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
冷颼颼的寒風竄進女人的長大衣里,她下意識地拉高衣領,在雙掌間呵出一股熱氣。
「好冷的天氣,還以為看雪會是有趣的一件事。」她喃喃地道,加快往機場的腳步。
在異鄉生活已過了好長一段時間,過去的一千八百多個日子,席詠晴不曾忘卻華璟曄所給予的傷害。
那夜雖沒今天來的寒冷,但卻是她生命中最難熬的一夜。
被他狠心驅逐後,她根本沒有勇氣留在有他的城市里,于是毅然決然放逐自己到異鄉。
然而這麼一待,五年過去了,偶然夜里她會想起他,但她已不再那麼容易落淚心傷了。
她抽空學了一直以來最想接觸的室內設計,回歸學生生活,過著平淡卻充實的日子。
現在,她即將學成歸國,五年的漂泊她學會了很多,也堅強了不少,自立是難不倒她了。
飛機劃過無邊的天際,緩緩降落在桃園國際機場,席詠晴邁開自信的腳步,踏上她久違的家園。
「這里的空氣真令人懷念。」她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
經過長途跋涉,她總算回到南部家鄉。
「爸、媽,我回來了。」她開心地朝著屋內大喊。
「你喔,一去就是五年,現在總算是回來了。」席母思女情濃,當下激動地將她攬進懷里。
「媽,對不起啦!」安撫了母親的情緒,她轉而對上一旁神情肅穆的父親。
「爸。」
「回來就好,快進來吃飯,一家人總是湊不在一起,你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席父嘀咕了幾句,逕自入內。
「女兒是去充電,又不是做壞事。」席母跟上老伴的腳步,忙替女兒解釋。
「算了,孩子都長大了。」席父有些感慨地道。
席詠晴感到一陣鼻酸,當時的她只想尋求自身的解月兌,從沒想過父母已經年老,需要她的陪伴。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離開了,不會再離開父母身邊。
「爸、媽,對不起,我太自私了。」
席家二老對于女兒五年前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奔回家來,听她訴說事情的前因後果後,雖是心疼不已,卻也無法左右她想出國的決定。
如今一切都雨過天晴,他們還是希望女兒能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用餐時,席母開口了。
「詠晴啊,媽在想,你才二十九歲,應該還是要找個伴,我有幾個朋友的兒子都不錯,人品也挺好,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她真心希望女兒可以拋卻舊情,找到更合適她的男人。
「媽,我現在對感情的事沒有太大的興趣,只想在事業上沖剌。」她已下定決心要當個女強人,不再讓男人左右她的生活。
「可是女人終究還是要找個歸宿,不然老了、病了,誰來照應呢?」席母抱持著傳統觀念,對女兒的想法實在無法苟同。
「好啦!我要是工作做不動就去嫁人,別催我嘛!」她利用拖延戰術。
「到那時還不知道有沒有人要你哩!」
「我朋友說他了在替人找一個室內設計師,你可以去試試。」席父突然開口。
聞言,席詠晴有些詫異地凝視著父親。
「爸……」
「我向朋友問仔細一點再告訴你。」席父逕自說道,順便吃了一口飯。
「嗯。」她有些感動的想哭,她還以為自己已經和眼淚絕緣了呢,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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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間,一場翻雲覆雨才剛結束,華璟曄便無情地翻身下床,絲毫不留戀身旁的軟玉溫香。
「曄……」女人嬌媚的嗓音響起。
「你逾矩了。」華璟曄冷聲地道,臉龐覆上一層陰戾。
聞言,女人立刻收起哀怨的態度,改換上討好的笑容。
「你別生氣,我只是希望你再多陪陪人家。」她真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他身邊的女人也全被她逼退,她仍舊打不進他的心?
「我想我在一開始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希望你失了分寸。」他們一切都建立在各取所需的立場,無關情愛,她若是想干涉他的世界,那他只有提早結束與她的關系。
「我知道……」女人垂下眼眸,對他的態度倍感失望。
「你該走了,我要休息了。」他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發泄的目的達到了,他也不想再和她多說。
女人咬了咬下唇,凝視了他許久,才起身穿上衣物,在他閉目休憩之際離開。
女人離去後,華璟曄睜開雙眼,想起了和席詠晴在一起的日子……
五年了,他從沒忘記過她。
這五年來,他將原本在台灣規模就不小的寰太企業向外擴展,發展出多元化的經營方式,版圖延伸到世界各地,累積了上百億的資產,現在他是坐擁上百家公司的跨國集團總裁。
但,感情世界依舊一片空白,他周旋在女人堆中,以為這樣就能讓自己不去想席詠晴,但每每激情過後,他只感到無限的空虛。
最近,他總是夢見她,他有種強烈的預感,她就要出現了。
拿出他們在蜜月旅行時拍下的照片,他凝望著相片中的她迷人的笑靨,他發現自己仍留戀著屬于她的那段記憶,那她呢?
