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什麼狀況啊!輕紅哭笑不得地環顧著她身處的地方。
這一看就知道這是秦家二少專用的馬車——因為寬闊的車廂里,竟有五面裝飾著瑞獸花紋的銅鏡。
此刻,秦誓正斜躺在軟榻上,修長潔白的左手優雅地掩住一個呵欠。
「真是的,沒睡夠為什麼不在家多睡一會兒?看得我也好想睡哦。本來還以為可以混水模魚的,現在卻被拉出來當小跟班!」坐在對面的輕紅暗自嘀咕,沒想到那個男人卻把她的話听得一清二楚。
「因為晚點的話,就要跟那個丑女人爭你了,一大清早的我不想那麼費力,所以就先把你擄了來!嘿嘿嘿嘿——」現在那個丑女人一定在為找不到紅娘而跳腳吧!
「為什麼要帶我出來?讓我留在家里不是很好嗎?」是,很好,很好模魚!那樣的日子,別說五十三天,五千三百天她都過得下去。
「不行!」還有點睡意的秦誓佣懶地搖頭,看得輕紅不得不在心里暗嘆,好誘人的男人啊!跟他煮的食物簡直不相上下,「你是危險人物,不把你帶在身邊的話不行!」
什麼嘛!原來是又怕她燒了他的廚房,砸了他的西洋鏡啊!輕紅撇嘴,不再搭理他。
「你平常在家里都干些什麼?」
他是在跟她說話嗎?「你是指進秦家之前還是之後?」
「之前。」之後的話他也梢有了解,有點像豬一樣無所事事!
不過,他本來就不是要她來當下人的,是她自己把「服侍」理解為丫鬟下女的,而他看她做得挺開心的,也就沒太阻攔她。否則,她見過住女主人房的「丫鬟」嗎?
「早晨起來用過早膳,到園子里摘點兒花,給爹娘請安,然後做女紅。午膳後會想睡個午覺,醒來後會看點書、畫點畫什麼的。用完晚膳,跟凝兒聊聊天,下下棋,然後就寢——」
「真無聊!」
「不會啊!」她也覺得很無聊,但若是承認,她就真的變成了無聊女子,「偶爾我們也會到花園撲撲蝶、到寺里上上香,跟別府的女眷開開詩友會什麼的!」
記得她們兩個最喜歡做的事,其實是躲在一旁偷窺府里往來的男客,對他們評頭論足一番。她就是因此才會見到「那個人的」。
「而且,能有這樣的生活,我們已經很知足了,有許多女人家不但一生沒出過家門,連什麼是書都不懂得呢!」
「那是不敢爭取的人,給自己懦弱的行為所找的藉口!即使是女子,也有追求快樂的權利的!好吧——」秦誓懶懶地又抬手遮住一個呵欠,「今天,就讓我來教導你,什麼是快樂的生活吧!」
他怎麼又打呵欠?看得她眼楮都快閉上了。而且一個男人在外面奔波勞累,那種生活有什麼好快樂的?最快樂的,還是和自己最愛的人待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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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誓長得很好看,不是娘娘腔般的好看,而是一種男性柔美的氣質,不過,他的脾氣不大好,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毛病多多,許多曾經對他有好感的男男女女,都被他嚇得不敢再靠近他周遭五尺之內。
但,這又如何呢?五尺之外仍然聚滿了只為看看這個天下第一壞脾氣的美男子的人們!
