之仿若來自天界的女神。
「你是誰?」懾于她的非凡氣質,朱-亦不敢有所唐突。
「我是文成公主。」她緩緩地開口。
「我不信。」朱-心中即驚又怒,眼見那銀鷹就要手到擒來,當年的事便要沉封湖底,任誰都無法查出,在這緊要關頭,竟然出現了一位皇族公主,怎麼可能這麼巧?
「本宮會讓朱將軍相信。」文成微微冷笑,縴手取下雲鬢上的鳳凰釵,她在身前亮了亮。
「那不是皇族的飾物,眼前的公主是假冒的。你們還不上前將她拿下。」朱-將心一橫,只要將眼前的人殺盡,就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做過些什麼。他打定了這樣的主意。
「慢著。」文成公主笑盈盈地抬起縴縴玉手,指了指朱-的身後,道︰「既然你認為我這個公主是假的,那麼你回頭再看看那位刑部首輔大人是真還是假,他懷中的尚方寶劍與身後的一眾官兵是真還是假。」
朱-將信將疑地回眸,視線所及,頓時心膽俱寒。
一身披朱紅官袍的青年靜立在十丈開外之處,手捧著一柄金黃色的非凡寶劍,望來的目光利如劍,寒如冰。他身後專屬刑部的精英作扇形排開,對朱-的人隱成包圍之勢。
「皇甫大人。」朱-眨了眨眼眸,硬是從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一別數月,大人風采依然,不知今日到此有何公干?可有需要本將軍效勞之處?
「不敢有勞,」皇甫長空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如果本官沒有尚方寶劍,沒帶兵馬,想必將軍也會說我這個刑部首輔是假的吧?」
「大人說笑了。」朱-仍強自鎮定。
「本官從不說笑,」皇甫長空把臉一沉,揮手喝道︰「來人,給我拿下宛平將軍。」他絲毫不浪費時間。
刑部官兵領命,便要一擁而上。
「慢著,本將軍所犯何罪?」朱-大喊。
「到了刑部大堂,本官會一條條地數給你听。」皇甫長空冷冷地一笑,傳令︰「宛平將軍如敢抗命,立殺無赦。」
朱-大喝一聲,拔出腰刀直沖向文成公主,打定主意先擒住這嬌貴公主,用來威脅皇甫長空退兵。
看著凶狠狠向她撲來的朱-,文成公主微微冷笑,閃電般地揚起縴縴玉手,向前一探,朱-的腰刀便易了主,下一刻,那刀已旋轉在朱-的頸上,「來人啊!綁了。」她嬌喝一聲。
「公主,你難道就不能讓我表現一下英雄救美嗎?」來遲一步的松贊干布抱怨著。
「下一次吧!」文成公主報以甜甜的一笑,隨手將朱-交與刑部之人帶走。
「下官參見公主殿下。」了了正事,皇甫長空將尚方寶劍交給屬下,徑直來到文成跟前跪倒,「下官一接到公主的命令,就馬上趕來,但幸不辱使命,未誤公主之事。」
「皇甫大人請起。」文成公主帶笑開口,「能夠捉拿朱-,大人功不可沒。」
「這位皇甫首輔當真是忠心為國的好官。」松贊干布伏在文成的玉耳邊對皇甫長空嘖嘖稱贊。老實說,他人中土以來,只有這個大唐官員讓他覺得頗為順眼。
文成听罷之後,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道︰「如果不是捉拿朱-之事非他不行,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助我的。」滿朝文武中,她最不想見到的就是眼前的皇甫長空。
「為什麼?」松贊干布大為不解,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覺得這位首輔大人屬于大唐當朝棟梁、國之支柱那種類形,文成公主怎麼會不欣賞?
