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空氣中飄浮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有三個大男人躺在地上哀嚎,另外一個正拿著武士刀朝殷耀揚劈來,「唰」的一聲,銀刀落下,同時殷耀揚一個閃身,外加一記回旋踢,將他踹到三公尺外。
「哇啊!」那個倒霉的家伙直到撞上牆壁才跌下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這些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殷耀揚撇唇。
俊美的臉龐在經過一番打斗之後,居然連一滴汗都沒落下。
現在,第四個混混也讓他擺平了,那麼只剩下一個……黑眸掃視四周,卻什麼人都沒看見,于是他拍拍身上灰塵。彎身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機。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黑影悄悄地從車後閃了出來,因為速度實在太快,殷耀揚閃避不及。後腦于是遭人重重一擊!
該死的!
殷耀揚仰躺在自己的車旁,無聲地咒罵著。
他受傷了……後頸傳來的劇痛,教他濃眉緊擰,忍不住申吟出聲。
他真不該多管閑事的。剛才,他要是直接把車開上快速道路,不要選擇經過這里,經過PUB的門前,那麼,他便不會看到她,還有拿著棍子在她身後窮追不舍的那群混混,更不會像現在這樣,狼狽地躺在人行道上,動彈不得了。
按在後頸的手掌已經麻木濕透了,殷耀揚抿唇,看著沾滿了自己鮮血的大手,耳邊听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朝這個方向而來!
「人呢?那些混蛋呢」」
「大概知道情況不對,已經閃人了……」
「X!下次讓我逮到,一定給他們好看!」
「喂,你沒事吧?!」最後這一句,雖然有些無禮,但至少是他想听見的。殷耀揚抬眸。望住那張憂心仲忡、余悸猶存的清秀臉龐。
「替我……打電話。」他咬著牙開口道-
.「打電話?打給誰?你要報警是嗎?」丁淇眨眨眼楮,看他從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機,硬塞進她的手里。
「不必報警,也不需要送我去醫院……打電話……給James,他會過來處理……」說完,望著她的黑眸逐漸失焦,終至完全合上。他,徹底昏過去了。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寧可受傷的人是她自己……打烊後的PUB,只有角落的位置點上一盞昏黃的壁燈,而丁淇就窩在壁燈下的軟皮沙發上,壓低了音量在講電話。
「總面言之,我今天晚上是沒辦法回家了,-不要等我,自己先睡吧!就這樣,我要掛電話了……」
「等一下!-先別急著掛呀!」電話另一頭的丁梓柔忙喊道。「小淇啊!-現在在說什麼呀?到底是誰受傷了?-又為什麼不能回家?」
「哎呀,事情很復雜,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啦!反正-不要擔心我,-女兒現在好得很,只是沒辦法回家睡覺而已-記得把門窗鎖好,別等我了,明天我再打電話給。掰!」
結束這通算是報平安的電話後,丁淇立即起身,走回位于PUB後方的小房間。
那是店主人方闊為了方便自己偶爾留宿店內所準備的小套房,坪數雖然不大。不過該有的家具、電器都很齊全,就算住上一、兩個星期都沒問題。
此刻,那間不到四坪大的小房間里,正擠了五個高頭大馬的男人,其中有一人躺在床上,另一人坐在床沿,其它三個則擠在門口探頭探腦。
「怎麼樣?到底行不行啊?」
「我看他流了這麼多的血,應該是沒救了……」其中一人話才說完,頭頂就被賞了一記爆栗。
「呸呸呸!」方闊像教訓兒子似地啐罵道︰「你少烏鴉嘴行不行?!這位大哥可是我們小淇的救命恩人欽!就算是死馬也要把他當成活馬醫呀!」說完,一張方正的國字臉忍不住又往床的方向湊過去一些。
說實在的,他真懷疑這個叫James的家伙到底會不會急救呀?他都已經坐在那邊快十分鐘了,卻連一句話都不說,只顧著上藥跟包扎繃帶,真是急死人了!
大伙兒緊張兮兮地等了又等,好不容易,James開口說話了!!
「我想應該沒事了,殷先生只是失血過多,所以會昏睡一陣子。」
「那……」
「你們只要留一個人下來照顧他就行了,等明天一早他醒過來,再送他到我的診所做進一步的檢查。」語畢,他轉頭看著身後的三人。這三個大男人雖然看起來都夠熱心,而且身強體健、一副耐操耐磨的樣子,不過,這種事情交給粗枝大葉的男人來負責,還是下太妥當……
「我看……就-好了!」他對剛進門的丁淇說道。「-可以留下來照顧他吧?」
雖然明知自己是避不開這個責任了,丁淇還是露出些許為難之色。「要我留下來可以,不過……我沒照顧過病人-!」要是半夜里出了什麼事,她可應付不來。
「殷先生只是受了傷,不是病人。」James糾正道。「-只要留意他有沒有發燒或嘔吐的情形,然後記得按時喂他吃藥,這樣就行了,其它的-不用擔心。」
「那……那好吧!」
既然醫生都這麼說了,那她也沒理由再拒絕下去。畢竟人家也是為了她才受傷的,于情于理,都該由她來負起這個責任才對。
唉!
