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水綾都看著袁夏駒,看著他利落的將母親抱上車子,轉頭叮囑她弟弟妹妹看家,將驚惶失措的自己拉上了車,飛快的將車子開往醫院。
動作一氣呵成,沒有滯礙。
她的眼神膠著、眷戀在他身上,無法離開。她看著他如山巒起伏般的俊美側臉,上相的四十五度角,偶爾有大特寫從眼前晃過,每一次都讓她胸口一窒。
她端凝著他,無法控制自我的端凝著他,像是用盡所有時光,只為能在這一刻能好好地、好好地看著他一樣。
她弄不懂自己為何移不開視線,就像她弄不懂胸口中那早已澎湃、難以忽視的情感。
直到他終于有空檔來回應她近似研究的視線,轉過頭來回望她時,她才有辦法收回自己毫無理由的目光,焦躁的瞪著急診室里的狀況。
她似乎就是在等這一刻,等他發現她的注視,回過頭來看她的這一刻。
她為何要等,她仍是不懂。他人就在她身邊,她只要喚他一聲,他就會回頭,她在等什麼?
水綾抓住胸口,奇異的感情將她團團圍繞,而她陷在其中,找不到出口。
「怎麼了?」袁夏駒問道。被身邊的人這樣一直長時間的注視,仿佛被監視一樣。「怕我弄傷你媽嗎?」
「我沒這個意思。」
「那你為什麼一直看我?」她那樣強烈的視線,再遲鈍的人都感覺得到。
「呃……」她低下頭想解釋的理由,「我怕你……對我媽毛手毛腳!」
她的理由害袁夏駒差點被空氣嗆到。「小姐,你媽大了我快十歲!」
「你還不是對小你十五歲的我……我……這樣那樣!」說到自己身上,她說不出「毛手毛腳」四字。
「我不是!」
「那樣的行為不是是什麼?」她鼓著腮幫子對他大表不滿。
他凝視著她。
那樣專注的眼神又讓她亂了心神。
「看……看什麼?說……說不出話來了吧!」
「那是對有意思的人才會做出的行為。」
她一愣。
「不過你當然有權利拒絕。」他頓了下,「希望沒對你造成傷害。」他抬起手來踫觸她紅腫稍褪的唇,「我沒有任何惡意。」
「什麼叫做有意思?」她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它半梗在喉頭,「是因為我很好玩嗎?」
如果他是存欺負她的心理,她死都不會原諒他!
他輕嘆了一口氣,「你當真不懂嗎?」
他仿佛受了傷害的眼眸讓水綾感到心悸。她傻傻地望著他,不太確定他的意思是否跟她想的一模一樣。
「你是……」她別過臉去,全身不由自主輕顫,「你是袁家的人啊……」
「你爸不是我害的!為什麼要連我也冠上罪名?將我否決?這樣殘忍的對待我就可以平衡你心中的恨嗎?」
頭一次看到他發怒的樣子,水綾嚇到了。憤怒的眼仿佛燃著熊熊火焰,要將她給吞沒了般。
瞧她嚇得大氣都不敢吭一聲,袁夏駒這才後悔自己反應太過了。他的自制力……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你母親為什麼昏倒了?」袁夏駒平緩臉色,岔開話題。
「她知道水軼偷錢,被人騙賭的事。」
文靜嫻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水綾急得淚花在眼眶亂轉。
「你們老實告訴她了?」
「才沒有!」水綾用力搖頭,「是她發現了那張支票,以為我去向你勒索,她氣得把我趕出家門,水軼為了解開誤會,所以才老實招出來的!我媽有高血壓、糖尿病,是不能過于激動的!」
「她以為你勒索我?」好厲害的聯想力。他微搖了搖頭。
「嗯!」
「你媽不太信任你。」
水綾倏地轉過頭來,「什麼意思?」
「我如果看到你口袋中有一張三十萬的支票,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你去勒索人家,你不是那種女孩。」他真摯的說。
她呆了呆,突然有點感動,不過她還是不忘替母親辯解,「她是太過關心我,怕我沒了父親之後會走錯路,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比較了解她。」所以他保留自己的猜測。
「當然,她是我媽啊!」
「你媽好像醒來了。」急診室里的護士正朝他們招手。
水綾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快步走進去。
「媽!」看到母親睜開眼,水綾高興得不知該說些什麼。
「對不起,我誤會你了。」文靜嫻聲音很虛弱,得很用心听才知道她在說什麼。
水綾搖搖頭,「沒有關系。」
