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事件的第二天。
文芊陽一早又出門了。
昨天趁著一片混亂時將老婆婆帶回西村的家,當文芊陽第一眼看到她口中的房子時,憐憫之情更甚。
那實在不能算是個家,充其量只能說是幾葉茅草搭的草房而已,跟旁邊一些農舍並排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農家的茅房,而老婆婆竟然跟她孫女長久住在里面,文芊陽難過的眼淚都快流下來。所以今天一早便要武嬸準備一籃食物,自己也翻出一些舊衣裳打包好,再次到西村探望可憐的老人。
「水婆婆,水婆婆你在嗎?」
「誰啊?」有一個回聲從屋後傳來。
「水婆婆,是我,芊陽。」
從後院進屋的老婆婆驚喜的看著她,滿手泥巴在圍裙擦了又擦,看來剛才她應該在屋後的菜圃工作著。
「夫人是你啊!快請進來坐,快請進來坐。」
老婆婆急著為文芊陽拉出一張板凳,她這間草房可從來沒像這位大富大貴樣的夫人來過,從她緊張和手足無措的動作,可看出招呼人的生澀。
「水婆婆你別忙了。」文芊陽無意造成她的忙碌。
「不忙,不忙,我倒水去,倒水去,這鬼愉兒!杯子倒底擱哪兒去了。」就見她又為找杯子東翻西弄的一團亂。
「水婆婆我不渴,你來坐一下吧。」
「等等,一會兒就好了。」看她翻箱倒櫃一陣子,總算讓她找到個缺角的茶杯,急著到外頭灶上倒了杯水又進來。
「夫人請用茶,對不起我這兒什麼都沒有,只能用白開水招待你。」
「婆婆你別客氣了,我帶了些食物給你留著吃,還有一些舊衣裳讓你改著穿。」文芊陽拿出籃子里的一堆東西。
天啊!那麼一大籃的腌肉,米,麥,數量知多足夠她們祖孫倆吃一整個月還綽綽有余。「夫人,你……你……真的對老人家太好了,你不用這樣,不用這樣。」就見她感激的淚水直流,差點跪下來。
「水婆婆你快別這樣,這只是點心意,只能幫你一時也不能幫你一世。」「夠了,夠了,真的太多了。」能讓她那個可憐的孫女溫飽個把月,她就很滿足了,說到激動處,兩腿一彎真的向著文芊陽跪了下去。
「夫人,老人家給你磕頭。」
這下換文芊陽手忙腳亂了。
「水婆婆!你快別這樣,快請起,快請起。」她壓根兒沒料到老婆婆會對她行這種大禮,一下子慌了手腳,對著佝僂的身體又拉又扶。
「夫人,您真是世上少有的好人。」
「你客氣了,婆婆,我還想跟你商量一下你們老小往後的長遠之計。」她得趕緊結束這場報恩的戲碼。
「夫人你別麻煩了,能遇到你這樣善心的夫人已經是我們祖孫的莫大福氣,我已經非常感激老天爺了,請你別為老太婆祖孫倆的事心煩了。」說著一串淚水又涌了出來。文芊陽實在不習慣這種哭哭啼啼的場面,她沒想到當善心人還得忍受這種淚水轟炸,她的原意不是這樣子。
「水婆婆你別哭了!」
「夫人,我真不知該怎麼感謝你,昨天還好有你,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早被那些街頭敗類給拆了。」
「只要是有人性的人,見到那種事都會跟我一樣有反應,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別掛在心上。」
沒想到說著說著,感激、客套的話又重新開始,文芊陽真有點招架不住了原來戲台上那種「拖,拉,哭,喊」的劇情,現實生活上真有人演。「夫人你人這麼好,又漂亮,老天爺一定會給你幸福的家庭和可愛的孩子。」
「謝謝你,水婆婆。」說到孩子,文芊陽總算想到可以換個話題了。
「對了,水婆婆你的小孫女呢,」「也不知道,這丫頭每天一大早就跑得無蹤無影,頑皮死了。」這招還真有效,說到孫女,老婆婆馬上忘了那些感恩的謝詞。「小孩子貪玩嘛!」
「女孩家太貪玩就不成了,原先有人想要買她去當丫頭,我就是舍不得離開她,也怕她被人欺侮,擱著擱著就讓她變成這樣無法無天了,不過她在午飯的時候一定會回來,每次還拿些菜肴回來說是路邊一些朋友請她,她吃不完拿回來給我吃。」談到孫女的豐功偉績,水婆婆露著缺牙直笑著。