「這位皇甫大人有點特別。」文成公主語帶含蓄,「你等會兒就會明白。」她向著松贊干布露出一絲幸災樂禍意味的微笑。
明白什麼?松贊干布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鳳三公子筆直走了過來,他望定文成公主問︰「公主殿下,能否告之在下,你從何時起部署這次行動的?」對于眼前急轉的形勢,他心中有驚亦又喜,朱-是逃不過午門斬首的命運了,他終于得報大仇。雖然心中有著一份無法手刃仇人的遺憾,但是他的心情卻無比輕松。背負了十八年的復仇重擔,終可在一朝放下。
文成公主但笑不語。
「我來告訴你吧!」皇甫長空接口,「公主此次出宮,懷帶皇上的密旨,調查朱。而我等則奉命保護公主周全,並在最後相助公主擒拿元凶。那日你攔劫公主御駕之際,公主看到了你掌中的墨龍劍。墨龍劍乃先皇親賜鳳將軍,以表其一生為朝為野所做的功績。後來鳳將軍辭官歸鄉,此劍亦隨其而去,不久便傳來鳳家遭劫的消息。當時先皇大怒,下令追查此事,但朱-做得太過周密,使調查之人一無所獲,公主熟知此事,見失蹤了整整十八年的墨龍劍現蹤,便斷定你若不是當年血案的凶手,必是鳳家後人。」
「鳳鳴將軍鳳昂聘便是我父。」鳳三公子眼中涌淚,「當年我父母與兩位哥哥一同葬身火海,惟獨我得以幸免。」
「這就對了。」皇甫長空點了點頭,繼續說下去,「公主命我等追查鳳家血案的真凶,卻巧正查到朱-身上,又接著查出他妄顧國法、殺人受賄他,正好治他個二罪並罰。」
「原來如此。」鳳三公子恍然大悟,對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公主不由肅然起敬。
「你都明白了?」皇甫長空笑吟吟地問。見鳳三點頭,他的臉猛地一沉,「來人啊!給我將鳳三拿下。」他吩咐手下的刑部精英。
「拿下我?」鳳三圓睜雙眸,一臉愕然。
「對。」皇甫長空鐵面尤私地道,「本官要治你綁架朝廷命官與意圖劫持公主之罪。」
「慢著。」松贊干布代為求情,「皇甫大人,你不能法外施恩嗎?畢竟鳳三也是苦主。」
「不行。」皇甫長空斬釘截鐵地拒絕,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松贊干布。
松贊干布開始有一點點明白為什麼文成公主說這位皇甫大人「特別」了。
皇甫長空將目光轉向松贊干布,突然開口︰「本官記得國君曾經毆打郡首、擄走公主。」
「你記錯了。」當機立斷之下,松贊干布決定否認到底,不然他可就大難臨頭了。
「沒錯。」皇甫長空肯定地說,「你與鳳三等罪。」他轉頭再次喊道︰「來人,將松贊干布一同拿下,準備三輛木籠囚車,押解犯人,立即回長安。」
松贊干布眨了眨眼眸,這人要把他打入木籠囚車,押解去長安?不,他寧願騎馬去坐車去,不然就算用兩條腿走去長安都行。
逃,這是他現在惟一一條可走的路。如真被皇甫長空以木籠囚車解去長安,他又有何面目見唐皇李世民?巨靈與一干吐蕃使節也定會笑話死他。
想到這里,松贊干布立即跳起,一把拉住文成公主便向外沖。
「你這是干什麼?」文成公主不解地問。
「逃命。」松贊干布回答得干脆之極。
「你自己逃就好,不必拉著我。」文成公主想停下來。她可是大唐公主,又是朱-一案的功臣,擁有不必逃命的特權。
「你一定要和我一起逃。」松贊干布拉緊文成的手,腳下跑得飛快。
「為什麼?」文成公主不明所以地問。
「因為你已經以身相許給我,又怎能不陪我逃?」松贊干布說得理直氣壯,他拉著文成雙雙騰身而起,向遠方的樹林投去。
「鳳三公子,在下先行告辭了,好自為之。」他的聲音由遠傳來,充滿幸災樂禍的意味。
