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多茗黑拖到客廳去見那個來找她的人、在她發出殺豬般的大叫時,多妍黃已經移動腳步回到「柳亭」。她想把剛剛沒有收的塔羅牌收起來,再來她就要回房間去休息了,等到晚上再來進行觀星象的工作,這些事幾乎已成為她每天固定會做的事情。
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自己對算命有了很大的興趣,從她接觸到佔卜之後便一頭裁進了這個世界,在她心中,除了佔卜還有自己的親人之外,其余就沒有什麼令她在意的事了。
她不認為這種日子無聊,只是有太多事情她不想再去過問,所以才會放任自己沉迷于佔卜、將一切看得很淡。雖然曾有人想幫她,讓她恢復以住的熱情,可是一切都是枉然,因為她已經心死、心碎了,她已不想再去做些什麼、讓自己更疲憊。
她只想這樣子過一生。
她的神色突然變得黯淡,望向被風吹起陣陣水波的池塘,她短短的發絲也被風吹拂著,揚起小小的弧度。
她看著池塘,不發一語。
許久,她終于回過神來、邁開腳步走向柳亭。剛才她又失神了,她怎麼還和綠萌一樣看著池塘就失神?
這是兩人從小養成的壞習慣,小時候她們無事可做時,就坐在靠近池塘的草地上,看著池塘發呆。
雖說發呆不犯法,但她們兩個這種行為讓長輩們憂心,家人要她和綠萌改掉這種習慣,但這哪是一時之間就能改得過來的?
況且多家的孩子們自小就極有個性,自是不會乖乖的听話,即使對方是長輩也一樣。她們充分表達了她們的自主權,選擇了繼續發呆,不肯輕易改變。
嘴邊掛著一抹淺笑,多妍黃想,綠蔭這次又跑到哪里去了?好些時候沒見到她了,若非剛好想起往事,她恐怕還不會想起她呢!原來在她心中,綠萌的存在是這麼微不足道嗎?
其實每一位姊妹在她心中的分量都一樣重,她會在意她們,可是只是純粹的關心、屬于親人間的關心。但這樣已經不錯了,有些人想要她的關心還要不到……發覺自己的思緒月兌僵了,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再想下去,她就不用當人家的三姊了。
人前人後她都一樣,永遠如此冷淡。
應該不會改變了。
多妍黃繼續走向柳亭,看到不少香水百合已經開了,許多花也都開了,陣陣的風吹向她,各種花香侵襲她的嗅覺,她繼續往前走,讓花香籠罩她。
但她的內心並不因此而有所起伏……不,應該說——
她的心不能有所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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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行至「柳亭」,多妍黃皺著眉看被風吹落一地的塔羅牌。這種情況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很麻煩,因為整理起來非常費工夫,不僅要低下頭、彎著腰,還要浪費自己的力氣去撿一張張散落在各處的牌。
但除了無奈之外,她還能怎麼辦?除了把牌撿起來之外,好像也沒有別的法子了不是嗎?不想麻煩別人幫忙她撿牌,多妍黃開始彎著腰,一張一張的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塔羅牌。
不知打哪兒吹來的一陣強風,又把一些牌吹得更遠。風就像是在與多妍黃作對一樣,把原本散落的塔羅牌吹得更散,也變得更難撿了。
面對這種情況,多妍黃認命的皺著眉。就當做是她今天運氣不好、風和她作對,反正這一切也是自己種的因,是她沒把塔羅牌先收起來,而是帶著茗黑去見客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嘆了一聲,她又繼續撿牌。
因為太專心撿牌,多妍黃沒有發現她身後出現了一位男性。
這位男性正是東方梓,他沒有出聲的站在她背後,看著她忙碌的背影,思緒飛快的轉著。
多年不見了,她……現在怎麼樣了?東方梓很想出聲叫她,卻不想驚嚇到她,所以他忍下了想要叫人的,只是靜靜的看著她的身影。
但無論他出聲不出聲,他的存在到最後還是會被發現。當多妍黃拾起牌,清點著數量,點數過塔羅牌的牌數發覺不對之後,多妍黃開始找尋著沒撿著的那張牌,而後終于讓她找到那張牌。
拾起牌,多妍黃注意到現場有個不該出現的人存在,她抬起粉顏往上瞧,在與東方梓四目相望的那一刻,她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訝。
他怎麼會出現在此?她嚇得倒退了好幾步,眼底里滿是疑惑。
看到她眼中的恐懼與疑惑,東方梓苦笑著說︰「好久不見了,妍黃。」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東方梓對她一笑,想降低她對他的警戒心。
妍黃竟然是用這樣子的目光看以前的「好友」?要他不傷心,恐怕有些難。
她的神情太過警戒,也太過傷人,好似他是什麼鬼怪一樣。
「你怎麼會在這里?」多妍黃冷靜了下來。她口氣冷淡的問著,完全將他當成一個陌生人、極不友善的瞧著他。此刻,她的眼里沒了恐懼,有的只是無窮的恨意與疑惑。
但她目前的心思,不只如此。
「這個無可奉告。」好不容易進來多家,他自是不會將多茗黑的名字報上,所以他干脆直接這樣回答多妍黃。
多妍黃眉頭一皺,「茗黑讓你進來的?」她懷疑地道。其實她早就懷疑了,從今日的佔卜中,她早就知道會有人向自己隱瞞秘密。果然沒錯,茗黑居然瞞著她放了這個家伙進來!