甚至,整個南陽爭相效仿秦誓的穿著打扮,一時之間,鮮艷色澤的服飾和極盡奢華的派頭,在南陽蔚然成風。
那個男人就是有那麼奇怪的魅力,磁石般地吸引著周遭認識、不認識的人。
所以,今天一大早,太陽一露臉,南陽有閑的姑娘小姐、老爺少爺們,又像往常一樣,聚集在棲鳳樓。
啊!少爺又像往常一樣,吸引了眾多的人潮啊!秦大掌櫃滿意地看著剛開市,卻已經人滿為患的棲鳳樓。樓外的大路兩旁也聚集了不少人,那是沒佔到位子和吃不起棲鳳樓的南陽百姓。
看來,棲鳳樓又該擴建了。
「來了,來了,來了!」興奮中夾雜著期待的呼喊,一路從大街上傳到棲鳳樓
里。
搶到臨窗位置的人紛紛探出頭,坐在屋子里的人則盯緊了門和樓梯口。
超級豪華馬車數年如一日地,停在離棲鳳樓大門還有段距離的地方。
與馬夫坐在一塊兒的安太,先下馬車,棲鳳樓兩個機靈的夥計,立刻抬來上下馬車用的凳子。
安太朝車廂的門輕敲兩下,告知里面的人可以出來了。
包著金箔、嵌著瑪瑙的鏤花車門,由里面打了開來,一只牛皮為底、黑紗做面、兩側裝飾著兩排米粒大小的紅寶石的靴子,隨著左腳緩慢地伸了出來。
「呀!」人群中立刻傳來陣陣輕呼。
果然不負眾望啊!秦二少又換了新靴子了!真是了不起,小小的靴子也能讓他設計出獨樹一幟的華麗款式來,而且還能不斷翻新。
昨天看到「鴻寶來」鞋坊的夥計,把這樣的靴子擺出來,說是秦二少新的構想時,他們還不信。這下親眼目睹,果然是萬分適合他們的秦二少!嗯,待會兒趕快去訂一雙!
跟在靴子後面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天青色紗袍,那沒有多余贅飾的馬褂卻是艷紅色的,正好跟靴子上的幾個小紅點相互輝映,錦帽上那顆碩大的紅寶石,更是熠熠生輝!
呀!真不愧是秦二少!帥啊!
一時之間,眾家女子眼中皆放出愛慕之光,好似蒼蠅盯著肥肉般地死盯著「美味可口」的秦誓;眾家男子則忙著以最快的速度,記下秦二少今天是怎生打扮的,好來模仿一番。
終於步下馬車的秦誓,對著眾人露齒一笑,滿意地看著自己再一次引起的巨大效應。
兩個夥計上前正要撤走凳子,秦誓用手里的摺扇朝著車廂虛指兩下,「慢著,里面還有人。」
嗯?到了嗎?輕紅揉著一雙惺忪的眼。
都是那個男人老在打呵欠,害得她不知不覺中就睡著了。若不是秦誓方才搖了她,她還醒不過來吶!真丟臉!
模模有些發燙的粉頰,收拾心情,輕紅打起精神,透過大開的車廂門往外望,正巧看見已下車的秦誓,用眼神示意她下車。
整整因熟睡而略微凌亂的衣裳,輕紅緩緩走下馬車。
寂靜,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般,成百上千的人剎那間靜默不語,無數顆眼珠子瞬間定位在同一點上——
柔雅的美人,靈動的眸使得她的面孔生氣勃勃,不管放在哪里,都會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美人。但,這不是事情的重點,重點是——
她怎麼會跟傾倒了無數的男女,卻只愛自己的秦二公子在一起!?
不平常的死寂,讓輕紅的心也浮動起不安。發生什麼事了嗎?那麼多的人聚集在這里干嘛?而且神情震愕,不發出一點聲響?
