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樓過了庭中的院子,來到應該是廚房的位置。廚房里有個年約六旬的老翁,身著一身粗布衣裳,正忙著將灶上的一鍋炖肉放上飯桌。
她饑腸轆轆地嗅著食物的香味,想必面前的這個老翁就是那個害自己失去清白的老頭兒了,可惡!她非想辦法整整他才消得掉自己胸中這口怨氣。
老頭兒回頭瞧見曲水樓站在門口,笑呵呵地朝她笑道︰「我當你睡得不知道該起來了呢,肚子餓了吧?馬上可以吃飯了。」
曲水樓看著滿桌令人垂涎三尺的飯菜,肚子叫得更響了。算了,暫時先放過這個老頭兒,等她先吃飽了再說。
「咦?你的相公呢?怎麼不見他跟你一起來?」老頭兒注意到只有曲水樓一個人,不免好奇地問道。
「他死啦!還有老頭兒,他不是我相公。」曲水樓沒好氣地回答。
他顯然有些詫異。「不是相公?哦——他是你長兄嘍!」
「倒楣鬼才跟他是兄妹,別瞎猜,我跟他什麼關系都沒有。」她忍受不了老頭兒拿風滌塵跟向樓相提並論。
老頭兒這會兒可迷糊了,既不是夫婦也不是兄妹,但以那名男子對她的關心看來,他才不相信他們兩個什麼關系都沒有,這位小姑娘顯然在說謊。都怪他一時不察,也沒問清楚他們倆是什麼關系,就讓那名男子模了她的會陰穴,老頭兒古怪地瞧了瞧曲水樓,自己該不該告訴她實情呢?
「你瞧什麼瞧?我肚子快餓壞了。」曲水樓被那老頭兒盯得全身不舒服。
老頭兒嘆了一口氣。唉!還是別告訴她吧,事關她的一生名節,說不定她知道後會引發更強烈的後果,到時候他想救她可能都沒法子。「好吧,我們就開飯吧!」
曲水樓歡呼一聲,盛起一碗飯就沒氣質地大啖特啖。
「吃慢點,小心噎著了。」風滌塵煥然一新地出現在門口,他微笑地盯著她生龍活虎的吃相,溫柔地出聲勸道。
曲水樓咽下一口飯菜,回瞪了他一眼。「我噎著關你什麼事,我四天里沒吃飽過,這頓我吃得最痛快。」
看來這個小姑娘似乎對這個男子並不友善!老頭兒心想,他試圖打破僵局地招呼風滌塵。「來吃飯吧!我看你這幾天也沒吃好過,有什麼事等吃飽了再說。」
風滌塵點點頭,步入廚房,在曲水樓的身邊坐了下來。
他一坐下來,曲水樓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地朝他發話。「喂!桌子這麼大,你不會坐過去點。」然風滌塵恍若無聞,她怒瞪著他,這才發現他的頭發濕答答地。「你掉到井里啦?怎麼沒給淹死?」她原本想關心地問他怎麼了,可惜話從嘴里講出來,就沒半句好听。
風滌塵苦笑一聲,難道她的關心法一定要這麼拐彎抹角嗎?
這會兒反倒是老頭兒看不下去了。看這個小姑娘這股潑辣勁和難看的吃相,他竟有點希望她干脆別醒來算了,他對曲水樓的印象壞到了極點。「小姑娘,你就別為難他了,同桌吃飯也是種緣分。」
曲水樓從鼻頭哼了一聲,扒光碗中的飯菜。「哼!孽緣,他老是欺負我。」
「我看是你欺負他吧!他日夜奔波了幾天,一心一意就只想著把你從鬼門關里救回來,你怎麼可以說他欺負你呢?」老頭兒瞧見風滌塵沒反駁,忍不住地說道。
曲水樓答不上話來,伸手又盛了一碗飯。「我又沒要他救,反正過了三天我就自動醒來了。」她昧著良心說話。
老頭兒這才想起了什麼。「對了,關于這一點我倒想問問你,你會龜息大法?」
曲水樓轉了轉眼珠子,她故作無所謂狀點了點頭。「會啊!要不然你當我這三天真死啦!」
風滌塵停下了筷子望著她,她真的會?
