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你在找什麼東西?」一個獵戶好奇地蹲子。
「小聲一點,我正在跟蹤寨主夫人。」秦劍飛像狗似的趴在草叢里。
看他以四肢匍匐前進,獵戶好心提醒。「寨主這樣子,讓人看到不好。」
「誰敢說我壞話,我就割了誰的舌頭!」秦劍飛向來習慣以威脅恐嚇手下。
言出必行,是身為寨主應該有的基本威嚴,副寨主不止一次告誡過他,不過都被他當成耳邊風。
他的壞習慣很多,說話不算話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犯錯的人,大家反而喜歡他勝過副寨王,因此他說的話大家也都當成耳邊風,絲毫不放在心上。
副寨主是不可冒犯的,在她面前,大家都謹言慎行,小心翼翼。
寨主就不一樣了,他對每個人都像對兄弟姊妹般友好,在他面前就算隨地大小便,他也不會生氣,只要不揪掉他一根胡子,就可以平平安安吃到百歲,睡到壽終正寢。
整個惡霸寨,街頭巷尾、家家戶戶,連剛出生的小嬰兒,都知道寨主還沒圓房。從新婚之夜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天,換作是別的男人早就上了,才不管老婆是痴是呆,但寨主堅忍不拔,令人由衷佩服。
寨主精神,與山同高,與天同壽,永垂不朽!陰郁的天空眼看就快下雨了,獵戶連忙褪上的簑衣。「寨主,快下雨了,簑衣給你用。」
「麻煩你,把簑衣披在寨主夫人身上。」秦劍飛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嬌妻。
「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她是寨主夫人……」獵戶面有難色的推辭。
「你放心,她不會有反應的。」在不容拒絕的眼神中,還有幾分的無奈。
「寨主何不親自獻殷勤?」獵戶靈機一動,自認是個好建議。
「我也想,我當然想,可是她不會接受。」秦劍飛莫可奈何的聳肩。
獵戶點頭。「好吧,既然寨主不介意,又那麼信任我,那我就去試試看。」
「要是讓我看到你乘機吃豆腐,我就剁掉你的手指頭!」秦劍飛不放心的口頭警告。
「寨主,你這麼說等于是為難我,我不干了。」獵戶作勢轉身欲走。
「對不起、對不起,算我說錯話,你快去吧!」秦劍飛賠笑道歉。
看到簑衣順利地覆蓋在她身上,果然不出所料,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如利刃劈開天地,差一個手臂的距離,就把他劈成兩半!但他繼續保持距離地跟著她,爬過茂密的草叢,來到布滿碎石的小徑。
她早知道他尾隨著她,而且像只搖尾乞憐的野狗,所以她故意挑這種又尖又硬的石子路,目的就是想折磨他,探探他能忍耐多久?想不到這個大胡子還真能忍受皮肉之苦,居然走完了石子路?!來到村落,人來人往,他不好意思再學狗爬的起身而行,看見她停在私塾的窗口,里面傳來童稚的兒聲,朗朗念著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听到的話——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四匹馬兒追不到,再加一、兩匹馬兒,不就追到了?這句話真是淺顯易懂。
駐足良久,她又開始移動腳步,往小酒館而去,店東立刻招呼她坐上位。
一轉身,店東看見渾身濕透有如落水狗的寨主,急忙拎著干毛巾過來迎接,但是在靠近寨主後,卻嚇一大跳。
寨主邋邋遢遢並不教人意外,但他從未見過寨主如此狼狽不堪的模樣,褲管自膝蓋以下破破爛爛,褲上還有沾了泥污的血跡。
發生什麼事了?寨主是跪算盤,還是跪針氈呢?看見寨主臉上有著滿足的笑容,大概是在練什麼自虐神功吧?!接過干毛巾,秦劍飛拿來當頭巾用,遮頭蓋臉,掩人耳目。
「別張揚,給我一個角落的位子就好。」秦劍飛壓低聲音指示。
「寨主……」店東輕聲一喊,卻被兩個銅鈴般的大眼射出怒光制止。
「別叫我寨主。」秦劍飛不想引人注意,他要靜靜地陪伴和注視美嬌娘。
「我馬上去熱壺酒給你暖暖身。」店東一番好意,跟所有人一樣愛戴寨主。
