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眼前的大夫掐掐長須,搖了搖頭。「這位兄台,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不過這位姑娘已經斷氣許久,你教我如何醫治一個死人?」
「她一定還活著!」風滌塵睜開布滿血絲的眼,堅持地說道,「我能感受得到,她一直在向我呼救。」
大夫當他是瘋子般地瞅著他。「看來該醫治的人不是她,是你。」
風滌塵當然知道自己的情況看起來有多糟,他日以繼夜地帶著曲水樓奔波了兩天,找遍了三十幾個村莊的大夫,全部的心思都只放在她身上,根本沒時間去料理其他事。他連這兩天到底休息了多久、吃了多少東西都不清楚。「大夫,你非得救活她不可,再多的銀兩都不是問題。」他無意識地揮著手。
「不是我不肯救,實在是我無能為力,你還是好好安葬她,別一意孤行了。」
風滌塵根本沒听進大夫的忠告,他丟下一錠銀子,抱起曲水樓就向門外走。
難道自己真的挽不回她?他哀傷地盯著毫無生息的曲水樓,她那嬌美寧靜的容顏深深地揪著他的心。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幾個大夫這麼說了,但他始終不相信,他真的在內心里隱隱約約地知道她不但沒死,而且還承受著極大的痛苦。
風滌塵望著中天的滿月,夜已經深了,約莫是子時的時分,他想起自己從傍晚喂過她之後就沒再讓她進食,趕緊從鞍袋中拿出一壺下午買來的羊女乃。
他不相信曲水樓已經死了,但是在找到能醫治她的大夫之前,她必須保持體力撐過這個難關。
風滌塵將她橫坐在地上,抬起她的上半身依出罪在胸前,然後他順直曲水樓的頸子,扳開她的嘴,先試口羊女乃確定沒壞後,他再含著羊女乃送進曲水樓的嘴里。
他又在吻她了!曲水樓虛弱地想道。但她知道風滌塵不是在輕薄她,他是迫于無奈才用這個法子讓她吃進東西。這兩天來她無時無刻地受著劇痛的煎熬,到最後疼痛已經使她麻木,反而沒有第一天時那種蝕人心肺的致命痛楚,但是自己又累又餓,虛弱得有幾次差點暈過去,全憑她的意志和風滌塵不斷地喂她吃東西補充體力來抵抗劇痛的折磨。
曲水樓暗自慶幸,好在這個呆子不相信她已經死了,在旁人的眼中像個瘋子般地堅持喂她這個死人,要不自己也沒辦法清醒到現在,她這次如果真的沒死,風滌塵絕對是她的救命大恩人!
風滌塵瞧見喂入她嘴中的羊女乃大部分都從嘴縫流了出來,不由得心急似火,他用袖子擦拭掉她嘴邊的水痕。「喝下去呀!水樓,你一定要喝下去。」
我也想啊!曲水樓無助地想反駁他,可是嘴巴完全不听她的話,她能怎麼辦?她真的很餓,但卻無法咽下風滌塵喂給她的全部食物。
風滌塵不放棄地喂著她,直到壺里的羊女乃全空了,才又抱著曲水樓上了馬,輕聲向她低語,「水樓,坐穩了,我再帶你去找大夫。」
還找?曲水樓在心底申吟,她很感激風滌塵為了自己不眠不休地找大夫,但是馬匹的搖晃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她實在很想告訴他別找了,全天下知道怎麼解牡丹根藥性的人只有她和師父、向樓而已,沒其他大夫知道的,只要再一天,再過一天她就會清醒過來,他就不必那麼操心了。
