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不好了!不好了!」一個小嘍羅慌慌張張沖進大廳。
「什麼事不好?是官兵攻過來,還是你家著火?」秦劍飛正在看書。
「都不是,是大龍寨寨主帶著賀禮,說要來恭喜你。」小嘍羅據實以告。
「有禮物拿,這是好事。」秦劍飛將手中的書,極為寶貝似的放入懷中珍藏。
懷中的書,是他花了五天的時間,不眠不休換來的素女經,他當然要妥善收藏,而且小器得不讓任何人偷窺一眼。
雖然有些艱深的字還不認識他,但他已經用毛筆圈起來,晚一點再趁著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時,去請教楊老。
但他心里有些納悶,這本時代久遠的古書,怎麼會有些字的筆墨未干呢?五天不見嬌妻,只瞄到窈窕的背影一次,好想她,看了書之後,更想她,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他打算聚精會神把素女經從頭到尾看過,融會貫通,然後再跟嬌妻分享魚水之歡的奧妙。
此刻他的心千回百轉,激蕩得厲害,書中所提到的女體,仿佛在他眼前化成嬌妻雪白柔軟的玉軀,隨著書中描述的各種姿勢,赤果果的呈現……
一想到兩人在床上翻滾糾纏的情景,他不由得垂涎三尺。
「寨主,請用手絹。」小嘍羅向前遞上手絹。
「你要我擦哪里?」秦劍飛渾然不察。
「寨主,你的胡子在滴水。」小嘍羅不敢過問原因。
「有沒有擤過鼻涕?」秦劍飛面不改色,臉皮比城牆厚。
「有,但我娘洗干淨了。」一提到娘,小嘍羅臉上就充滿敬意。
「我用袖子擦就行了,這條手絹就留下來當抹布。」
秦劍飛當禮物收下。
小嘍羅感到很光榮,但是卻沒忘記最重要的事。「寨主,無事不登三寶殿,龍寨主來絕對沒好事。」
「你說得沒錯,但是為什麼要怕他?」秦劍飛書是讀了,但沒讀進腦子里。
「他……他一定會要求見寨主夫人。」小嘍羅面有難色的支吾。
秦劍飛這才恍然大悟。「萬一他發現她是名聞遐邇的佳人,可就不妙了!」
「小的擔心他四處張揚,寨主娶的是呆呆娘子,貽笑江湖。」小嘍羅以大局為重。
「只要他認不出來她的真實身分,其他就無所謂了。」秦劍飛毫不在乎。
「那我去找李嬤嬤,叫她將寨主夫人梳洗一番。」小嘍羅作勢告退。
「順便準備酒菜,總不能白收人家禮物。」其實秦劍飛是自己肚子餓。
小嘍羅退下後,另一個小嘍羅在門外大喊。「大龍寨寨主,龍騰天求見。」
「快快有請。」秦劍飛起身走到門口,迎禮勝過迎人。
龍騰天,似敵似友,亦敵亦友,妹妹不止一次告誡過他,務必提防龍騰天!不過他向來不把他當對手,兩人也不曾交過手。
探子說,龍騰天都是在夜晚練功。但他以為,男人就應該在大太陽下打赤膊舞劍,渾身散發陽剛的汗味,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之道!光看龍騰天細皮白肉的,他懷疑他花拳繡腿,不堪一擊,所以不認為他有膽子敢侵犯惡霸寨。
每逢中秋和新年,大龍寨和黑豹寨都爭先恐後來送禮,由此可見,他們都怕他,知道他武功蓋世,威名遠播,所以才會來拍馬屁。
就連妹妹的生日,他們也會不辭辛勞的送禮祝賀,顯然妹妹是沾了他的光,才會得到那些禮物,他這個做哥哥的,雖然沒生日禮物可拿,但他一點也不嫉護,只要妹妹高興,他就高興。
那些家伙招子怎麼不放亮點,為何不順便打探一下他的誕辰日期?真是奇怪!不過這個娘娘腔的龍騰天,這次出手非常大方,帶了一箱沉甸甸的黃金當賀禮——其中必定有詐!難道他知道妹妹遠嫁南方?難道惡霸寨出了內奸?沒關系,只要有他在,萬夫莫敵!他對自己深具信心。