「不急,店東,寨主夫人常來嗎?」秦劍飛目不轉楮地看著佳人背影。
店東一五一十地說︰「每天都來,寨主夫人似乎很喜歡絲竹聲。」
秦劍飛又問︰「你覺得我應該要學拉南胡,還是學彈琵琶?」
「寨主日理萬機,應該以管理惡霸寨為重。」店東糾正。
秦劍飛大刺刺地說︰「我偏要以老婆為重。」
惡霸寨每個人都知道,跟寨主據理力爭,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寨主從以前就不喜歡听不利于他的實話,尤其是听見大家對副寨主歌功頌德,寨主就會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躲在房里咬棉被,三天三夜足不出戶。
寨主人高馬大,英姿煥發,但是性格卻像小孩子,只要哄他騙他就沒事了。
私底下楊老曾經找店東密談過,表示要解決寨主無知、自大、偏執、不學無術的壞毛病,就得對癥下藥,而唯一的靈藥就是呆呆娘子。
只要提到呆呆娘子,寨主立刻會變得比狗還乖,要他往東走,他絕不會向西看一眼。
不知道楊老說的有沒有用?店東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刺探地說︰「據我所知,寨主夫人去私塾听課比來小店听胡琴的時間長。」
「你的意思是……」這麼明顯的話,秦劍飛居然听不懂?!店東照楊老的吩咐說︰「你何不去拜楊老為師?」
「要我讀書,還不如砍我一刀!」秦劍飛咬牙切齒。
店東不疾不徐地說︰「以老婆為重,就應該投其所好。」
「你去招呼我老婆,我要一個人靜靜考慮。」秦劍飛陷入苦思。
「別考慮了,打鐵要趁熱,越快讀書識字越好。」店東再接再厲。
秦劍飛不屑的嘟嘴。「你倒說說看,讀書識字哪里好?好什麼好?」
「好跟老婆早日圓房。」這句話說到秦劍飛的心窩深處,激起一陣漣漪。
「我念一遍,你跟著念一遍。」楊老拿著馬鞭,神情嚴肅。
「知道了,你快點開始好不好!」秦劍飛手肘懶洋洋地撐著桌面。
「一點規矩也沒有!」楊老用力一抽,咻地一聲,馬鞭落在他的背上。
秦劍飛挺直背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從背後擴散開來。「你干麼打我?」
「坐沒坐相,當然要打。」楊老下定決心,要徹頭徹尾的改造他。
「臭老頭,老子我一向是這種坐相。」秦劍飛大為光火。
「出言不遜,該打!」楊老頤指氣使,再送他一鞭。
秦劍飛氣得咬牙切齒。「你干麼又打我?」
「我是在教你尊師重道。」楊老不論何時都理直氣壯。
「下課後,我一定會好好尊敬你!」秦劍飛忿忿的喃喃自語。
他到今天才知道,楊老是個偽君子,其實體內流著殘暴嗜腥的血液。
堂堂寨主低聲下氣的拜他為師,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光榮,他居然不識好歹,弄出一堆花樣?一會兒要他向一張叫孔子的死人像跪拜,一會兒又要他向他行跪拜禮,害他膝下的黃金全沒了。
一想到自己受盡屈辱,完全是因為相信他的話,什麼只要他斯文有禮、出口成章,美嬌娘的病就會好一半……此刻他懷疑,他根本是假借讀書之名,好藉機對他痛下毒手,打得他皮開肉綻,再向他收取醫藥費,中飽私囊。
沒關系,這次姑且相信他,萬一不靈驗,換他來打他個血肉模糊!調整好坐姿,聚精會神的豎耳聆听,免得皮肉再受苦受難,可是沒片刻時間,就腰酸背痛,下好像長了什麼似的,刺得他好難受!低頭一探,不得了,居然有根針?!還好是扎到肉,不是重要部位,不然五天五夜不能使用傳家寶,娘子豈不是要埋怨他不能人道?
其實這十多天里,他根本苦無機會使用傳家寶。
秦劍飛咄咄逼人地問︰「楊老,為什麼椅子上有根針?」
「之前坐這椅子的學生掉的。」楊老敷衍道。
「是哪個笨學生?」秦劍飛怒氣沖沖。
「是小莉。」楊老自己縫衣掉針,卻賴到六歲女娃頭上。
「那就算了!」在惡霸寨里有條規定,打小孩的人要坐牢一天,這是副寨主立下的規範,只要虐待兒童,不論任何理由都算是犯法。
他妹妹超愛小孩,向來主張愛的教育,勝過鐵的紀律,他舉雙手雙腳贊成。
不過楊老顯然沒有遵照辦理,他手中的馬鞭就是證據!堂堂寨主,居然被當成馬揍,教他情何以堪,教他臉往哪里放?
