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易行雲不但沒將任曉年送走,反而還讓她在他家住了一星期。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因為接下來的七天,任曉年的心痛次數竟不斷增加,而且每次疼痛時間也愈來愈長,送她去家扶中心的事只好一延再延。
他不知道她為何死都不願就醫,有天傍晚,他下班載著她正要回家,她又痛得蜷在後座,他嚇得直接開車沖到醫院,結果她卻在他車子剛抵達醫院時,踉蹌地跑下車拼命狂奔,到後來整個人都趴倒在地上了,嘴里還直嚷著她不進醫院,絕不能進去。
「你到底為什麼不去醫院?」他焦急又生氣。
但她咬著下唇,倔強地就是不說理由,他沒辦法,只好將她帶回家,什麼事都不能幫她做,只能一次次地看著她熬過疼痛,也一次次地忍過他因她的痛而不斷增加的焦慮。
對,每次看她痛,他就煩躁又焦慮,心情壞到極點。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被一個小女孩影響,他向來我行我素,從來就不理會旁人的感覺,一切以自我為中心,公事如此,私事更是如此。
但自從遇見任曉年,他覺得他的生活開始失控,他的情緒也倍受干擾,他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被一個小女孩搞得團團轉?
像今天,他居然還為了她而請假在家,只因任曉年身體不適,他要出門時她仍未醒,他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中,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打電話給李明宗,說他今天不上班。
看吧,他果然瘋了,連「不放心」和「不忍心」這種該死的感覺全出籠了。
包夸張的是,他此刻還在為她煮著白粥!
要是說出去,誰會相信?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他堂堂斯曼集團總經理,居然會為了一個小丫頭親自煮粥?
「我現在到底在干什麼?那小丫頭的病痛關我什麼事?她又不是我女兒,我究竟是哪里有毛病?」
他雙手擦腰,瞪著鍋子里咕嚕咕嚕冒泡的粥,怎麼都無法替自己的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
「易行雲,你在做什麼?」
任曉年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他一怔,轉頭看她。
她穿著粉紅白點睡衣,頭發披散,小臉惺忪,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正睜著一雙清亮的眼楮盯著他。
他的心很詭異地抽了一下,不由得蹙眉暗忖,難道,他壞掉的不是腦子,而是心髒?
「你怎麼沒去上班?」任曉年走向他。
「我今天有事,不進公司了。」他不想讓她知道他還特地為她請假。
「哇……你在煮稀飯耶!是要煮給我吃的嗎?」她望著鍋子,驚訝又歡喜地低呼。
「是我自己想吃,順便就多煮一些分你。」他哼道。
「哦,好香哦……我好久沒吃稀飯了耶!」她眼楮一亮。
「去坐好,我盛給你吃。」
「好。」
「吃稀飯要配半熟的荷包蛋,這樣才有營養。」他挾起一顆荷包蛋放到她碗里。
「哇哇!我愛吃荷包蛋!」她開心地喊著。
「還有,一定要配醬瓜,沒這罐頭醬瓜,就少了中式早餐的感覺了。」他將一罐醬瓜罐頭打開。
「我也很喜歡吃這個耶!」她歡呼。
這頓早餐,她很捧場地吃了兩大碗,坦克說,看她吃得津津有味,還真有成就感。
「哦,好飽,吃完我精神就來了,謝謝你。」她笑眯眯地道。
「精神好點就去換個衣服,今天我帶你去醫院徹底檢查。」他真的覺得她的病痛不尋常。
她笑臉一僵,急道︰「不要!我不要去醫院!」
「為什麼不去醫院?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你害怕進醫院?」他真想知道理由。
「我沒事啦,根本不用檢查……」她鼓著小臉。
「你現在幾乎每兩天就痛一次,而疼痛的時間不斷加長,昨晚更痛得在床上打滾,這還叫沒事?」他瞪她。
她臉色微變,心里浮起了不安。
次數增加很正常,但時間加長就不對勁了,以往,疼痛的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的,但這一星期來,她痛的時間不斷攀升,昨晚甚至痛了快半小時……
她的身體反應開始出現不規則變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怎麼?」他發現她臉上竟閃過一絲恐懼。
「沒什麼……」她擠出微笑,搖搖頭,「我很好,真的,你別擔心。」
又是那種小大人的虛假笑容,他不懂,一個七歲小表怎麼老是會出現這種表情?仿佛有什麼痛苦的隱情不便讓人知道,只能自己忍著、承受著。
他更不懂,為何每次看到她這種神情,他的心就會一陣窒悶。
「誰說我擔心你了?我沒那麼多閑工夫去擔心一個小表。」他輕啐一聲,翻開報紙,邊看邊喝著餐後咖啡。
看他臭臉惡言,她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心暖。
相處久了,她早就知道他只是嘴利,事實上卻很照顧她,也對她很好。
雖然,這種照顧和這種好,純粹是大人對小孩,不是男人對女人,也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真的很感激了,感激他沒丟下她一個人,感激他陪在她身邊。
于是,她跳下椅子,走向他,趁他不注意,踮起腳尖,在他臉上吻了一下。
他驚愕地看著她,呆住。
「這是謝謝你幫我煮早餐。」她沖著他嫣然一笑。
這笑一點也不天真,反而非常嫵媚,非常嬌柔,也……非常美!
