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研集團的秋季同樂會,向來是公司的大事。
可是從來沒有一次,員工一開始就玩得如此戰戰兢兢的,老板褚韓枋一臉可以刮起十級暴風雪的寒意,叫所有的員工都只感覺到這是同苦會,而非同樂會。
而這陣狂風暴雪的導火線,不是別人,正是此刻在望涵樓的前庭,在所有宇研集團的員工面前,緩緩步下那輛加長型禮車,身穿銀白色絲質曳地禮服的夏愛雅。
褚韓枋站在員工中間瞪著她。
不解、困惑,更是憤怒,憤怒她身旁竟然有個高挑俊美,一樣穿奢華麗,陽光型的年輕男子,此刻正親密地挽著她的手,在她耳畔低聲細語。
「那個瞪我瞪得像是要殺人的人,是褚韓枋?」
「廢話,表哥,你等下不要開口唷,不要忘記,我可是跟佟皚亞買了你三個鐘點的。」
「好啦好啦!」身為望氏家族中的小小一員,望正袁此刻在心底唉嘆口氣,早知道就不該跟佟皚亞那個小魔女打賭,賭輸了也就算了,原本說賣給她一天光陰的,竟然被她切割成二十四個小時,分租給眾家姐妹來使用。
唉!長得太帥,果然也是種錯誤。
「總裁,我先讓大家進去Chickin好嗎?」韋秘書看得出大家的眼光都在顧忌地看著老板,他可不希望老板因為一時的情緒,而毀了多年來建立的聲望。
「嗯,去吧!」手一揮,後面一票高級主管如獲重赦,紛紛地趕著員工們進旅館大廳,其中一些不識相想留下來看好戲的員工,也一並被趕了進去。
當褚韓枋緩緩地踏前一步,正打算迎向夏愛雅,還有她旁邊那個礙眼的家伙,想質問這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突然一個身影掠過他面前,像搖尾巴的狗一樣,討好地在他之前迎向兩人。
「望少爺、大小姐,歡迎歡迎,尤其是大小姐呀!真是好久不見,今年過年的時候怎麼沒來了?枉費我還將您的套房打掃得好干淨,連電腦都給您搬了進去說。」
望涵樓的總經理方先生熱切地捧起了夏愛雅的手上下搖晃著,夏愛雅在這兒一向很受歡迎,原因無他,因為她這望涵樓未來的主人,比現任的主人她的母親望水嵐,實在是好太多啦!
脾氣好、態度好,又不任性不囂張也不會一天到晚出難題給他們,跟她那個像是惡魔的媽媽比起來,什麼都不介意也不干涉的夏愛雅,在他們眼中簡直是天使。
「大小姐?」站在他身後的褚韓枋眯起了眼楮,瞪著眼前這個打扮得絕美,對他來說卻好像是陌生人的夏愛雅。
「啊?」方經理訝然的轉頭,這才發現後面有個偉岸不凡,還外帶殺氣騰騰的男子在,本著和氣生財的道理,他堆出笑臉,「是的,抱歉這位先生,請問您是?」
「我是宇研集團的總裁褚韓枋。」
「啊?是的是的,我跟貴公司韋秘書還有公關部蕭經理聯系過,歡迎你們來望涵樓舉辦同樂會,歡迎歡迎。」方經理伸出手要和褚韓枋握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再不想跟他握手,褚韓枋也沒辦法對方經理熱情伸出的手說不,「你好,感謝你給我們的折扣。」他的手雖然握著方經理的手,可是那顏色逐漸偏向黯紅的褐眸,卻始終沒離開過夏愛雅,她臉上掛著他從沒見過的高雅微笑,不過她眼底的那絲不安,卻無法逃過他銳利的眼神。
「哪兒的話,我們這里的訂房率,以後還得多多靠著您捧場呢!啊!對了,您認識我們家大小姐?」
死家伙!夏愛雅真想踹方經理一腳,她這出場戲本來沒有要演這麼久的,她只想先秀一下就躲進她的房間里,然後平復心底這現在好像永遠不會正常的心跳速率。
「豈止認識,我想我跟她還是……」
「鄰居,我們是鄰居。」夏愛雅慌忙地開口,截住他下面想說出口的話,「我們在台北住的很近,是鄰居,好鄰居。」
早上想要報復的沖動,在這一刻全部變成慌亂,並且意識到褚韓枋現在那溫和的假象笑容下,惟恐天下不亂的邪惡因子正蠢蠢欲動。
「嗯!她是我想娶回家的好鄰居。」看著她臉上慌亂的表情,褚韓枋方才的怒氣,在一瞬間完全消失了,掌控權再度回到手上,他的模樣顯得輕松自如。