「人之初,性本善……」楊老從最基本的三字經念起。
「噗——」噗哧一聲,秦劍飛忍不住發出竊笑聲。
楊老目光一瞪。「你笑什麼?」這麼小的眼楮,連蚊子都嚇不跑。
「笑有益健康……」秦劍飛看著他的小眼,笑出聲的同時,又挨了一鞭。
「上課時間,不準笑!」楊老感嘆,他比月兌韁野馬還難以馴服。
「明明是你說,每天大笑三回,可活到百歲。」秦劍飛指出。
楊老一絲不苟地正色道︰「學習知識是很嚴肅的事。」
「我笑表示我開心自己聰明絕頂!」秦劍飛說。
楊老譏諷地說︰「你聰明,笨蛋這兩個字就會從世上消失。」
「我的思想跟古聖先賢一樣,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秦劍飛立刻反駁。
「你要是有思想的話,母豬就會爬樹!」楊老搖頭晃腦,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母豬爬樹?!這倒是前所未聞的新鮮事,楊老果真是見多識廣,活到老學到老……啊,他懂了!這是考題,楊老在試探他,看他能不能想出母豬為什麼會爬樹?他立刻陷入苦思——
他必須趕快想出正確答案,免得被瞧不起!
首先,他想到有些樹只有葉子,有些樹會生果子,吸引鳥類和猴群;樹的問題解開了,他松了一口氣,現在問題回到母豬身上。
母豬四肢短小,頭腦愚笨,身形肥腫,好吃懶做,都是等人來喂食,所以母豬不可能會為了吃果子而爬樹。
動物之間語言不通,這點常識他是有的,所以母豬也不可能為了交朋友而上樹,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交配!確實有此可能,任何一種動物發起情來,都是毫無理性可言。但是鳥類身軀太小,根本不可能滿足母豬,莫非母豬是看上猴子,把猴子的尾巴當成寶貝?!不對,尾巴硬不起來……
這不是,那不對,如果是比武,他絕對不會棄劍投降,但是比腦袋的話,那就算了。「公豬都躺在地上,母豬干麼要爬到樹上?」秦劍飛決定投降認輸。
「這是打比方,意思是嘲笑你拿自己媲美聖賢,不知羞恥。」
「人之初,性本善,跟我想的一模一樣。」他還是認為自己懂得這句話的意思。
「那你解釋給我听。」楊老打從心底不相信他的話。
秦劍飛志得意滿地說︰「人一生下來,就知道性生活的好處。」
楊老差點口吐白沫。「笨蛋!此性非彼性,是本性善良的意思。」
「不,你曲解了,我相信這是聖賢寫的書。」秦劍飛堅持己見。
「等你會寫一千個字,我就送你一本寶典。」楊老改以利誘,軟硬兼施。
「一千個字太多了,五百個字如何?」一千個字對他來說,比千兩黃金還沉重。
楊老冶哼一聲。「這里是神聖的私塾,又不是菜市場。」
秦劍飛迫不及待地追問︰「什麼樣的寶典?」
「素女經。」楊老不卑不亢地說。
「我才不要變女人!」秦劍飛自以為上當的怒吼。
「素女經,是一本教導床事技巧的書。」
原來是書名取得不好,害他窮緊張一下,不過此刻他的心蠢蠢欲動。
听起來素女經似乎很適合夫妻同看,如果嬌妻能變成素女,不知該有多好?為了得到寶典,他下定決心要發憤圖強、砥志礪學,要用最短的時間,學會一千個字!就算天塌下來,就算火燒到,他也不會離開這張椅子,除了尿尿之外……
排泄跟發泄是共用一個傳家寶,不能不好好愛惜。
楊老也一樣,在教會他一千個字以前,不準他擅自離席!一時之間,私塾里充滿蓬勃朝氣,他中氣十足的跟著楊老朗朗上口。
見他如此賣力,楊老一則以喜、一則以憂。他根本沒有素女經,因為他根本沒那種需求,但管他的,他有手有腦,雖然記憶力大不如前,不過以他自身的經驗,再加上醫學知識,拼拼湊湊,應付他綽綽有余。
「苟不教,性乃遷……」楊老的聲音被打斷。
「狗叫不叫跟人性有什麼關系?」秦劍飛困惑不已。