「那好、那好。」老頭兒興奮地說道。「我從沒見過這麼高深的武功呢!」
「你想學?」她不以為忤地夾了一塊肉放進嘴里嚼著。
「如果小姑娘你願意賜教,我當然想學。」老頭兒作夢都沒想過自己可以學得這種蓋世奇功。
「好,我教你。」曲水樓很豪爽地答應他。她望了望風滌塵,心想好事成雙,順便整一整這個家伙。「你要不要跟著一起學啊?萬一你不幸打敗仗了,還可以裝死保住你一條小命。」
風滌塵對她的提議敬謝不敏。「我從未打過敗仗,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曲水樓努了努嘴。「你不學就算了,別。我沒警告你,凡事都有意外的。」
「你是一個將軍?」老頭兒震驚地盯著風滌塵,他剛剛從他們之間的對話听出了一些端倪。
「在下風滌塵。」風滌塵覺得他一手拿碗、一手拿著筷子地介紹自己的狀況十分可笑。
「原來是護國大將軍。」老頭兒急急地起身,向著風滌塵跪下磕頭。「老朽有眼無珠,未能好好地招待將軍,請風將軍恕罪。」
風滌塵站起身來,隔著桌子又扶不起老頭兒。「大夫,你這是干麼呢?快快請起,風某不是個愛擺官架子的人。」
「多謝將軍。」老頭兒低著頭起身。哇!自己可真走運,先是見識到絕世的武功,又見著了當今天子眼前的大紅人,然後他望了望吃得碗底朝天的曲水樓,暗暗地希望風滌塵千萬別告訴他這位姑娘是哪名高官的千金小姐。天啊!哪家的名門閨秀吃飯會吃成這副德行。「那麼這位姑娘是……」
曲水樓用袖子抹一抹嘴,總算吃飽了。「傲風堡,曲水摟。」
傲風堡!北方最響當當的商號,老頭兒簡直沒辦法想像。「曲姑娘,敢問曲向樓,曲堡主是你的……」
「是我哥。」她得意地回答。
他真踫著兩個大人物了,老頭兒暗忖。
但風滌塵仍然不解曲水樓為何會龜息大法這種失傳的武功。「水樓,你從哪學來龜息大法的?」
「我師父教的啊!」曲水樓以尋常無奇的語氣回答。「不然你一出世就會武功啊?我才不信呢!師父就是怕有那麼一天,我會遇上你這種人死纏爛打,攆都攆不走,才教我這套功夫,沒想到真給師父說對了。」
風滌塵當然听得懂曲水樓話中的挖苦之意,他故意忽略掉不提。「那麼你的師父是誰?」她的師父懂得龜息大法,想必是位高人。
「我也不太清楚他叫什麼名宇,不過听說江湖上的人給了他一個封號,叫什麼……『妙手神醫』,對,人家都叫他妙手神醫。」曲水樓想了好久才回答得出來,要是師父知道她連他的名宇都忘掉,非得把兩道長眉氣吹了上天不可。
「『妙手神醫』駱春年?」風滌塵听過這個名宇,傳聞中他身懷兩絕,擁有蓋世奇功之外,他的醫術更直賽華佗,可是他退隱江湖十幾年了,卻未曾听過他收過任何徒弟,而水樓說她是駱春年的傳人?