她求救地望向秦誓,卻見他沒事人一般,帶著安太朝五丈外的酒樓走去。
害怕被人潮淹沒的她,不得不快步跟上去。
「那個人是誰?那個奇怪的女人是誰?」竊竊私語,還是竊竊私語。
「她怎麼跟二公子同乘一輛馬車?她是怎麼辦到的?」曖昧的語氣,露骨的視線。
「怎麼看都不覺得是好人家的女兒!」不同於被震懾了心神無法開口的男子,大多數的女人被妒忌心蒙蔽了心智,惡意的討論逐漸散播開來。
輕紅有些緊張地拉著衣襟的下擺,細碎的耳語海浪似的向四周擴散著。置身其中的她,快要被這暗潮洶涌的海浪吞沒了。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這會讓她想起某日走在街上被人指指點點……雖然此後她沒有再出門,卻掩蓋不了已受到的傷害。
「二少爺!」秦掌櫃在秦誓已步人棲鳳樓後,才敢迎上來,在看向秦誓身後時,同樣露出驚詫的神情,「這位是——」他欲言又止,卻充滿試探的意味。
「本少爺的人!你們誰有意見?」手持的摺扇打了開來,朝著老掌櫃送去不必要的涼風。
「二少爺可折煞老奴了!您帶來的人誰會有意見啊!老奴只是想弄清姑娘怎麼稱呼,也好請安啊!」那個女子的打扮看不出何等身分,容貌氣度卻是不凡,而且主子帶來的人,他又怎麼敢輕-呢?
隨著秦掌櫃告饒似的話語聲,周圍像是活了過來,眾人又恢復了見到秦誓時的激動興奮,詭譎的氣氛於瞬間消逝。
「稱呼?」秦誓回頭看看已沒了不安表情的輕紅,「叫紅姑娘好了!」
「是!」秦掌櫃立刻圓滑地轉身,朝輕紅作了個揖,「紅姑娘,小的是棲鳳樓掌櫃,有幸姓秦,在這里給您請安了!」
「秦掌櫃有禮了!」輕紅徹底沒了不自在的感覺,知道有人在維護著她,讓她很心安。
「你到那里坐著,我要先到廚房看看!」秦誓用扇子指指正中央那唯一空出來的小圓桌對輕紅道,隨後跟秦掌櫃往廚房走去,安太尾隨其後。
果然是秦家二少爺的風格呢!走向那張明顯與眾不同的紅木圓桌,輕紅隨便挑了個位子坐下。
坐在這里,不但能看到整個棲鳳樓,也能被整個棲鳳樓的人看到!輕紅的眼隨意地往周遭溜了一圈,卻嚇得立即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天啊!怎麼有這麼多的秦誓?明明是男人卻穿紅著綠,鮮艷的色澤如同繽紛綻放的花兒,如果他們個個像花兒般嬌媚也就算了,偏偏不是麻子臉就是大蒜鼻,五官還算端正的幾個,這般的打扮卻又一副娘娘腔的模樣!
現在想來,秦誓的打扮雖然夸張,卻不顯得刺眼或俗氣,在這群怪模怪樣的烏鴉中,他說自己是只彩鳳也不為過!
一個穿著很乾淨的夥計,提著一個竹編的藤籃走過來,里面有三亞茶和三只杯子,其中一只形狀十分特別。
因為他一直盯著她看,所以輕紅禮貌地朝他點點頭,結果那個夥計驚恐地睜大眼楮,飛也似的逃了!
真是的!他都還沒給客人斟茶呢!算了,她自己來吧。
輕紅知道秦誓的毛病,就拿了兩個形狀相同的杯子中的一只,倒了茶啜飲著。
眼楮雖然不想往那些奇裝異服的客人身上望,耳朵卻是閉不了的,她听見周遭的人都在談論著皇上禪讓的事——
「在發什麼呆?」她右肩突然被一個硬硬的東西敲了一下,迅速回過頭,看見了說要去廚房的秦誓。
「你坐那邊,這是我的椅子!」秦誓很理所當然地驅趕著猶端著茶的輕紅。
明明是你自己叫我坐的!這個男人還不是普通的任性!輕紅心里嘀咕著,卻沒有反駁地坐到離這張椅子最遠的對面去,順帶拿走正在喝的茶。
秦誓在輕紅坐過的地方坐下,安太幫主子斟了茶,也在他右手邊坐下。而跟在他身後的那個秦掌櫃——
「少、少爺?」愣了半晌的秦掌櫃,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說話能力。
「嗯?」秦誓用一副「你還在啊」的表情,望向老掌櫃。
「您——不換張椅子?」秦掌櫃小心翼翼地湊近秦誓,卻也注意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干嘛要換?」這秦老頭不會是太老了吧?