風滌塵抱著曲水樓騎在通往下一個村莊的路上。他過了半晌,又緩緩開口做他例行的公事——向她說話。「水樓,你大概沒听說過軍營里的事吧!其實軍營也不像一般人所說的那麼枯燥,要不然我怎麼會待了那麼多年呢?像有一回我的軍師跑來找我,說是有要緊軍情通報,結果你猜是什麼要緊軍情?」他露出兩天來難得的笑容,「他所謂的『要緊軍情』居然是他的戰馬生了小馬!他騎著那匹馬隨我帶兵打仗,幾年來完全不知道他騎的是一匹雌馬,直到他發現馬生了小馬才緊張地跑來向我通報……」
又來了,曲水樓非常專注地、努力地听著風滌塵敘述軍營里的趣事,那起碼可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暫時不理會身子的痛楚。
他曾跟她訴說過塞外粗獷豪邁的景色,令她向往那種與天地合為一體的感覺,也說過他小時候頑皮好玩,為了躲避師父的責罵而躲進山里好幾天,那讓她也想起自己有過相同的經驗,甚至連他的祖宗八代發生過什麼事,她都快倒背如流了。
曲水樓暗自在心里向風滌塵道謝,他大可以不管她的死活,不必同她說這些話,不必為了她日以繼夜地找大夫……
除了向樓,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過。那些因為她的容貌而接近她的男子,大都不懷好意,表面上奉承敷衍她,實際上對她放浪形骸的作為十分瞧不起。
也只有風滌塵知道自己那放肆的行為後還對她那麼好;他不會刻意去說些好听的話討她的歡心,只會寬容地的任性,平心靜氣地糾正她的行為舉止。她就是因為他老是不肯順著自己的意才故意跟他唱反調的,老實說自己並不討厭他,事實上還算有那麼一點點兒的喜歡……
好吧,喜歡就喜歡,曲水樓很勇敢地承認自己的感覺,她是滿喜歡他的啦!雖然真正跟他相處的時間只有一天是清醒的,自己要真不喜歡根本連理都不理他,還說沒事就和他要嘴皮子呢!而他是真的打從心底關心她,等自己醒來後,她再也不會對他這麼凶了。
曲水樓依著風滌塵的胸口,仔細聆听著他低沉渾厚的音調充滿她的耳際。
听到他令自己心安的聲音,痛苦仿佛愈來愈輕了,連身下的馬匹引發的疼痛,似乎也沒那麼難以忍受,她在心里微笑著。
「然後啊……等你醒來再跟你說,水樓,我們又到了另一個村莊了。」
風滌塵遠遠地瞧見另一個村莊的村口木樁,立即驅馬緩慢地小跑。「沒想到這個村莊跟上一個距離這麼近,我們才走了快兩個時辰。水樓,也許這里的大夫能治好你的病。」
曲水樓明白他的用心良苦。唉!還是算了吧!讓她乖乖地在床上躺一天等藥性解除不是更好?
風滌塵策馬進入村莊中,迅速地尋找門口掛有燈籠的房舍。
一般行醫者為了不使夜半需要急診的病患找不著大夫,多半會在深夜于自家門前掛上一盞明燈,所以說只要找得到門口掛有燈籠的房舍,大多就是大夫的住所。
風滌塵遍尋村莊,好不容易才在街尾找到一盞昏暗的燈火。他將馬停在那棟房舍前,抱著曲水樓下馬來到大門前用腳敲著門。
「有人在嗎?」他吼了好幾聲,正想破門而入,磚房內就亮起了微弱燈火。
「誰啊?誰啊?三更半夜的敲門敲得這麼急,吵死人了。」一個身著白色單衣的老頭兒護著燭火,喃喃自語地出現在門前。
「我是來求醫的。請問你是不是大夫?」
老頭兒瞪大了眼,滿臉不高興地開門閂。「我不是大夫,難道你是大夫啊?求醫?模樣是糟了點,但我看你還挺有精神的,病人是你?」
「不是我,是她。」風滌塵望了望懷中的曲水樓。
老頭兒注視了她好一會兒。「這小姑娘長得挺標致的,只是臉色蒼白了點,什麼病啊?」
「中毒。」風滌塵瞧這個老頭兒八成也是個庸醫。
「啊?」老頭兒愣了一下,迅速回頭往房內走。「還不趕快把她抱進來,晚了就沒得救了。」