「你知道我師父?」曲水樓高興地望著風滌塵。
「誰不知道啊!」老頭兒再度被她嚇了一跳。「『妙手神醫』雖然退隱了十幾年,他的大名還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曲姑娘,你真是他的徒弟?」
「這事還假得了嗎?」曲水樓辯白。「龜息大法就是我師父傳給我的。」
老頭兒點點頭。「這事假不了、這事假不了,怪不得我差點被你佯死給騙了,『妙手神醫』的徒弟嘛!難怪、難怪!」
風滌塵更加懷疑曲水樓是否隱藏了實力,倘若她真是「妙手神醫」的徒弟,那她的武功絕不會在自己之下。
可惜風滌塵沒料到曲水樓小時候討厭習武,「妙手神醫」在無計可施之下只教了她一些醫術和輕功,醫術可以救人,輕功嘛……方便她打不過人家的時候,逃跑用。
不知怎地,風滌塵覺得曲水樓對他隱瞞她的武功一事,感到十分的不痛快,他猛然地離開了飯桌。
「你去哪?」曲水樓瞧見風滌塵快步出了廚房,開口問道。
「整理行李,我已經耽擱太多時間了。」
這家伙老是出人意料!曲水樓心想。「那我呢?我答應老頭兒要教他武功的。」
風滌塵冷冷地回答,「你可以待在這兒教他教到會為止,如果你想回傲風堡,從這里往南直走就行了。」
曲水樓真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你要放我走?你不是要帶我上京的嗎?」
「我改變決定了。」
「那好。」她才不準他甩掉自己,她的十項信條之一就是「只準她甩人,不準人甩她」。「我也改變主意了,我要跟你上京。」
「我不會讓你跟著。」
曲水樓揚起頭來正視風滌塵。「你不讓我跟,我偏要跟,你得對我失去的清白負起責任。」
「對呀、對呀!」老頭兒在一旁應和著。
「你知道?」風滌塵的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曲水樓想起那時的情形,她羞紅了臉點點頭。「從頭到尾我都知道,三天來我一直清醒著,只是沒法子醒過來阻止你。」
「既然你的意識清醒,就應該知道我那麼做是逼不得已的。」
曲水樓不放過他,因為這樣逗著他玩她想好久了,她眯起了雙眸。「逼不得已?你到處跟人家說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還瞧過我的身子、用嘴喂我食物吃、模過我的會陰穴,我……我的名節全被你給毀了,你只用了一句『逼不得已』就想推掉所有的罪過?」她看著風滌塵一臉靦腆樣,說不上半句話來,哈!她真是痛快極了。
瞧她把他說得簡直豬狗不如,不過風將軍也真是的,這件事他的確該負責,老頭兒說句話出來打回場,「好啦,風將軍,這件事你是該負責,你就帶著曲姑娘上京去吧!」
「人家都看不慣了,你還不說句人話?」曲水樓趁勝追擊。
「隨便你。」風滌塵拗不過曲水樓的伶牙俐齒,丟下一句話就出了廚房,實際上心里卻莫名地帶著一股興奮之情。
「喂,曲姑娘。」老頭兒瞧著風滌塵消失在院子里,他問著一直目視風滌塵離開的曲水樓。「我看你是打算跟風將軍上京了,不如你現在就告訴我怎麼樣練習龜息大法,我以後也能自個兒練就。」
曲水樓瞧了他一眼,他還沒忘了這回事啊?「好,我告訴你。」她開始瞎掰,「這龜息大法練起來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剛練的時候最苦。首先你先到池塘邊去找只烏龜,仔細研究它的吐納之法,待了解以後你就回來找七味順經的藥材,連續喝個七七四十九天。」
「順經藥?那是女人喝的東西啊!」老頭兒听到這兒臉全垮了下來。
「別打岔,听我說完。龜息大法注意的是陰陽調合,你是男的,自然要喝些順經藥調節你體內的陽剛之氣,除此之外,你還要頭下腳上,每天倒立兩個時辰,不可以中斷,也不可以半途而廢,在倒立的同時,還要用你所觀察到的烏龜吐納法呼吸。」
老頭兒又發出不平之嗚。「每天倒立兩個時辰?會流鼻血的啊!」
曲水樓不耐地打斷他的抱怨,「別吵,要是中斷了,就得從頭再練一次,很浪費時間啊!等到你練功和服藥七七四十九天後,體內的任督二脈自然會打通,以後你只要再吃下順經藥,自然可以施行龜息大法,受假死多久就假死多久。」
「真的有效?」老頭兒心想這練功方法怎麼這麼古怪。
「當然,你不相信我?」她自信滿滿地說道。
「相信,只是這個練功法太古怪了。」他據實以告。