所以她才說寧可受傷的人是自己呀!想到一整晚都要跟這個「雄鷹的總經理」待在同一間屋子里,她的頭皮就開始發麻了。丁淇花了整整一個鐘頭的時間,才從套房附設的浴室里走出來。她可以一個晚上不閉眼、不睡覺,可就是不能忍受身上沾滿了黏答答、又帶著腥味的血跡,而不去洗澡。
她走到床邊,一邊用毛巾擦干頭發,一邊凝視殷耀揚的睡顏。
說實話,今晚他的舉動還真是令人跌破眼鏡!她一直以為雄鷹的總經理是個既冷血又不通情理的惡魔、自大狂!可沒想到……私底下的他,其實還挺有正義感的!
想到今晚他為了救她,還受傷流血了,她的內心便忍不住一陣感動。
或許。這個人並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囂張跋扈又難以親近,他其實……也有一顆不為人知的、善良而柔軟的心呢!
躺在單人床上的男人無意識地哼了聲,丁淇听見了,立刻上前,彎身觸模他的額頭!
好像有一點發燒!
她想起醫生有交代要喂他吃藥,于是忙下迭地倒來一杯水,並將藥粉放在湯匙里,和水拌勻後遞到他的唇邊!
「來,吃藥了……」薄唇緊抿著,絲毫不願松口。
「乖喔!你發燒了,不吃藥不行的……來,把嘴巴張開……」
殷耀揚還是文風不動,甚至微微地皺起眉頭。
厚!這男人還真是頑固-!
看來這下子是非用灌的不可了。她抿唇,用白女敕的拇指硬扳開他的下唇,然後將藥水倒進他嘴里……
「來,吞下去,再一口就好了……啊!」
冷不防,她的拇指被他咬了一口。
她反射性地立刻縮回手,將破了皮的拇指放進嘴里……慢著!這樣他和她……不就等于間接接吻了嗎?
思及此,她忙又將手藏到身後,一張小臉就像著了火似的,紅到了耳根。
搞、搞什麼啊!她到底在心虛什麼?不過就是被咬了一口嘛!干麼緊張成這樣?
她咬唇,有些心慌意亂地起身收拾藥包和水杯。
「沒事沒事……就當作被狗咬好了……反正我也常和方闊的狗狗親親呀!」所以這根本就沒什麼。
自言自語地走到門邊,手才剛模上門把,後頭便傳來一記低沉的男聲!
「-……罵誰是狗?」
咦?
聞言,丁淇忙轉身,晶亮的大眼對上一雙滿布血絲,且明顯不悅的黑眸。
「你、你醒啦?」剛才那些話,都讓他听見了?
殷耀揚輕哼了聲,有些吃力地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有三個鐘頭了吧!」
三個鐘頭?……那下就快天亮了?
將姿勢調得較為舒服後,殷耀揚抿唇,神情不甚愉悅地瞅著她。「-剛剛給我吃了什麼東西?」苦死了!
「是James叻開給你的藥,大概是消炎還是退燒之類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人是他找的,就算開的是毒藥也不千她的事。
「James來過了?」
「是啊。」
黑眸靜靜地鎖住她,良久,他才又開口道︰「-整個晚上都沒睡嗎?」她眼下的暗影讓他眉心微蹙。
「嗯。」
「過來。」
「做什麼?」
「我叫-過來就過來,問那麼多!」口氣明顯的不耐煩。哇靠!這家伙很踐嘛?他以為自己是誰啊?.居然用這種命令式的口吻跟她說話!丁淇圓眼一瞪,原本想好好糾正一下他的態度的。可是轉念一想,還是忍下來了。
算了!像她心胸如此寬大的人,何必去跟一個發著燒、腦袋瓜不清楚的病人一般見識?
她深吸口氣,確定自己不會對人家飽以老拳之後,才老大不高興地走向他,手里的水杯還因動作過大而搖晃濺出水滴。
「干麼?」
「坐下。」殷耀揚拍拍身旁空位。
聞言,丁淇也當真听話地在他身旁坐下了,只是,那張嘴巴仍不甘示弱地喋喋不休!
「喂!我可警告你喔!如果你想做什麼,最好先考慮清楚……因為我可不像一般女孩子那麼好欺負,如果你敢亂來的話,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
殷耀揚扯唇,像是沒听見她的警告似的,徑自接過她手里的杯子和藥袋,擱到一旁。
「跟我一起睡吧!我知道-累了。」語畢,還來不及轉頭,他就瞄到身旁的小女人活像被火燒著似地跳了開來|!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一起睡?
「只是睡同一張床而已,怎麼,-怕我吃了-不成?」殷耀揚挑起一邊眉毛。
「誰、誰怕誰啊?」丁淇又羞又惱,又不知該怎麼回嘴才好。頭一回踫上敢直接叫她「上床」的男人,她的心跳和思緒全都亂了。
「你、你這家伙……你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帥又有幾個臭錢,就可以為所欲為,把女孩子騙得團團轉……告訴你,本小姐才不吃這一套!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像你這種有錢人了!」
聞言,殷耀揚也不氣,只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我姓殷,叫殷耀揚。」
什麼?
