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乞兒 第九章 作者 ︰ 夏霓

清風里,淡淡花香飄揚在其中,嚴寒的冰湖已化做一池春水,風吹皺了湖面,也吹走了許許多多的思念,將所有真摯濃烈的情感埋葬在湖底,盼望將它們一塊帶走,永不回頭。

看著湖畔邊的身影,裴弁立刻翻下馬背,安靜得不敢妄動。

多年來,他總藏在她身後,在暗處守候她。如果一輩子只能選擇一個最愛或是最恨的人,他寧可將愛留給她,把恨全數留給自己,讓她終其一生牽掛、怨怪他。

他的視線牢牢鎖定她,見她彎去,好像打算往湖里躍去——

記憶一時之間倒退,多年前,他也曾親眼見到她掉入這座湖中。

「墨兒!你做什麼——」他失控地大吼,拔腿狂沖到她後頭,將她緊緊抱住。

「怎麼了?」受到突如其來的驚嚇,墨兒愣在原地良久,然後轉身看著他。

「你還敢問我怎麼了?」裴弁氣急敗壞地鬼吼,並未察覺到自己的怪異。

墨兒發現裴弁那雙緊緊抱住她的大手,明顯的在發抖,她大感意外。

「你在害怕嗎?」

雖不想承認,可裴弁卻克制不住直打顫。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想對我以死相逼!」

「我沒有。」見他眼底滿是驚慌,墨兒不禁感到鼻酸,這個冷靜的男人竟因她而心緒大亂,莫非他真的在乎自己?

「沒有?!我親眼見你想往湖底跳,你還敢說沒有!」他的音量大得嚇人。「你是最怕水的,就連過條溪都嚇得哇哇大叫,自十二年前那場意外後,你再也不曾到過這里!」當年溺水的恐懼仍深植她心底,他比誰都清楚。

墨兒捧高手里一艘由葉子編的小船工他面前,證明自己所話不假。

「我到現在仍舊很怕,所以請你不要放手,好嗎?」

「你……」小船內疊放一套小孩的新衣衫,讓裴弁深感詫異。

「即便是害怕,我也真想為他做些什麼。」淚水驟聚,她略感心酸。「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一點小事,再多的,也沒有了。」

听著她話里的傷感,裴弁不動聲色,將她擁得死緊。

「我不希望他認為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孩……他不可以和我一樣,他應該去找個更好更愛他的人家去投胎。」墨兒噙著笑,笑中帶淚。「我夢見他拉著我的裙擺,咿咿呀呀地向我撒嬌,我將他抱起來,他笑呵呵地親我,就像小寶親你那樣。」

裴弁薄唇抿得緊緊的,心頭因她的話而糾結,她的想望竟然毀滅在他手上。

「他比小寶還討喜,還黏人,我想是因為他是我們孩子的緣故……」她眷戀不舍地看著那套為孩子做好的新衣。「你說得對,跟著我,他沒能得到任何幸福。我能給他什麼?又或者能為他做什麼?拉孩子一塊受苦,何必呢!」

「你埋怨我無妨。」只要她肯恢復過來,他都無所謂。「一輩子不饒恕我也無妨。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但就是別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我的勇氣沒大到足以將自己以外的人摧毀。我很想讓你跟我同樣傷心,可是卻想不到任何辦法,我不想只有自己嘗盡苦頭,這樣好不公平。」兩行清淚滑落臉頰,她笑得淒楚可憐。「若我真死了,你一定會火冒三丈,日子久了就會忘記我,忘掉曾經有個叫墨兒的女人。」

「是的,我一定很快就把你忘記,讓你後悔自己當初的愚蠢,別指望要我惦記你一輩子,休想要我守著你的牌位,我會去找一個與墨兒神似的女人來取代,逼她里里外外,從頭到尾都要像你。」