文靜嫻轉向袁夏駒方向,「袁先生,謝謝你,多方受你照顧。」
「應該的。」
文靜嫻笑了笑,倦累的她閉眼睡去。
「你母親得住院休息觀察一天,你們明天再來接她吧!」護士隔開擋路的人,將病床推往病房方向。
跟著護士進入病房,確定母親被安置妥當後,水綾方能放心。
「明天再來吧!」袁夏駒拍拍發愣的水綾。
早已過了會客時間,護士在趕人了。
「嗯……」水綾幫母親拉好被子,方才離去。
到了停車場,袁夏駒打開後座車門,「我送你回去。」
「你當司機?這樣很不禮貌。」
「總比讓你一個人回去,讓我擔心得好。」
他走向前方的駕駛座開門坐進去,發動引擎。
他介意著,介意著今天晚上在辦公室里發生的事。
他變得膽小了。他本來打算用盡一切方法也要在這一世將她留在自己身邊,可是只要一想到她會偷偷虐待自己,她會害怕他的踫觸,他欲伸出的手就會很自然的縮回來。
他愛她,所以更不願去傷害她。瞧見她難過痛苦,比刨了他的心還要令他難過。
再給她多一點時間,多一點時間接受他,即使他很擔心,擔心在未來會發生什麼難以預料的狀況,擔心她會愛上別人,畢竟她只有十七歲,對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來講,他只是一個長輩啊!
他不要這一世仍只是守護她,卻不能愛她!
他的臉色很陰沉,至少談不上和顏悅色。
水綾站在車門旁,心中擺著一座搖來搖去的天秤。她想坐在前座,原因當然不是禮不禮貌的問題。
他很在意著她,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在意,她從他的舉止言行,還有最最重要的眼神感覺出來了。如果她討厭他、厭惡他也就算了,偏偏她發現自己心中到處充滿他的身影,她會想听他的聲音、會想看到他,連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他。她很怕,怕這樣的自己!如果不再看到他,她就可以慢慢將他的影子拔除了吧?她是這麼想的,所以強忍住難耐的相思。但現在她發現那是痴心妄想,要不然她也不會在母親昏倒的時候,第一個撥的電話號碼不是「119」,而是他的行動電話。
車里的冷氣已經連外頭的溫度都一塊降下來了,小姐她人仍不肯進來。
袁夏駒大概了解她的意思了。即使不比鄰而坐,她仍不願跟他單獨處在同一空間。
他幾乎是被處了半個死刑了,在這麼深、這麼濃的恨意之下,他還會有什麼機會呢?
忍著心肝俱裂的痛楚,他下車來對她說道︰「我送你去坐車。」
他走在她的前面,手插于西裝褲的口袋里頭,那麼高大的身影刻畫著落寞。水綾一個沖動,快步跑向前,自背後將他抱住。
袁夏駒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昏了頭了,可是背上的體溫又這麼的確實,如烙鐵一般熾熱。
水綾萬萬想不到自己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她被自己嚇到了,不知如何是好,卻又不願放開,于是她緊緊閉上眼,將臉埋在他背上,心髒狂跳。
「水綾?」他的聲音喑啞,幾乎分辨不出他說了什麼。「你在我後面嗎?」
他的聲音在體內回蕩,在她耳邊回響。
她沒有答話,手指無措的捏亂了襯衫的紋路。
他將手自口袋里抽出,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緩緩轉過身去。
「水綾?」他抬起她的下巴,發現她臉蛋酡紅,羞人答答地緊閉著雙眼,不敢瞧他。
他忍不住嘆息,卻是接著喜悅的。緊抱著懷中的可人兒,他因激動而眼眶氤氳著水氣。
◎◎◎
到了水家樓下,旁邊的女孩早已睡得亂七八糟,連車停了都不曉得。
他不忍心吵醒她,取來掛在後座的西裝外套,為她蓋好,手靠著方向盤,支撐著額頭,端凝她的睡顏。
他們這一世會得到幸福吧……他無意識的玩著落在她肩上的發絲。指尖順著頸子優美的弧度緩緩上移,心念意動,他傾身輕觸地柔軟的雙唇。
他溫柔的踫觸還是驚醒了她。倏地睜開迷蒙的眼,瞧見了大特寫的臉,她沒有驚訝,沒有嚇了一大跳,反而微揚嘴唇甜蜜的笑了。袁夏駒看著她嫣紅的臉,誘人的巧嘴唇拉著一道漂亮的弧線,忍不住的低頭吻下,一嘗那甜蜜的感覺。
車里的冷氣突然襲入毛孔里,她有點清醒了。
「啊——」
她尖叫,把袁夏駒嚇了一跳。
「不是做夢?」她的淚珠兒掉了下來,「不是在做夢?」
老天!袁夏駒面色土灰。她剛才在夢游?!