「龜息大法本來就是一門古怪的功夫,練功法當然也就古怪了些。」曲水樓瞧了瞧風滌塵的房門。「算啦!我將法子都跟你說了,練不練隨你,我也要去收拾行李了,免得他偷偷地溜掉。」她說完就一溜煙地跑掉了。
後來老頭兒果真听她的話練足了七七四十九天,可是除了聲音變得陰陽怪氣,貧血之外,根本沒練成什麼龜息大法。
到那時他才曉得,自己被曲水樓給騙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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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樓挫敗地將繡有精致花鳥圖案的錦質椅墊拋在地上,然後氣憤地踢倒椅凳,用力地用手槌著桌子。
什麼嘛!她氣得咬牙切齒。死瘋子!竟然敢躲著她,就算要她把整個將軍府全掀過來,她也要把他給揪出來。
曲水樓心情十分惡劣,將桌上的茶具掃到地上,發出碎裂的清脆聲響,「巧兒、巧兒!」她今天不知第幾次地叫著風滌塵派來服侍她的婢女。
其實在房間外頭早就有兩個人奉風滌塵之命守在門外了。
巧兒緊縮在門外,她身旁的另一個婢女拉拉她的衣袖,「叫你了啦!」
巧兒牙關打著顫抖,「我……我不敢進去……小玫,你陪我進去好不好?她好可怕哦!我從來沒瞧過這麼凶的姑娘,她只要一瞪我……我想我就會當場昏死過去了……」
小玫同樣也蒼白著臉,「我也不敢啊,她在房間里乒乒乓乓的,整個西廂房都快給她掀了。」
「可是不進去又不行。」巧兒苦著臉,「她一定是要問我們將軍回來了沒,真的還沒回來啊!萬一她又听到同樣的回答,你想她會不會打我啊?」
小玫害怕地點點頭,「可能會耶……我們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巧兒嚇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與其服侍這位凶暴的姑娘,我寧可被貶為最低賤的灶下婢……」
曲水樓猛然打開房門,瞧見兩個在地上緊縮成一團的婢女,她愣了一下,「你們怎麼啦?正好,我在找你們呢!」
巧兒和小玫聞言把身子縮得更緊,四只眼楮淚眼汪汪地望著曲水樓。
「干麼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誰欺負你們啦?告訴我,我去替你們出出氣。」曲水樓完全不知道她就是那個凶神惡煞。
「小姐,不用了……」小玫提起勇氣向曲水樓說道,她怎麼敢講出實情呢?
「真的不用?」曲水樓才不相信有人被欺負後,還會幫欺負她的人掩飾。
「真的不用了,謝謝小姐的好意。」巧兒急忙答道,小玫也點點頭。
曲水樓嘆了一口氣,她想欺負這兩個婢女的人一定是比她們高級的下人,如果告訴了自己替她們出氣,只怕她們以後的日子會更難過,「好吧!你們以後想告訴我再說吧!將軍回來了沒?」
巧兒和小玫對望一眼,誰也不敢說話,說出將軍還沒回來的人恐怕會遭殃。
曲水樓瞧她們的模樣,心里大概就清楚了七八分,她怒氣上揚,猛然地往門上的窗欞一敲,敲壞了兩根木欞和紙糊的窗面。「他還沒回來,是不是?」
曲姑娘隨意一個小小的動作就敲壞了門,要是那一拳敲在她們其中一個人的身上,那不躺個十天半個月才起得來?巧兒心驚膽跳地想著。
「好。」曲水樓深吸了口氣,「他刻意避著我?!沒關系,我曲水樓也不是等閑之輩,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他。」
巧兒和小玫瞧見曲水樓往外頭走,顧不得可能會遭到拳腳相向的可能性,急急地跑到她的面前橫著雙手阻擋她的去路。「小姐,將軍交代下來,不能讓你離開西廂房一步。」
曲水樓瞪著前頭兩個似乎準備慷慨就義的婢女。「你們想阻止我?你們是想癱了還是瘸了?」她出言試圖恫嚇她們,實際上她根本不會出手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巧兒望了小玫一眼,兩個人很有默契地一同跪了下來。「小姐,大人交代的話奴婢不敢不從,請你體諒奴婢的難處,就算我們被你打死了,也不能讓你出了西廂房。」
