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
沉靜水漾的黑眸直勾勾地看著謝炎靖,輕柔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叫人心慌與陌生到極點的冰冷。
她早該知道,自己的人生里不可能有順遂兩個字的存在。
只是現在的她,不再是過去那個柔弱而嬌女敕天真的小女孩,她早就為了孩子,學會了如何當一頭母獅。
「咪……」
「你想找我算孩子的賬?」她用冷冷的語調,截斷了他充滿柔情的低沉呼喚。
「我……」
「怎麼?」她又再度截斷他,犀利而諷刺地道︰「你的那麼多任老婆,都沒幫你生過半個?」
謝炎靖無語地看著她,不是因為她的諷刺,而是因為心底的震撼。
她真的跟過去不同了。
過去的她,青澀而嬌柔、天真而坦率,在那俏臉蛋上明顯的情緒反應,總會激起男人深沉的保護,更會引出隱藏在男人體內的獸性,讓人有想把她吞入月復的沖動。
現在的她,多了一份內斂而優雅的自信,與過去那個有如獵物的她完全不同,變成了個不自覺會吸引獵物的獵人。
就在他為她的改變驚訝時,她也仔細地打量他。比過去多了一份深沉的氣質,深邃的冷酷眼神,跟他那剛強俊美的容貌,還有挺拔的身材,組成了叫人難以抵抗的性感。
性感?!她在胡思亂想什麼?難道她吃的苦頭還不夠多嗎?
一想到這里,她忍不住開口,「答不出話來了?虧你還是我爺爺的得力助手,在他的教下這麼多年,沒學過幾招嗎?」
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後,她隨即經過他的身邊,走向容耿碇。
「爺爺,你今天感覺還好嗎?」
她低柔的聲音,帶著無盡的關懷,一瞬間,叫謝炎靖听了,竟有種希望容耿碇立刻就斃命的嫉妒想法。
「嗯!」容耿碇感覺到孫女模著他的手,一股溫暖傳來,他輕輕地笑了,「孫覲……不,該說謝炎靖這家伙,似乎有很多話跟你說。」
一听,容靜彌一震。爺爺知道了?什麼時候的事?
她笑得有點勉強,「爺爺,這人是孫覲不是嗎?你說什麼謝炎靖啊?」
「呵呵!」
面對她的否認,容耿碇笑得很賊,那賊意看在謝炎靖眼里,甚是刺眼。
「是啊,隨你說吧!」他故作不耐得像趕蒼蠅似的把手一揮,「你們都出去,除非那個小皮蛋來,不然別讓人來打擾我。」
「爺……」
她非常不願意,沒想到爺爺竟叫他們兩人一起出去,她還在想說要他老人家把謝炎靖趕出去咧!
「別說啦!出去、出去,都出去了,孫……謝炎靖把她帶走別吵我!」「好的,我盡量。」
急著想看清楚她,急著想抓住她的手感受她的溫度,謝炎靖這會兒已經全失了鎮定。
「我們先出去吧!咪……我是說容小姐。」
「哼!」
容靜彌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隨即抬起下巴,高傲地轉身走向門外。
謝炎靖看著那包里在名牌套裝下的窈窕身影,一點都不像是個有那麼大孩子的媽,她看起來依然跟當年沒什麼不同。
惟一不同的是,她那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性感魅力,那種叫男人會忍不住,像飛蛾撲火一般,明知毀滅也在所不惜地渴望著她,甘心成為她的獵物的魅力。
跟在她後面走到走廊上,他總算是鎮定了一些,當看到走在前方的她上副逃離妖怪般疾步走離的模樣,他忍不住笑了。
原來,心情海闊天空,不再有秘密,毋需再遮掩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他的假身份在容耿碇今天這番刻意的安排下解開了,他終于可以對容靜彌釋放自己,同時,也釋放出他這些年來,對她深沉的思念與愛慕,至少對于她,他毋需再遮掩隱藏了。
望著她在走廊盡頭,踫到兒子彎腰低頭說話的模樣,他的心里升起一種莫名溫暖的感動,他們是他的妻和孩子啊!