「自己去問她不就得了?」有點驚訝多妍黃一猜就中的腦袋,東方梓的表情微變,看來有些尷尬,可是他還是力持鎮定,一副「你想知道就去問她本人」的態度,無意將她供出來。
他能做的也只有這樣了,再來就要看多茗黑自己的造化了。
「果然沒錯。」看到東方梓的尷尬表情,多妍黃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果真是茗黑放他進來的,唉!什麼人不放,偏要放這個家伙。
她突然覺得無力,長久以來沒出現的無力感,令她深覺無奈。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觀察力和判斷力過人。」她總是能在大家最迷惑時給予一個正確方向,無怪乎那時她會成為別人口中的「聖女」,可是她現下給他的感覺,已與那時不太一樣了。
感覺上,她好像變成真的聖女了……
此刻的她給人的印象除了冷淡之外,還有種不容侵犯的氣質。
他是不是看錯了?以前的她不是這樣子的。
「多謝夸獎。」冷談的回話,沒有其他多余的問話,多妍黃只是淡淡的回答了這一句。不是她冷漠,只是在面對一個曾經傷害過自己的人時,她實在友善不起來。
她壓根兒就不想對一個「仇人」有好口氣,遑論是給他好臉色看。
是他讓她的心蒙上了一層陰影、壓迫著她。
「不問我為什麼在這里?」他猛地挨近她。
多妍黃想也不想的就往後退了好幾步,但她冷靜的神色依然沒消失,甚至還多出了幾分的冷漠,讓她臉上的傷痕在晴朗的日照下,反而有種冷酷的感覺。
將她的一切行為看在眼里,東方梓知道她在抗拒他。難道說……她、記著那年的事?心里頭還對他有著怨恨?他試圖從她的冷靜表情里看出些端倪,可是他終究看不出什麼。
他看不出她真正的情緒,和他從前所認識的她——相差甚遠。
多妍黃冷笑了一聲,「問了有用?你是茗黑帶進來的,我有什麼資格去過問我妹妹的交友狀況?她喜歡將誰帶進家里是她的自由。」她不會像二姊和大姊一樣,整天擔心妹妹們會不會出事。她的標準是只要沒有未婚生子、跟人搞外遇,妹妹們平常的生活她都不會去管,也因此妹妹們很尊重她。正因她很少開口管她們,所以只要一開口,她們通常不敢不從。
她才不像大姊、二姊以及大哥,什麼事都要管,真是愛操心。
「你對她的所做所為都不管的嗎?你好歹也是她的姊姊吧?」東方梓不明白,她講話的口氣非得這麼冷淡嗎?听得他差點開口拜托她像人一點。
她的聲音听來毫無感情,為何她要用這種口氣說話?而這種口氣……他很不喜歡!
這個女人真的是以前那個把所有情緒都表現在臉上的多妍黃嗎?怎麼才沒過幾年,她就變成得如此老成、冷淡了?
是什麼樣的心理轉折會讓一個原本活潑的女孩變成這樣?
「當人姊姊不一定就什麼都要管吧?我妹妹又不是三歲小孩,況且她都成年了,做什麼事情她也有分寸,我又何必擔心太多?」她又不是老媽子,整天在小孩身邊打轉、跟東跟西的。
她不需要擔心那麼多,只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她只要在她們需要她時,適時伸出援手就行了。
東方梓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的表情,她真的變了!他早就知道她有妹妹,可是他記得以前她對待妹妹的態度並不是這樣的呀!記得以前她總說,管好妹妹是她的責任。
當初,他還認為她這種觀念太過幼稚,但看她現在這樣,他又覺得她幼稚一點比較好。
她如此老成,會讓他有一種和老年人談話的錯覺,是她經歷了太多事情,所以才讓她變得如此老成嗎?
不管原因是什麼,他都不允許她變成這樣!
瞧他驚訝得不發一語,多妍黃懶得再與他「敘舊」,她連說也沒說一聲的就帶著塔羅牌要離開。
她與他已經沒有什麼好聊的了,他曾經傷害她那麼深,她不認為自己還可以和他若無其事的繼續聊下去。
瞧他一副受不了她的樣子,她曉得他不喜歡她說話的語氣,既然不喜歡,那她就不要自討沒趣,自動離開總行了吧?
相看兩相厭,不如不要見。
以免到最後搞得大家不歡而散。
「等一下!」自回憶與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東方梓,長臂一伸,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離開。
「有什麼事嗎?」雖然手臂被拉住,但是多妍黃的口氣並沒有任何嫌惡,也沒有任何被阻止的憤怒,一切看起來如此平常。
不過這種情形看在東方梓眼里卻讓他覺得很怪。
一切正常的生氣反應或是抱怨行為她都沒有,這更讓他覺得不悅。這女人是怎麼樣,為什麼連他做出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也不見她的眉頭皺一下,或是改變表情?