想必和那男人遠走高飛了吧!
驀地,他嘲諷的一笑,五年了,他竟還在乎她,真該死!
誰來教他忘掉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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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詠晴穿著一身正式的服裝,褪去昔日的稚女敕,舉手投足間淨是自信的風采。
手里夾著幾卷設計圖,提著專業的公事包,她跨步來到寰太商業大樓。
她接下的第一件工作,是寰太商業大樓的辦公室格局設計。
當她老板授予她這項工作時,她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她只是一個新人,卻得到這樣的賞識,實屬不易。
為了報答老板的重用,她連日來埋首于工作,熬夜畫出設計圖,想讓客戶滿意,不負老板對她的殷殷期望。
向總機小姐報備過,她一路通行無阻地來到二十一樓,直接找上負責接洽的黃經理。
「黃小姐,你好,我是一德工作室的設計師,我叫席詠晴,這是我的名片。」席詠晴遞上自己的名片,簡單地自我介紹。
黃安琪只是淡瞟了一眼席詠晴遞來名片,隨即不甚尊重地輕拋在辦公桌上。
「好了,你就大略地解釋一下你的構想吧!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本以為一德會請出大師級的設計師為這次的室內設計操刀,她卻萬萬沒想到他們竟找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但這畢竟不在她管的範圍,她也不好多發表意見。
黃安琪的態度讓席詠晴有些不苟同,但她告訴自己別去在意她的態度,于是她打開圖軸,換上專業的口吻對她解說著設計概念。
「……大致上就是如此,你有任何疑問或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可以提出來討論。」
「沒有。」對設計,黃安琪是有听沒有懂,所以很敷衍的回話。
「如果沒問題的話,那就這麼決定了,我會找負責工程的師父來丈量,那我先走一步了。」熟練地收起圖軸,席詠晴實在受不了和這傲慢無禮的女人共處一室。
「不送了。」黃安琪冷冷地道。
不久,席詠晴步入電梯,隨後她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得和老板聯絡,于是低頭翻找著公事包,完全沒注意到電梯停在十七樓時,走進了一個男人。
華璟曄一進入電梯後,便覺得鼻息間有股熟悉的幽香,他下意識地注意起眼前的女人,對方僅是低著頭,教他看不真切。
「有了。」席詠晴拿出手機,搜尋電話薄。
她的聲音教華瞟曄險些回不了神,他不敢置信地瞠大烏眸,真的是她!?
瞬間,他只是定定地望著她,感覺到思念排山倒海而來,教他全身血液倒流,一顆心震顫不已。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著,驚詫于她的改變。
是的,她變了,她變得充滿自信,原本直長的發也燙成了大波浪,令她看來更性感動人。
五年過去了,她仍是如此迷人,他仍深受她吸引。
不過……她怎麼會在這里?
最後,電梯停在一樓,席詠晴率先走了出去,而華璟曄也跟著追了上去。
他無法解釋自己的動作,只知道他並不想放她走。
不久,他目送她跳上了跑車,然後車子如箭矢般飛射而去。
看來她過得很好,反觀他……
唉,他突然感到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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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詠晴揉了揉酸澀的雙眼,因為求好心切,她近日未曾好眠,即便身體疲憊不堪,腦子里的靈感卻源源不絕,逼得她不得不動筆。
就這樣折騰了自己好一陣子,偶爾實在很累時,她趴在桌上就睡著了。
最近不知是怎麼搞的,她總是頻頻夢見那早該忘記的人,夢里的他好溫柔,總讓她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她總覺得自己和他會再見面,而這無不可能,若他人仍在台北,遇見他其實也沒那麼難。
今天她特地起了一大早,要親自到現場去講解格局架構,好讓工程人員清楚施工方向。
開著跑車,她按下車窗,讓涼風吹撫過她有些疲憊的臉龐。
過了一個路口,燈號轉紅,她緩緩停下車速。
她輕輕撥弄著被風吹亂的發絲,就在甩頭之際,她望見了一道熟悉的影子,當下她怔忡不已。
不知是巧合抑或是天意,揚下車窗的華璟曄竟意外地和她並排停車。
而華璟曄也看到她了,他靜默地凝視著她,不敢出聲喚她,就怕她會立刻從他眼前逃開。
是幻覺,一定是最近太常夢到他的關系,不然就是她太累了,才會這樣……
燈號轉綠,她催緊油門,楓快速度沖出白線,而華璟曄不知為何也隨即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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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雙雙停在寰太商業大樓前,華璟曄俊眉一挑,她又來到他的地盤了。
席詠晴把車停妥,心里忐忑不安,她總有被人跟蹤的詭譎感。
「我一定是太累了。」她安撫了自己後,拿起設計圖下車。
此時,華璟曄正隱在大門一旁,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走進大門,他才跟了上去。
他這麼小心翼翼,就是怕嚇跑她,不知怎地,他直覺認為她不會想見到他。
向總機小姐打了聲招呼後,席詠晴直接上樓,待她離去後,華璟曄便向總機小姐打探她的來意。
「席小姐是負責辦公室裝潢的設計師。」總機小姐解釋道。
設計師!?