雖然她對他還處在極度厭惡的狀態中,但他終于能誠實地面對自己真的想要她的需求了,即使這個機緣是容耿碇施舍的,他還是會領情。突然他像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又闖進了容耿碇的房間。
「容先生!」
「什麼事?」
「你剛剛說要我保護他們?」他急切地想知道,為什麼他們母子倆需要保護?難道是有生命危險?
「我說過別吵我,再說你不是說要自己查嗎?」
容耿碇已平躺回床上,雙眸緊閉著,整個人虛弱得看起來像快要死去的模樣,惟獨一張嘴還是充滿活力,表達了極度的不屑。
「我……」謝炎靖沒想過,自己竟然有對他低頭的一天,但為了咪咪跟孩子,他只得做了。「請你告訴我。」
他的聲音懇切是容耿碇這七年來,听到他惟一一次真心對他低頭,「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忍不住大笑了出來。再怎麼忍辱負重,想擊倒他的人,終究還是無法超越他啊,也許是從謝炎靖的沉默中,感覺到那一絲殺氣,容耿碇並沒有得意太久,開口道︰「她跟她的孩子,都是我遺產的繼承人,我就快要死了,你想他們的危險會是什麼?」
謝炎靖那時候沒有追出來,老實說,她心底的確有這麼一絲絲,不願意承認的失望。
為了讓兒子遠離那些虛假的親戚,容靜彌選擇住進飯店,可她做夢都沒想到,竟會在隔天一大早,看到謝炎靖出現在飯店房間的門口。
「你……你來這里干什麼?」
她提著兩個旅行袋,愕然地看著他。她本以為是侍者來敲門,要來先把行李提送到樓下的。
「送你們回家,你們今天不是要回南部?」他一臉陽光般的笑容,順手接過她手里的行李。
「是,但我們要先去看看爺爺,然後,我自己會開車回南部。」
在短暫的錯愕跟不知所措後,她抬頭挺胸,驕傲地宣布自己有開車的能力。她現在的身份,是個獨立自主,起碼在生活細節上都獨立自主的媽媽,她怎能這樣任他擺布?
「那剛好,我沒車,看在我幫你提行李的分上,你載我一程。」
容靜彌眯起眼打量他。他穿著一套亞曼尼的淺灰色休閑裝,跟一雙有些舊的運動鞋,一頭昨天全部往後服貼的半長黑發,此刻隨性地往後撥梳著,幾綹不听話的發絲垂落在寬廣的額旁,更讓他看起來……比多年前更成熟性感,而且,也俊美得叫人更心痛了。
「嘿!」
面對她漠然的視線,他的心底有一絲疼,過去那個天真可愛的她,是被他傷害成如今這種冰山美人的模樣嗎?
「別這樣瞪我,我是好意想幫忙,難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
「什麼處境?」
她不悅地環起雙手靠在胸前,那貼身的雪紡紗襯衫,完全遮掩不了她的豐滿性感,反而更突顯出她的嬌媚。
謝炎靖的眼里,閃過一絲晦黯。
「就是……」他調整自己略微沙啞的聲音,恢復正常聲調,「容耿碇快死了,他一死,如果有人想要錢的話,就得先除去你們兩人,不是嗎?」
她原本冰冷帶怒的模樣,頓時些微惶恐的一震。
「你胡說!」
「不管我是胡說還是怎樣,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先請車廠檢查我的車子狀況後,再決定是否要直接開上高速公路。」容靜彌再次盯視著他,沒說半句話。
他是真的關心他們母子倆嗎?
平靜了多年的心湖在瞬間被攪亂,他難道不知道自己該死的多有魅力,這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實在是一種罪無可赦的罪惡?
「媽媽,媽……我找不到襪子。」
突然,容偉靖還帶著困意的聲音從房里傳來,打斷了兩人的僵持。
「放在外層的口袋里,你找一下。」
「我找不到,你幫我找。」他還想睡,一點都不依母親的話,耍著任性。
「你……」容靜彌才想轉頭發飆,就听到耳邊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男生就要自己負責所有的事情,包括找襪子喔。」
她愕然地轉回頭看著謝炎靖。他在干嗎?