「-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喊我一聲大哥,我都無所謂。」
這個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丁淇張大了嘴,像看見什麼怪物似地瞪著他。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惱道︰「我管你叫什麼名字!反正以後我們也不會再見面了,等會兒天一亮,我就幫你叫車,隨你愛去哪里就去哪里。」說完,像在逃避什麼似地,快步離開了小套房。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清冷無人的PUB里,只有一盞壁燈幽微地亮著,燈下,一縷輕煙裊裊上升。丁淇一手捧著泡面碗,另一只手拿著筷子,整個人陷入了沉思。
剛才,她明明對他說了很不客氣的話,可他為什麼都不生氣,也不罵人,還對她笑?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我姓殷,叫殷耀揚……-
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也可以喊我一聲大哥,我都無所謂。
殷耀揚……她眉心微蹙地歪著頭。
奇怪,這個名字好象很耳熟呢?好象在哪兒听過?
殷耀揚?殷耀揚……殷……啊!對了!是那個家伙!那個老是像只蒼蠅般繞著她母親轉的家伙,他也姓殷!難怪她覺得殷耀揚這三個字听起來很熟悉,原來,他們兩個同姓啊?戳著泡面的筷子,忽地停住。等等……姓殷的在台灣並不多見,這兩個人既是同姓,那個殷振豐又听說是雄鷹退休的主管,難不成,他們倆有親戚關系?!
滴溜溜的大眼下意識往櫃台後的小門看去,半晌,她搖搖頭。
不,不可能……
這兩個人的氣質和個性簡直是天差地別。況且,就算他和殷耀揚有什麼關系好了,那也不關她的事,不是嗎?她現在已經跟雄鷹集團徹底的絕緣了,任何有關這家公司的事情,她都沒興趣知道。
收回原本就不多的好奇心,丁淇低下頭,開始吃起泡面。
餓死了!在夜店上班的她一直都有吃宵夜的習慣,無奈今晚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情,害她只能拖到天都快亮了,才筋疲力竭地窩在這里喀方便面。
十分鐘後,碗公見底了,丁淇心滿意足地拿著碗筷走進廚房,準備清洗,忽地,她听見隔壁房間傳來奇怪的聲響,于是她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走向僅有一牆之隔的小套房。
「你在干麼?」她開門,瞪住房里的男人。
「我覺得有點冷,你們這里沒有厚一點的棉被嗎?」殷耀揚擰著眉說道。他已經快把整個房間都翻過來了,衣櫥、櫃子、抽屜,能開的、能拉的全都打開了,不過顯然他並沒找到他要的東西。
「你會冷?」丁淇感到不可思議。
「嗯。」可是她並沒有把冷氣開很強啊!她走到窗戶邊,踮起腳尖,查看冷氣機上液晶質幕所顯示的溫度。
二十七度?還好嘛!現在是夏天,就算設定在二十五度也不奇怪啊!
她轉頭望住那又倒回床上的寬厚背影。
「你真的很冷嗎?不然我把冷氣關掉好了」
「隨便。」說完,他整個人往棉被里縮去,只露出纏著繃帶的後腦勺。嗯!他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難受-!丁淇皺眉,擔心起來。可是現在才五點多,外面天都還沒全亮,不曉得叫不叫得到出租車?而且就算有車,那個James的診所也還沒開啊!
她跑到床前,彎著腰在他面前揮揮小手。「喂,殷……殷耀揚……我帶你上醫院好不好?」掛急診好了。他雙眼緊閉地搖搖頭。
「那不然我打電話叫JameS再過來一趙?或者聯絡你的家人……」
殷耀揚忽地一個翻身,拉住她的手往下扯。
「哇!你干麼?!」丁淇訝叫一聲,整個人竟被他拉得撲倒在床上,跟著他手臂一縮,很快地從後面環抱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喂!你……」
「噓,安靜一點,讓我睡一下。」
什、什麼……
丁淇聞言愣住。
其實以她的力氣,要掙月兌一個病佩佩的男人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她卻沒有這麼做。
她只是下知所措地張大眼楮,任由這個霸道的男人抱住自己。她覺得她的背仿佛著了火似的,又燙又熱,屬于男人的堅實胸膛,就這麼緊貼、擠壓著她,讓她在慌亂之余,更感到臉紅心跳。
從小就沒有父親的她,從來就不曾跟男性有任何親密的接觸,更遑論一起躺在床上……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允許一個才見面不過兩次的男人對自己做這種事。
她的內心不停地在掙扎著,不知過了多久,當初升的陽光爬上窗簾,她的身後也開始傳來規律的鼻息聲。丁淇咬唇,試探性地輕撥他的手。他的皮膚已經不再那麼燙人了,呼出的鼻息也不再伴隨炙人的高溫,看來是退燒了。
她屏息,小心翼翼地-開男人的手臂,然後溜下床,站在一旁蹙眉凝視那張沉靜的睡容。
殷耀揚……
她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男人怎麼辦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