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奴靜悄悄地來到東廂華麗的寢房,用手沾了點唾沫,把紙窗戳破一個小洞,目光湊了上去,只見豫重鏈在暗夜中倏然睜開眼,迅速坐起。
他放著大覺不睡想做什麼?寒奴困惑地蹙起秀眉,目光隨著他來到房外,直奔前面大廳。
按此推論,珍妃寅夜偷出牆圍,並不是背著豫重鏈,而是他兩人為掩人耳目,所合演的一出戲碼。有意思!
她原料想今晚應是個下手的大好機會,因為安南樓舉坐上下喝得酩酊大醉,守備松散,誰也不會注意到她,但似乎有人想捷足先登。
不行,豫鷹揚的命是她的,誰也不許從她手中奪走。旋身潛入廊後,再出現時,朦朧月影下照映的是一名容色誘人的美男子。
和樵夫學著做了扒手,從人類那兒弄來不少銀兩後,她買了把削鐵如泥的鋒利匕首。把它藏于軟靴中,蹬足躍上屋脊,碎步躡足往西廂疾行。
咦!廚房為何燈火通明?哇,好香,這廚子好大的興致,子時將盡,他還在這兒揮汗如雨。今兒鬧了一整天,她猶未能好好吃頓飯呢,下去先飽食一頓再說。
想著,寒奴輕悄的來到伙房。
「誰?」話聲一揚,菜刀同時飛向後方。「嘟!」一聲,膽戰心驚地插在門楣上。
廚子好敏銳的耳力,寒奴方才移近的腳步,趕緊退往花叢。不給吃拉倒,干麼這麼大火氣,真是的。
???
菜香襲人,惺忪的睡意一消而散,晚宴上已飽食八分,現在竟又有了饞念和饑腸。
範達、柏平和勇立都是昂藏七尺之軀,然而這般相貌堂堂的人,見了豫鷹揚仍是必恭必敬,沒得到命令,椅子也不敢坐,只是垂手隨侍在旁。
珍妃換到雲石桌上一隅,靜睹眼前這四名出眾的男人。豫鷹揚並非特別俊美倜儻,但他自有一股懾人的氣韻,和非凡的威儀還有一雙如獸般陰驚的眼隨意一瞥,就教人打從心底泛起駭意。
「坐吧,不必拘禮。」
範達等人依言,順序入席。豫鷹揚風流快活時刻,極不喜歡受到干擾,今兒為何特地邀他們前來?三人心中均是一片納悶,但又不便開口,只得埋頭猛吃。
「有菜不能沒有酒。範達,去取一瓶竹葉青來。」
「不用了,廚子一會兒就送來。」珍妃設想得很周到,這頓夜宵就像一場預約的飯局。「可惜,安南樓雖大,這美酒卻少得可憐,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小壇女兒紅,怕不夠分給大伙喝。」
這段話擺明都在責怪範達他們不識相,好好的覺不睡,卻跑來破壞人家的好事。
只可惜,他三個原是一介武夫,耿直地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
「無所謂,我三人吃點東西就行了。」
「東西也不太夠呢上她殷勤地為豫鷹揚布菜,擺碗碟,故意不理會他們。」
「既然如此,我們換個地方。」豫鷹揚霍地起身,珍妃驚叫了聲,她的手的擺在不該擺的地方,忽地重心頓失,身子一傾,差點倒向桌邊。
「換,換到什麼地方?」以她現在的身份可不適合太招搖呀。
「杏花樓。」他一直保持沉默,是不想讓她難堪,豈知這女人如此氣量窄小,他當然也就不客氣了。天涯保處無芳草,美婦于他多如過江之鯽,他何曾獨鐘于誰?