鳳三經他提醒,立即揮臂震月兌了想要綁他的刑部精英,「皇甫大人,鳳三先行一步,日後必到刑部大堂投案自首。」丟下一句話後,他閃電般地沖到蝶似身邊,一把抱起蝶似,沖天而起,施展輕功,如飛而去。
「放下我。」蝶似又羞又惱。
「不放,這一生一世都不放。」鳳三向懷中的佳人微微一笑,開口許下了一世的承諾。
蝶似的心為那句話震撼不已,「你真的不介意我是你仇人之女嗎?」她幽幽地問。
鳳三低頭輕吻住伊人微啟的芳唇,「我只記得你是我一生摯愛的人兒,再也記不得其他。」在說這句話時,他心中已然釋懷。
靜靜地依在他懷中,蝶似閉起美眸,唇邊逸出一絲柔柔的笑意,心中所有的傷痛在這一刻消去,幸福悄然降臨到了她的身上——
◎◎◎——
「皇甫大人,他們都跑了。」某刑部精英苦著臉稟報。
「跑了就跑了吧!」皇甫長空絲毫不介意,「三輛木籠囚車還有兩個是空的是吧?」他問。
「是。」那名精英回答。
「應該塞上兩個人才是。」他輕撫下頜,語出驚人地道,轉動的眼眸帶著算計的神色。
「你去把咸陽郡府的盧師爺給我抓來塞進第一輛空著的木籠囚車。」
「得令。」那名精英毫不猶豫地領命離開。
皇甫長空狡猾地轉著眼眸,據報兵部首輔文聚平還被鳳三的下屬關在「有鳳來儀」客棧的地牢之中。他應該去好好盡盡同僚之誼,救文聚平月兌離苦海,順便再有良心地將文聚平打入地獄深淵,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看看他多麼懂得愛護同僚。想到這里,他發出一陣無比欣愉的笑聲——
◎◎◎——
此時,被困地牢之中的文聚平,心中泛起一絲寒意,不會再有什麼倒霉的事發生在他身上吧?他已經夠倒霉了。
他的不安只持續了一個時辰,一身整齊官服的皇甫長空已出現在他面前。
文聚平的眼眸睜到最大的程度,而後又很快閉起,「不會是他,絕對不會,我一定是在做噩夢。」他自言自語,意圖說服自己眼前的人只是他的幻覺。
「文大人,別來無恙否?」皇甫長空踱進地牢,似笑非笑地望著無比狼狽的文聚平。
「皇甫長空!」文聚平哀聲慘叫。為什麼讓自己在這種處境中見到這個朝中死敵?天啊!你真是沒有眼啊!
「文大人,你似乎不怎麼喜歡見到我!」皇甫長空故作傷感地一嘆,「枉我不辭辛苦地趕來救你,你這樣實在太讓我傷心了。」
「你會這麼好心?」文聚平冷哼。天底下的人誰都能信,惟獨這陰險狡猾的小人不能信,「我不需要你救。」他索性盤腿坐在地上,一口回絕皇甫長空的「好意。」
「你真的不走?」皇甫長空環抱著雙手,閑閑地問。對眼前之人的反應絲毫沒有感到意外。
「不走。」文聚平的意志堅如鋼鐵。
「皇上可是急著見你呢。」皇甫長空提醒他,「還有文成公主,正等著你護送她前往昭陵,另外你不想看看綁架你之人是誰?不想報復回來?」他的聲音低柔和緩,充滿了誘惑力。
「哦?」文聚平有一點心動。
「聚平,我知道你對我有極深的誤會,可是我身在刑部,有許多事身不由己。你自己也是兵部首輔,應該明白我的苦衷、我的感受。」皇甫長空傷感地一嘆,「我們同科中舉,又同朝為官,算來也是有緣,看在這一點上,你就不要太過于計較以往的不愉快了。」他動用了懷柔策略。
「好吧!就信你這一次。」文聚平立即將剛才的堅持拋于腦後,「什麼時候動身回長安?」他問。
「立刻。」皇甫長空笑得燦爛無比,「請吧,我可是連車子都為你準備好了。」
「謝了。」文聚平不疑有他,徑直起身出了地牢,向店外行去。
「這是什麼?」文聚平驚奇地張大眼眸,望著那輛與眾不同的車。
「如你所見,囚車。」皇甫長空勤快地拉開木籠囚乍那帶著鎖鏈的門,「請上車吧,文大人。」他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皇甫長空,你讓我上木籠囚車?」文聚平大吼,幾乎氣炸了腦肺。他開始痛恨自己的天真,竟然相信這個奸詐小人。