「不用換!不用換!呵呵呵呵——」秦掌櫃陪著笑臉,手心不斷沁著汗,「老僕這就吩咐夥計給您上菜!」
二少爺向來最不能忍受別人踫到他的身體和他的東西,除了安太,他的東西無論是誰接觸了,都會慘遭被丟棄的命運。
至於那個犯了錯的人,遇上少爺心情好,可能挨上兩記白眼就了事,若湊巧少爺心情不佳,那下場可就……秦掌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往下想。
今天,就當少爺心情好得不得了吧!而那個紅姑娘——看來在少爺心中,也不是普通人呢!
「你不是說要去廚房看看嗎?」怎麼好像只是出去轉了個圈就回來了的樣子?
「已經看過啦!」站在廚房門口溜了兩眼,今天沒人請假,也沒人偷懶,「你不會以為本少爺會進到那髒兮兮的地方去吧?」
「髒?」這里的廚房會很髒嚼?秦家的廚房可乾淨著呢!凝兒看過後贊嘆不已,還說回去後提議家里也弄個一樣的。
「少爺不喜歡油煙啦!」看輕紅不太理解,安太解釋道,「少爺的標準一向是很高的,一粒肉眼可見的灰塵,在他眼里就已經是髒亂了!」更何況是廚房那種人擠人的地方。
怕是不喜歡油煙沾染了他的完美吧!一個超自戀的人還有嚴重的潔癖,她很能體會,不過這樣的男人竟會親自做菜給她吃呢!
「南陽真漂亮,它的繁華出乎我的意料呢!」雖只是短暫的幾瞥,但她看到了熱鬧的街市,和樂繁忙的南陽百姓。
「比洛陽如何?」秦誓搖著扇子,興致勃勃地問道。
「嗯,差不多!」其實在洛陽的日子,她生了點病,窩在別館里一直沒出來。
「那比諸京城呢?」
「各有千秋吧!」輕紅思索了半晌,才想出這麼個不傷人的答案。
拿洛陽和南陽比也就算了,京師可是天子腳下啊!里面的公侯王爺比各地的地方官加起來都多,那里是包括當今皇上在內,國家中樞人物聚集的地方,南陽這種小地方怎麼比也比不過紫禁城啊!
不過,南陽相對於京城,民風還是純樸得多,雖然有個奇怪的自戀狂,但比起人人勾心斗角的京城來說,還是簡單得多。
「那樣嗎?」秦誓好像對答案很滿意,就連笑容也特別開懷。
「南陽會如此,可都是我家少爺的功勞呢!」安太在接收到少爺鼓勵他盡管講的笑容後,開始滔滔不絕地閘述起來。
這時,秦誓吩咐的餐點都上來了,雖然常吃到秦誓做的菜,但對美食一向沒什麼抵抗力的輕紅,一心只想一飽口月復之欲,對安太的高談闊論,只是偶爾回一兩句「嗯」、「啊」、「這樣嗎」、「真的嗎」之類的,也顧不得秦誓跟安太都沒動手,便以斯文有序的手法,把整個桌面橫掃了一遍。
啊!好飽!