「哦!」文芊陽一听心頭一緊,這對祖孫的生活比她想的還淒慘,竟然是三餐不繼。「嘿!夫人你別見笑,其實我也知道那是她的孝心,看家里沒米糧她便上街乞討好讓我止饑。」
「她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文芊陽迫不及待的想看到那個早熟的小女孩。文芊陽又跟老婆婆東南西北的閑聊著,突然一小身影從門口像旋風一樣卷進來。「女乃女乃……」
「愉兒!」老婦人驚訝的看著跑了一身汗的女孩,「你干什麼跑那麼快,是不是闖了什麼禍?」
「沒……沒有啊!」說是這麼說,一雙眼楮卻是驚慌轉著不停。
文芊陽看著眼前這個年約七八歲,外表雖有點髒卻不失俏麗的女孩,再看她那張清秀聰慧的臉龐和慧詰的大眼,長得還真不錯。「水婆婆,這就是你孫女,」文芊陽微笑的看著她。
「是的,夫人,她叫水愉,愉兒來,見過夫人。」
「愉兒見過夫人,夫人好。」水愉听話的走向前,對文芊陽微微欠身一福,嘴里有禮貌的請安著,但在這有禮的動作中,文芊陽卻可以發現那張小臉老是不安的往門口瞧去。
「愉兒,你在等人嗎?」文芊陽好奇的問著。
「沒有,我沒有。」那顆小腦袋猛搖的都快掉下來。
才說完……
「小偷!讓我找到了,看你往哪兒跑。」門口突然竄進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揪著她的辮子不停的叫囂著。
文芊陽和水愉兒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嚇了一跳,只見她們兩人同時往那個男孩的手抓去。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水愉兒雙手不住擺動著,想掙扎出那男孩抓她的手,而文芊陽也想從男孩的蠻力下救回被緊揪著的辮子。
「放開她。」
「不放!她是小偷。」
「我不是,夫人我不是。」小女孩楚楚可憐的向文芊陽求救。
「你還辯。」男孩說著力氣不禁又加重了些。
「放手,快放手,你要痛死她啊!」文芊陽奮力拉開那男孩的手,看水愉兒兩行熱淚直流,那一陣揪扯一定痛死她。
「愉兒,你闖了什麼禍,」水婆婆看那男孩一臉盛怒,還口口聲聲叫她小偷,一顆心害怕得快跳出來。「女乃女乃我沒有。」
「臭丫頭還說沒有,被我們當場抓到還敢狡辯。」男孩這次對著女孩說話的口氣更凶了,他生平最討厭偷兒跟騙子。
「小兄弟,你先別動怒,讓我問問她好不好?」文芊陽溫柔細聲對那個看來還算不壞的男孩說著,想解開這個僵局。
「這……好吧!」
沒想到那男孩見文芊陽一臉和善,人長的漂亮說話又好听,竟靦腆的對她點點頭,「但是你不能放開她讓她跑了,我家少爺在外頭等著我抓她去問話呢!」「你家少爺?」
「對啊!就是她想偷玉佩的主人。」男孩鄙視的看一眼縮在一旁的水愉。「我沒有!」小女孩還是那句老話。
「愉兒,沒關系,如果你沒偷那你願不願意當著他們家少爺的面將事情說清楚。」不知為何,文芊陽心里篤定相信這個小女孩是清白。
「我……」水愉兒听文芊陽這麼一說,突然低下頭去。
「別怕,如果你真的沒偷阿姨會幫你,不會讓他們欺侮你的。」
「真的?」
「真的。」
「是啊,愉兒,夫人是個天大的好人,昨天還幫女乃女乃打退壞人,她會保護你的。」一旁的水婆婆為鞏固孫女信心,將芊陽的本事夸大了不少。
「好吧。」小女孩點點頭。
「小兄弟現在請你帶路,我們去見貴府少爺。」文芊陽心想那個少爺既然不齒進這戶陋室,應該也是那類嫌貧愛富的紈?子弟,打定主意如果這次愉兒若真沒錯,她便好好教訓他一番。
「少爺就在那兒啊!」男孩指著窗外說。
文芊陽循著他的手指一看……
嘿!難怪他不進來,說實在的,要他那身龐然體積擠進這沒幾坪大的小屋,還真有點困難,光進那扇窄門就有他受的。
看著他寬厚的背影,文芊陽腦中突然出現那人被卡在門中間動彈不得的畫面,嘴角不禁泛起微笑。
「少爺,這位夫人說要當面跟您說清楚。」沒一會兒,男孩帶著一群老弱婦孺來到那人的身旁。
「哦!」那位少爺慢慢的轉過身來。
「又是你!」文芊陽首先發出驚呼。