「酒來了,酒來了!」小廝大概算準了時間,在最尷尬的時刻進來暖場。「這是引自西疆釀存十五年的大黃酒,香醇濃洌,大家快來嘗嘗。」
「怎麼是你?你叫寒奴對吧。」珍妃狐疑地瞪著她,「張廚子呢?」張廚子可是她從青樓帶出來的炒煮好手兼心月復。「他臨時拉肚子,蹲茅房去了。」寒奴沖著珍妃一笑,「難得各位好興致,就讓奴才我來伺候各位大爺吧。」她一面笑,一面把酒杯斟滿。
「剛才就是你來告訴我們說——」範達話只說到一半,寒奴手中燙得熱呼呼的酒,一下全灑到他領口去了。
「哎喲,真對不住,大人饒命,小的該死。」她拿著抹布拚命往範達頸子抹,搞得他臉紅脖子粗。
「你的確該死,」珍妃老大不悅地把酒壺搶過去,翻飛的吊梢眼一瞟,馬上發現那不是她要的酒,「二爺是多麼尊貴的身份,豈可喝這種來路不明的酒,快去張廚子那把酒拿來。」
「不必,夜深了,明兒再喝吧。」豫鷹揚端著撲朔迷離的眼睇向寒奴。
「對對對,酒是穿腸毒藥,還是少喝為妙。」寒奴始終不願正眼迎視他,一徑地裝瘋賣傻。「哇,這菜看起來好好吃哦,我可不可以……」
「不行。」
「自己找個位子坐下吧。」
珍妃的制止她充耳不聞,倒是豫鷹揚才開口,她就很自動自發的搬了一張椅子,哪兒不坐,偏擠在他和珍妃的中間。
「珍妃!」一聲暴喝,自房外直傳入內。豫重鏈領著一票人,怒氣沖天的闖了進來。「豫鷹揚!瞧你做了什麼好事,今兒是我新婚之夜,你竟然……」看清楚了里頭黑壓壓的一群人,豫重鏈火燃的眉頭,一下皺成不規則的曲線。
「爺,我……」珍妃欲言又止,像個做錯事的孩童。
好戲上演了,寒奴興奮的想看看豫鷹揚的表情,怎知一回眸即對上他如鬼魅般的眼。
「該怎麼謝你?」他低聲問,嘴上餃著莫測的笑靨。
謝?他以為她是專程來幫他解圍的?才不是呢,把範達他們找來擾局,純粹只是想破壞他和珍妃的好事,用藥讓張廚子猛跑茅房,則是不希望計劃遭到破壞罷了,哪知無心插柳,竟替他解除一場聲譽受損的危機。
「目前還沒想到,但記得你欠我一次。」順水人情,不要白不要。
「珍妃你……」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豫重鏈臉色時青時白,既尷尬又不解地望著珍妃和眾人。「你三更半夜跑來找鷹揚,就只是為了和他們大伙一起吃吃喝喝?」這和他們原定的計謀不一樣呀。
「是啊,我肚子餓嘛,如果你也睡不著,就坐下來一起聊聊吧。」她也沒想到半路會殺出這群該死的程咬金。珍妃頹喪地不知該怎樣才好。
明眼人大約都猜出了這是怎麼一回事,非常拙劣且齷齪的美人桃花計。
豫重鏈本想讓豫鷹揚名譽掃地,然人算不如天算,害人不成反害己,現在大伙都等著看他怎麼跟那些隨他一道前來的社會知名人士解釋。
「寒奴,你又在這里干什麼?」豫重鏈大喝一聲,桌上的杯盤都被震得跳起來。
關我什麼事?寒奴杏眼圓睜仍是強作歡笑地機伶站起。「奴才到這兒來,當然是為了伺候姨娘和眾位爺們嘍,來來來,要不要再斟點酒,反正不要錢的,多喝多賺。」
「住口!」豫重鏈本來就看這奴才不順眼了,這會兒更是氣得想把她大卸八塊,拖到後山喂野狗。「你給我——」
「大哥和各位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喝兩杯?」豫鷹揚是何等聰明的人,焉會猜不出昭然若揭的詭計?他之所以按兵不動,實乃另有所圖。
「我……我們……」那群被豫重鏈威逼利誘前來,睡意尚未全消的地方仕紳,見這情形不對,又懼于豫鷹揚日後思圖報復,馬上就腳軟了一半,巴不得立刻閃人,誰還有興致坐下來喝兩杯。「打擾了,容我等先行告退。」
「喂,喂,你們……」豫重鏈見大伙都要閃人,不知該如何是好,眼角瞥見豫鷹揚含諷帶誰的唇畔,不覺惱羞成怒,氣得一掌拍向寒奴的右肩。
「唷,範大哥您沒酒啦。」寒奴荏弱身子一閃,輕巧地逃過一記五爪功。
「狗奴才,你給我過來!」豫重鏈喊著就要沖過去捉她,由于身硬體胖,把桌子撞得杯盤都跳了起來。
「相公,您這是……」珍妃送往迎來七八載,從沒見過比他更沒度量的主子爺,在這樣的場合和一名僕人計較,算什麼嘛!「不吃不吃了,我們回房去。」
「不行,我就是要坐下來喝酒吃菜。」負氣似的,豫重鏈抓起勇立擱在桌上的竹筷夾起明蝦,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眾人無不皺起眉頭,嫌惡地把臉撇向一旁,假裝咳嗽、聊天。
「珍主兒,」張廚子終于解完手趕了來,「這酒?」
「拿來!」豫重鏈問也不問,搶過張廚子手中的酒瓶,拉長脖子便要往喉嚨灌。
「爺,喝不得。」珍妃想阻止已經遲了一步,豫重鏈大大吞了一口後,已剩下半瓶的酒。「在我安南樓內,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我的,沒有什麼酒是我喝不得的。」
「不是啦,那是……」珍妃苦笑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惟有強自鎮定,半哄半撒嬌地把豫重鏈拉開座位,「很晚了,我們回房休息了哦。」
「不要,我要喝酒。」豫鷹揚越是表現得滿不在乎,他就越忍不住火大。光是坐在那兒一味的笑,笑得人心情煩躁。
豫重鏈余光一掃,無巧不巧又掃到了寒奴。是了,包準是這個掃把星,從他來了以後,霉運就跟著接連不斷,該找個時間狠狠地修理他一頓!