「——紅姑娘,你怎麼看?」
「嗯?」輕紅抬起頭,用力吞下最後一塊的炸鍋巴,不知所措地面對著兩雙晶晶亮的眸子。呃,他們好像做了某事企盼得到夸獎的小孩。「嗯,那個——」
「少爺真的很厲害,對不對?」安太先打破僵局,間接地救了輕紅一命。
「對!對啊!真的很厲害!」輕紅很快地接了話,不斷地點頭,然後就看見秦誓一臉得意的模樣。
唔,這男人不過稍微夸他一下,就得意成這樣!輕紅打量了秦誓一眼,然後又把頭埋在美食當中。
「你到底在想什麼?總是發呆!」像過去的數天一樣,一旦輕紅的眼中沒有他的身影,秦誓就會死咬住不放,非要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不可。
「啊?」輕紅拉回自己的思緒,總不能說她怕他們跟她搶吃的吧?所以只好將話題帶到她剛剛听到的事上,「你真的對皇上『禪讓』的消息不感興趣嗎?我听到周圍都在談論這件事。」
皇帝耶!不是一般的官員,不是普通的富豪,而是把天下都抓在手中的皇帝耶!
「啐!」秦誓嗤之以鼻,「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這一個月來,四處都在傳這件事!」
「你難道不想去當皇帝?」現實是有點殘酷,但作夢的權利卻是人人都有。他真的對那個位置不感興趣嗎?
「第一,當今皇上老當益壯、精神矍鑠,不可能做這麼呆的事;第二,這只是民間流傳的小道消息,不足為信;第三,禪讓這種事,自秦始皇以來,就沒有過,所以,我根本就不信!」
人的嘴巴是一件最夸張的東西,經過人們的口耳相傳,任何事情都會被夸大了百倍不止,所以他才不想像個傻瓜一樣地跟人家湊熱鬧。
「是真的!」听到秦誓的分析,輕紅努力地辯解,「朝野上下部驚動了!皇上在朝上感嘆年事已高,阿哥們又資質平平,想在後輩新秀中挑一個人品和才智出眾的人,培養成接位人!」其實對這件事,整個艾家的人也都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畢竟皇位哪是說讓就讓的?
「即使真的又怎麼樣?」秦誓有點不耐煩地以食指敲著桌面,「當皇帝有什麼好?關在一個大籠子里,什麼地方都不能去,還要每天操勞。你沒見——很多皇帝都是短命的嗎?」最後一句是以耳語的方式在輕紅耳邊說的。
溫熱的氣息噴在輕紅敏感的耳垂上,再听到這麼怪異的論點,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表情微微扭曲。
「還是-;」秦誓低頭沉吟,再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望著微微抽動著嘴角的輕紅,「你想當皇後?」
「噗——」忍不住了!「呵呵呵呵——」
「笑什麼?」見輕紅莫名地發笑,秦誓不解的問。
「沒、沒——呼呼呼——如果我真想當皇後呢?」看著他,輕紅笑問。
「那我也只有去拚一拚啦。」第一次與輕紅真心的笑顏正面相對,秦誓心中有種莫名的滿足,「只是我可不能保證成功哦!」
如果那個老家伙的確有意思找個皇族以外的繼承人,他是有機會啦,怕就怕根本就沒這回事。
看著他一臉正經的回答,輕紅的笑聲頓了頓,心中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緩緩蔓延,熱熱的,暖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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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太小哥,晾衣服啊,要幫忙嗎?」聞得無聊的輕紅,走向那塊用來晾衣的空地。凝兒正在收拾她的房間,把她給趕了出來。秦誓今天不去酒樓,準備晚點帶她去試新衣,所以早上有很長的空檔讓她到處閑晃。
「不用、不用、不用!」安太反射性地把大大的洗衣盆整個端了起來,護在身邊,不想一早上辛苦的成果又被破壞。
被這麼明顯拒絕的輕紅,覺得很沒面子,不過,想到自己的不良記錄,也沒資格責怪人家。
「一個人做那麼多的事,很辛苦吧?」
見輕紅沒有搶衣服來晾的意思,安太放下盆子開始做事。
「還好啦!」當少爺的侍從累是累了點兒,但薪俸可是很優渥的。
其實他現在已經可以自己出去開個小店,不用再幫佣了,只是他放不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少爺。爹娘也贊成他一直服侍少爺,所以就一直沒走。
「唉,若不是少爺的怪毛病那麼多,多找幾個人進來,不是會輕松很多嗎?」想到最近那個怕髒怕得要死的少爺,常常為她洗手做羹湯,未了還總在她嘴角舌忝一下,她就覺得渾身發燙。他的意思是,她與別人不同嗎?