「你好可惡!就算死了也想教我不得安寧。」

「我是可惡,那又如何?若你敢拋下這一切,那個更可惡的人會是你!」

墨黑的眼毫不遮掩地探進她眼底,如往日般,望見她心中的喜怒哀愁。

「裴弁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就叫墨兒!」

「你知道我仍然恨你,比任何痛恨你的人,還要更恨你嗎?」她無法漠視他曾給予她的傷害。

「我希望你永遠恨我,就連死後也如此。」最好將他擱在心口里永生永世,縱使那可怕的情愫是恨念,只要能存在她的記憶里,任何形式都無妨。

「我今生今世都會對你恨之入骨,你將我最珍視的東西給奪走,我永遠無法原諒你,我會一輩子記下你曾對我所做的、殘酷的事,你嘴里說的一切,都會如你所願的。」他怎能說得這般輕易?她越是恨他,就越是放不開他。

「你要說到做到,千萬不要半途而廢,既然要恨,就要貫徹始終。」

墨兒無言,僅是與他對望,永遠不明白他眼底透露的情感是什麼。

視線投向前方隨風輕輕蕩漾的湖面,墨兒的輕嘆飄散在風中失去蹤影。

「當初若不是你,我真想永遠沉睡在此處,沒有風雨,沒有苦痛。你明明說人不過僅是賤命一條,卻將我救起;我比誰都清楚做人最苦,卻執意拉個人作陪……是誰先開始做錯的?是你,還是我?」

裴弁眼底竄過一絲火花,听出她話里那抹無奈,卻是默然不語。

「或許我們不該相遇,你仍舊是高高在上的裴弁,我還是孤苦無依的墨兒,我們就不會糾葛未休,陷對方于死胡同中。為什麼我們的情感,是要眼見一方沉入煉獄里掙扎,另一方才會善罷甘休?」

「因為你相信命運,我否認宿命。」他們都在挑戰那不可預見的未知,如今才會走向這慘痛的悲劇。「而這也是你曾相信的命中注定。別再探究其中誰最苦,看得越清楚的人,就越是痛苦。」

「但孩子的苦誰替他償還?他何其無辜。」捧著那艘葉船,墨兒倍感心酸。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從不回頭看,徒增感傷罷了。

「你好薄情。」

「若真是如你所說,我會過得更好,而且比你還要好。」他將她遺落的小襪放進小船里。

看見始終找不著的小襪,靜靜躺在眼前,墨兒的淚又涌上。「他會怨我嗎?」

「他對你的怨懟,由我來承擔。」他道。

「我只想告訴他,他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我愛著他,比任何人還要愛他。」

「孩子會明白的,否則你不會來這里替他準備新衣新鞋,讓他路上好走。」若不是夢見那孩子,裴弁相信她一輩子寧可躲在這場惡夢里,到死也不肯面對他。

「我好舍不得他……真的好舍不得……」

「不屬于自己的,終有一天我們還是該放手,你讓他走,他未必會埋怨你,若他得到更好的歸所,會更感謝你的。」裴弁催促著,要她別再眷戀。「沒有失,哪有得?」

「我希望自己失去的一切,能換取他所有幸福。」她含淚彎,遲遲不肯松手讓葉船飄流至他處。

裴弁沒有看見她眼底的悲傷,將葉船輕推至湖面,任陣陣清風送走兩人心底的傷口。

她再也受不了的跪坐在地,任憑淚水滑落她雙頰,模糊掉那艘小船的蹤跡,越想看得仔細,就越是力不從心。

墨兒哭倒在他懷里,裴弁沒忽略她果足上的傷,清楚地明白這是她對自己的懲罰,哪怕真是痛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仍埋葬不了她所有痛感。

裴弁任那淚水浸濕衣襟,已找不到其他方法撫平她的悲慟,只曉得她的傷痕有多深,自己的心口就有多痛。

「你可以怨我、更可以恨我,就是不要責難你自己。罪我來扛,無須你擔。」

墨兒哭得無法克制。他話里獨自承擔的意味太過濃厚,為什麼他要這麼做?她該如何恨他,才能求個痛快?為何他總陷她于兩難的境地?