她是怎樣啊?變成了木頭?
「你說話的口氣和表情,為什麼一直都這麼冷淡?」他疑惑地開口問她,心中也正在比較著她這樣子和以前有哪里不同。她的改變太大,讓他措手不及。
這太過突然了,要他習慣現在的她,恐怕需要一段時間。
「與你無關,請放手。」多妍黃掙扎著,一手握緊了牌。她沒有將怒氣表現在臉上,但由那副被她捏皺的牌就可以看出她的憤怒。
倘若東方梓再不松手,她很有可能捏壞這一副牌,到時她就得不償失了,因為她還要去買一副新的。
她不想為了這個男人,花錢買一副新的吃飯工具,那只是種無謂的浪費。只為了這種小小的事情就花錢,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她不會如此浪費,這是她的原則。
她不像靛郡,買東西買到忘記自己已經買過同樣的東西,永遠也不懂得動腦去記她買過什麼?雖然在某些方面她看起來滿可愛的,可是糟就糟在她很迷糊,看得她這個三姊直嘆氣。
但她也沒管她,隨她想怎樣便怎麼樣。浪費她賺來的錢也無所謂,反正那是她自己賺來的。
就算她想管,也不用她開口,自然有人會幫她管。
所以,她根本就不用擔心……咦?她怎麼會想到靛郡那里去了?
怎麼會這樣?她疑惑著,她剛剛不是還想著塔羅牌的事嗎?
「你在生氣?」雖然語氣平淡無比,可是仔細看著她的手,他發現讓他驚奇的事。
她的手竟然死捏著塔羅牌!這是否代表她還是以前的她,只是她盡力克制著、沒有表現出她真正的情緒罷了?因為他不記得她是這麼內向的人。
她一向是別人目光追逐的焦點呀!他好想念以前的她,那時的她很開朗、很熱情,所以他才會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想到這里,東方梓的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有沒有生氣也和你無關,請放手。」她依然冷淡的表情,實在很難讓人分辨出她究竟有沒有生氣。
一個人的表情最容易表現出自己的心情,高興時笑、不高興時板著臉,很容易看出一個人的情緒,也使人可以因此得知別人的想法。
東方梓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見到臉上永遠是一副冷淡表情的多妍黃,他覺得老天真是開了一道難題給自己。
不容易猜出她在想什麼,自然的,他的言行舉止、應對進退,也就不那麼好掌握了。
此刻他若不是無意之間瞥到她捏牌捏快要到爛掉的舉動,他想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她現在是在生氣,而此刻他可以確定她生氣了。
畢竟他可是她的仇人呢!
見到自己的仇人怎麼可能會有好臉色?
可是,像她這樣總是面無表情,要模清她的心思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她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情緒,不然他很難猜到她的心思。
「我如果不放,你會怎麼樣?還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這種事情不是說和我無關就能打發我的。」他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想她會變成這樣子八成是因為他、因為十幾年前那件事。剛才他太過注意她,沒有想到這點,現在仔細一想。這個可能性頗高。
雖然他的內心著實因為這個可能性而偷偷高興了一下,因為她還沒忘了他。不過,換個角度想,這樣他想得到她的原諒、再次贏得她的心也更難了。
「無可奉告!我說最後一次,放手。」這次她連請也不說了,直接要求他放手。雖然不悅,但她的表情依然不變。
煩人的家伙,竟敢這麼膽大妄為的糾纏她,也不想想自己在多家的身分只是個客人。
他是沒資格這麼對她的!他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啊?雖然心里情緒起伏不定,但是多妍黃的表情依然不變。
家人對待她的態度,大多是隨她去,他們知道她受了傷,卻無法從她口中問出什麼,因此,他們只能默默地守護她。
而今天,她竟輕易的讓東方梓在她平靜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顆石頭,擾亂了她的心情。
她甚至因他而發怒……
「除非你把你變得如此冷漠的原因講出來,不然我不放。」露出痞子般的笑,東方梓知道自己現在的嘴臉一定很討人厭,可是無論她怎麼討厭他,他也一定要知道真相!
除非有人馬上宰掉他,不然他今天一定要知道答案。
「無聊,我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吧?」
哼了一聲,多妍黃猛然發現自己心中浮現一股強烈的恨意。她一驚,怎會這樣子?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冷淡地看待每個人、每件事,怎麼今天會在看到他之後便失控了?她以為,她可以一直這樣平靜地到老,想不到他一出現她就開始激動起來……
他竟然兩三下就挑起了她的怒意,真是不簡單,看來她還得再練練了。雖然外表平靜,但內心卻起了滔天巨浪,這對一向安于平淡的她而言,是個很大的沖擊,她曉得該是面對的時候了。
她到現在還無法忘卻那件事情,平靜的心湖還是讓那個回憶攪亂了。
看來她真要好好想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