雖然惡霸寨里里外外,每個人都在暗地里說他是吃妹妹軟飯的寨主,其實妹妹連米都不會洗,這次正好給他機會證明自己不是軟腳蝦。
「恭喜秦兄,抱得美人歸。」龍騰天拱手為禮,一見面就笑吟吟。
秦劍飛笑得合不攏嘴。「我也恭喜龍兄,娶了七姨太,生了一窩子。」
「七個丑女人,哪比得上一個如花似玉的嬌妻?」龍騰天向來油嘴滑舌。
「你七天睡七女,我七天只能睡同一女,輸你輸定了。」秦劍飛也不遑多讓。
「小弟假借恭喜之名,其實是想向夫人的美貌致意。」龍騰天大言不慚。
「女人打扮至少要一炷香的時間。」遲遲不見嬌妻,秦劍飛敷衍以對。
「美上加美,那小弟豈不是大飽眼福了?」龍騰天嘖嘖驚呼。
秦劍飛避重就輕地說︰「應該的,龍兄送厚禮來,娘子當然要有所回報。」
「幾個月不見,秦兄變不一樣了,應答如流。」龍騰天有點愕然。
「對不起,寨主,小的有要事稟告。」先前通報的小嘍羅站在門口。
「容我去處理一下,馬上就回來。」秦劍飛往門口走去。
四處找不到呆呆娘子的人影,李嬤嬤猜是去神游,要他回報身體微恙。
一听到嬌妻不見了,他心急如焚,顧不得龍騰天還在廳內,雙腳和身體幾乎快分家。
李嬤嬤早料到他沉不住氣,要小嘍羅多帶幾個幫手,拉住沖動的寨主,並且好言相勸,寨主夫人走不遠,不過就是在寨里亂逛,或者是兜圈子。
這些家伙說得倒輕松,又不是他們的老婆不見,他們當然不急;就算他們的老婆真的跑了,他們大概也會一樣無動于衷,因為他們的老婆都是黃臉婆。
世上有幾個人嘗過刻骨的愛,他們哪懂得他此時的心情?他的愛里有煎熬、有痛楚、有擔憂,還有濃得化不開的甜蜜,哪像他們,一個個都是沒主見、沒大腦,只憑父母命(惡霸寨沒有媒婆),就草草娶了左鄰右舍的女兒。
他越想越生氣,使出蠻力,把強拉著他的小嘍羅們一個個過肩摔。
幸虧李嬤嬤有先見之明,吩咐他們要是看見寨主失去理性,就喂他一顆楊老特制的定心丸,因此眾小嘍羅跌倒後又趕快爬起來,七手八腳地纏住寨主,逼他吞下定心丸。
哦了一聲,如雞蛋大的定心丸卡在他喉嚨里,害他臉色發青,呼吸困難。
眾人依照李嬤嬤的吩咐,趁著定心丸溶化之際,對寨主曉以大義——
龍騰天是懷著鬼胎而來,他想來打探虛實,看看有沒有機會攻打惡霸寨?受到藥效的控制,秦劍飛頓時回復理智,安定下來,決定以大局為重。
「剛才在門外,發生了什麼事?」見他安步當車的走來,龍騰天一頭霧水。
「這幫手下一時興起,要我陪他們玩摔跤。」秦劍飛穩若泰山。
「怎麼遲遲不見寨主夫人大駕?」龍騰天等得不耐煩了。
秦劍飛歉然地說︰「真是抱歉,娘子今天身體微恙。」
「是不是昨兒個夜里操勞過度?」龍騰天揶揄道。
秦劍飛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真厲害,被你猜中了。」
「看秦兄神采奕奕,想必是如魚得水。」龍騰天打翻醋壇子。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多虧我過去勤于練身健骨。」秦劍飛自我膨脹。
瞧他得意的嘴臉,龍騰天看不下去,決定換個話題。「怎麼不見副寨主?」
「她上山采藥,還沒回來。」秦劍飛立刻提高警覺,不過神情自若。
「不瞞秦兄,我本來就想借住幾天,家里的女人正鬧得凶。」
「歡迎,有朋自遠方來,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的!」
「小弟有沒有听錯?秦兄剛才說了什麼?」龍騰天難以置信地咋舌。