「娶?!」方經理雙眼一亮。
「不!不是,別听他胡說。」
原來想要讓表哥幫忙刺激褚韓枋的計劃全亂掉了,她甩開表哥的手,往前一步拉住褚韓枋,壓低聲音道︰「我要跟你好好的談一談。」
「是嗎?」
褚韓枋一揚眉,看著旁邊那個有點不知所措的俊美男人,「那他呢?這位望先生?」
「喔!你們忙你們的,我不介意。」被人欺壓慣了的望正袁,本能地攤開雙手,一副避之惟恐不及的模樣。
「望正袁!」夏愛雅低聲咆哮,卻引起褚韓枋臉上一陣莫測高深的笑意。
「方經理,我相信夏小姐在這里有房間吧?請問在幾號房?」
「頂樓803號房,呃……大小姐……」直覺地對褚韓枋那有禮貌,卻又讓人不得不听從的問題回答後,方經理才想到應該先看看大小姐的臉色。
轉過頭就看到夏愛雅咬牙切齒的膠向他,「謝謝你的幫忙呀!方經理。」
嚇!這聲謝叫他出了一身冷汗,更深切地體會到,有其母必有其女的道理,看來凡事給人感覺都在混的大小姐,這會兒有越來越像她那惡魔母親的趨勢。
☆☆☆
在頂樓那豪華得無以復加的房間中,褚韓枋冷冷地看著穿著華服,而且竟然沒有半絲不協調的夏愛雅,森冷的語氣幾乎要讓夏愛雅以為房間的空調壞了。
「為什麼從不告訴我?」
「沒什麼好說的。」坐在大床上的她賭氣的一嘟嘴,看向落地窗外那片碧波浩蕩、山嵐煙緲的絕色好景。
「什麼叫做沒什麼好說的?」
猛然,她眼前的景色不見了,被一張憤怒的大臉龐所取代,「你打算瞞我瞞到什麼時候?瞞到婚禮的時候?還是瞞到我進棺材的時候?」
她怎麼看,加上那寧可混也不肯辭職,還害他破例徇私讓她繼續工作的所有事情,都讓他想不到,她竟然有這樣一層身份。
他的怒氣嚇到她了,而他口中說的婚禮、棺材更叫她的腦筋打結,好像懂又不懂。
「該死!」猛然地捶向床,她看他的神情讓他感覺自己像個白痴,「你真的當我是個白痴一樣在耍。」
「褚……」
頹然地,他往後退,將身子癱在高級的柔軟沙發里,他的心好痛,也許盲目的過日子,永遠不要知道真相,人還會比較幸福,「不要叫我……」他一扯嘴角,那笑是這麼溫柔卻也這麼淒涼,「我一直以為,我可以幫助你完成你的夢想,就算不是你期望的方式,但至少也是種幫助。」
「我不在乎錢,那是大家的夢想,應該大家一起努力完成的。」她知道他說的是酒吧的事,她該發火對他狂飆的,可是看著此刻的褚韓枋,心里卻只有一陣陣叫人苦澀得說不出話的憐惜。
「不在乎?」輕揚眉後又是淒然地一扯嘴角,褚韓枋閉上雙眼,「我現在知道你不在乎了,你有本錢不在乎,有本錢在工作上混、有本錢丟工作、有本錢高唱愛情比金錢更重要,你比……」
他赫然睜開眼看著她,眼里那神情復雜難解,但是明白冷漠的拒絕之意,卻叫她心像被人狠狠地割了一刀似的。
「你比我母親更有本錢耍男人!」
「褚韓枋!」他的話讓她不敢相信,他臉上那漠然又夾雜著恨意的神情更叫她驚駭。
「反正是我笨,我被我母親耍還不夠,竟然又被你耍。」
「不是,褚韓枋,我不是要耍你,我只是……」
看著他那絕然的仿佛正逐漸冰凍起來的眼神,再也沒有過去的溫暖、笑意和柔情時,她慌了。
「只是什麼?」褚韓枋打斷她,「只是很得意我愛上你?」
「我也……我也愛……」
褚韓枋搖頭,拒絕看她眼中那逐漸泛起的淚光,他已經累了。
累了被要,累了一再的付出,實際上卻是像個猴子一樣的在演戲。
「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也許你不想承認,那沒有關系,你是我惟一想用音樂溺寵的人,因為有你,讓我第一次感激我擁有音樂方面的天賦,可是看看我得到什麼?」
「我不是故意……」夏愛雅的眼里泛出的淚水,已經讓她看不清楚褚韓枋臉上的表情,她想走向他、擁抱他跟他道歉。