曲水樓拗不過這兩個以死相脅的婢女,她朝天翻了翻眼珠,瞬時伸展輕功旋身跳上了屋檐,「隨你們吧!」她在屋檐上喊道,「就說沒注意到我失蹤了,我去找那個瘋子將軍算算老帳。」
曲水樓話一說完,人就不見了蹤影,留下兩個急得直跳腳的婢女。
「怎麼辦?曲姑娘逃走了。」巧兒心急地說道,「看來我們兩個的人頭保不住了,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小玫同樣也是很沮喪,「沒法子了,我看我們還是快點請人進宮,將曲姑娘逃走的事向將軍稟明吧!」
「可是我們會被殺頭的。」巧兒想到這個後果就很害怕。
「將軍對待我們這些下人很寬厚的。」小玫嘆了一口氣,「唉!我也希望將軍听到這個消息能饒了我們。」
兩位婢女在庭中駐足良久,然後才敢向總管通報曲水樓逃走一事。
曲水樓一逃走,可苦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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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樓出了將軍府,這才記起忘了問婢女們風滌塵的去向,自從他帶她回將軍府後,人就不見了蹤影,她已經兩天沒見過他了。
她偏著頭想了很久,他會去哪里呢?能讓他連自己的家都忘了回,想必是個很好玩的地方,也許是個能過夜的……她想到啦!曲水樓一擊掌。
回想過去傲風堡里的男子有時都會故意下山在村莊里過一宿。她年紀小的時候老是搞不清楚那些男子為什麼那麼喜歡住在外頭,明明堡里的房間比外頭的要豪華多了呀!直到終于有一天她的貼身丫鬟秋娘受不了她每天胡攪蠻纏要答案,才告訴她那些男子是下山去找樂子的。
秋娘還說,只要是男的,哪一個不好?連素來待人以寬的向樓,怕他們流連在青樓里會貪戀著被中繾綣,耽誤了堡里的正事,還訂下了嚴厲的堡規來約束他們,因嫖妓而影響個人負責的工作被逐出傲風堡的人,這些年來她也見過兩三個。
不行,她一定要將他從那個醉生夢死的地方拖回來,曲水樓妒火高揚地想道。
她才不是吃醋呢!誰都知道她曲水樓是不會吃醋的,任何男人到她眼中都是跟豬沒什麼兩樣,她這是替天行道,拯救善良無辜的姑娘們,順便一棒打醒這個登徒子,曲水樓努力地說服自己並沒那麼在意風滌塵的舉動,只是他讓自己關在將軍府里白等了兩天,而她看不慣他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如此而已。
曲水樓凶神惡煞地步入西市,隨手抓起第一個她看見的小販。
賣窩窩頭的小販顯然被她的容貌和不相稱的行為嚇傻了眼。「姑……姑娘,什……什麼事?你……要買窩窩頭嗎?」雖然似乎陷入危機中,小販仍沒忘掉推銷他的窩窩頭。
「你知不知道京師里最紅的妓院在哪?」
「呃?」小販望了望曲水樓身上所費不貲的昂貴衣裳,和令全天下女子汗顏的姿色,妓院?他沒听錯吧?
「我再說一遍,京師里最紅的技院在哪?」
「啊?最紅的妓院?」小販有點愣了,「姑娘是說『吟風樓?」
吟風樓?這不是傲風堡名下的產業之一嗎?曲水樓初听到吟風樓的名字有些訝異。她知道向樓在京城里有間叫做「吟風樓」的妓院,但是她沒想到吟風樓竟是京師里最紅的高級妓院。
這樣子最好!她興奮地想道,她可以跟向樓求救了,向樓不知道她的行蹤,再加上那個瘋子根本不理她,正在某個窯子里逍遙,她大可在吟風樓住上幾天,等向樓派人來接她回去。
「對,我問的就是吟風樓,你知不知道怎麼走?」曲水樓全然忘了她原本是要找風滌塵算帳的。
小販搖了搖頭,「姑娘,路我是知道,但是你沒法子是進不去的,吟風樓不只是我們這種人進不去,連身纏萬貫的仕紳也不見得進得去,就算你有再多的銀子沒地方花,沒有一點文墨是通不過守門的詩對的。」
哦?還有詩對?曲水樓對吟風樓更加地有興趣了,向樓真會為難人,連開妓院都還要客人吟詩作對。
小販瞄了興致勃勃的曲水樓一眼,「姑娘,你還要去?」
「你別管,只要告訴我怎麼走就行了。」曲水樓自信滿滿地說道。
小販覺得自己也太多事了點,便將吟風樓的走法告訴了她。