「其實少爺這個毛病剛開始的時候並不嚴重,只是比較愛乾淨而已。後來出門學藝,在謝師宴上做的一道菜中發現了一只腐爛的老鼠,而陷害他的人竟然是平常最疼愛他、經常拍著他的肩膀鼓勵他的一個師兄。
那一次他上吐下瀉了一個月,從此以後少爺讓人一踫,就會嘔吐不止,所以大家也努力地不踫到他和他的所有物。」
至於那個「師兄」,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人了。但他知道,大少爺那段時間一直在為某件事情「走動」。
「我是跟他吃同一個娘的女乃長大的,從小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他,所以少爺勉強能夠接受我吧。」
「不過——」看著已經听到呆掉的輕紅,安太笑笑,「現在他信任的人又多了
一個啦!」
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听到那種事!
「怎麼在這發呆?你好了沒有?走了!」
清雅的男聲在她頭頂響起。回過神,猛然站起的輕紅,不小心讓額際擦過對方的嘴角。
「你投懷送抱的方式真特別!」秦誓輕笑,听得出心情很愉快。
「哪、哪有!」輕紅模著頭紅著臉嚷道,不過因為確實是自己不小心,而且剛剛又听到那麼一個故事,受到的震撼太大了,所以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好啦!快走吧,我們看新衣服去!」一手扶著輕紅的肩,一手貼著她的背,推著她向外走去,「我知道你暗戀我就好了!」
「真的沒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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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去的店叫作鴻寶來。
本來秦家有個錦繡坊,但不知為何,秦誓不照顧自家生意,卻總是在鴻寶來訂衣訂靴的。
一進鴻寶來,一堆的師傅夥計紛紛點頭哈腰,「二少爺好!紅姑娘好!」
「二少爺,您訂的衣服!」一套套夏衣整齊地躺在托盤里,端到秦誓眼前。
「嗯!」秦誓輕微地點點頭,「安太,都打開看看!」
華麗的新衣被展開來。依舊是亮麗的色澤,輕薄的布料在微風中起舞,很有幾分飄逸的味道。連輕紅都不得不贊嘆,這個男人真的很有設計的天分,怪不得有那麼多的人愛模仿他。
八套衣服中有兩套較平凡的,那是安太的衣服。
「紅姑娘的呢?」
「在這兒!」鴻寶來的總管立刻讓一個俏麗的女子端著另一個托盤上來。
女孩子只有十六七歲,正當婚配的年紀,看著秦誓的眼光是羞怯的、脈脈含情
的。
對這樣的畫面輕紅卻只是想笑。這幾天她倒也看了不少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好戲,剛開始還有點同情那些被當眾拒絕的女子,後來看到她們棗在一起嘰嘰喳喳交換被拒絕的心得,並且準備卷土重來,她只能在心里嘆息。
天底下果然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啊!
「打開看看!」這次秦誓朝輕紅招手。
輕紅遲疑地走過去,瞄了那個托盤幾眼,她是量身訂了些衣服,但這些怎麼跟她設想的不一樣?