「這是我兒子,不用你教。」她柔白的雙類,染上了兩抹帶怒的紅暈。
「是嗎?」他揚起濃眉,帶著質疑跟挑釁道。
她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廢話!」
「那他的父親呢?」
「兩年前離婚了。」
「容雲集團的大小姐結過婚?」他的笑容明顯的在恥笑她的說謊能力不及格。
她惱羞成怒,一開口就是惡毒的詛咒,「他父親車禍死了。」
「呸呸,你愛當寡婦啊?」竟然詛咒他車禍死了。
「沒錯,不行嗎?」她挑釁地回瞪他。這臭男人,自己結婚、離婚弄得那麼轟轟烈烈,每次都上報,讓她假裝一下結過婚都不行嗎?
「你明知道他父親活著。」他的聲音,從調侃變得嚴肅,「而且……」深沉的眸里,閃過一絲沉痛的失落,「已經錯失他太多年了。」
「他叫容偉靖,六歲。」
他那毫不掩飾的沉痛,讓她心軟地說出孩子的基本資料,可一說完,她又恢復了之前冰冷帶怒的神情,「他習慣了沒父親的生活,也比較喜歡這種生活,所以,謝謝你的警告,我會注意車子的安全問題,現在,請你放下行李。」
「他沒嘗試過有父親的生活,怎能說他比較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的逼人,臉色一沉,「就算這樣,我也不需要一個平均半年換一次妻子的丈夫,來做孩子的父親。」
「那些婚姻是因為……」差點說溜自己是國際刑警探員,他話語突然一頓,眯起眼看她,眼神越來越曖昧。
她被他看得直皺眉,「這樣看我干嗎?放下行李,滾開吧!我們不需要你。」
「你在嫉妒!」
這四個字,如晴天霹靂,讓她整個人愣住。
「那就好。」他臉上的沉重消失了,接著的是如釋重負的開懷淺笑。說真的,他本來還怕她真的對他沒感覺了,那他該怎麼辦?幸好現在……
「什麼叫做那就好?你這人在胡說八道什麼?你再不走,我叫佣人來了……」
「媽……」
容偉靖好奇的聲音打斷了容靜彌少見的潑婦模樣。
「你弄好了啊?」
「嗯!」容偉靖歪著頭看著杵在門外的高大男子,半晌,他對謝炎靖點點頭,露出微笑,「你是爺爺手下的壞蛋叔叔之一,我看過喔!」
頓時,謝炎靖臉上出現三條黑線。
「噗!」
原本怒氣旺盛的容靜彌,听見兒子的童言童語,怒氣在瞬間被笑意取代,再加上看到他那一臉錯愕的表情,她更是忍俊不住。「你……」
謝炎靖看著容偉靖。這是他兒子啊!他心里洋溢著滿滿的感動,同時卻也很不爽,他竟然說他是壞蛋?
「他不是壞蛋。」容靜彌突然溫柔地開口。
這一句話,把他不爽的情緒一掃而空,他又驚又感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竟然幫他說話。
「他是最大的壞蛋,懂嗎?呵呵呵!」
欲哭無淚!正是謝炎靖現在心里的感覺。
不過,看到抱著兒子笑得開懷的她,他也跟著淺淺地微笑了起來。
她愛開他玩笑,就開吧!
那又如何?誰叫這世界上,他惟一真心想守候的人,只有她而已。
那雙斂著柔情的深眸看向容偉靖。現在,又多了一個他該守護的小寶貝,他一定要保護他們母子倆。
那一陣笑,不自覺地化解了容靜彌許多防備。
在謝炎楮的好說歹勸下,她終于同意讓他跟著他們幫忙提行李,沒錯,只是幫忙提行李而已,不過,後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讓他幫忙檢查車子的狀況,還讓他坐進了從沒有男人坐過的駕駛座,控制她的VOLVO。
在車上,三人相處愉快,就算她再怎麼不願承認,也無法否認,或許是因為血緣相連的關系,平常不容易對陌生人有好感,尤其是討厭爺爺身邊壞蛋的小靖,對謝炎靖卻不是普通的听話,只見他一路上像個靜不下來的小猴子一樣,一直對著他問東問西的。
而他這家伙明明這麼多年沒回來了,竟然在短短兩天之內,對T市的交通狀況掌握得如此得心應手,甚至一直回頭跟小靖玩,還不時分心看著她,嚇得一向開車小心翼翼的她,一路上都抓緊了把手,生怕什麼時候會撞上安全島或是哪輛摩托車。
車子一路駛進通往容家大宅前園,容靜彌一顆沿路上像提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的心,這會兒才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放心吧!我在南美開車時,就算是走海拔三四千公尺的單線道砂石路,也可以邊喝酒邊開呢!」他輕笑地想安慰她,不料,竟惹來一個大大的白眼。
「神經病!那樣玩命很好玩嗎?」
「你……關心我?」
「誰關心你啊?是死是活,別人的老……」公那個字被她硬生生地煞住,她不想再給他任何說她在嫉妒的機會。「我是說關我什麼事?我干嗎關心你?」
「唉!真是最毒婦人心啊!你說對不對?小靖,就算是大壞蛋,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啊!」
「嗯!對,靖叔叔。」容偉靖在後座點頭附和著這個自稱名字也有一個靖字的叔叔,「所以要讓他們害怕,就要從他們的父母家人下手。」
他的話叫容靜彌驚愕不已,臉上表情宛如一顆大雞蛋梗在喉嚨間,不上也不下的可笑。謝炎靖啥時教兒子這些的?難道是剛才她下車去超商買早餐的時候?