「夫人,好巧啊!我們又見面了。」司凌一見文芊陽也嚇了一跳,驚訝這種巧合,短短幾天內他們倆竟然三次不期而遇,真教人不得不相信「緣分」這回事。「真的好巧,昨天真謝謝你幫我們倆解危。」文芊陽大方的向他道謝。
「好說,江湖敗類人人得而誅之,只是一下子便不見你們蹤影。」言下之意有點怪她不告而別。
「對不起,婆婆她怕打架那種凶暴的事,所以我先帶她離開現場。」文芊陽听出他的語意,的確,別人幫你解圍打架,自己卻溜得不見人影,這好象有點說不過去。「你住這兒,這個小孩是你的女兒,」那人倒沒繼續追究下去,轉而開始今天的主題。
文芊陽故意不直接回答他問題,她有新的念頭。「我听那個小兄弟說愉兒是小偷,」讓他誤會也好,搞不好等會兒愉兒真的犯了錯,看在她面子上也好說情。「沒錯!不過,既然老天讓我們接二連三的不期而遇,也算有緣,在下便不再追究。」司凌如她所願大方的說著,緊接著將眼光轉向水愉說道︰「我只是覺得小孩子自小的教養很重要,一旦養成不良習性,長大後要改過來就很難了,之所以對她緊追不舍便是想導正她,不是要為難她,希望你了解。」「這我知道,我听你的隨從說她要偷你的東西,」文芊陽很贊成他的說法,但也想了解整個情況。
「常山,這由你來向這位夫人說明。」
「是,少爺。」
「稟夫人,這小丫頭剛才在街上趁我家少爺坐下來喝茶的時候,從桌子下面想偷少爺身上的玉佩,沒想到被少爺發現了,而她卻一溜煙逃跑。」
「我不是要偷玉佩。」一旁原本一直不敢出聲的女孩,听到常山這樣說,急忙出聲為自己辯解,眼淚在眼眶內打轉。
文芊陽看她一臉委屈,女性悲天憫人的天質被喚了起來,慈愛蹲來看著她細聲安慰著。
「愉兒別哭,告訴我們你躲在桌下做什麼,」「我…………」
「你說沒關系,如果錯了,乖乖跟這位大叔認錯,如果沒錯,我會幫你向他們討回嚇你的公道。」
原本專心看她哄小孩的司凌,被她後面這一句話弄得啼笑皆非,這女人倒也天真,如果他真的是惹事之徒,憑她們這三個老的老,小的小的女人能向他討回什麼公道!「我……」小臉蛋直盯著文芊陽,深吸了一口氣將話吐了出來。「我真的是想偷這位大叔的東西。」
「什麼!」
「愉兒,你太不象話了。」水婆婆手上的拐杖往她身上落了下來。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您別生氣嘛!」水愉兒邊哭邊躲老婦人盛怒下的追打。
「水婆婆你別打她,听她再說下去。」文芊陽一面幫著擋拐杖,一面護著小女孩,她真不相信這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孩會是個小偷,開始懷疑自己看人的功力。「女乃女乃,我知道你很辛苦,我也知道我們沒錢買米,更知道你天天忙著縫香袋要賺錢好過端午,但是我們家沒錢買繡線啊!怎麼辦,……」抽泣的聲音讓在場的人听得有些不忍。
「所以……所以我每天都到茶坊去,躲在桌子底下,等著那些腰際配著玉佩或煙壺的富貴大爺坐下來,便可以偷偷的拉幾條垂在值錢玩意兒下頭的流蘇,我想拉斷幾條對他們來說應該沒有什麼損失,但是女乃女乃你就可以繡好多好多香袋兒了。」「你以前說向人討回來的繡線,都是這樣偷來的嗎,!」水婆婆既心痛又心疼。「嗯……」女孩哽咽的點點頭。
「愉兒,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水婆婆雖心疼她的懂事,但這也算是偷啊!一個巴掌舉的高高的硬是打不下去。
「小姑娘,你說你躲在桌下只為了偷幾條玉佩下的流蘇,」「是的,大叔,對不起,我錯了。」
「唉!……」司凌無言的嘆一口氣,面對這一位懂事又孝順的小孩還有什麼話可說。「這位少爺,我代她向你道歉,請你原諒她吧。」早在一旁听得淚流滿面的文芊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決定一定要好好幫助這對祖孫渡過難關。「不用跟我說道歉。常山。」
「少爺。」
「拿二十兩銀子給這位大嬸。」
「大爺!」水婆婆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這二十兩銀子你拿去好好教育你這個孫女,其中十兩是這位夫人送的。」「我送的?」