「別喝了,當心醉了。」珍妃急著把酒瓶搶回來,不料有只手比她更快。
「大哥想喝酒就讓他喝吧,你不妨也坐下來,陪他小酌一杯。」豫鷹揚殷熱地為豫重鏈和珍妃各斟了一杯酒。
「不,我酒量不好,會醉的。」珍妃看到那杯酒,不知怎地臉色倏地刷白。
「我說喝了它。」是她不請自來的,怨不得他。「大哥,你也再來一杯。」
「這個……」豫重鏈有膽量設計誣陷他,竟沒勇氣拒絕他的要求。
每回一觸及那雙厲眼,他就不由自主地嚇得全身虛月兌,好像被人捅了一刀,毫無招架的余地。
「你們就當是喝交杯酒吧。」寒奴惟恐天下不亂地擠進來擾和。「來來,手勾手,就是這樣。啊!」
突地,豫重鏈不知怎地手一軟,就昏倒了,而他那碩壯的身子把珍妃壓得折彎了腰。幸虧他先不支倒地,珍妃才得以趁隙把酒杯原封不動放回雲石桌上。
「主子?」範達驚詫立起,伸手欲探看豫重鏈的脈搏,卻被珍妃拂去。
「他沒事,只是喝多了,我扶他回房休息即可。」
「我也來幫忙。」張廚子過去幫忙扶人,主僕倆幾乎是奪門而出。
「我們跟上去瞧瞧。」柏平道。接著三人輕功一躍,魚貫上了屋脊。
「呃……我也去。」寒奴眼見大家都走了,戲也沒得唱了,還是溜之大吉吧。
「不必了。」豫鷹揚斜睨的眼盯著正要趁亂溜走的她。「我還沒好好謝你呢,怎麼就要走了?」
「奴才應該做的,不足掛齒。」她心虛地把一腳已跨出門檻的身子縮回來。
「知恩圖報是我江湖中人該有的禮貌,來,讓我借花獻佛,敬你一杯。」看寒奴不肯,他索性幫忙端起杯子,欺到她唇邊要她喝。
「既然你這麼堅持,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只是,我不要喝別人喝過的。」白痴都知道豫重鏈喝下的那壺酒有問題,她才不要以身試毒。
「行,就喝你拿來的這壇如何?」
「好,好吧。」張開嘴,才喝下一杯,他立即又斟滿一杯。
這根本就是逼酒,哪里是敬酒。沒誠意的家伙。寒奴酒量不差,她也不討厭喝酒,只是這黃湯喝多了,一不小心就會原形畢露,不得不防。
「好酒量。」豫鷹揚丟開見底的酒壇,陡地擒住她的手腕,喝問︰「說,你混進安南樓的目的何在?」
「很單純呀,我只是想討一口飯吃而已。」幾句話就想逼她招供?開玩笑,她又不是沒出息的人類。「就好像那天我在酒館外撞見你們一樣——」糟,不慎說溜了嘴。
「怎麼個一樣法?一樣想偷搶拐騙、為非作歹?」他扯住她的衣襟,眼楮射出兩把犀利的芒劍。「敢有一句假話,我立刻送你歸陰。」
兩人處得這麼近,感覺竟是無比遙遠。寒奴很希望能喚起他五百年前的記憶,但……不該是以一名小混混的身份,他們從第一次接觸就不是個恰當的開始,當初她真不該听從樵夫的建議,跟著去招搖撞騙。
「是,我是個不學無術的人,因為我從小就沒了父母,無依無靠,除了使壞實在沒別的專長,欺騙了你們,我也覺得很過意不去,喏,這是你們的銀子,望請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這段話雖還達不到感天地泣鬼神的境界,至少已經很低聲下氣了。
「此話當真?」
「當然嘍,不信你可以去問啊。」普天之下除了那個樵夫,沒人認得她,問了也是白問。
「我問過了。」豫鷹揚道︰「就在你替那個叫懷恩的人出現在席宴上時,我就已派人出外打听過你的身份背景。」
「真……真的?」寒奴的心霎時跳得好快。
「想知道我的部屬查出了什麼嗎?」他迷離深沉的眸子黯斂,使得俊俏的臉龐益發冷峻,糾結的眉宇都透著蓄勢待發的危險。