「我也不想啊!可是誰讓你犯下了疏忽職守之罪,讓賊人擄走文成公主?」皇甫長空搖頭做惋惜狀,「來人啊!有請文大人上車。」
數個刑部精英一擁而上,將文聚平硬架上了木籠囚車,並將用鐵鏈將籠門鎖死。
「皇甫長空,你卑鄙無恥、陰險狡猾、狼心狗肺、不得好死。」文聚平破口大罵。
「罵得好,文大人你就大聲地罵吧!」皇甫長空心情愉快地哈哈大笑。
「你——」文聚平氣得臉色鐵青,說不出話來。
「聚平,我這樣也是為你好。」皇甫長空收住笑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頰,「你這個人頭腦簡單,最是好騙,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家賣了。我犧牲了自己的良心,多多地教導、教導你,日後你就會變聰明一些。」瞧瞧他多偉大,多懂得「關愛」同僚。
「皇甫長空!」文聚平的吼聲絕對能傳到天的另一邊——
◎◎◎——
金秋時分,風景秀麗的煙霞山褪去了郁翠的外衣,著上了各色深深淺淺的紅黃。明燦的陽光拂照輝煌、肅穆的皇族陵園,掃去了應有的冷寂之色,增加了幾分明朗。
文成公主一身素衣立于漫天飛舞的黃紙之中,一雙含淚的明眸注視著文德皇後長孫氏的陵墓。
「母後,文成來看望您老人家了。」她低聲向墓中人訴說著自己滿腑的依戀與不舍,最後她輕輕跪下,合起雙手,好一會兒才起身。
「你不來見見我母後嗎?」她轉眸望向身後呆立著的松贊干布,輕聲問道。
松贊干布真誠地上前拜了幾拜,「皇後,我是一個愛上您女兒的人。」他微笑地側目望向身邊的文成,眸光中帶著絲毫不加掩飾的情意。皇後,請你將她交給我,讓我照顧她一生一世吧!這一句他只是在心里禱告,井未訴之于口。起身來到文成面前,他溫柔地問︰「你還有話要說嗎?」
「沒有了,我們走吧!」文成公主綻開笑顏,她母後生前只希望看到她快樂的樣子,所以她要一生一世快快樂樂的,讓母後能含笑九泉。
轉身徐徐離開,美眸一再回望昭陵,眸光中帶著無限的留戀。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來到昭陵了,可是她相信無論她在哪里,母後那顆疼她的心都會永遠陪伴著她。
轉眸撞進松贊干布那蘊含著海一樣深情的瞳眸,文成公主笑得更加璀璨,「我們要去長安城了,進城之後你會很慘很慘!」她如同預言似的說,存心要嚇一嚇松贊干布。
「只要能天天對著你,我就算慘到了十八層地獄也無所謂。」松贊干布報以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父皇是個很難、很難被說服的人。」轉了轉眼眸,文成公主如是說。
「見到了我後,他會變得很容易、很容易被說服。」松贊干布充滿信心地回答,「他一定會同意把你嫁給我的。」一想到文成會成為他的妻,他就心情好得不得了。
「在此預祝你成功,國君。」握著松贊干布的手,文成公主獻上自己無比真誠的祝福。
「多謝公主。」松贊干布報以無比熱情的笑容,十分感謝地回握著文成公主的手。
「好說。」文成不懷好意地轉著美眸,心中想的是如何借助父皇的力量為松贊干布增加點小小的難度,以期達到整他的目的。想娶她?那就應該有排除萬難的精神與毅力。
而松贊干布卻想著如何才能即輕松又不花半分力氣地抱得美人歸。
心思各異的二人,都渴望著能早日投入長安城的懷抱,以期將心中的想法盡快付諸于現實。
可愛的長安城正在向這一雙人兒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