文芊陽不明白他所指。
「恩盧寺對你的賠禮啊,我幫你當香油錢捐出來了。」
「謝謝你!」
真沒想到這人並非腦滿腸肥的暴發戶,文芊陽收回剛才心里對他紈?子弟的輕視。「大爺,謝謝您,謝謝您。」
愛演悲情劇的水婆婆又跪下來磕頭磕著不停,她實在不敢相信天下最好的大好人竟然都被她遇上了。
「常山,我們回去吧。」司凌最討厭婆婆媽媽的場面,更不習慣讓人當大恩人一樣答謝,無心多做停留急著想離開。
反正之道她住在這兒就成了。
或許改天可以來拜訪她……
……
想來想去,文芊陽還是決定親自陪祿伯去接寶貝小姑回家,一方面既然知道丈夫回來,就得好好的保護那個寶貝丫頭,再者她也擔心那丫頭玩瘋了,不願跟祿叔回來那就慘了。想到昨晚武總管跟她說少莊主已經回莊了,心頭是一陣陣的興奮,心想總算可以看到久違的丈夫了。
沒想到武叔竟然說他只是回莊里看一下,隨後又到城里各分鋪去巡視,晚上打算住宿綠湖樓。
這個說法讓她又氣又羞,那個臭司凌到底當她是什麼,擺明不讓她好日子過,也擺明了不給她面子,全莊上上下下的人,早就對這個被「遺棄」一旁的少夫人議論紛紛了。姓司的,你真是卑鄙小人。
馬車里的文芊陽心里冒著火,到現在為止,那個司大少被她罵得不下數百次,而她決定繼續痛罵他下去。
「夫人,小姐也跟你一樣好嗎,」一旁陪她一塊兒去接人的水愉怯生生問著。在她小小心靈中知道,能遇到這位美麗善良的夫人,是她們祖孫的福氣,她一定要好好回報。
文芊陽看一眼那張充滿期待的小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微笑的回答。「對,她人很好,跟你一樣活潑懂事,你們絕對可以成為好朋友。」
那天文芊陽原先想跟水婆婆商量事,就是買下愉兒當她的貼身丫鬟,也可以當司綠夏的玩伴,起初還想先看看這小女孩的人品,詢問武總管意見後再做決定買不買,沒想到看到那個靈秀的女孩懂事的行為後,當下便自作決定買下了她。
「夫人,你家遠嗎?」
「不遠,快到了。」
文家到司家約莫一個半時辰的馬車距離,以一個女兒回娘家來說這算是非常近的了。馬車才駛進文家的圍籬,文芊陽老遠便看到司綠夏手托著腮,鼓著一張臉,坐在門檻上。「綠夏!」
「大嫂……」那丫頭一見文芊陽就像找到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奔了過來。「哇!……」
待投到她懷里後便開始放聲痛哭,哭的就像飽受虐待的童養媳一樣。
文芊陽不了解這個平常笑口常開的女孩,怎麼才幾天沒見就變得這麼會哭,還哭得驚天動地。
「怎麼了?怎麼了?我娘呢?」娘應該不會讓她受什麼委屈才對啊!「文嬸嬸去溪邊洗衣服了。」
「那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邊哭呢?我哥呢?」
「哇……」
一听到她提起文渾塵,司綠夏哭的更大聲。
「別哭啊!快告訴大嫂你怎麼了,」「文哥哥……文哥哥他好凶。」
話說這兩天司綠夏在鄉下簡直像月兌韁的野馬,跟著鄰家一些小孩一下子到溪邊玩水抓魚,一下子到山中采野果,玩的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大伙知道她是從城里來的司家千金大小姐,農莊內家家戶戶無不敞開門戶隨她進出,就這樣文家方圓幾里地,都讓她像入無人之地般玩遍了。
唯獨文家自己後院的書房卻是她的禁地。
打從第一天起文芊陽就嚴禁她過去後院玩,後來文大嬸又接二連三的從後院門口將她揪出來,更嚴格禁止她。
人就是這樣,越是不能做的越好奇,你越是叫她不能去她越要去。司綠夏就是這種女孩,文芊陽不必多想就知道這丫頭一定犯了戒律。
「綠夏,你跑去後院書齋了對不對,」「人家才去一下下而已。」
她說的一下子嚴格來說是一頓飯的時間。
「你吵了文哥哥念書難怪他會生氣。」
「他才沒在念書呢,他趴在桌上睡覺。」
「那你更慘,吵醒他的睡眠,他脾氣更大。」