這報復的行動,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可笑又荒謬,她要的是什麼?本來她這凡事混過的生命里,要的就是那個對她來說,其實不難達成的小小酒吧夢想,可是她現在才知道,自從褚韓枋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後,她要的只是跟他在一起而已。
他幫她的夢想出錢,那又如何?那已經不是她最在意的夢想了。
可是看著現在的褚韓枋,她卻動也動不了,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得到了你用金錢丟來的炸彈,炸得我遍體鱗傷,真可笑呀!我原來還一直擔心該怎麼跟你求婚,才會讓你答應願意分享我的財富與金錢,直到現在,我才知道.你根本從來就沒把心思放在我身上過,除了這鑽戒還沒拿出來給你外,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只小小的絨布盒,神情既淡然溫柔,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還不敢買太大顆的鑽戒,搞了半天,原來該擔心無法高攀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將盒子放在旁邊的小茶幾上,褚韓枋無視于夏愛雅那滿臉的淚水,還有哽咽的哭泣聲,他轉身走向門口,扭開門把,然後把自己關到門外去。
不!夏愛雅在心里哭號著,可是,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越不過她喉嚨里梗著的那個硬塊。
窗外漂亮如畫的景色,天邊的陽光慢慢地消失了。整個空氣都蒙上了一層灰暗,雨,開始下!
下在湖面上,下在馬路上,也下在夏愛雅的心里。
☆☆☆
「你這個笨蛋。」
接到消息,匆匆從台北趕來望酒樓的望水嵐,一沖進女兒房間里,沒看到那個未來的準女婿,听方經理說絕對是可以把別人比下去的有為男人,反而看到女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坐在床上哭。
「嗚……哇……哇……」
抓起那個小絨盒,望水嵐一把塞到她面前,「我怎麼會教出你這麼笨的女兒,人家都把戒指送上來了,不會等他套上拐進禮堂以後,再把自己的身世說出來嗎?真蠢唷!蠢斃了。」听過方經理跟望正袁大概的說法後,她猜也猜得出是什麼原因,真是母女同命,想當年太有身價的她,拐個好老公也是拐得千辛萬苦。
「嗚……畦……哇……」夏愛雅沒得到母親的安慰,反而得到落阱下石的批評,只好放聲大哭,哭得跟外面那傷突如其來的雷雨聲有得比。
「哭什麼呀?他不把戒指套在你手上,你不會去把戒指套在他手上嗎?我一直不準你亂用錢,可是為了要追男人,追真正的好男人,錢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吧!」
她想把自己當年那一套用錢砸昏老公的招數教女兒。豈料夏愛雅卻不領情,哭得水汪汪的眼兒抬起,給她老人家狠狠的一瞪。
「就是不小心用錢把他給砸跑了,你還叫我砸?」
「啊?唉……那他還有沒有什麼弱點呀?」
在來的路上,望水嵐已經看過報告書上寫的關于褚韓枋的各種事跡,還有白手起家的經過,他那放棄了在音樂界大展名聲的好機會,甘願從一個小職員一路爬起的過程,簡直是叫她心動不已,說什麼也不會放過這樣的男……不!女婿的。
「弱點?」
「對呀!是人總有弱點的呀!」
「他……他恨他媽媽,算是弱點嗎?他……」夏愛雅想起之前被褚韓枋拒絕的場面,忍不住又是一股帶濕的熱氣涌上來,「哇!他說我跟他媽媽一樣在耍他……嗚……哇……嗚……哇……」
「他媽耍他?他媽媽不是那個紐約音樂界有名的華裔女名伶葛琳-魏嗎?你連人家的小指頭都比不上,他怎麼會把你這種貨色跟她扯在一起?」
「媽!」夏愛雅抗議,什麼叫這種貨色,有這種這樣稱呼女兒的媽嗎?