「當然是我的另一樁罪狀嘍。」反正她早就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至于查出了什麼,她根本不在乎。
「沒錯,而且是滔天大罪。」豫鷹揚猝不及防地抽出長劍。
突然——
頸項一涼,寒森森劍光疾閃,寒奴不覺毛骨悚栗。
「你……」她輕輕一動,試探他的眉心,怎奈那劍硬是不願挪開,硬生生地在白皙的頸子上割裂了一道口子,鮮血馬上淌出一條細線,她再也不敢造次。
「夜明珠呢?懷恩和陳賬房監守自盜,卻被人黑吃黑從中劫走,是你做的吧?」
「不是,當然不是,如果是我從中劫掠,那我不腳底抹油逃之夭夭,還留在這兒做啥?」哼,別把所有的賬統統往她身上賴,衙門吃案也不是這樣。
「這正是我想了解的,」他盯住她,一臉凶樣教她心神俱凜。「你到底是什麼人?或者,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上次追丟了她,只見一匹狼隱沒在夜色中,雖然說來有些荒誕,但他直覺那匹狼和眼前這來路不明的小廝有關聯。
不妙,他起疑了。「女郎‘狼’,如假包換。」
「噢?」唰地一聲,她上衣的前襟給撕開兩半。豫鷹揚的陰狠,即使對女人也吝于仁慈。
然,寒奴白皙如凝脂的胸脯,和兩只高聳粉女敕的乳峰,令他黑瞳為之一亮。
「驗名正身了?」五百年前,他曾是她摯愛的夫婿,在他面前袒胸露脯,她並不覺得難堪,反而有種異樣的激越。
他舉起手,遲疑了下,然後用手背輕輕地踫觸那宛然僨起的粉紅色蕊芯。
呵!滑女敕如絲,較之任何女子都還要真實。在煙籠酒薰下,人總是荒唐又放浪的,何況他一向善長掠奪豪取。
這女子不躲不藏,也不尖聲求饒,一雙妖嬈如媚的眼,分明在勾引他。這卑賊的下人,她怎麼也敢?
豫鷹揚大掌暴烈地一抓,雪白的肌膚忽地往指縫處擠出。寒奴頓覺胸前一窒,險險要喘不過氣來。
「把衣裳穿起來。」她是很美很迷人,但他不要,因為她不配。
寒奴了無自尊地拉起殘破的衫子,勉勉強強掩住身體。怎麼?時隔九世,他的脾性變了,喜好也改了,懂得寧缺勿濫?
以她現在的身份而言,的確不是個高尚的女人。很好,她喜歡他的轉變。
「如果沒別的吩咐,我先告退了。」在他惡性未完全彰顯前,離得遠遠的,才能思謀另一個計策好對付他。
「為何出手相救?」今夜能破解豫重鏈和珍妃所設的陰謀,得歸功于她。
「巧合罷了,我的心腸一向沒那麼好。」她其實也是心懷不軌。
「讓我欠你一份情,以便日後要脅或勒索?」他不信她三更半夜到這兒,只是巧合。
「在你眼里,每個人都是那麼卑劣粗俗嗎?」她開始瞧不起他了。
「你認為不是嗎?」
「我賤命一條,是與不是又如何?老實說,你的評價我一點也不在乎。」
「放眼天下,沒有人敢忽視我的評斷。」如鷹的眼,霎時劇厲且炯然。
「所以呢?」她就是不買他的賬,「我一無所有,不怕失去,也不冀望獲得,你的天下,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哂!」撂完話,她轉身就走,連頭也不回。
豫鷹揚一直凝睇她,但她絲毫心機都沒流露,不覺心生佩服,但像他這樣觀人入微的人,明白她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可以從緊抿的嘴角看出,她是不妥協的,只是,她將與誰為敵?
???