「碗我來洗,等我洗好碗能不能帶我回家看一下,我想找些東西。」她偏著頭繼續道。
他呆看著她,一時回不了神。
「可以嗎?」她見他沒反,湊近他的臉再問一次。
近在咫尺的臉,只是個小孩的,但他的視線竟然定在她那紅女敕女敕的雙唇上,久久無法移開。
「易行雲,你怎麼了?不舒服?」她小手模了模他的臉。
他如觸電般輕震一下,心跳暫停了兩秒,接著,又莫名其妙地急速收縮,嚇得他氣急敗壞地向一旁避開她的踫觸。
「喂,小丫頭,別亂親我,也不準踫我,你不知道人的嘴和手有很多細菌嗎?」他惱怒喝斤。
她挑起小眉,對他可笑的潔癖真受不了,索性撲向,伸出雙手,小掌緊按住他的雙頰,用力搓著。
「哪有什麼細菌?你就這麼性細菌啊?我偏要模你、踫你咧,怎樣?」
他一驚,連忙丟開報紙,抓住她的手罵道︰「喂!你干什麼?」
「把細菌傳給你啊!」她雙手被攫住,更想鬧他,于是再湊向他的臉,用吻攻擊他的臉。
「喂!任曉年……」他臉頰冷不防被她吻了好幾下,急著偏頭閃避,不料這一偏,卻正好和她對上了嘴!
頓時,兩人都一怔,面面相覷,四眼相對,石化地定住。
一秒,兩秒,三秒……
她首先驚醒,急急忙忙向後彈開,小臉漲得像紅隻果。
他則愣杵在原地,呆瞪著她。
「我……我去換衣服。」她羞窘地轉身逃回房間。
他一個人傻坐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但一回神就發現自己的心正如瘋馬齊奔,踩得他胸口狂震凌亂。
「見鬼了!不過是吻了個小女孩,有什麼好心悸的?」
按住自己咚咚亂跳的心髒,他忽然覺得,他也該去醫院做個檢查了。
任曉年被易行雲強制留在家中又休息了一星期才回到石樓,原來想帶些大件的衣裳,因為她擔心自己可能再過不久就會變身,她得先做好準備。
可是,回到家才發現,所有的東西都被清空了,而且已在進行設計改裝,整個客廳全都變了個樣,而她原來的房間也空無一物,就連地下室,也一樣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靶覺已不像原來的家了,她有些悵然,更有些沮喪,總覺得五年來的研究全都付諸流水,自己要回復二十六歲的機會也近乎渺茫。
「你要找什麼東西嗎?屋子里原有的物品已收進箱子里,就放在後院,你去看看還有沒有重要的東,沒有的話就要清掉了。」易行雲轉告她之後就去審視施工情況。
她點點頭,又看了房子一眼,才悶悶地走向後院。
幾個大箱子分別裝著她和神武、小白的東西,她大略翻了南宮神武和方夜白的箱子,里頭全是些雜物和生活用品,還有一盒神武自制的藥箱,與研究相關的重要資料都已被拿走,讓她更擔心他們兩人現在的處境。
都一個多星期了,他們仍音訊渺茫,不知所蹤,而那些闖進房子里的人是誰依舊成謎,還有,一直在找她的人也毫無動靜,一切都變得非常平靜,平靜得令她不安,仿佛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像。
怔怔地將藥箱里的各種藥全都塞進她的小拼布袋里,這些神武制造的藥比醫生開的藥還有效,五年來他們三個人的大小病痛,內感外傷全都靠這些,就這樣丟掉她覺得太可惜了。
最後,她打開自己那一箱,沒找到什麼衣物,倒是在雜亂中發現了一個相框,里頭是她在美國中學畢業時,爸爸幫她拍的照片。
她怔了怔,輕撫著照片中笑得清新燦爛的自己,對命運的變化感慨良深。
那一年,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轉折點啊!