「我不想掙扎……真的不想過得那麼辛苦,你讓我走吧,如果我不愛你,就不需要再如此掙扎了。」

「不可能!我辦不到。」裴弁緊緊擁住她,刻意忽略她的愁苦。「我要你恨我,一生一世都要這麼恨我。」

「你為什麼真要逼我?我受夠了!裴弁,你好可惡……」攀住他的肩,她泄憤地咬上他的頸子,使盡氣力留下新月牙印,深深地陷進他的血肉里,好解放這些年的憤恨。

裴弁能夠感受到她那股恨念。盡管頸窩間已滲出那腥膩的濕熱、強烈的痛感,仍將她抱得和往常一樣緊。

「你要恨,就要像這樣恨得透徹,才能將我擱在心口夠久!」合上眼,鼻腔濕熱,任憑她恨意赤果果地呈現在眼前。

沒有愛,哪有恨?這麼多年來,他就是如此告訴自己,才能不斷和她糾纏下去,如果愛一個人也要連同對方的怨恨一塊吞下,如此辛苦又何妨?他不苦,真的不苦……

墨兒並未松口,任那腥膩的血味佔據她的意識,和著她咸熱的淚水,消蝕她所剩無幾的理智,她像頭野獸般張狂,好似真要撕下他的血肉,才能弭平她的種種傷痛。

她咬牙切齒的似乎真想將他撕毀,裴弁沒有多加制止,直到她累得再也無法掙扎……最後她失去意識。

她的痛全是因他而起,既然如此,想撫平她的傷心唯有……

頸上的熱血汨汩流出,染濕了他的衣襟,那雙深幽如冷潭的眸子此刻閃過一抹不尋常的火花。

「你要孩子,我給你孩子。」他說得堅定,不在乎她已失去意識,那話僅是說給自己听。

瞧裴弁一身狼狽出現在屋里,崔-差點說不出話來。「到底是怎麼了?」

裴弁匆匆將墨兒擱在床榻上,蓋上厚重的錦被怕她受寒。

「你先坐著,等等我替墨兒看完後,再替你療傷。」

裴弁沒有說話,一逕看著他替墨兒檢視虛弱的身子,眼底藏著辛酸。「崔-,我是不是錯了?」

忙碌的崔-突地停下手,古怪地看著他。「你還好吧?」

「屬于她的東西,我想給她。」裴弁低啞地吐出話,飽含太多的期望。

「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

「你一定是瘋了,才會跟我這麼說!」崔-大聲咆哮,斯文的面容藏著狂怒。

「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想給。」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也只想這麼做。

「一旦你給了她,就會把自己推入深淵,這樣值得嗎?」

「不親自試過,我們怎麼知道是否真是那麼一回事?」

「裴弁,你若不是在懷疑我的醫術,就是在拿她的性命開玩笑。我告訴過你幾遍了,墨兒的體質不適合懷孩子,這輩子你想要有子嗣,是不可能的事了。」

「墨兒想要,我就想給。」

「給?」崔-忍不住苦笑開來。「你曉不曉得你是在痴人說夢?」

「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你可以為她做的有很多,但不包括這件事。我再告訴你一遍,墨兒這輩子若想有孩子,就得拿她的命來抵,而就算懷了,也未必能順利生下,你明白沒?到頭來,輸的可能還是你呀!」

「崔-,你知道我這輩子沒求過誰,求你一圓墨兒的心願,無論後果如何,都讓我來承擔。」

「我做不到!我是個大夫,我無法容忍明知有危險,卻不阻止。」

「可是她不快樂……而我,只希望她能快樂。」

「時間一久,她就會忘掉失去孩子的痛了,我和你保證我會比任何人都還認真調養她的身子。」

「崔-,舊傷難愈,心傷難治,你不會不懂的。」

「你別想說服我,千萬別這麼做。」看著裴弁一臉堅持,崔-更加反對。「人命一條,何其珍貴。」

「我就是知道,才會這麼選擇,我不願看她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裴弁深深地望著床榻上未醒的墨兒,終于跪下。「十二年前,我可以求你一次,十二年後,我同樣也想這麼求你。」