曲水樓謝過了小販就朝吟風樓的方位出發。嘿嘿,她一定要去試試向樓的妓院會出什麼對子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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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值巳時,吟風樓里的姑娘大都還在休息中,吟風樓的管理者邀語回到了她位于吟風摟最後頭的閨房,她打開了門,瞧著端坐在桌前的俊俏男子。
「你們下去,別來打攪我們。」她回頭朝身後的兩個丫鬟吩咐道。
「是。」丫鬟心有靈犀地互瞄了一眼,退出了房間,二樓主的老相好來找她了。
邀語等到丫鬟們出了回廊,這才關起房門,風姿綽約地微微朝白衣男子欠身,「大當家。」
曲向樓望著眼前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邀語,最近生意如何?」
邀語輕撫過華麗的女敕黃色紗質長裙,唇邊帶著一抹顛倒眾生的微笑,她在曲向樓的身邊坐了下來,「生意尚可。怎麼沒听說過大當家要到吟風樓里來坐坐?」
「我只是有事到京城里來一趟,順道來探望一下這里的情形。」
「難道大當家還信不過我嗎?」邀語調戲地撫過曲向樓的臉龐。
曲向樓冷靜地拍開邀語的縴手,「邀語,你別折騰我了,你明明知道我是女兒身,別把這里勾引男人的招數用在我身上。」邀語是除了曲水樓以外,惟一知道她是女兒身的人。
邀語嬌嬈地翹起紅唇。「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乖乖地待在這里做生意。曲向樓,你為何不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呢?三個月不見,你愈發俊俏了。」
曲向樓真不知道該不該把她的話當成贊美。數年前邀語尚是江南一間歌樓靠賣藝維生的藝妓,自從她伸出援手救出險些被染指的邀語後,邀語就一直死心塌地地跟著自己,連無意間得知她是女兒身,也自告奮勇地願意幫自已隱藏身分,到吟風樓當她的一名堂主。對外她們兩個的身分是妓女和嫖客,實則于房間內核帳經營吟風樓的事務。
邀語的存在一則可以消弭她不近的傳言,二則不令任何人懷疑「他」的真實身分,三則可以替她留意朝廷方面的消息,朝中有許多大官常在吟風樓里談論政事,或是喝醉後誤將一些重要的決策說露風聲,所以吟風樓最重要的功能不在賺錢,而是搜集有利的情報。
曲向樓做事向來深謀遠慮,很早就埋下了吟風樓這條眼線,果然吟風樓在她的事業中助益頗多。
「既然來了,就對對帳吧!免得你說我沒把你的產業管好。」邀語起身走到梳妝台前,伸手移開了銅鏡,梳妝台旁的牆壁立即移出了一塊石磚,露出一個約莫一尺長寬的石洞,里頭端放著兩三本帳本。她拿出了賬本,將本子交給了曲向樓。
曲向樓沒看那些帳本一眼,對著邀語笑道︰「咱們都是多年的好姊妹了,你管的帳我放心,我不用看,過兩個月浩天來收帳的時候你再交給他。」
邀語听到管浩天的名字竟紅了瞼,她連忙轉身將帳簿收回了石洞,石洞承受到帳本的重量後,掩飾用的石磚再度無聲無息地退回原位。
管浩天,邀語默默地念道,再過兩個月,自己就可以再看到他了。一年才見得到他一次,不知他是否還記得她長得什麼模樣?她是每天不只一次地惦著他,數著日子等他出現,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邀語明白管浩天的心里有著別人,但是她要求的並不多,她不求名分,只求能在他的心中擁有一席之地,難道這也算是奢求嗎?從她第一次見到管浩天至今已經將近三年了,這兩年來自己對他的愛有增無減,卻也是無期的等候……
邀語的沉默引起曲向樓的注意,她微偏著頭,「邀語,你跟浩天有什麼過節?」
邀語吃了一驚,旋身坐回椅子上,「沒有啊!」
「沒有?那為何當我說到浩天時你的臉色那麼難看,你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事。」曲向樓很敏銳地感到一絲不對勁,「倘若你們之間有什麼不偷快,盡管說出來,我知道浩天的性子是強硬了點,很容易得罪人,他得罪了你嗎?」
「我……」邀語欲言又止地停住想說出口的話。如果告訴曲向樓自己單戀著管浩天的事,曲向樓當然不會阻止她,甚至會推她一把讓管浩天娶自己為妻,但是她不要管涪天是因為曲向樓的命令而娶她,她不要一個沒有心的丈夫。