「好啦好啦!對不起,快跟媽說到底是什麼狀況.唉!耍人有什麼了不起的,要到手了,一輩子要還的時間多得很呢!你爸氣歸氣,後來還不是被我耍得心甘情願。」
「嗯?」母親的話,就像在暴風雨中的汪洋大海上,看到的一盞明燈,夏愛雅用力地眨了眨眼,水亮的晶眸里閃出了希望,她直勾勾地看著母親。
「只要有愛情呀!你的直率就是最好的武器了,沒道理相愛的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知道嗎?就算是像你媽這種惡人也一樣。」望水嵐這次為了女婿,可是豁出去了,連自己的名聲都不惜破壞。
「媽……」夏愛雅感動地看著望水嵐,什麼時候,她媽媽也會說出這種有人性的話來?
「去找他吧!」再不去就把你招死!
☆☆☆
褚韓枋回去了。
破例,一向最重視公司同仁向心力的字研集團總裁,竟然沒參加秋季同樂會。
而同一天,那個在公司傳聞跟老板有一腿,卻突然像個貴族千金出現的話題女郎夏愛雅,找遍了所有的旅館房間,也找不到人。
幾個小時後,她回到了台北,第一件事就是去褚韓枋的家里找人,可沒想到,褚韓枋的家里堆滿了各種紙箱,紙箱堆中還有個滿臉不悅的女人——喬紅!
「他搬走了。」
「你說什麼?」夏愛雅瞪著一臉睡意的喬紅,不敢相信。「他要搬走?不可能,他動作怎麼會這麼快?」想想不對,他不可能是今天才決定的,一想到這點她的心頓時抽緊,「他為什麼沒告訴我?」
「我怎麼知道他沒說?」打了一個好大的呵欠,連搬了一整天的家,她現在只想好好的睡覺。
「可是……」
「可是什麼?他還沒跟你求婚嗎?」喬紅問。
褚韓枋明明就連房子都買了,鑽戒也買了好久,為什麼還不加把勁求婚?公司的業務越做越大,大到她都想辭職,那家伙該不會以為他還有那種美國時間來慢慢談戀愛吧?
「求……」
夏愛雅想到自己口袋中的鑽戒,她吞了口口水,眼神閃爍,「有……好像沒有!」實際上是沒有,她在腦袋里回想之前的情節,他好像沒跟她求過婚耶!
「天呀!那你們去望涵樓是干嗎的?對了!我還特地把我的床位讓給你跟他耶!」喬紅想到白自己明明不去,卻被逼要付主管級的自付額,她就不爽。
「我……我們吵架了。」
「吵架?」她的話順利地讓喬紅眼里的睡意在一瞬間全跑光光,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好奇,「你是在跟我說,我那個好脾氣的哥哥,褚韓枋跟你吵架?」
「嗯!他還拿我跟你媽媽比相……」
「啊?」喬紅瞪大眼,一臉不敢相信,「老天!你是做了什麼事?他怎麼會……天呀!他現在一定被傷的很深。」捂著嘴,喬紅訝異地看著眼前這貌不驚人的夏愛雅,這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呀!