風滌塵抱著曲水樓進了房。
老頭兒示意風滌塵將曲水樓放平在醫治病人用的床台上,他把了把曲水樓的脈搏,又查看了她的氣息和眼皮。他搖了搖頭。「太晚了,她已經死了。」
又是相同的答案!風滌塵準備抱起曲水樓離開。
「等等。」老頭兒出聲制止他。「你剛說她是中毒,可是這姑娘不像是中毒死的,反倒像是淬死。」
猝死,這個名詞風滌塵已經不曉得從多少大夫口中听過了,他不耐煩地糾正老頭兒,「我確定她是中毒。」
「哦?」老頭兒搔了搔頭。「我還沒見過哪個中毒的人死得這麼好看過,照理來說中毒之人必定臉色醬紫,七孔流血,她中的是什麼毒?」
「我不知道!」風滌塵真討厭這個煩人的老頭兒。
「那麼她什麼時候中毒的?」老頭兒追根究底地問道。
「兩天前。倘若你救不了她就別問了,我還要帶她去找其他大夫。」
「兩天前……兩天前……」老頭兒反覆地沉吟,「不可能,兩天前她就這副模樣?還是之前還有氣息?」
風滌塵眼中亮起一絲希望。「她兩天前就這副模樣了,大夫,你有辦法救她?」
老頭兒仍然搖著頭。「我沒法子,但是她的尸體經過兩天還沒變黑,這點我實在想不通。人死怎麼可能不腐呢?除非……」
「除非怎樣?」他心急地問道。
「除非她沒死。」老頭兒下了一個結論。
聰明!曲水樓在心底為這個老頭兒喝采。
風滌塵總算听到一個大夫說她沒死。「那我們該怎麼救她?」
「這也不可能……沒有脈象的人活不了……」老頭兒又陷入沉思。「對了!」他一擊掌。「這位姑娘雖然已經沒氣息、沒脈象、沒體溫,但還有一項可以確知她是否真的死了,如果還活著的人,這一項一定假不了。」
「什麼方法?」風滌塵喜出望外地問道。只要能證明曲水樓沒死,要他辦什麼事、怎麼辦都行。
「模她的會陰穴,倘若尚有余溫就表示她沒死。」
模她的會陰穴?!曲水樓給嚇壞了,不行!絕對不行,剛還說他聰明呢!這個死老頭在胡說些什麼東西!那是她最私密的地方,誰都不能踫的。
風滌塵赧紅了臉。「只有這個法子可行?」
「也只有這個法子了。」老頭兒點點頭。
教他做什麼事都沒關系,但此事關系著曲水樓的名節,風滌塵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老頭兒瞅著他。「如果你不敢動手也沒關系,那就要老朽親自動手嘍!反正我一生也醫治過不少女子,我……」
「我來!」風滌塵實在忍受不了其他人踫她的想法。他已經打定主意非曲水樓不娶了,就算她有所損失,也是損失在自己的夫婿手上。
「那就有勞你了。」老頭兒笑盈盈地轉身回避。
不要踫我,曲水樓好想尖叫。
「水樓,原諒我。」風滌塵猶豫再三,終于解開她的褲腰,將手探向她的腿間。在她的會陰穴停留了一會兒才閃電般地抽回手,綁回她的褲腰。
完啦!曲水樓悲哀得簡直欲哭無淚,她這輩子嫁不出去了!她的清白全毀在這個瘋子的手上。
風滌塵深吸一口氣好克制自己心猿意馬的沖動,同時他又十分的欣喜。「大夫,她……她有溫度。」
「真的?」老頭兒歡喜地轉過身來。「那她沒死,她沒死。」
「既然沒死,敢問大夫她是中了何種毒?」
「依我看來……」他又爬爬頭發。「她應該不是中毒,據我推測,相傳宋末曾有人練就龜息大法,據說施行龜息大法可使入陷人假死狀態中,旁人怎麼瞧也瞧不出什麼花樣來。可是龜息大法畢竟只是傳說,倘若有也已經失傳,這位姑娘怎麼會有如此高深的功力,練成龜息大法呢?」
一派胡言!曲水樓暗罵道,什麼「龜息大法」嘛!我還「蛇息大法」哩,根本狗屁不通。