「說呀!」曲向樓和緩地說道,「如果是誤會,我可以幫你們做個和事老。」
邀語搖了搖頭,「我和二當家之間沒有誤會,大當家,你太多心了。」
「既然不是誤會……」曲向樓笑嘻嘻地開玩笑,「那麼是他纏上你了?還是你愛上他了?」
邀語聞言臉色大變地望著曲向樓。
這麼一來,曲向樓想自己大概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依舊保持著輕佻的神情,藉機撤除邀語的心中防衛好來套她的話。
瞧曲向樓一臉戲謔的表情,應該是拿自己開玩笑,邀語放下了一顆起伏不定的心,故意也跟她談笑地回答,「沒有的事,大當家,你別瞎說。我這一輩子只對你這個『假』男子動情,除非你喝了什麼神藥,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男人,否則我是不會愛上其他男人的。」
曲向樓舉起雙手做投降狀,「你的提議我可敬謝不敏,拜托去找別人吧!浩天他這個人沒什麼不好,貨真價實、鐵錚錚的漢子,做人剛毅不屈,如果你不喜歡他,堡里的伯堯和管事季剛也不錯,如何?」
邀語笑著擰了曲向樓一下,「你當自己是媒婆啊?淨把你身邊待價而沽的男人全推到我身上,怎麼不留一個給你自個兒用?我瞧,依你的情況你比較需要。」
當曲向樓正想反駁的當頭,感覺到外頭正有人接近這間廂房,她出聲警告邀語住嘴,「停!邀語,有人來了。」
「奇怪,我明明吩咐過她們別來打向我們的啊!」邀語喃喃自語道。
「也許發生了什麼狀況,邀語,你出去看看。」曲向樓心頭浮現不祥之兆,可是她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邀語點點頭,打開房門的同時恰巧遇上來通報消息的丫鬟,「什麼事?」
丫鬟朝邀語欠身,「二樓主,大門外頭有位姑娘堅持要進來,還說要會會我們的詩對。」
「胡鬧!跟她說我們這兒不歡迎女客,而且現在是休息的時間,想會詩對晚點兒再來。」邀語有些氣惱,連這一點芝麻綠豆大的小事竟也跑來向她報告。
「奴婢說過了,但是那位姑娘說什麼咱們吟風樓是她家的產業,還要見見二樓主,奴婢攆不走她,只好麻煩二樓主了。」
邀語更加氣惱了,「笑話,我說我是當今的公主,你信是不信?吟風樓的主子是『吟風樓主』,不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姑娘。」
「可……可是她長得和我們掛在大廳那幅大樓主的肖像有幾分神似,所以奴婢……」丫鬟十分猶豫地不知該如何接下口,說她擅作主張把曲水樓請進大廳等著了。
噢?邀語有些納悶。掛在大廳的那幅肖像,是她三年前好不容易說服曲向樓穿上女裝時請京里的畫師畫下來的,天下難道有和曲向樓相像的女子存在?
「她還說些什麼?」她問道。
「這……奴婢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關什麼『傲風堡』的……」
傲風堡?除了傲風堡里的當家和管事們,沒有外人知道吟風樓和傲風堡的關系,這位姑娘是從何得知的?邀語暗忖。
曲向樓步出了邀話的閨房。剛才邀語和丫鬟的對話她全听進去了,她深蹙著眉頭,依丫鬟的描述听來像是水樓,但水樓不是在風滌塵那里嗎?她跑到吟風樓來做什麼?
「你知不知道那位姑娘姓什麼?」曲向樓問著那個丫鬟。
丫鬟偷瞧了邀語一眼,邀語給她一個說下去的動作,她才放心地回答,「那位姑娘說她姓『曲』。」
是水樓那個丫頭沒錯了,曲向樓心想。她給了邀語一個眼神。
「她現在在哪?」邀語會意地替曲向樓問道。
「在大廳里。」丫鬟恭恭敬敬的回答。
「好吧!我會去見她,你先下去吧!」邀語明白曲向樓有話對她說,她支退了丫鬟,等到丫鬟的距離遠得听不見她們的對話後,她才輕聲問道︰「那位姑娘……」
「是我的妹妹。」曲向樓回答得很簡潔。
「原來是你的妹妹,怪不得和畫相仿。」邀語其實也猜到了曲水樓的身分。
她早就听說過曲向樓有一個天姿絕色、艷冠群芳的妹妹,可惜她從未見過這位姑娘,如今自己非得好好瞧瞧曲水樓長得什麼模樣。
「大當家,令妹到這兒來干什麼?」關于這一點邀語也很好奇,一個黃花大閨女敢獨自闖妓院,膽子一定不小。
「見著她不就知道了。」曲向樓往大廳走,邀語聞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