水綾紅著臉,快速拉好半掛在身上的衣服。
「我以為我在做夢……」她別過臉去不敢看他。
在夢中的她何其大膽,主動吻他、還主動撫模也,要他將她佔有,讓她嘗只在書上看過,不曾經歷過的高潮滋味!
她好丟臉!她怎麼會這樣。
他將她的臉轉過來,她二話不說躲進他懷里。
「你會不會看輕我?」她可憐兮兮地問著,身子因恐懼而顫抖。
袁夏駒失笑,「怎麼會?我怎麼會看輕我最愛的女人!」
「可是我剛剛……」她咬唇,臉如火在燒,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你在指責我侵略你嗎?」
「不是!」她慌慌搖頭,「你知道我的意思!」
「那你會看輕我嗎?」
「怎麼說?」
「我們做了一樣的事。」
水綾這才忍不住笑了。
「我可以愛你嗎?」他輕撫她粉女敕的臉頰。
他的問題讓她一頭霧水。「為什麼這麼問?」
「回答我可不可以!」
「可以啊!不然……不然我怎麼會……會抱你!」
想起剛才的情景,她又忍不住臉紅了。
這並不是第一次了!並不是她第一次夢到他抱著她,吻著她。每一次她醒來,罪惡感更為加重。她竟然會對一個男人有遐想,沒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孩會這樣吧!
「水綾,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
他的語氣不是全然喜悅,反而還帶著沉痛。會是那個柳兒曾帶給他傷痛嗎?不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將來都不會是傷害他的那一個人!
「我會永遠愛你!」她笑著說道。
袁夏駒眉間的皺折這才舒緩開來,笑著再次吻上她的唇。
◎◎◎
如果她告訴母親,她和袁夏駒交往的話,母親會是怎樣的反應呢?
想必一定是反對吧!
袁家是他們的仇家哪,母親怎麼可能允準他們在一起,何況他們還差了十五歲,雖然當事人一點也不在意,可是她母親不見得這麼想啊!
所以,這事還是先別跟母親說吧,反正她年紀還小,小到還不需要將男朋友帶回家給母親鑒定。
「長腿叔叔,」自兩人在一起之後,水綾都是這樣叫袁夏駒。「你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帶我去玩?」
這個男朋友沒什麼不好,對她又疼、又憐、又愛,就是沒什麼時間陪她。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她陪他窩在他的辦公室里,無聊的玩著電腦游戲,偶爾兩人聊天一會兒,沒多久他又被公事給拉走了。
她畢竟才十七歲啊,這樣枯躁的戀愛,她哪受得了。
‘等我手上這一件CASE談完,我就帶你去玩。」袁夏駒安撫她。
他心里對她同樣有著愧疚。對于公事繁忙的他,她不吵不鬧更不做多余的要求,也不會跟他要錢買東買西的,她越是乖巧,他越是心疼。
水綾從椅上跳下,踱到他的辦公桌旁,望著電腦螢幕上一堆文字跟數據,忍不住問,「還要多久時間?」
「下個禮拜應該會結束。」
「不要拖到我開學喔,我升三年級了,就沒什麼時間玩了。」
她要求的不多啊,只要這個暑假帶她出去玩個一次就夠了。
她也知道他是真的很忙,她不會那麼自私的,雖然偶爾也是會有自私的想法啦,想任性的要他把所有公事拋下,只陪她一個人,不過也只有一下下而已。
「好!下下禮拜我帶你去日本玩幾天吧!」