「龍兄沒听錯,小弟最近求知若渴。」秦劍飛再露一嘴出口成章的功力。
「秦兄咬文嚼字,讓人耳目一新。」龍騰天皮笑肉不笑,笑得很難看。
「小弟不如龍兄風度翩翩,小弟還須精益求精。」秦劍飛笑中藏刀。
「美姑娘,請留步。」龍騰天發現寶物似的眼晴一亮。
這個男的衣著奢靡華麗,不像惡霸寨的人穿著樸實簡單;不管他是誰,只憑第一眼印象,公孫雪就非常討厭他,轉身欲走。
真是個煩人的家伙,不管她往哪邊轉,他總是身手矯健的搶先一步擋住去路,顯然這個一臉色相的男人根本不懷好意,她立刻提高戒心。
相形之下,大胡子眉宇之間充滿陽剛味,卻不失溫柔,沙啞嗓音中有股自大,卻不失多情,而這個男人卻像個賊婆娘,細眉細眼,聲音細如發絲,讓人看了听了,渾身起疙瘩。
奇怪,她怎麼會想到大胡子?甚至期望他出現,幫她趕走惹人厭的家伙?!天還沒亮她就為了勘察地形而溜下床,來到杳無人跡的荒郊野外,沒想到就在這種呼天天不應、喊地地不理的偏僻處,遇到一頭大,她該怎麼辦?除了保持冷靜,她還能怎麼辦?
「小生是大龍寨寨主,姓龍,名騰天。」龍騰天有禮地自我介紹。
一听到寨主,公孫雪的心情如雪上加霜,決定不理不睬以對。
「美姑娘為何不說話?害羞嗎?」龍騰天越看她,越喜歡。
朝那張蒼白的死人臉掃一巴掌過去,是公孫雪此刻最大的心願。
「難道美姑娘是啞巴?!」龍騰天心中無奈一嘆。
上蒼真是作弄人,給了她美麗的容顏,卻吝嗇給她優美的嗓音……不過家里那七個成天吵吵鬧鬧,他正需要這種能讓他耳根清靜的美女作伴。
「就算美姑娘不能說話,小生對美姑娘的愛意不變。」
「龍……龍寨主,你、你想干……什麼?」大舌頭好死不死地路過。
「大舌頭,這兒沒你的事,你滾開。」龍騰天故作瀟灑地揮揮衣袖。
「休、休得無、無禮!」大舌頭忠心耿耿,螳臂擋車似的護著公孫雪。
龍騰天手一伸,快如閃電,掐住大舌頭的脖子。「不自量力!」
「好……痛!」大舌頭的舌頭吐出,超過下巴一寸。
「住手!」公孫雪于心不忍,情急之下叫出聲。
「啊……啊……」大舌頭被放開,但脖上有著清晰可見如陰爪的紅痕。
「原來美姑娘不但不是啞巴,聲音還有如天籟般悅耳!」龍騰天大悅。
「不、不許……許你……」大舌頭越喘氣,話越說不清楚。
龍騰天眼露凶光。「你再不滾,我就要你小命!」
大舌頭火冒三丈,舌頭縮進嘴里。「你他X的王八蛋!」
「妙了!想不到大舌頭罵起人來倒是口齒流利哪!」龍騰天令人不寒而栗的陰笑起來。
「龍寨主,你糾纏寨主夫人,寨主會殺了你。」大舌頭仿佛變了個人似的。
「天呵!這麼美的姑娘,怎麼會嫁給秦劍飛那種……」龍騰天突然止聲。
「你有種就把話說完整,我好轉告寨主。」大舌頭反過來要脅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龍騰天忿忿地咬牙道︰「英雄豪杰。」
龍騰天訕然離去,但走沒幾步,回頭拋下一抹微笑。
公孫雪和大舌頭很有默契,一起吐舌羞辱他。
但看在龍騰天眼里,他卻覺得女人對他吐舌是種挑逗,是對他有好感的表現。
他相信,深深的相信,她的心兒已經飄到他懷中,若不是礙于大舌頭會向秦劍飛告狀,她的身體肯定恨不得立刻投入他懷里。
此刻,他整個人像沒有靈魂,空有一具軀殼的僵尸,失去知覺、失去方向,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迷了路。
他向來把惡霸寨視為囊中物,因為一個由女人當家的山寨,是絕不可能固若金湯,因此他才會打算趁天還沒亮的時候,模清楚惡霸寨的防線。雖然此行的目的沒有順利達成,卻因此有了意外收獲,他可以說是滿心歡喜。