「被傷的很深?」夏愛雅一臉擔憂,「你想他現在會在哪里?」
「這……」身為葛琳-魏的女兒,她比誰都了解自己的母親跟自己同母異父的哥哥之問的過節,還記得那時一向不發脾氣的哥哥,突然吵著要回台灣,竟然三天三夜不吃飯,導致要送急診,才能救回一條小命。
「唉!他那人就是這樣,平時總是太溫和,一但壓抑著的情緒爆發,往往會傷到自己……」
「拜托你!告訴我。」夏愛雅急得差點掉下眼淚,逼自己在腦子里拼命回想,他曾跟她說過的一些事情。
「嗯……這我想……」喬紅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
新房子?他不可能去,那里什麼都沒有,除了床以外,褚韓枋總是一副很幸福的表情跟她說,他要等夏愛雅去幫他裝潢新房子,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他祖母的家。」兩人異口同聲,才出聲,便一起笑了一下,想想又不對,兩人又把笑容給收回。
「你應該會知道他祖母的家在哪吧?」夏愛雅問著喬紅,下午,她跟媽媽一直逼韋秘書就是逼不出來。
「我知道。」
☆☆☆
褚家在台中的大宅佔地不廣,卻是標準的日式房子。
被人忽略已久的小庭園枝葉繁茂,在細雨絲中,綠葉緩緩晃動,跟隨雨滴輕舞,而顯得詩情畫意。
而房子里,一台被塵封已久的史坦威鋼琴,正被人緩緩地打開。
坐在鋼琴前,心里浮現的,是祖母親切和藹的笑容。
褚韓枋放下手中的酒杯,雙頰因喝酒而泛紅,許久沒放任自己喝酒的他,今晚已經喝了一瓶白蘭地,第二瓶也快要見底。
他看著黑白分明的琴鍵,眼里淨是過往的點點滴滴。
祖母的笑聲,他的琴聲,鋼琴老師的嘆氣聲,還有老狗來福的汪汪聲。
記得,十歲以前,他是很愛彈鋼琴的,也喜歡被老師稱贊,直到那一年,他母親的突然出現……
「我沒辦法再生孩子了,求求你!媽,把枋兒還給我吧!」
「不要叫我媽,枋兒就在那里,你自己去跟他說。」
他還記得,那是他第一次听到慈祥的祖母,有那樣冷涼的語氣。
當時他就知道了,這女人是那個在嬸婆口中,沒良心的女人。
可是,從小就失去父母關愛的他,還是渴望跟母親生活在一起,所以他選擇了遺棄養他到大的祖母,跟著母親飛往美國。
可是他永遠忘不了,當祖母听到他要走時候的神情
兩年後他回台灣了,因為受不了母親的歇斯底里,更受不了繼父把他的鋼琴跟聲音看做未來的搖錢樹,那樣的逼迫他,于是他逃回了台灣,卻被祖母狠狠的訓斥了一頓。
也是在那之後,他才發現,音樂帶給他的,再也不是單純的喜悅,而是大人們的鉤心斗角,孩子痛苦的童年
「當……」
敲下了第一個琴鍵。
清麗的琴音回蕩在木門與高梁所構築的空問里,忍不住他又敲下了一個音,一張或笑或不在乎,或混或吐舌頭,或撒嬌或耍賴地清秀臉龐,出現在他的眼前。
隨著手指舞動,以為早已遺忘的琴譜,卻早編寫進了他的心中、他的指尖。
彈琴是如此的舒服,如此的令人暢快,他真的願意就這麼一輩子封閉自己?
優美流暢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鍵上悠然起舞、高低錯落,「別恨自己,你祖母會傷心的。」夏愛雅的溫柔浮現在他的心里,他的指尖讓鋼琴發出輕柔飛揚,如春天暖風的優雅柔情,「你連自己都欺騙,明明就這麼地喜愛音樂,卻打死也不肯承認。」她的指控,是如此的一針見血,響在雨聲中的琴聲,頓時急驟憤怒得有如夏日雷雨。
最後……離開望涵樓時,她那滿是淚痕的臉龐,讓那流泄在雨中的琴音,充滿了不自覺的柔情跟憐惜。
天呀!他竟然丟下了哭泣的她,那樣的扭頭就走?
他到底是做了什麼呀?
抬起眼看到了那剩最後半瓶的白蘭地,他抓起瓶身仰頭就灌。
☆☆☆
「那是鋼琴聲。」夏愛雅的心一縮,雙眼惶然地撐大,看向那座日式房子。
「對……對呀!」喬紅也有點不敢相信,褚韓枋竟然自己在彈奏?