風滌塵蹙眉,龜息大法?水樓不可能有如此高深的修為修煉成這項絕世武藝,自己和她交過手,知道她連隱藏自己的氣息都做不好,怎麼可能練成龜息大法?還是她故意顯露出武藝不精,騙著他玩?可是她現在的情況,除了龜息大法就沒其他的解釋了。
「大夫,那你可知道龜息大法會維持多少時間?」
老頭兒轉了轉眼珠子回想。「唔……好像是……我想想。短則三天,長則一年半載的也說不定。」
風滌塵算了算時間,倘若曲水樓想逃避他的話,三天的時間就足夠了,那麼她很有可能明天就會醒過來,他頓時放下了一顆懸了兩天的心。
他決意要先瞧瞧曲水樓的情況再作決定,他開口問老頭兒,「大夫,我想在你這兒住個一天,觀察她的情形,不知你是否方便?」
天啊!你居然相信這個瘋老頭的混話!曲水樓在心里申吟。
「當然可以。」老頭兒高興地回答。「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這輩子還沒見過練成龜息大法的高人呢!等這位姑娘醒來,我非好好向她請教龜息大法是什麼樣的武術。」
死老頭,你有得等啦!等我醒過來不好好地整死你,我就不姓曲,曲水樓再度搬出她的至理名言,在心頭一字一字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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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滌塵依舊守在曲水樓的床前寸步不離。老頭兒帶著草藥出入了幾次,只見風滌塵都不理他,連姿勢都沒換過。
「唉!你也該休息一會兒,從昨晚到現在你還沒合過眼,再這麼下去,她還沒醒,你就先倒下去了。」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不累。」風滌塵仍然沒瞧老頭兒一眼,簡短地說道。
「胡說!瞧你都滿眼血絲了,還說不累。」
「我要親眼看著她醒過來。」風滌塵瞅著曲水樓依舊冰冷的面容。
「笑話!她今天又不一定會醒來,要是她要過五十年才願意清醒,那你就這麼睜著眼等她五十年?」
「我不在乎等多久。」
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的痴情種子?老頭兒心想。
「唉!隨便你吧!我勸不動你。」他自言自語地說道。「看來我又得一個人吃晚飯啦!就是有這種呆子,有飯不吃、有覺不睡,固執地盯著一個活死人活活折騰自己,真是腦子里有問題。」
風滌塵沒有回答他,一直望著曲水樓寂靜的身軀。
曲水樓深受感動,她發覺自己愈來愈沒法子挑他的毛病了。那個老頭兒說得沒錯,要是換成自己瞧見風滌塵為了一個女人不吃不喝不睡,她鐵定笑疼了肚皮,笑他是從古至令以來前所未有的天字號第一大「瘋子」。
可是他是為了她才這個樣子的……曲水樓良心發現地為他感到一點心疼。
他犯不著為了她廢寢忘食的啊!倘若他撥點時間吃個飯、休息一下,她又不會怪他照顧不周。況且他並沒忘了時間,按三餐定時喂她吃東西,可自己卻連吃都沒吃,害她老是覺得挺過意不去。
幸好過了今夜子時自己就醒過來了,曲水樓心想,要是再這麼下去,她豈不白白害死這個笨將軍?
風滌塵緊緊地握著曲水樓的手。都已經快過一天了,她怎麼連手都還是冰冰冷冷的?如果老頭兒說錯了,水樓並沒有藉著龜息大法來假死,實際上仍然身中劇毒,等著自己救她,那他不是耽誤了她就醫的時間?