「你怎麼知道?」
「哈!哈!……」文芊陽只笑不答,不敢說出自己也曾因此挨揍過。
「他一醒來便好凶的罵我,還趕我出門說我是煩人精,吵死人了,要我滾蛋。」司綠夏一想到他凶神惡煞模樣,害怕的又想哭。
「所以你就坐在這里哭,」「對啊!除了大哥之外沒人對我這麼凶過,我又沒做錯什麼事,他怎麼可以這樣罵人。」
那個文哥哥真不算讀書人,一點也沒有溫文儒雅的書卷風範。
其實文渾塵這兩天已經被這個小瘋婆煩的有點火大,這丫頭一玩起來嗓門之大連屋頂都快被她掀了,要不是看在姻親關系,他早抓過來痛揍一頓了,另外為不讓母親難做人,他也只好逼著自幾能忍就忍。
沒想到今天她竟然當面惹上他了。
原來司綠夏一早見文大嬸出門洗衣留下她一人,立刻想到後院那片「禁地」,心里暗自竊喜老天給她這個大好機會,不去探險一下多可惜,于是拿了彩球躡手躡腳的溜進後院。
首先她先到「禁地的禁地」書齋門外听了听,奇怪里面怎麼沒聲沒響,以為里面的人八成也出去了,也沒想到日上三竿還有人在睡覺,膽子就大了,拿起球便拍著拍著玩了起來,玩了一會兒,里面真的還是沒動靜,索性輕輕地推門進去看,沒想到就瞧見那個說要寒窗苦讀的文家公子,竟然趴著睡覺。
發現這個秘密的她,樂的像什麼似的,她決定要以此當把柄威脅那個書呆子陪她玩,計謀一定便大方的進屋用力搖醒他。
沒想到被吵醒的那人,二話不說就對她一陣痛罵,把司綠夏從頭臭罵到腳,只差那個巴掌舉到一半又忍了下來。
這文渾塵最氣人打擾他的睡眠了,要知道這兩年來他好不容易訓練自己一天只要睡一至兩個時辰,便能足夠整天讀書用,所以當他一睡下就需要絕對的休息不能有任何打斷,文家的人都知道這個習性沒人敢吵他,只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笨丫頭有這個膽。「我哥可能剛念完書想睡覺你就進去吵他,他才這麼生氣。」
「他好凶,連我打球都不準。」司綠夏將小嘴嘟的老高。
哼!大人欺負小孩沒風度。
「好了,我們別理他,今天我帶你回家好不好,」「好吧!咦,大嫂她是誰,」抹抹淚眼司綠夏總算發現大嫂身旁多了個小女孩。
「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這位叫愉兒是我買來跟你作伴的小丫鬟,她今年八歲了,可以當你小妹妹。」
文芊陽概略的將水愉兒不幸的身世跟她說一遍,只見司綠夏熱絡拉著愉兒東看西看著。
「我有小妹妹了,我有小妹妹了。」
「什麼事這麼高興啊!」文大娘一進門就看到司綠夏又樂又跳的喊著。「娘。」「大娘,你看!嫂嫂給我帶了個妹妹來了。」
「嗯!眉清目秀,長的真好。」
「娘,我來帶綠夏回去了,她大哥回來了。」
「大哥回來了!」司綠夏听到她的話,一張笑臉馬上垮下來。
「既然如此,你們快回去吧。」文母一听急催促著,當了人家媳婦可不比當女兒,一些禮數怠慢不得,不希望女兒不懂得做人。
「娘,那我們回去了。」雖然依依不舍,但她也沒辦法,誰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左右各拉著司綠夏和水愉的手登上馬車。
司綠夏雖然有點不舍,但也不敢反抗,大哥回來了,這意味著她自由的日子將告結束。
「大嫂,大哥回莊幾天了,」坐上馬車小丫頭開始探察敵情。
「我也不知道,听武叔說好象兩三天了。」
「听武叔說……那意思就是說你根本還沒見到他嘍,」「嗯!他忙,這兩晚都留宿西湖畔的綠湖樓,所以我還沒見過他。」語氣中透著些許委屈。
「忙!才怪,他擺明的就是避著你。」司綠夏一皺鼻一嘟嘴說出心里不滿。這大哥真的越做越過分了,怎麼可以如此對待美麗善良的嫂嫂,真令人生氣。「算了,或許他很討厭我吧。」「才不呢,他是跟爹嘔氣,要知道早在爹還沒去雲游前,我就將那個秘密說出來。」
「小丫頭,你又知道什麼秘密了。」
文芊陽笑著看她一臉賊樣,輕敲她一記。
「我知道打從你們成親那晚起,大哥根本就沒回過你房里,他讓你到我家的第一天就獨自一個人睡。」