整整二十套衣裳,色澤不如秦誓的恐怖,但從乳白到粉藍,從女敕黃到淺綠,仍是讓人看得眼花撩亂。
大清對女子的服飾限制不多,這些衣裳里有漢服也有旗裝,樣式跟色彩一樣多。
不過,不斷翻新的花樣中有一樣是不變的,就是所有衣裳的袖口都滾了一寸寬的黑邊,黑邊上用各色的彩線繡著同樣的圖案,如同波浪的三劃,那是古體的「水」字。
這個男人在暗示什麼?輕紅立刻聯想起自己某夜的輕狂。
「我沒有訂這些衣服!」令人眼花撩亂的布料在眼前紛飛,輕紅的臉色卻越來越黑。
她從中挑出兩件樣式普通的,「我要這兩件就好了!」
「那是給你的丫鬟的,你要來干嘛?快,去試一下!不合馬上改!」不理會輕紅的意願,秦誓直接把她推進試衣問,並且把一直跟在後頭的凝兒也叫了進去。
怪不得他今天把凝兒也帶了來!氣鼓鼓的輕紅還是試了衣裳,先不說那衣裳過於奪目的色澤,師傅的手藝真是不錯,每件穿起來都很合身,樣式也非常新穎,連凝兒都覺得她美美的。
但跟在他身邊已經夠惹人注目的了,再穿上這種新潮的樣式……那跟穿著那件冰蠶絲衣到處跑有什麼區別?所以輕紅還是決定不要。
可她不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決定權,在看過她試穿的效果後,秦誓就不再理會她,任她說了一大串,他都不看她一眼。
「不是還有一件嗎?」
「在這兒!」總管親自捧了一個黑漆漆的匣子,越過臉色發黑的輕紅,來到秦誓面前。
匣子一打開,輕紅只見到一堆白色的東西,比起那二十套粉裝來,似乎普通得多。但看到秦誓以扇子緩緩地挑起那件東西,再隨之自然落下,輕紅的臉登時變白了。
「二少爺!您向大少爺討來這塊冰蠶絲,就做這麼一件單衣,實在太可惜了!您不知道,我們的大師傅裁衣的時候,那心疼的啊!」
「衣服是我要的,我要做成什麼,關你們什麼事!」
「老奴多嘴,老奴多嘴!」總管涎著笑臉哈著腰。
秦誓也不是真的不高興,他就喜歡干點驚世駭俗的事兒,別人越議論,他就越發得意。
滿意地點點頭,他讓總管把匣子連同其他的衣裳,一塊兒交給安太,然後在一片恭送聲中往外走,對輕紅是連聲招呼都不打。
「喂!」輕紅急得大叫,在看到四周傳來的疑惑眼色後,又改口叫道︰「二公子,我可沒答應要那些衣裳!」那個男人,真是太不尊重她了!
「我也沒說衣裳是你的啊!」秦誓悠然的一句,更把輕紅氣了個七竅生煙。
「你不能不守信用!」他明明說要幫她保密的!但方才那件衣裳,分明就是照她那件衣裳裁制的。
「我哪里不講信用了?」秦誓駐足,「還不快跟上來!再不跟上來,我可就真的要不講信用了哦!」
「你——」輕紅一跺腳,提腳跟了上去,而且很快地超過在眾人面前晃蕩的秦誓,爬進車子里生悶氣。
「嘖!沖動冒失的丫頭!」揉揉被輕紅故意撞到的左肩,秦誓笑罵。她的肩膀一定很疼吧!
他姿態優雅地步上了馬車,丟下一群瞠目結舌的總管夥計。
而那個特意捧著衣裳出來的總管女兒,則是搗著心碎的胸口。
「在這些夥計師傅里,隨便挑一個嫁了吧!」總管走過去,拍拍她的肩,安慰著本來就算是痴心妄想的女兒。
「為什麼?雖然我只是一個總管的女兒,但那個女人只是一個丫鬟,也沒比我
好多少啊!」女孩仍不敢相信,自己多年來的暗戀,在一夕之間徹底無望。
如果對方是哪個世家之女或公主格格也就罷了,可听秦府里的丫鬟說,對方也
只是二公子的一個丫鬟,身分比她還低呢!
「丫鬟?」老總管一嘆氣,「丫頭,等你到你爹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那個女人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丫鬟那麼簡單。而且,不論是丫鬟還是格格,二少爺的心思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