想不到這五年來,她學了一技之長,過得似乎不錯,不像他……沒來由地,他的心口一陣窒悶。
拋去這股莫名的情緒,他隨即跟著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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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解說,席詠晴累得要睜不開眼皮,漸漸地她感到眼前一片饃糊,黑暗向她襲來,她就這麼倒地昏厥過去。
由于華璟曄一直跟著她,看到她不支倒地,他心驚得不顧一切將她抱起,他即使表面裝得強硬,心其實早就向她倒去。
將她置于他辦公室附設的休息室,他靜靜地坐在床邊守護著她。
望著她沉靜的睡臉,他的心漸漸柔緩下來。
她曾是那麼的柔弱、那麼的需要他,如今她變得如此堅強,教他不禁有些心疼。
他的大掌撫上她柔女敕的臉龐,貪戀著她的體溫。
睡夢中的她,仿佛有意識般地輕蹭著他的掌心,這熟悉的溫度引起她潛藏內心的懷念。
她一定又夢見他了,不過這次的夢好真,讓她舍不得醒來。
「詠晴……」他不甚自然地喚著她的名。
仿佛听見他的呼喚,她下意識地想張開眼,無奈眼皮如千斤重,最後她放棄了掙扎,睡得更沉、更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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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華璟曄不知何時躺在席詠晴身側,一開始是閉目養神,不久他便沉入夢鄉。
最後,席詠晴幽幽轉醒,她轉動著靈活的雙眼,想從周遭的環境判斷出自己身處何處。
當她觸及一股溫熱時,她的臉龐不自主地露出一抹驚疑,當下她立刻轉向身旁。
一張熟悉的男性臉孔出現在她眼前,她嚇得差點叫出聲,還好她即時掩住自己的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望著久違的愛,發現他仍教她心系,她不得不承認這五年來的堅強,全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言,他仍教她心折,仍教她思念。
再見面,她的心緒紊亂,完全失去思考能力,她躡手躡腳地翻身下床,除了逃離,她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好歹夫妻一場,有必要躲我躲成這樣嗎?」他的嗓音悠悠在她背後響起,當下,席詠晴一陣失神,忘了該邁開前進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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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彌漫一股詭譎的氣氛,席詠晴的腳像是生了根似地停在原地,久久不敢回頭與他對視。
是的,盡管她再怎麼蛻變、再怎麼堅強,她仍缺少面對他的勇氣,她知道自己沒必要怕他,但心還是不自覺地瑟縮。
「詠晴,你好嗎?」他以為他會說出冷硬的話語,但他沒有,他只是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嗯,我……很好。」她的嗓音不住地顫抖著。
「你……和他還好吧?」他想,她大概已經投入她所愛的人懷里了,此刻,他意外的不再有怨懟,反而希望她得到屬于她的幸福。
「他」指的是誰?
「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要走了。」
「不,別走!」他一時心急,沒考慮太多便起身上前制止她離去的動作。
「還有什麼話是五年前沒說清楚的嗎?」她冷冷的開口,刻意劃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五年前的事我不打算和你計較,我只是單純以一個朋友的身分關心你現在的生活,這樣會過分嗎?」他已經放段了,她仍舊如此淡漠,他不由得氣惱。
他那是什麼態度!?仿彿他是寬容的施恩者般,當初是誰對不起誰,他似乎還沒搞清楚!
「我不用你關心,收起你那偽善的面孔,我不吃這套!至于朋友,謝了,我不缺朋友。」她的眼底襲上一道森冷,對他的話十分不認同。
「你!?」
「我得走了。」她再次舉起腳步,準備離開。
正當她走至門口時,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巧進入。
「總經理,我已經完成明天要用的報表了,先讓您過目。」黃安琪手里拿著一個資料夾走進,她先是面帶驚疑地瞥了席詠晴一眼,席詠晴下意識地回避她的目光。
「擱下吧!安琪,替我送客。」既然她執意離開,那麼他也不再為難。
安琪!?
那個和她丈夫有染的安琪!?
當下,席詠晴有些激動地抬首對上黃安琪的臉,心里百轉千回。
不久,她垂下眼睫,以為已經復原的傷,像被狠狠撕開,汩汩地流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