但是帶著她繼續去找大夫,又有多少個大夫說她仍活著,有辦法治愈她身上的劇毒?風滌塵嘆息,水樓這麼恨他,不惜佯死來逃離他。一旦醒來還見自己在她身邊,她定會再想其他的法子離開他的。
這一次她用這麼危險的舉動已經令他心力交瘁,萬一下回的法子更危險,他豈不是真的逼她走上絕路?他憂愁地想道。
或許自己應該忘掉她,放她自由……不,自己這一輩子是注定無法忘懷她的,這份感情來得如此急,卻深陷在他的心頭,只要她活得高高興興,即使自己不能和她廝守,他也願意就此孤獨一生……風滌塵就這樣冥思了好幾個時辰,該不該放她走的兩股思緒在心頭交戰著。
不知不覺中曲水樓似乎感到身上的痛楚緩緩地減輕,沒辦法,請教她這幾天來都痛到麻木了,她感覺心脈緩緩地復蘇,將血液由胸前送至冰冷的四肢末端,她偷悅地接受血脈暢通後帶給四肢的溫暖與刺痛。哈!她可熬過啦!可是她也累翻了,三天三夜維持著清醒的狀態,她真佩服死自己了。
「大夫、大夫!」風滌塵打斷了沉思,放開喉嚨大聲叫著老頭兒。他剛剛敏銳地察覺曲水樓手腕若有似無的脈動。
「來啦、來啦!」才剛上床歇息的老頭兒,听到風滌塵的叫喊,虛應了幾聲。當他出現在臨時當作曲水樓的臥房時,只瞧見風滌塵激動地緊抱著她昏迷的身子。
「她有脈搏了!大夫,她有脈搏了!」
老頭兒無奈地撇撇嘴,斥責風滌塵大驚小怪。「她就快醒來了,有脈搏非常正常,我還當發生什麼天大的事呢,擾人清夢。」
「你快過來看看她有什麼不妥?」風滌塵實在很擔心曲水樓目前身子的狀況,醒來了是很好,倘若是回光返照,她的性命豈不是岌岌可危?
老頭兒嘆了一口氣。「你真是多心,算了,我怕了你。」他走到曲水樓的床前,抓起她的手腕探察脈象。
「怎麼樣?」風滌塵著急地問道。
老頭兒停頓了一下。「嗯……她的脈象很亂,也很微薄,手心也有一些溫度,放心吧,她沒事。」
「沒事一.但是為什麼她還沒醒過來?」他不太敢相信老頭兒的話。
老頭兒瞪了他一眼。「你怎能要求一個剛從死門關里繞一圈的人馬上醒來?我說她沒事就是沒事,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的本事了吧?」
風滌塵發覺自己的失禮。「抱歉,大夫,我太心急了。」
「我不會怪你的,既然證明她沒事,你可以同我去休息了,你再不休息,明天我就要幫你收尸了。」老頭兒說道。
風滌塵婉言拒絕,「多謝大夫的美意,風某心領了,我還是等她清醒過來再說,也許她醒過來的時候需要我在一旁協助。」
老頭兒依據過去的經驗知道這個女子不醒過來,他是不會離開半步的。「唉!瘋子也沒你這麼瘋,我去睡我的回籠覺,有事也別叫我起來啦!」
「我不會吵你的。」風滌塵深知理虧,承諾地回答他。
老頭兒點點頭,背著手就回房去了。
風滌塵深情款款地望著曲水樓,對她輕聲說道︰「水樓,答應我,你一定要快點兒醒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看若你、等著你醒過來。」