「誰告訴你的,這事你可別胡說。」文芊陽沒想到這個小鬼小姑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嚇得厲色問著。
「沒人告訴我啊,我也沒胡說,是那晚我親眼看見他偷偷的從後院大門溜出去就知道了啊。」
「綠夏,這件事你跟別人說了沒,」天啊!希望這丫頭沒大嘴巴四處昭告她新婚之夜被遺棄的丟臉事。
「沒有!我才不敢說呢!被那個天下最冷血的大哥知道我出賣他,他鐵定砍死我。」「那可也別跟爹說哦!他知道了會不高興的。」
「我知道的,大嫂!我再跟你說一個秘密好不好,但是你不可以跟爹說是我告訴你的。」
「又是秘密,小丫頭你的秘密可真多啊。」文芊陽又瞪她一眼,真不知道現在的小女孩怎麼這麼早熟,老是有一堆閑話可以講。
「哎呀!你要不要听嘛!這可是我從爹跟大哥的談話時偷听來的。」司綠夏一臉「來求我再告訴你」的表情。
沒想到文芊陽的回答讓她飽受挫折。
「不要,如果不是我該听的我就不听。」她不想讓人以為自己愛探人隱私,既然公公及夫婿不想讓她知道她就不要知道。「你怎麼會不想听呢,听啦!」原本高高在上的人現在反過來求人了。
奇怪!這大嫂怎麼跟她不一樣呢,自小她最喜歡听人家說秘密了,哎呦!討厭死了,秘密憋在胸口不說出來會悶死人的。
「大嫂……」
「我不听。」文芊陽故意吊她,不用想,在過半晌那丫頭鐵定乖乖自己說出來,到時就不是她探人隱私了。
「我要听。」一旁听她們秘密來秘密去的水愉兒好奇死了,眼看夫人死命說不听,她怕小姐真的不說,那不就沒故事听了嗎,干脆自告奮勇當听眾。
「太好了。」司綠夏像看到綠洲一樣高興,「我告訴你哦……」
「什麼,」小丫頭湊過腦袋瞪大眼問著。
「我大哥原本不是要娶這個大嫂的,他是要娶璀兒姊姊。」
「什麼!」這下換文芊陽受驚了。
那男人原本不是要娶她,怎麼沒人告訴她這檔事兒,「嘿!大嫂你要听嗎,」司綠夏太滿意大嫂的反應了,看來這秘密的確有價值。
「嗯!你說吧!」文芊陽點點頭,不是她愛探人隱私,是這個「秘密」太令她震驚了,既關系著自己的幸福她怎麼能不听。
「那天大哥要娶璀兒姊姊,但是爹不答應,一定要他娶你。」當下將那晚她在前廳偷听到的對話如數說給文芊陽听。
「璀兒……」文芊陽第一次听到這個名字。
原來她是個代替品,難怪……
「但是你放心,我比較喜歡你當我嫂嫂,不喜歡璀兒姊姊當我嫂嫂。」馬屁精開始拍馬屁了。
「我也是。」一旁的水愉兒也跟著司綠夏答腔。
「你也是什麼,你又不認識璀兒姊姊,干嘛跟著瞎起哄,無聊。」司綠夏敲愉兒一記,看來她快成為自己的應聲蟲了,就像自己是大嫂的應聲蟲一樣。
不過說真的,一想到方璀兒的膽小愛哭,司綠夏真是不敢領教。
「綠夏,你多告訴我一些關于那個璀兒姑娘的事好不好,」原來這就是那個司大少對她避不見面的主因,他故意用這種方法折磨她當做抗議的手段。
「好啊。」報馬仔這下子是有問必答了。
「璀兒姊姊是十年前大哥從長白山上帶下來的女孩,听說她哥哥當年曾救了大哥一命,臨終時托大哥照顧璀兒姊姊。」
「十年!原來如此。」難怪他要娶她,十年的感情非同小可,這時候文芊陽突然覺得自己是個破壞者。
「綠夏,告訴嫂嫂那璀兒姑娘現在住在哪兒,」「莊後那個自成一局的小別苑啊!你們成親那晚我看大哥八成是溜到那兒去。」
「哦!」文芊陽心頭一緊,原來就住的這麼近,她竟然都沒發現。
「這個秘密只有你知道嗎,」「不!我想武叔,武嬸他們大人都知道。」「看來全莊里人都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這個新娘不知道。」
「大嫂,你在說什麼,」「沒什麼!」文芊陽有點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感覺,她不知道這個婚姻該怪誰,又是誰對誰錯。「大嫂!你看那群小孩在做什麼,」司綠夏被馬車外一群小孩的嘻鬧聲吸引,沒發現文芊陽已經布紅的眼眶。
耳邊只听到那群小孩在田里,不知玩什麼快樂的哈哈大笑。愉兒也發現了,嗓門叫得比司綠夏更大聲。
「他們在抓泥鰍耶,小姐,早上的雨水將田里灌滿了,這時候一定有好多泥鰍,所以他們全來抓了。」