要不是曾見過裴弁放段苦求自己,崔-會認為像他這樣傲慢冷酷的人,是毫無弱點的。「你這又是何苦?那麼做,你這些年來的付出又算什麼?早知如此,當初就別為了她的身子逼她喝打胎藥,陷你自己于不義。」

「崔-,為了她好,我必須這麼求你。當年你可以將她從鬼門關拉回,如今也可以圓她的心願,對不對?」裴弁說服他。

「裴弁,你別強人所難。沒有她,你什麼都沒有了。」他不願做,是因為比誰都清楚他對墨兒的心。

他的話像把利刃刨進裴弁心里,然而他依舊笑著道︰「只要她好,就是為了我自己好。」

「你會後悔的!」崔-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見他離去,裴弁揚起歡欣的笑,蹲在床邊對著墨兒低語。

「墨兒,你听見了嗎?你的心願,可以實現了……」

「夜深了,你無須拼命成這副模樣。」

在房內為孩子做衣裳的墨兒抬起頭來,見裴弁端進一碗熱湯,油膩的氣味讓她皺起眉頭。

「覺得難受了?」他坐在她身旁,拿走她手里的針線活兒。「是你自己要找這種罪受的。」

過了半年後,墨兒又懷了身孕,這一回他們戰戰兢兢地期待新生命到來。

墨兒沒有出聲,盯著那碗飄著氤氳熱氣的湯水,上頭有層薄薄黃亮的油,教她沒有太多食欲。

「不想認命你就快喝。」裴弁將湯匙塞進她手里,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模著凸起的小月復,墨兒咬牙將熱湯舀進嘴里,那股藥味教她難受得直反胃。

若不是她的體質容易小產,他也無須請崔-為她安胎養身,還每天盯著她將湯藥喝下,只不過她喝了數個月都喝膩了。

墨兒一臉惡心地吞下第二口,那張小臉頓時更蒼白,捂著嘴差點吐了出來。

「不準,給我吞下去!」裴弁伸手按住她的嘴,強迫她吃下去。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好半天,一碗熱湯總算喝下半碗,卻已令她備受煎熬。

「你可以現在就反悔,我會去找崔-想法子,包你明天就無須再受罪。」

見她盯著剩下半碗的湯藥直皺眉,裴弁冷冷地撂下話。

墨兒再度捧起湯碗,一鼓作氣地將湯吞下。

裴弁挑起眉,沒想到她今天這麼爽快,平常喝碗藥總得磨個老半天,今天三兩下便解決了,他接過碗放到一旁桌上,可沒一會兒,身邊的人兒突然拔腿沖到木盆邊,開始吐得掏心掏肺。

裴弁的臉發黑,為她拿來一塊帕子,拍著她的背。

「就算想吐,也留點湯藥給孩子。」她吐得根本听不見他的話。

「惡……」墨兒吐得俏臉翻白,痛苦得說不出話。

「你再吐下去,藥就會吐光了。」裴弁輕拍她的背。

她抬起頭來,本想轉身,卻兩腿癱軟跌往地面。

「小心!」裴弁機警地擁住她,沒讓她摔在地上,見她粗心大意,他火氣一時涌上心口。「搞什麼鬼?你以為現在這副身子是你自己的嗎?」

她渾身癱軟地倒在他懷中,無力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裴弁沒好氣地將她抱起,放在床榻上。「別下床,我來處理。」