「有教無類,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楊老淚水往肚里流。
「真不簡單,寨主在背三字經!」李嬤嬤興沖沖地說。
「李嬤嬤,這件事跟我有什麼關系?」公孫雪立刻起疑。
「完全沒關系,老身是為惡霸寨感到高興。」李嬤嬤強顏歡笑。
公孫雪愁容滿面,幽幽一嘆。「他變聰明,對我來說,是壞消息。」
「別擔心,你毫無破綻可言,他不會發現的。」李嬤嬤極力安撫她放松。
「不,紙是包不住火的,我遲早會被他揪住狐狸尾巴。」公孫雪垂下眼睫。
看著又長又密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李嬤嬤不敢多說什麼,只是緊抿唇線,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說溜了嘴。
公孫小姐是聰明人,她在思索、她在起疑、她在回想,此刻要是打擾她的思緒,反而突顯她作賊心虛……她只能乞求老天爺保佑,那一句話別成為壞了一鍋好粥的老鼠屎!寨主好不容易才體會讀書的重要性,這是多麼難得的事,以前副寨主還在的時候,不管怎麼好說歹說、軟硬兼施,甚至拿繩子將寨主五花大綁,用竹簽撐開寨主的眼皮,可以說是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讓寨主拿起書本。
如今寨主自動自發,全是為了她,為了博得佳人一笑。
她——是寨主的光明燈,是寨主的生命火,是寨主的心頭肉!他不能沒有她,他不能失去她,那會奪了他的魂,會要了他的命。
秦嶺上,不是只有惡霸寨一寨獨大,除了他們,還有大龍寨和黑豹寨,這兩寨平日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打打殺殺,美其名是自保,其實是為了爭奪地盤,擴大勢力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
以前他們震懾于副寨主的深謀遠慮,不但不敢冒犯,還不時送禮來巴結示好;現在副寨主李代桃僵,自己嫁掉自己,惡霸寨只剩寨主管事,這種情況真是教人有點擔憂。
「李嬤嬤!」一聲輕喚,使李嬤嬤猛地回過神來。
「我有一點好奇,正好又沒話可聊,才會想到她。」公孫雪態度輕松自然。
「表面上寨主是老大,其實副寨主才是當家作王的人。」李嬤嬤字字斟酌。
「除了聰明伶俐之外,她還會什麼?」公孫雪看似毫無心機的隨意聊聊。
李嬤嬤卻是如坐針氈,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很多,耍劍舞刀,暗器兵法,樣樣精通。」
「這麼說來,她算是個女中豪杰。」公孫雪蕙質蘭心,恬淡一笑。
「老寨主把她當男娃養,害慘了她。」李嬤嬤搖頭嘆氣。
「怎麼個慘法?」公孫雪听得津津有味,讓李嬤嬤放松戒心。
「一個女孩子家,針不會用,地不會掃,菜不會煮,這還不慘嗎?」
「那她漂亮嗎?」公孫雪小心翼翼,盡量不讓語氣中流露出絲毫較量的意味。
「當然比不上公孫小姐的天生麗質。」李嬤嬤坦言不諱。
公孫雪嘴角掛了個嬌羞的淺笑。「我不是在問你對我的看法。」
「五官清秀,可惜皮膚黑,不像你白皙如雪。」李嬤嬤不疑有他。
「照你說法,寨主跟她一點也不像兄妹。」公孫雪不自覺的面露鄙夷。
「是不像,如果除去那臉大胡子的話,寨王比她好看。」李嬤嬤話中暗藏玄機。
這些听起來像嗑瓜子在聊的話題,其實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所有的謎團都一一被解開了,她終于看清楚,李嬤嬤是虛情假意,楊老也是一樣。他們兩個人聯手,不是可憐她,也不是同情她,而是在拖延時間,在玩兩手策略,以為只要大胡子變得文質彬彬,就能打動她的芳心。