曲水樓當然全听進了風滌塵和老頭兒的對話,她試過清醒,但是她的身子尚未恢復到可以清醒的地步。她雖然很累,也知道自己現在先睡一覺也沒什麼大礙,可是她身邊的這個傻子不看到她睜開眼是不會罷休的,不成,自己一定要先醒過來叫他去歇著,還有,自己得醒過來告訴他解牡丹根的藥材,如果有這味藥讓她喝下,毒性會去得更快,到了明天早上她又是那個活蹦亂跳的曲水樓了。
曲水樓繼續嘗試著清醒,但她費了半天勁只令自己的手指關節反射性地微跳了一下,她沮喪極了,但風滌塵卻像如獲至寶地緊抓住她跳動的手指。
「水樓,你終于肯清醒了,快醒來,我在這兒。」他激動地低語。
曲水樓用著全身的力量,努力想睜開仿佛千萬斤重的眼皮。她低吟了一聲,一絲刺眼的光線中夾雜著一個大黑影侵入她的眼縫。
「水樓!」
她憑聲音拚命轉頭朝向聲音的來源,她緩緩地睜開眼楮,用力對準風滌塵瞧清他的模樣。
天啊!他好糟!曲水樓在心里笑出聲來。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不僅如此,臉上的髭毛像是幾天沒打理了,又短又亂;眼窩深陷進去,還帶著黑眼圈,而眼白布滿血絲,看起來怪嚇人的,完全沒有她過去看到的英姿煥發。
「水樓,覺得怎樣?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倒杯水給你喝?」風滌塵發覺她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連忙急急地問道。
曲水樓想發出聲叫他去睡覺,只可惜喉頭又低吟了一聲,她仍講不出話來。
風滌塵當她是想喝水,立即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回到曲水樓身旁,他極盡溫柔地扶起她的身子,將水慢慢地灌人她的喉嚨。「慢慢喝,別嗆著了。」
曲水樓咽著冰涼的甘露,感覺喉頭好多了,她求救般的眼光里著風滌塵,她不是要喝水啊!她是要他去睡覺,她微微伸直了手指,希望風滌塵明白她的意思,別再喂她喝水了。
風滌塵果然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喝了?」
曲水樓費力地微點一下頭,他才將她放回床上。「水樓,你休息吧!」
休息?該休息的人是他吧?她雖然很累,但也不能放任他繼續照顧自己。
曲水樓再度努力地發聲,這次似乎容易多了,她虛弱地對他一笑,發出微弱干澀的嗓音,「去……去睡……覺……萊菔子……」
不行了,她好累……她感到意識漸遠,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水樓!」風滌塵嚇了一跳,連忙觸模她的脈象。幸好,她還活著,他心想。
雖然曲水樓的聲音十分微薄,風滌塵卻听得很仔細。她要他「去睡覺」,但是後面那一句「來福子」他就不明白了,她怎麼會醒來的第二句話是句沒有解釋的謎呢?她一定想告訴他什麼,「來福子」就是一個關鍵。
風滌塵想來想去都猜不透「來福子」到底是什麼東西,听起來就像某些草藥名一樣的古怪……對,草藥!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水樓想告訴他的,就是解藥,「來福子」是能醫治她的解藥!