「日本?」水綾雙眼立刻發亮,「要出國嗎?我還沒有出過國呢!連護照都沒有!」
「你明天將身份證還有兩張照片拿來給謝秘書,我叫她幫你辦護照跟日本簽證。」
「好!」水綾樂不可支,「我想要去東京迪士尼樂園玩!」
「沒問題!」
「好棒!」她興奮的拍著手,低頭親了他臉頰一下,「最愛你了!」
袁夏駒笑道︰「真像個小孩子!」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水綾嘟嘴,「我才十七歲喔,青春年華!」
「那配老頭子委屈你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水綾輕捶了他一下,「不要胡說八道!」
「好!」袁夏駒拉過她的頭來,吻住她的唇。
「我跟你說喔,」她一臉神秘兮兮的,「我快十八歲了。」
「下下個禮拜一,對吧!」
「你怎麼知道?」她驚奇,「我沒跟你說過啊!」
「長腿叔叔是無所不能的!」
「騙人!」水綾朝他做了個鬼臉,「你一定是偷看了我的身份證!」
袁夏駒笑了笑,「餓了沒?」
「餓了!」她擰起眉頭,抱著肚子,餓慘了的模樣。
「先帶你去吃飯!」
「好!」水綾高興的點頭。
到了地下停車場,水綾忍不住好奇心,抬頭問道︰「那我有沒有生日禮物?」
「長腿叔叔會是小氣鬼嗎?」他佯裝生氣,「問這種無聊問題,日本不去了!」
「不要這樣啦!」她忙拉住他的手,「對不起啦!」
「要怎麼道歉?」
「我說對不起啦!」
袁夏駒繼續往前走。
水綾連忙跑過去,跳起來親吻他的臉頰,「這樣可以了嗎?」
「不太夠耶……」他睨眼瞧她。
「你好討厭喔!」水綾攀上他的頸,重重吻了他一下,「原不原諒?」
「勉強接受……」袁夏駒眼角余光瞧見有人正往他們的方向急沖而來,他忙伸手將水綾推往一邊。
被推倒在地的水綾一陣天旋地轉,臀部疼得要命,她氣沖沖地站起來想罵人,卻發現袁夏駒和一個陌生男子撞在一塊。
「你們……」她吃驚的瞪著眼前的情景。
「敢拋棄我妹!」男子厲聲怒吼,「她為你拿了孩子你還敢拋棄她!我殺了你1」
男子往後退了一大步,一把鋒利的水果刀自袁夏駒月復部抽離,鮮血跟著一涌而出。
水綾嚇呆了,她張著唇,發不出聲音來。
「你妹……是誰?」袁夏駒忍著劇痛,問著行凶的男子。
「你竟然連我妹是誰都不知道!你讓多少個女孩子為你傷心?我要殺了你!殺了你還她們公道!」失去理智的男子舉起水果刀,往袁夏駒肩上狠狠刺了下去。
這一次袁夏駒有所防備,在刀子刺入身子的一剎那抬手阻止了他。
「救……救命!」恐懼的聲音在停車場里回響著,水綾用盡所有的力氣,發狂的吼著,「救命啊!」
「我勸你最好快逃……」袁夏駒體內的力氣在流失,他已經快擋不住抵向他身子的尖刀,「等警衛來你就逃不了了!」
前方轉角有騷動,男子看情形不對,忙轉身逃走。
「要不要緊?要不要緊?」水綾急得在袁夏駒身上找尋傷口,淚水不停的模糊她的視線,拭去了一遍又一遍,仍不肯放棄的拚命阻止她。
「小傷!」他勉強露出讓她放心的笑容,「不會有事的。」
「真的嗎?」他的臉色那麼白,血早已濕透了他的衣服,也染上了她的。流了這麼多的血,她怎麼能相信是小傷!警衛跑了過來,幫袁夏駒緊急止血。
「叫救護車了沒?」水綾著急的問著,「叫救護車了沒?」
「叫了!」警衛揮去額上的汗,「在監視器看到時就叫了。」
水綾緊緊抓著袁夏駒的手,一顆心好慌,好慌!
她不要失去他!如果要失去他,她寧願死的是自己!她寧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