拿下惡霸寨的念頭,在他心中像一把火燃燒了起來!他知道,她在等他這個英雄來救美,因為在秦劍飛的魔掌下,她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一想到那嘴丑不啦嘰的大胡子在她誘人的胴體上廝磨,他就氣得皆目欲裂、牙齦出血。
他要快!要快點回大龍寨,厲兵秣馬,蓄勢待發!看來這些做寨主的男人,多多少少都有點自大和自戀的奇怪傾向。
經過一番尋尋覓覓,龍騰天好不容易找到來時路,但太陽卻早已高掛半空。
「龍兄,你怎麼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秦劍飛早就備妥美酒佳肴。
龍騰天眼神如痴如醉。「美!真是美得讓人沒齒難忘!」
「是誰美到讓你牙齒全掉光?」秦劍飛感慨自己又多了一個愛慕者。
「嫂夫人,她是我見過最讓人永生難忘的佳麗。」龍騰天一時口快。
秦劍飛老大不快地拉長了臉。「你最好忘了她,免得產生非分之想。」
龍騰天正襟危坐地說︰「秦兄請放心,小弟絕無橫刀奪愛的野心。」
「我希望我能相信你。」秦劍飛的口氣充滿不信和不屑。
「秦兄和小弟雖沒血源關系,但卻情同手足。」
「有嗎?是嗎?」秦劍飛嗤之以鼻。
「看在一箱黃金的分上,請秦兄原諒小弟之前失言。」
「拿人手短,這句話一點也不假。」秦劍飛頓時覺得手短了兩寸。
「兩個男人對看喝酒,太沒意思了。」龍騰天藉機轉移話題。
「那你背對著我喝酒,不就得了?」秦劍飛巴不得拿掃帚把他掃出惡霸寨。
「秦兄,何不派人去請嫂夫人一起來用膳?」龍騰天提議。
秦劍飛毫不掩飾地說︰「她被一頭狼嚇到現在還在吐。」
「她有說誰是狼嗎?」龍騰天心一悸,坐立難安。
「狼就是狼,不是老虎。」看不出龍騰天這麼笨,秦劍飛心想。
好險!龍騰天從懷中掏出繡花手帕,擦去額上的汗珠,卻抹不掉心中的喜悅。
她沒有招出他,可見她對他不止有情,還有義;她保護他,她擔憂他,知道他現在勢單力薄,孤掌難敵群猴,深怕他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她的用心、她的愛意、她的溫柔,他都了解,他都明白。
神思縹緲中,他仿佛看到一張含羞帶怯的臉龐,一對深情脈脈的黑眸,一雙申吟微啟的唇辦,凝望著他、渴望著他、期望著他。
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她溫軟的唇、她豐滿的、她細女敕的肌膚,在他的身下蠕動顫抖,久久不能止息……
一陣失態的笑聲又尖又細,有如少了男人味的太監在笑。
「你在笑什麼?」秦劍飛感到刺耳,摳了摳兩耳。
「沒事,我突然想到有件事要處理。」龍騰天自相矛盾。
秦劍飛覺得有些納悶。「一會兒說沒事,一會兒說有事,你是哪根筋不對?」
「秦兄,下次再喝你喜酒,小弟該告辭了。」龍騰天拱手,做出告退狀。
「不要太快來,也不要太常來,小弟沒太多時間招呼龍兄。」秦劍飛很不客氣。
龍騰天自作聰明地說︰「小弟了解,大家同是寨主,公事繁忙。」
「不,小弟忙的是私事,忙的是魚水之歡。」秦劍飛連忙澄清。
「秦兄真是性福!」龍騰天咬著牙根,心如刀割,肝腸寸斷。
秦劍飛自得其樂地說︰「每日三餐飯後,疼愛娘子,是做丈夫的責任。」
「多吃一點,別讓菜剩下來。」全是剩菜剩飯,扔了會遭天譴。
「好豐盛的佳肴,老朽真有口福。」楊老不知道自己其實是被請來當木桶的。