「抓泥鰍?」司綠夏不知道那是啥。
「是啊!很好玩耶!」
「好象真的好好玩!大嫂!讓我跟愉兒也下去玩好不好,」「……」
「大嫂!」
司綠夏扯著嗓門叫醒失魂的嫂子。
「什麼事?」頭已經夠大了,這丫頭又來搗亂,真是的,文芊陽渾身難受。「我跟水愉想去田里抓泥鰍。」
「哦!不行,你們會弄得髒兮兮滿身污泥的。」
「沒關系啦,難得才這麼一次,大嫂我求你好不好。」
「萬一被你哥發現怎麼辦?」這時候提到那個人她心里又刺痛。
「不會的,我包袱里還有干淨的衣服可以換,何況一回莊我會從後門溜進去,絕對踫不到他的,大嫂,拜托啦!大哥一回來,往後我出門的機會就變少了,你就讓我玩一次吧,只這一次就好了。」
「好吧!但只準玩半個時辰喔!祿伯!停車。」「謝大嫂!愉兒我們走!」兩個小鬼快樂跳下車往田里奔去,文芊陽苦笑著隨她們去。
她需要多點時間想些事情,要她現在回去面對那個家,還真有點痛苦,既然知道他有意避著她,就沒有主動跟他見面的道理,只是要她如何面對那些下人呢,他們一定一直竊笑著她有名無實的身份。
司凌你這人真是個大混蛋。
……
「你說什麼!夫人一早又出去了!」
「是的,少莊主。」
「反了!反了!那女人到底有沒有家教。」
司凌實在想不到那個新婚妻子到底在忙什麼,他接連兩天早上回莊,竟然都找不到自己的老婆。
而那個武總管也不知道她到哪兒去了,真是太不象話了,更不象話的是她竟然放任司綠夏在鄉下過那麼多夜,那女孩怎麼受得了鄉下髒亂的那種折磨。
哼!才想要試著好好的跟她相處看看,竟然就讓他踫上這種事。
司凌再次感覺自己原先的判斷是對的。
要不是這兩天,那個一臉絢麗的少婦笑容老盈盈在他腦海,他也不會想到自己家里還放著的另一個少婦。
「少莊主,你既然回來就應該搬回莊里住啊。」武金程看他惡言惡語的模樣,身子也不禁打了個哆唆,要知道雖然眼前這個男子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但看他發怒起來的威嚴也真讓他有點膽喪。
但,畢竟他當他是自己兒子一樣關心,有些話可就不得不說,這兩天他竟為了不跟妻子打照面故意夜宿綠湖酒樓,太說不過去了。「少爺!您可知道所有下人對你近日來逾禮的作法議論紛紛。」
「誰敢背後批評我,他們是太閑沒事做,只會嚼舌根是吧。」司凌冷漠的擺出一莊之主的傲氣。
「少爺,這不是什麼嚼舌根,打老僕活這麼老也沒听過新娘成親一個多月連丈夫的面都沒見過的道理。」
「成親那天,我在啊!」
「拜堂時是在,但洞房花燭夜你就溜掉了,少夫人的頭巾還是芽兒幫她掀的,你听老僕的勸回莊來睡吧!你嘔氣嘔給誰看啊!老莊主現在又不在。」
「……」司凌對他這句規勸無言以對。
「少莊主,你跟老莊主賭氣真不該拿少夫人出氣,這樣對她來說不公平,你就不知道那少夫人長得多標致,更是難得溫柔賢淑,明理聰明的大家閨秀。」
「明理聰明,大家閨秀,那怎麼會老出門去拋頭露面,成何體統。」司凌不想因為老僕人的一些贊美話,便原諒那個女人讓他兩天找不到人的氣憤。
「少莊主,那是因為你常不在家,根本不當少夫人是人看,少夫人總得找事做啊!而且嫁到司家這一個多月來,少夫人可盡責的管理莊內上下事務,難得出去走走也不為過。」武金程實在不明白少爺怎麼對夫人有那麼多氣生,他以前不是這樣小心眼啊。「我看你對她倒滿忠心的嘛!看來短短一個多月她將你都收買了。」語氣說的更加冷淡。
這真是耐人尋味,連一向最護著他的武叔都會替那個女人教訓他,司凌開始隊那個神秘妻子產生好奇。
「好了,這個話題就說到這里,別再說了,我去看看璀兒。」司凌有心要氣死那個小妻子。
「少爺,不好吧!」「沒什麼不好,我自己事自己會作主。」
一走出莊門,司凌被老管家斥責的心情還沒辦法平復,難道說他真的做錯了嗎?不,不會錯的,這種被硬賴上的婚姻太令人做嘔,是他們文家自作自受。算了,先別去看璀兒,他決定去抓回那個無法無天的妹妹司綠夏,才短短幾天她竟然變得這麼沒教養,枉費他以往嚴厲的督促。
「常山,備馬。」
……
司凌如果知道接下來事情會變這樣子,他絕不會改變去看璀兒的主意。