如果沒有跟父親回台灣,她的人生是否就會完全不同?
十八歲的,正是意氣風發,中學畢業就因成績優異,被推薦進入美國著名大學生物系就讀,但才讀半年,父親突然決定回台灣定居,要她一起回國,她回來後才知道父親接了一個新工作,受聘研發人類細胞生物學,由于缺少助手,她于是應父親要求,暫時休學協助父親進行研究,等研究到一個段落再回大學就讀。
日子在不斷的研究和實驗中很快地過去,就在她二十一歲那年,南宮神武和方夜白突然不約而同地從美國來拜訪父親,根據父親的介紹,他們兩人是父親在美國大學任教時認識的孩,雖和她同年,但南宮神武早就已是醫學系博士班的學生,並且副修人類細胞生物,父親在美國時曾是他的指導教授。
至于方夜白,听說曾是個古怪的問題學生,十六歲就跳級進入大學就讀,本身學的是計算機信息,卻偏偏在大學里什麼系的課都去旁听,經常會問些無厘頭的問題,令許多教授頭痛不已。
可是,這樣的怪胎卻意外地和她父親非常合得來,到後來竟賴在父親的系上听課,還和她父親成為好友……
他們兩人前後來找父親,一個是想向父親請益,一個則是來探訪「老友」,原來預計只停留兩周,但就在他們要離開的前一晚,父親的實驗出了狀況。
當時他們兩人,還有她,都在實驗室里協助父親進行一項特別的實驗,她只記得那時父親還笑著說,如果這個實驗能成,就能改變世界,但他話聲剛落,那台他精心設計的儀器便突然爆開——
轟地一聲,瞬間凌厲激光狂閃,閃盲了她的雙眼,更刺痛她的全身,那一刻,她只覺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細孔都像被針狠狠扎了進去,直達心髒,有如萬箭穿心,痛到幾乎暈潰!
一回想起那時的情景,她驚悸猶存,忍不住抱住自己的雙臂猛搓。
那時,強大刺人的光線足足持續了將近十秒,不只有她,連南宮神武和方夜白都慘叫不止,之後,電力中斷,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然後,她听見了父親虛弱的呼喚︰「曉年……曉年……」
「爸……」她無力地回應著。
她听見爬動的聲音,接著,有人扶起了她,並打亮了手電筒,照著她的臉。
「天啊!天啊!曉年……曉年啊……」父親哀號地低喊。
她眯起眼楮,無法睜開,擔心地問︰「爸……怎麼了……」
「曉年!對不起……不該是這樣的……我明明計劃得剛好……怎麼會這樣……能量明明調得剛好……曉年……對不起……你可能要救自己……要想辦法……想辦法……救救……南宮和夜白……救救你自己……」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要救南宮神武和方夜白?為何要她自救?
她不安地揉著刺痛的雙眼,努力撐開,想搞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結果,一睜開眼楮,就模糊地看見父親滿臉都是血。
「爸!你……你受傷了……!」她吃力地低喊。
「曉年……你們要一起想辦法……找到原因……盡快……找出原因……而且……這件事……絕對要保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父親激動地交代著。
她怔怔地看著父親的臉孔,分神地想,父親似乎有哪里不對,非常……不對勁……
「記住我的話……一定要保密……然後……活下去……」父親一說完便向一旁倒下。
「爸……」她急得哭了出來,拼了命才使出力氣,靠向父親搖著他,「爸……爸……你怎麼了……爸……」
但父親完全沒有響應,一股恐懼攫住她的心,她迅速按住案親的頸動脈,那里,已經一片死靜,毫無搏動。
不……不……不可以……
她倒抽一口氣,臉色刷白,不信父親已死,慌張地抓起地上的手電筒,照在父親的臉上,倏地,她瞠目驚呆,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手電筒。
就在顫抖的光線下,她看見父親布滿血漬的臉,年輕,且毫無皺紋……
仿佛……不到三十歲!
但更令她驚恐膽寒的,還在後頭,當備用電力自動啟動之後,實驗室倏地恢復了光明,她赫然看見兩個約七歲的男孩,穿著南宮神武和方夜白原有的衣服,正用和她一樣驚駭不已的眼神直瞪著她。
瞪著……同樣變成七歲的她……
那一刻,那一幕,至今依舊歷歷在,她永遠忘不了父親死時的那張臉,五十四歲的他,在死之前返老還童,回到了三十歲那年!
而他們三個二十一歲的年輕人,全都變成了七歲的小孩!