秦劍飛挾起雞腿,放到楊老的碗中。「這只雞腿,當是犒賞楊老的辛勞。」
「寨主,你太客氣了。」楊老贊賞地看著他,有如農夫看著辛苦收成的稻米。
「為老師挾菜,是弟子應盡的義務。」秦劍飛得了便宜就賣乖。
「不知道有沒有辣椒?我習慣吃飯配辣椒。」楊老眨眼示意。
「我去拿,老師有事,弟子服其勞。」秦劍飛起身,三步並作一步。
「楊老,你真會教,把寨主教得溫文有禮。」李嬤嬤拐彎抹角的贊美寨主。
「寨主資質不差,舉一反三,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學生。」楊老再添一筆。
一旁坐著的公孫雪,哪會听不出來他們一搭一唱,話中的弦外之音?憤怒的浪潮,在她胸口波濤洶涌地翻攪著。
對于這兩個老狐狸的一言一行、所作所為,她雖然感到不齒,但是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一如往常那樣呆呆的,任由李嬤嬤拿著湯匙喂她吃飯,只是飯菜入喉,卻難以吞咽。
到現在,她還沒想到誰會幫她,不過,倒是有想到誰會被她騙。
大舌頭沒頭沒腦,心思單純,是不二人選,但騙他會給他帶來一條死路。
她下不了決心,畢竟他曾經救過她,如今她卻要恩將仇報,這麼做跟這幫喪心病狂的土匪又有什麼兩樣?她狠不下心,她做不出來,她苦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掙扎著不知該怎麼辦?眼前一片茫然,教她何去何從?
這時,秦劍飛拿著兩串辣椒回座,窗外陡地響起一陣怪叫。
「怎麼會有只烏鴉飛過來?」李嬤嬤視為不祥之兆,起身要去拿掃帚。
「別趕它走,我認識它。」秦劍飛大悅,認為它定是再次來帶給他好運。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怎麼可能認得它?」楊老不以為然地潑冷水。
秦劍飛一口咬定地說︰「前一陣子,我放走一只烏鴉,就是它。」
「難怪它叼了一只蟲來,原來是來報恩的。」李嬤嬤加油。
「寨主心地善良,連烏鴉都感覺得出來。」楊老添醋。
「怎麼又來了一只烏鴉!」李嬤嬤大驚失色。
「大概是它老婆,夫唱婦隨。」秦劍飛賣弄文采。
「不止,是一大群烏鴉朝這兒飛來!」楊老看到窗外一片烏黑,心中一沉。
「妻妾成群,看來它是個烏鴉王!」秦劍飛咬文嚼字,樂在其中。
不料,一只只烏鴉把嘴里的蟲像下蛋似地扔在桌上,然後飛走。
「我的天呵!」
「快扶夫人進房休息!」看著滿桌子的蟲,秦劍飛當機立斷,以娘子為重。
李嬤嬤急忙攙扶起不為所動的公孫雪,頭也不回的步出客廳。
說好有事弟子服其勞,楊老理所當然的蹺著腿,看著秦劍飛連蟲帶菜,全撥進木桶里。
晚點再將木桶送到養豬人家,讓豬兒們飽餐一頓,吃得肥肥胖胖,明天再宰殺,擺在肉攤上賣,送入不知情的人肚子里。
一待收拾完畢,看了那麼多蟲的楊老頓時沒了胃口,吩咐徒兒去泡茶。
看著茶葉沉沉浮浮,秦劍飛的心也隨之起起伏伏。
他已經做到文質彬彬,出口成章的地步,為什麼娘子毫無起色?他知道了!楊老鐵定會說,只要他上京赴考,中了狀元,娘子看到他,馬上佛祖顯靈,阿彌陀佛。
這一次他不但不會再上當,而且楊老若是膽敢假借佛祖之名,他就撕裂他的嘴!什麼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根本是一些生不出兒子的老師,唬人的話!「楊老!你說謊!」秦劍飛越想越生氣,面紅耳赤地拍桌叫罵。
楊老承認的點頭。「我是不該謊稱你是我最聰明的學生。」