他們實在是大錯特錯,錯估了她的為人;她不是那種注重外表的膚淺女子,更不會因為他能吟詩作對就投懷送抱。
她討厭他,也討厭整個惡霸寨!他們全都是土匪,不僅掠奪別人的財物,更可惡的是,他們掠奪了她的花轎,毀了她一生!但她不會在此刻翻臉,她要保持冷靜,不動聲色的繼續扮演呆呆娘子,跟他們周旋到底,直到她帶領官兵圍剿惡霸寨,將他們全部繩之以法,讓他們嘗到跟她一樣被囚禁在牢籠里的滋味!還有,最不可饒恕的就是副寨主,她是罪魁禍首!那女人不只搶了才子,還將她推入無底的深淵,害她時時提心吊膽,刻刻害怕驚恐,沒有一分一秒是安穩的,就連睡覺的時候,只要听到窗外有聲音,不管是風吹草動還是蟲鳴鳥叫,她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這種看不到盡頭的生活,究竟還要忍受多久?她的痛苦、她的悲怨、她的憤恨,讓她好想躺在才子溫暖的臂彎中……
才子怎麼還不來呢?他不可能沒發現,佳人白皙如雪,跟那個黑面婆不一樣,除非——他被她纏住了!他被她迷惑了!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從繡花鞋底竄升,遍及全身。
公孫雪咬著下唇,強忍住想大哭一場的沖動。她的淚水和身心都要留給才子,她相信他不像那個又蠢又丑的大胡子,只有他才是她一生的依靠,是她一世的托付,是她朝思暮想的至愛,是她魂牽夢縈的牽絆。
她絕對不會把才子讓給那個心如蛇蠍的副寨主!李嬤嬤惴惴不安地凝視著她復雜的眼神。「公孫小姐,你在想什麼?」
「當然是在想逃出去的辦法。」公孫雪似真似假地說,但表情卻是調皮的。
「你想到辦法了?」李嬤嬤嚇壞了,布滿皺紋的嘴唇微微顫抖。
公孫雪悵然若失的搖頭。「沒有,惡霸寨戒備太森嚴了。」
「副寨主人雖不在,但她立下的規矩,沒人敢松懈。」李嬤嬤說。
「秋天快來了,我一向怕冷……」公孫雪雙臂緊緊環繞胸前,顫了顫。
「我明天去副寨主房里,拿幾件御寒衣服給你。」李嬤嬤一步步踏入陷阱。
「我跟你一起去,萬一衣服不合身,有勞李嬤嬤修改。」公孫雪感激一笑。
「公孫小姐,你喜歡哪件,就拿哪件。」李嬤嬤打開衣櫃。
「怎麼全都是獸皮獸毛的衣服?」公孫雪仿佛聞到血腥味般向後退。
「你看這件,毛絨絨的,穿起來暖和,模起來又舒服。」李嬤嬤大力推薦。
公孫雪義憤填膺地說︰「有老虎,有花豹,有白狐,是誰這麼殘忍殺了它們?」
「都是副寨主親手捉來,親手扒皮,親手曬干……」李嬤嬤說。
「好恐怖!我不喜歡!我不敢穿!」公孫雪心生畏懼地搖了搖頭。
「有了!這件舊棉襖,委屈你將就一下。」李嬤嬤取出,為她穿上。
「很合身,但是只有一件,我總不能不換衣服……」公孫雪哀怨的嘆一口氣。
「那我馬上去布莊,剪布做暖衣。」李嬤嬤心急,沒有多想就往門外走去。
公孫雪露出微笑,眼珠子骨碌碌地溜來溜去。「我在這等你。」等李嬤嬤走遠,她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翻箱倒篋,她相信在副寨主的房里,一定可以找到逃出生天的辦法。
在府里,李嬤嬤表面上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但她知道李嬤嬤其實是提防她逃跑,還有,那個大胡子的賊眼,老是在她後面打轉,若不是她有教養,早就想放屁燻死他。