「好些沒?」為她拭淨嘴邊的湯藥,他再倒杯熱茶給她,好沖淡她嘴里酸味。

墨兒點點頭,明白他的霸道全是為了她和肚里的孩子著想。

裴弁為她褪去鞋襪,動作輕柔小心,臉上並無半點強迫或嫌惡,反倒做得心甘情願。

從不屈居人下的裴弁、總是心高氣傲的裴弁,如今為她打理一切,照料她的起居飲食,看顧她的日常生活,這點讓墨兒倍感窩心。

雖然裴弁沒說出口,可墨兒卻知道他接納了這個小生命,跟她一樣滿心期待、盼望這孩子的到來。要不他不會在她身旁跟前跟後,就怕她跌跤。

「怎麼了?」抬起頭,裴弁迎向她的目光。

「沒有。」

「躺下吧,躺著會讓你好些。你先睡!」他扶著她的腰身,讓她躺臥著。

為她蓋上被子後,裴弁轉身將她吐出的穢物,連同杯碗一並收走。

墨兒的鼻頭又發酸了起來,眼底濕熱,浮沉了這麼些年,她總算得到了歸屬感,能真正替他做點什麼,也真能為自己留下些什麼。

「你怎麼了?」裴弁走回房,見她眼底蓄滿淚水,深深困惑。

「沒什麼,只是淚水止不住。」抹掉臉頰的淚痕,墨兒綻著笑。

「情緒起伏大是正常的,你別緊張。」裴弁月兌去外衣,躺在她身側。

「你怎麼曉得?」如他所言,這陣子她的確多愁善感,心情總會莫名大起大落。

裴弁並未回應她的問題,開始動手按摩她的頸脖背脊,企圖讓她身子舒爽些。

「這是誰教你的?」背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到好處,每按一下,就讓她筋骨舒坦些,消除她一天的疲勞。

「你今晚問題很多。」他繃著臉。

「可是我想知道呀!」

「但我不想讓你知道。」裴弁沒給她好臉色,睇著她。「你只要專心照顧肚里的孩子就好,其他的瑣事無須掛心。」

墨兒俏臉驀地沉下來。「你對我的好,會不會只是場夢,總有一天會醒?」

「是我特地去問崔-的,你滿意了嗎?」

見她又開始自憐起來,他只想快快堵住她多余的思慮。

這答案讓墨兒深感意外,這真是他會做的事?大眼不可思議地直盯著他,好似見到最詭異的事。

「他說你必須保持愉快的心情……」裴弁憶起崔-的交代,見她一臉怪異,口氣又惡劣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找我麻煩嗎?」

墨兒忍不住輕笑,小手環上他的頸項,視線落在那道月印的咬痕,那是她烙印在他身上永遠抹滅不去的痕跡。「我真的可以將這孩子生下來嗎?」

「你要平安將孩子生下,若你真有個萬一,我饒不過你。」裴弁黑眸里藏著深深的憂慮。

墨兒沒注意到他怪異的神色,沉溺在此刻的幸福里。

「噢……」突地,她按著小月復擰起秀眉。

裴弁心驚膽跳。「哪里不舒服?」

一朵淘氣的笑容綻放在唇邊,她拉著他的手按向自己的肚子,見他略略的吃驚而後淡淡的困惑,最後才釋出淺淺笑意。

裴弁感到掌中傳來的溫暖和輕淺的律動,他胸中充滿強烈的震撼,這個小生命出乎意料的堅韌,好似在與他的呼吸相互呼應。他突然悔恨起曾經的自私,他竟如此狠心地扼殺之前那小小的生命。

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心酸,攤在她面前是如此鮮明。「你後悔嗎?」她問道。

裴弁沉默不語,再多無奈也只是擱置在心底,從未透露半分,以前不曾,現在不能,往後的日子也不會。

「你不該後悔,這不像是你會做的事。」墨兒抵著他的額,此刻只想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都已經過去了,我只想把握現在的幸福。」

抿著唇,他的神態看似風平浪靜,可內心暗潮洶涌。他不知如何回應她的話。

「我給不起你看不見的承諾。」話說得太早,往往會陷彼此于萬劫不復,他不想給她太過美好的遠景,教她再度失望。

「我不是在向你索求什麼,這樣的生活是我選擇的。」

她永遠比他想像中來得堅強。

「我們是否該為孩子取個名字?」未察覺他的怪異,墨兒依戀在他懷抱中。

「你想到了?」

「沒有,所以才想問你。」小手環上他的腰際,一如先前她依賴他的習慣。

收緊手臂,裴弁將她攬得更緊,在她耳邊輕輕低語。

「那就交給我煩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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