猛然打開車門,「老大!」夏愛雅連雨傘都不拿了,就直接沖進那個小庭園里。
「小心!」喬紅的警告聲還來不及出口,就看到夏愛雅整個人往前撲倒在一堆爛泥巴中。
「唉唷!」抹掉臉上的濕爛泥,雨水沖走了她臉上的泥巴,她看到眼前那個正仰頭灌下最後一口白蘭地的男人。
「褚……」她輕聲地喚他。
隔著雨幕,穿著簡單襯衫休閑長褲,赤果著雙腳踩在走廊上,站在漂亮的史坦威鋼琴旁邊的他,看起來好美,卻也好憂郁,令人感到心疼。
「嗯?」褚韓枋轉頭看向院子,那里有顆從爛泥巴里面竄出來的小小頭顱,看起來好像……「愛雅?」
「是……是我!」夏愛雅站起身,想拍掉身上的爛泥,可是她刻意換過的新背心跟牛仔褲,此刻已經跟爛泥巴融為一體了,「對……對不起……啊!」
她還正在為自己的模樣感覺羞窘,卻不期然地,一雙大手已經赫然地摟住她,將充滿濕爛泥巴在身上的她,緊擁人懷。
「褚……褚……」交往其實還沒超過一個月,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叫褚韓枋才正確,可是現在她只感覺到滿心滿腔的愛意,幾乎要淹沒過她的頭頂,讓她甘願窒息。
「別說,什麼都別說。」
褚韓枋赤腳站在爛泥巴里,任由大雨打在身上,這如果只是喝醉酒的幻象,那麼就讓他暫時欺騙自己,感覺一瞬間短短的幸福吧!就算只是欺騙也好。
他抱著她,抱得好緊好緊,抱了好久好久……
久到綿細的雨絲把兩人的身子完全的打濕,他依然沒有要放手的跡象。
在他懷里夏愛雅流出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可是卻知道,有了這樣的擁抱,一切的一切都不用再多說。
☆☆☆
腦子里像是在古代戰場上的石頭,被千軍萬馬踏過,還被刀槍砍過似的,疼痛不已。
「嗚!」哀嚎了一聲,褚韓枋一翻身赫然發現,自己不是躺在平日躺慣的床上,而是榻榻米上。
「這是……」突然昨天的回憶,全在一瞬間涌進腦海中,他猛然轉身,手臂上傳來的那暖暖的壓力也不是夢?!
「你彈琴了。」粉女敕的笑顏在陽光下笑咪咪的,她一下子就在榻榻米上彈坐而起,「你看!我說對了吧!你喜歡音樂,你真的喜歡音樂!」她好興奮,那興奮也感染了他。
原來是為什麼吵架、為什麼生氣,似乎都已經不再重要!
「我喜歡你。」低沉溫柔的嗓音,像是過肌膚的黑絲絨般,柔滑得叫人心醉神馳。
「我也是。」夏愛雅的笑,從興奮逐漸轉為另外一種笑,那種笑里帶著期待、帶著恐懼,還帶著一絲絲的不確定。
「所以……」
「所以?」他納悶地看著她那一臉介于惶恐跟討好之間的笑顏,小心翼翼地從旁邊拿起一個小小的方盒子,然後打開盒蓋拿出戒指,另一只手則小心地捧起他的大掌。
「嫁給我。」
夏愛雅的聲音在發抖,褐眸一瞬間寫滿驚奇的看著她。
一秒、兩秒、三秒……
「不……不對!我是說請……請娶我。」夏愛雅臉上的笑容已經僵掉了,她的眼里寫滿了恐懼害怕被拒絕的恐懼。
楮韓枋沒有動也沒有任何表情,俊美的臉龐在陽光的映照下顯得平靜異常。
「我……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夏愛雅想起母親說的話直率就是你最大的武器。「我愛你!」她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看她那粉臉女敕紅的模樣,就知道她有多激動了。
可是,褚韓枋還是不動。
夏愛雅眨了眨眼,不許哭!她在心底對自己吼道。
但眼前那張怎樣都沒有表情的臉龐,還是依然漸漸模糊在水霧里。她到底該怎麼辦?還有為什麼這該死的戒指套不進去?
「別哭!」低啞的聲音里,有著一絲壓抑,還有一絲強忍的笑意,空著的那一手,修長指節輕輕畫上了她的眼角,抹去了她的淚水。「我答應你就是了。」
「真的?」夏愛雅驚喜地看著他,一點都沒發現任何的不對勁,「那你剛才為什麼一直不說話?」
她的問題讓褚韓枋的嘴角輕輕地揚起,溫和柔情的微笑再度地在那張俊美的容顏上展開,他輕柔地將她手里的戒指拿了過來,然後牽起她的手,將它套上了她的左手無名指。
「我剛才只是在想,該怎麼提醒你,那戒指是我買的,所以是你的尺寸。」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