好半晌,她才開口,「你這人怎麼一來就教壞我們的兒子。」
正利落地把車開向車庫的他,一听到這句話,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而她還沒意會到自己說了什麼前,容偉靖先開口了。
「靖叔叔是我的爸爸嗎?」
「呃?什麼?你在胡說什麼?」她慌張地回頭看兒子,後者一張俊美天真的小臉,期待似的發著光。
「他在問……」謝炎靖把車停好之後,卻沒急著熄火下車,反而是深情地看著她,「我有這資格做他的父親嗎?」
容靜彌看著他,從昨天看到他後,就沒有平靜過的心,這會兒跳動頻率更是猛烈的加速,「你……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他揚起濃眉,用似笑非笑的神情來掩飾他的緊張,「那你說呢?小靖,我有資格嗎?」
「有!」他說得好大聲,見容靜彌粉女敕的臉蛋瞬間紅了起來,還繼續道︰「靖叔叔好,我要他當爸爸,不要臭壞蛋當爸爸。」
「小靖!」
容靜彌著急地斥喝住兒子。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想讓謝炎靖知道她已經答應嫁給程杰融的事情,因為……
她赫然怔住,直到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後,她根本就不可能忍受得了跟程杰融結婚,不管她未來是否能跟他在一起,她依然……心頓時絞痛了下。
她依然最在乎的,還是謝炎靖啊!
她眉宇間淡淡的心痛,讓謝炎靖看了直皺眉頭,他暗自思忖自己是否逼她逼得太緊。
「好了、好了,我們下車吧!爺爺一定等不及你偷渡好吃的小面包給他了,走吧!小靖。」
他決定今天先放過她,反正,國際刑警與各國的法治單位都差不多快要部署好了,等計劃一執行,決定了容雲集團該有的命運後,他有的是時間來好好說服她接受他。
「嗯!看,我還留了三個。」容偉靖高舉著手里的小面包,高興地回答著。
若不是心里思緒太過復雜,她一定會發現,三個人這樣下車,並肩地走向容家大宅的模樣,有多麼的像一家人啊!
走著走著,容靜彌發現不對勁。
又來了,這種感覺,很多年前曾經有過,猖狂鳴笛的救護車,經過他們身邊狂團進容家庭園中,停在容家的大門口。
「不!」
她心跳漏跳了一拍,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沒想到這一天會如此迅速地到來。
「爺爺,爺爺……」
忍不住沖動地往前跑了兩步,她隨即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
她對著謝炎靖吼道︰「幫我帶著小靖……」
話聲隱沒在陽光燦爛、鳥語花香的微風里。
她有些錯愕地看著抱著容偉靖,走到她身邊的高大男人。這父子倆,長得多麼的像啊!
「快走吧!發什麼呆?」
謝炎靖見她直覺地將兒子交代給他,心窩一陣暖,不過,他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啊……喔……」
容靜彌連忙跟上他,三個人就這樣直闖進主屋里,走向容耿碇這半年來,幾乎都沒離開過的房間。
正如她所料的,容耿碇在他們到達這里的半小時前,被醫生宣布過世了,救護車只是來將他老人家的遺體送往殯儀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