風滌塵想通這一點後,顧不得方才答應了老頭兒不再吵他的諾言,奔到老頭兒的房里抓起他就猛搖。「醒醒、醒醒,!」
「地震啦?」老頭兒睡得迷迷糊糊地,睡眼惺忪地望向風滌塵。
「快告訴我,你有沒有『來福子』?」風滌塵心急地問道。
「『來福』?街口的王大嬸有一只,不過那只狗一看就知道不好吃,肉質很老……」老頭兒答非所問地回答。
「我問的不是『來福』,是『來福子』」風滌塵可沒興趣和他打哈哈。
老頭兒總算清醒了一點,他凝神望著風滌塵。「唔——你不是答應過我不來吵我的嗎?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又爬上了床。
「等等!」風滌塵一把抓起了老頭兒。「到底你有沒有『來福子』?水樓醒過來告訴我那是解藥。」
「有!」老頭兒咕噥著。
「『來福子』究竟是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老頭兒仿佛見到沒常識的莽夫一般地瞪了他一眼。「『萊菔子』可治胃脹、止咳、治虛冷,你問這個干麼?」
「這位藥可以救水樓。」
「噢?這我沒听說過。『萊菔子』和蕺菜據說可解藥性,難道練龜息大法還要服藥來協助?」老頭兒這會睡意全醒了。「好吧!你跟我去抓藥。」
風滌塵欣喜地跟著老頭兒到藥房里抓了幾副藥,他隨即煎好藥喂著熟睡中的曲水樓,她嚶嚀一聲乖乖地把藥喝光後再度倒頭又睡。
風滌塵望著沉睡中的她,唇邊不覺泛滿笑意,幾天來的辛勞總算有了代價。
看著她恢復紅潤的雙頰伴著甜甜的笑意入夢,他微微地撫過她一縷攀在臉上的青絲,他永遠也忘不了她此時安逸寧靜甜美的睡容。
風滌塵揉了揉發疫的眼楮,望著窗外微亮的天色,自己真的累了,他心想。
他找了個能讓自己充分休息的姿勢,遂趴在曲水樓的床邊。他希望她醒來的第一眼,自己就在她的身邊。
風滌塵和曲水樓這一睡,足足睡了一整天才起來,老頭兒每回去探望他們的情形時,總是不勝欷吁,搖頭嘆息地背著手離開房間。
若世上真有摯愛,也莫過于此了,瞧那男子對她如此情深意重,令他想起佔口己已過世的妻子,倘若他老伴兒沒走得那麼早……唉……
老頭兒劈著柴火,將足夠的柴薪搬進屋內,他升灶煮起晚飯。
不曉得那兩個人要睡到什麼時候才知道該起來?他一個人老對著自己說話還真無聊,起碼也該醒來跟他說上兩句話再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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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水樓目光所及地瞧見風滌塵就趴在她床前。他怎麼在這里?自己不是叫他去休息嗎?難不成他根本沒听進她的話,她心想。
固執!她輕撫過風滌塵憔悴的面容,為他感到十分不舍。短刺的胡髭扎著她的手,但她並不以為忤,直到風滌塵的手猛然地反抓住她的手腕,她忍不住疼痛地低呼了一聲。
「水樓?」風滌塵顯然為曲水樓的舉止愣了一下。
「好痛,放開啦!」他手勁怎麼那麼大?
「抱歉。」風滌塵急忙放手,曲水樓下意識地揉著自己的手,他溫柔地望著地。「你醒過來了。」
曲水樓嗔了他一眼。「廢話!我不是在這兒同你說話嘛,你怎麼還在這兒?」
風滌塵當她並不高興自己在她的身邊,他眼神黯了黯。「你希望我走?」
曲水樓知道他誤會她的意思了,她連忙揮著手澄清。「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昨晚怎麼沒听我的話去休息,你瞧你都快累壞了。」
他聞言激動地緊抓著她的柔荑。「你關心我?」
她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去,嘴皮子硬是要逞強。「誰說的?我這個人就是見不得別人把自己弄得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你這樣趴在我床前我會惡夢連連的。」
他忍不住地輕笑。「你少嘴硬了,關心我就明干嘛!何必否認?」
曲水樓赧紅了瞼,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她一把抓起床上的枕頭,迎頭就朝他丟去。
「你這個無賴!我不跟你浪費唇舌了。」曲水樓趁枕頭飛向風滌塵之際,一溜煙地從床上逃到門口,她回頭望向正在傻笑的他,氣嘟嘟地循著食物香味來源找去。這家伙!自己一醒過來就欺負著她好玩,她不悅地想。
風滌塵瞧著手中的枕頭,無意地將臉湊了上去嗅著她留下來的余香,他將枕頭放回床上,離開房間打算打理自己幾天來不曾在意的門面,水樓說得對,他這個模樣的確會嚇壞人,他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