擾擾攘攘過了一夜,劉富忘了幫寒奴安排住的地方,她不得已只得在後山隨便找了個山洞,將就窩了一個晚上。
日上三竿時,大伙已各自忙碌去了,她才躡足到伙房,自己弄點早膳填飽肚子。
忽听得前院連聲的吆喝,不知出了什麼事?她匆匆捏了個扎實的飯團帶著,即趕了過去。
「豫爺,求你行行好,我爹真的是因為荒年干旱,收成不好,無力繳田租。」一個衣衫破舊,十三、四歲的少女,和一名白發蒼蒼,滿臉風霜的老農趴跪在地上猛磕頭。
寒奴躲在角落,邊嚼著飯團,邊圓瞠水汪汪的大眼往前頭瞧。
豫重鏈惡霸似的橫肉滿布,眼中充血,想是昨夜沒睡安穩。
「混賬,天鬧旱災是我家主子害的嗎?」劉富狐假虎威最行了,他吼得腳尖都踮起來了,像專程表演給豫重鏈看的,比平常還賣力十分。「你說,你麥子收了幾成?」
「三成。」老農可憐巴巴的回答。
「棉花呢?」
「兩成。」
「稻子又收了幾成?」劉富再問。
「也是兩成。」
「可惡的狗東西!」豫重鏈勃然大怒,「明明有七成的收入,你竟敢說謊,胡扯什麼荒年欠收?!」
老天,原來他是昨兒的烏煙瘴氣出不了,又拿豫鷹揚沒轍,所以特地抓了個倒霉鬼過來出氣泄憤。
寒奴從沒見過這麼惡劣的人,當下便決定替那老農說兩句公道話。
「是荒年干旱沒錯啊,我活了五百二十一歲,從沒看過這麼可怕的旱災。」這是實話。
此言一出,在場二十幾雙眼楮全盯著她瞧。
「又是你這狗兒子!」豫重鏈一見她就有氣,斥道︰「你怎麼可能有五百歲?看我不割掉你的舌頭才怪。」
寒奴不疾不徐地站起,慢吞吞道︰「我今年二十一,我爺爺七十五,女乃女乃七十五,娘五十四,爹爹五十六,叔叔五十一,舅舅五十二,舅媽四十九,表哥、表姐、表弟、表妹總共八十八,這樣不是正好五百二十一?」
眾人听她一陣瞎掰,哄堂大笑。
「我要殺了你,我今天要不殺你我就不姓豫。」豫重鏈惱火地抄起一旁的長劍,大步朝寒奴沖過去。
「我說的是實話嘛,只準你指鹿為馬,就不準別人開個小玩笑?」哼,她才沒把豫重鏈這卑鄙小人放在眼里,不是這兒耳目眾多,她肯定一掌就斃了他。
「再敢頂嘴,我連你的舌頭也割了。」豫重鏈怒氣騰騰的眼射出殺人的利芒。
寒奴假裝嚇得四處逃竄,遠遠看到豫鷹揚朝這走來,忙躲到他後頭去。
豫重鏈和豫鷹揚兩人四目交接,霎時雙方氣勢便見高低。豫鷹揚才情出眾、文武兼備,冷郁絕情的孤傲氣勢一下子就把他堂兄比了下去。
「把他交給我。」豫重鏈膽寒地斜著眼,不敢直視豫鷹揚。
豫鷹揚淡淡地瞟眼像只縮頭烏龜的寒奴,開口道︰「大哥可還記得,昨晚曾應允送小弟一份禮物作為回禮?」
「你想替他求情?」
「不,我要他。」豫鷹揚半邊臉沐浴在麗日的霞光下,很難看出是喜是怒。
「好極了,我正愁不知怎麼處置這臭小子呢,你既然要就帶走吧。」他撇開臉怒向寒奴,「這輩子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否則我保證讓你死無全尸。」
「喲,好怕哦。」雖是這麼說,寒奴眼里一點懼意也無,反而背著豫鷹揚射出兩道屬于狼特有的冷寒眸光。
豫重鏈接收到詭譎的視線,嚇得手腳發軟,忙道︰「你要走了對吧?那我就不留你了,快帶他一道走。」語畢,像見鬼似地跌跌撞撞奔回內堂。
「主子,馬車備妥了。」範達問道︰「我們直接回陽羨城,還是先到水涯門接見各香堂的堂主?」
「回陽羨城,叫人去多備一輛馬車,我們有客人。」
「不用了,我騎馬沒問題的。」寒奴以為多備的一輛馬車是要給她的,馬上很有禮貌的謙辭。
豫鷹揚一笑,很輕很輕地說︰「範達,告訴她,我們陽羨城的奴僕幾時騎過馬?」
「什麼意思?」不給她馬騎,難不成要她用走的?
「你得幫忙挑行李,騎馬不方便。」範達同情地說。
「什麼?!」太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