此刻,一個去布莊,一個在私塾,再也沒有人可以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正當她打量著四周,身子尚未來得及移動,門外忽然傳來急遽的腳步聲——是大胡子!除了他,不會有第二個走路像要踩死蟑螂似的,步步帶著殺氣。
他回來干什麼?她的嘴角浮現一抹冷笑。大胡子八成是跟書本有仇,坐不住,跑回來睡大頭覺;他連阿斗都不如,至少阿斗還會讀書寫字,他卻一無是處。
秦劍飛往未關的門里一瞧,看到熟悉的背影,驚呼一聲。「喝!」半晌,回過神後才松了一口氣。「嚇我一大跳!」
「寨主,你什麼時候膽子縮小了?」還沒走遠的李嬤嬤以螳臂擋在門口。
「我還以為是我妹妹回來,看我的笑話。」秦劍飛一時被棉襖迷惑。
「你不是在讀書嗎?跑回來干麼?」對他的半途而廢,李嬤嬤難掩失望。
秦劍飛理直氣壯地說︰「上茅廁。」從私塾一路憋尿到府里,靠的是一身武功。
「私塾里又下是沒茅廁!」李嬤嬤哭笑不得,覺得他傻得可愛。
「我蹲不習慣,還是家里的茅廁比較香。」秦劍飛嘻皮笑臉。
「少來了,你八成是想念寨主夫人。」李嬤嬤促狹的嘲笑。
秦劍飛屏氣凝神地問︰「她這兩天怎麼樣?」
李嬤嬤不動聲色。「一樣呆呆的。」
「你不照顧她,想要跑去哪里?」秦劍飛咄咄逼人。
「天轉涼了,我要去布莊剪布縫新衣。」李嬤嬤實話實說。
「你居然敢偷藏私房錢?!難怪這陣子菜色變差!」秦劍飛怒聲道。
「不是為我,是為寨主夫人添購暖衣。」李嬤嬤忙不迭的說分明。
他刻不容緩的從懷里掏出百兩銀票。「這里有一張銀票,你拿去用。」
「寨主,你的眼楮一個大,一個小。」李嬤嬤酸溜溜的揶揄。
「真的嗎?我進去照一下鏡子。」秦劍飛心懷不軌。
「你再不去茅廁,我看你以後就不用去了。」李嬤嬤搶先一步鎖上門。
「你干麼上鎖?萬一我娘子要如廁,你教她怎麼辦?」秦劍飛暴跳如雷。
「她只有在看到你的時候,才會嚇到屁滾尿流。」李嬤嬤毫不客氣地指出。
秦劍飛雙手合十拜觀音。「只看一眼,求求你,一眼就好了。」
「不行!」李嬤嬤非但不為所動,而且還落井下石地吹起口哨。
「你干麼吹噓噓?」此聲有如魔音穿腦,逼得秦劍飛兩腿交叉。
「催你趕快去茅廁。」李嬤嬤越吹越大聲,只見他兩腿越顫越厲害。
「真是的,大家都欺侮我!」秦劍飛倍感委屈,急急忙忙地狂奔至茅廁。
大家都是為了他好,才會替他設身處地的著想,雖然李嬤嬤不敢明講,但公孫雪心知肚明。
等待,再等待,直到門外一片靜悄悄,她才起身開始翻找起來。
打開梳妝的兩個抽屜,里面都是讓人不屑一顧的廉價胭脂水粉和假珠寶首飾,難怪副寨主不帶走;她不但搶走花轎,還搶走她的嫁妝,真是一對狼狽為奸的兄妹!衣櫃里,除了那些可怕的獸皮獸衣,其他全是俗不可耐的衣服。
往床邊走去,一踩到腳踏板,听聲音應該是空心的,里面肯定暗藏玄機,但機關在哪?左模右模,又踢又踹,腳踏板依然完好無缺,她退後一步打量。
這張床看起來跟普通的床沒兩樣,除了床頭的薄簾,比床尾的薄簾多系了一條帶總的拉繩……她懂了!拉了一下拉繩,吱地一聲,腳踏板掀了開來。
里面有五顏六色的小罐子,沒寫用途,她不敢亂踫,但她相信,其中有一罐是迷藥,害她和轎夫在客棧里昏迷不醒。
此外,里面還有一些暗器,有的形狀像蝴蝶,有的形狀像燕子,可惜她完全不會使用。
咦?這里居然有寨主令牌?!太好了,她終于找到她要的寶物,趕緊將令牌藏入肚兜里,然後將腳踏板恢復原狀。
有了寨主令牌,並不表示她就能堂而皇之的走出惡霸寨,因為她不會易容術,就算喬裝成老婆婆或是麻子臉,守衛見到生面孔,未必肯輕易放行,反而會嚴加盤查……除非她能夠在惡霸寨里,找到一個願意幫助她的好人。
誰是好人?誰肯救她?好一個煩惱才下眉頭,又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