「這是事實,我本來就很聰明。」秦劍飛拳頭緊握。
「君子動口,小人動手。」楊老看穿他意圖,先求自保。
「但我要說的是,我娘子還是痴痴呆呆的。」秦劍飛忍耐著。
「她沒好轉,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個兒惹人厭。」楊老反擊回去。
秦劍飛氣炸了。「我現在變得文質彬彬,還不是你害我沒了男人味!」
「我是指你的胡子,上面有一只蟲在孵蛋。」楊老的目光近乎鄙夷。
秦劍飛伸手一捉,果然逮到一只正在生蛋的母蟲。「你怎麼不早說!」上天有好生之德,他順手把這只母蟲放到桌上的盆栽里,讓它們母子平安。
這臉大胡子的確帶給他不少困擾,因為養父是他的偶像,自從六年前養父過世,他就開始蓄胡,當成對養父的懷念,那時妹妹也不反對。
但是當胡子蓋滿下巴後,妹妹就跟他分桌吃飯,說是看到他胡上不是沾米飯就是掛面條,倒足胃口。
他也不是沒努力過,像養父那樣讓胡子永遠保持烏黑亮麗,因此他曾經學養父七天洗一次澡,但每天洗三次胡子;不過養父吃燒餅時,芝麻只會掉到桌上,卻不會留一粒在胡上,這一點他怎麼學都學不會,久而久之,只好自動放棄。
他是看不到自己的糗樣,但別人看得清清楚楚,或許楊老是對的。
以貌取人,這是人之常情,不可否認的,他對娘子也是如此,第一眼看見她就產生愛慕之意,盡管娘子時而痴痴呆呆、時而瘋瘋癲癲,他大可像一般男人那樣,在床上為所欲為、態意享受,但他尊敬她、憐愛她,不忍傷害她。
只要是為了娘子好,他什麼都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失去,什麼都可以割舍。
一想到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男人像他這樣痴情,他的眸中頓時迸出萬丈光芒!他應該再多學一些字,好寫一本自傳付梓,免費贈送,造福人群,讓後世男人以他為楷模,歌功頌德,流芳萬世。
但,他又擔心,在九泉之下的養父會咒罵他見色忘恩……
看他臉上自相矛盾的表情,越陷越深,需要有人拉他一把,楊老立刻斬釘截鐵地指出。「留落腮胡,既不美觀,又不衛生。」
「我剃掉胡子,娘子的病真的會好轉嗎?」秦劍飛拿不定主意。
「一定會慢慢好轉,如果她沒好,你還是可以再把胡子留起來。」楊老提醒道。
秦劍飛眼底蓄滿淚水,聲音變得哽咽。「楊老,麻煩你肩膀借我一用。」
「男人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太惡心了。」楊老一口回絕,外加退避三舍。
「不行,我忍不住了……」秦劍飛一個縱身飛撲,恍如餓虎撲羊般緊緊地抱著楊老。
「別踫我!」楊老身體筆直僵硬,埋葬多年的秘密終于不保。
秦劍飛感覺到他兩腿之間少了什麼。「楊老!你……」
「你要是敢說出去,我死都不饒你。」楊老咬牙切齒。
「哇——」一聲哭喊,秦劍飛淚水決堤。
「你干什麼嚎啕大哭?」楊老才是真正想痛哭失聲的人。
「我可憐楊老,不能享受魚水之歡。」秦劍飛在他衣上拭淚、擤鼻涕。
楊老平心靜氣地說︰「我已經八十歲了,那檔事做不下萬次,早就做煩了。」
「這麼多次?!我懂了,楊老的傳家寶是做壞的,」
秦劍飛自以為無所不懂。
楊老氣唬唬地說︰「笨蛋!是被人切掉的!」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白痴的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