才出城門沒多久,司凌就看見祿伯駕的司家馬車停在一片田邊,正納悶他怎麼會將車停在這兒時,卻被一聲熟悉的嘻笑聲吸引住。
天啊!……
司凌的嘴巴張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著像小池塘的田里的那群小孩……
眼楮眨了又眨想確定眼前所見的是事實。
「司綠夏……」好一陣子才從O型的嘴巴中,輕輕吐出這麼一個名字。
老天爺,誰來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是那個小偷兒」常山徇著少爺停滯的眼光看去,也瞧見那玩得一身泥濘的水愉,不明白少爺沒事干嘛為那女孩停了下來。
「去抓她過來。」
司凌這實候脾氣已經瀕臨爆炸階段,強忍著心中殺人的怒氣,咬牙切齒的蹦出唯一想得到的一句話。
這個司綠夏真的沒氣死我她不甘心!常山根本不認識司綠夏,他莫名其妙的看著老板漲紅的臉色,不知道那愉兒丫頭這次又闖什麼禍了,讓少爺氣成這副模樣,伺候他這麼多天可從來沒看過他動過這麼大怒氣。
納悶歸納悶,命令還是得遵守,連忙翻下馬背往那群小孩的方向奔去。這邊玩得樂不思蜀的水愉兒,偶一抬頭竟被她發現快步跑來的常山,連忙偏頭向司綠夏報告著。「小姐,小姐,那個人就是那天抓我的人。」
她跟綠夏小姐說過被常山欺侮的經過,司綠夏當場答應她若踫到他時,要好好的修理那壞蛋幫她出氣。
沒想到今天機會就來了。
「真的是他?」司綠夏□著眼看一下已經快步跑到田梗邊的大男孩。
「對。」
「好,看我的,喂!你們過來。」司綠夏一副大姐頭樣呼叫著旁邊的同伴,並在他們耳邊嘀咕一堆。
眼見常山好不容易跨過第一道水溝,跳上水愉她們玩耍的這畝田的田梗,正要開口叫那小丫頭,迎面便飛來滿天泥巴丸子……
「打啊!打啊!快打垮這個壞人……」一下子,整個田間就只听見司綠夏發號司令的大聲喊。
不到半刻,就見一個黑黑的泥人立在田梗上進退不得。
文芊陽首先探頭出來看究竟發生什麼事。
只見祿伯拉著一個滿臉泥巴的男人沒命的往路旁跑,而那群以綠夏為首的小孩,正一副勝利者姿態站在田中央拍手叫好。
文芊陽都還出聲制止呢!一聲驚天怒吼便響了起來。「司綠夏!」
那聲音所含的怒意及氣憤,讓只要听到的人都會起雞皮疙瘩。
文芊陽的注意力被這個聲音吸引,一顆頭從馬車內極力探著,想看清到底是誰這樣連名帶姓的喊小姑,可惜從她坐的這個窗子角度看不到來人。
「大……哥」司綠夏一听到那聲雷吼嚇得魂快沒了,抬頭一看遠處走來的身影……完了!大哥怎麼會到這邊來呢,慘了,慘了,這次鐵定沒命了。
不作多想急忙連滾帶爬奔上道路。
「司綠夏,誰準你這樣玩的!」司凌怒目看著全身上下沒一處干淨的妹妹,如果現在跟人家說這是司家大小姐,打死人誰都不相信。
「哥……」司綠夏微微抬起頭恐懼的看司凌一眼。
「別叫我!」
啪!一記火辣辣的耳光跟著聲音一起落在她臉上。
「綠夏!」趕到的文芊陽剛好看到那記又狠又重的手掌打在小姑粉頰。
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影……
「你這土匪,你這壞蛋,你怎麼可以打人,我打你,我打你,混蛋。」文芊陽將僅知的罵人話全數用上,她從來沒像今天這麼生氣過,那個男人竟然出手打一個小女孩,太過分了,如果是她踏壞他的田地,也不用動手打人啊!太過分了!就見文芊陽像潑婦一樣對著那人又捶又打,最後還很不淑女的啦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啊!」司凌沒想到從身後會突然冒出一個瘋婆娘對他又捶又打,更沒想到她會開口咬他,心中的火冒得更旺。「放手,你這瘋女人。」揚起手奮力甩開咬住手背不放的嘴,並將那個嘴巴的主人重重地擊了一掌推出去,這麼一來就見文芊陽被他的掌力打得飛了出去,摔落在地面當場昏了過去。
在這同時三個驚訝的聲音在田際響起。
「是你!」
「大嫂!」
「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