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覺得很神奇,以為像魔法一樣,但這其實一定都不有趣,甚至還很可怕,因為她後來發,這場實驗的失誤,導致他們三人的時間靜止了,不再前進了,他們就這樣被困在七歲的軀殼里,動彈不得。
如果這就是永生,如果這就是返老還童,那她寧可隨時間自然老去,也不要這樣活著。
被詛咒般的活著……
「你在這里發什麼呆啊?任曉年,我叫你好幾聲了,你都沒听見。」
易行雲的聲音將她從回憶的泥淖里拉了回來,她一凜,匆匆將相框塞進隨身小布包,僵硬地轉身。
「沒什麼……」她想佯裝平靜,但難掩臉上的沉郁。
他發現她臉色又變得蒼白,擔心地按住她的肩,問︰「怎麼了?心髒又痛了嗎?」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急忙扯開話題︰「我……我只是在找東西。」
這小表有一堆秘密和心事,可是看來並不想讓他知道。
這種見外的防備,惹得他有些不快,于是拉下俊臉,冷哼︰「找什麼東西?這里面全是沒用的雜物而已。」
「可是我都想留下來……」
「不準!」
「這是我的東西我想留下也不行哦?」她抗議。
「除非你有自己的住處,你要搬這些垃圾去我家就不行。」他怒道。
「這些又不是垃圾……」她咕噥著。
「反正不準。」
「那……我還有一些衣服,怎麼都不見了?」她翻著紙箱。
「你的衣服都被人翻過了,太髒了,我要清理的人全拿去丟了。」
「全丟了?那……不是還有幾件大一點的衣服……」她驚呼。
「那是你阿姨的吧?都又舊又過時了,我也一起丟了。」他皺眉。
餅時又有什麼關系?能穿就好了啊!反正她每次都只穿一陣子而已。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咕噥道︰「那些衣服明明都能穿……你這樣亂丟,我現在沒衣服替換,很麻煩耶!」
「有什麼麻煩的?再買就有了,走,現在就帶你去買。」他說著伸手拉住她,往大門走去。
「現在?可是我身上沒錢……」她急道,她現在身上沒多少現金了,得去領錢才行。
「我有。」
「你要買給我嗎?」他仰頭看他,暗暗歡喜。
「只是先幫你買,這筆帳等你阿姨回來再算,包括你這段時間的食衣住行,我會通通記下,到時叫她全部償還。」他冷哼。
啊?這人居然算得這麼清楚,真小氣。
她有點不高興,用力甩開他的手,賭氣往前大步先走,不料走得太急,絆到根根,整個人向前撲倒。
「啊唷!」膝蓋和手肘同時撞地。
痛……痛死了……
又痛又丟臉……
「你看看你,」他踱到她身邊,雙手擦腰低睨諷笑,「都幾歲了,連走路也會跌倒?」
她撐起身,惱羞成怒地沖著他大嚷反駁︰「幾歲和跌倒有什麼關系?三歲的小孩會跌倒,五十歲的大人也會跌倒啊!而且你看到人跌倒,應該來扶一下,而不是在一旁冷笑吧?真是失禮。」
他一怔,還真被她堵得無言,不過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好氣又好笑,不只是扶她,干脆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好了,這樣可以了嗎?任曉年小姐。」他揶揄地瞅著她。
她驚愣了一下,一顆心陡地彈到喉嚨。
他叫她……「小姐」!
「你長大之後可不能長這麼高,任曉年,這樣會不好找對象。」他微抬起臉看著被他抱高的她,笑諷著。
她盯著他,胸口怦怦直跳,因為她不再是仰望,現,她和他就在同一個高度,相互凝視……
現在,不是七歲對三十歲,而是二十六歲對上三十歲。
「我長大之後,不會太高的。」她輕聲道。
易行雲屏息地對上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想象著她長大後的模樣,這時,腦中卻倏地閃過她皮夾里那些她「長大」的偽照片。
照片中那個清麗文雅又帶點憨氣的女子,和現在的她真的很像,明明差了十九年,但眉宇眼神,幾乎一樣……
「所以,你會等我長大嗎?」她試探性地問道。
他被她的問題問得一呆,心神晃蕩了一秒,但又很快收心,正色輕啐︰「小表,你在說什麼傻話?」
「我很快就會長大了。」她也正色道。
「我很忙,沒時間等你長大。」他點了點她的小額頭,迅速將她放下來,斥道︰「你這小小腦袋別胡思亂想,專心走路。」
說罷,他不等她,大步走向他的車。
她跟在他身後,望著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好想快點變回大人的模樣,好想讓他看看原來的自己,看看他……會用什麼眼神看她,會用什麼態度對她。
她已不想再當個小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