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當沈軒煜準備親手掐死凌書妍這個口無遮攔，沒盡到為病人病情保密之責的家伙，夜幕中突然走進一對穿著白色運動情侶裝的男女。
全場的人幾乎立刻把目光投射過去。
這對白衣情侶擁有清新的氣質，合身的運動裝勾勒出兩人的好身材，讓全場年屆三十，身材些微走樣的熟男、熟女有些嫉妒。
「仁耀……」凌書妍傷情地低喚著。
吳仁耀身邊的女孩，正是他銀行女行員女朋友。
原來他並不是借著高中同學會來叫她求婚的，是她想太多了。
「是自然組的吳仁耀耶！」自然組的人有些興奮。
自然組這一派的，多數在畢業後從事工程師的工作，在龐大的工作壓力與枯燥的工作環境里打滾了幾年，額頭發線早漸次往上，略顯中年男子之姿。
而身為醫師的吳仁耀，竟還是一派清雅，真是自然組之光呀！
相形之下，社會組就略遜一籌了。
社會組的男男女女雖然個個花枝招展、好打扮，但男的多敗是「中廣」體型，女的多數讓臀部肥圓成大嬸婆的身材，其中目測成就、「錢」途最佳的沈軒煜，更是一副「被社會糟踏過」的模樣。
金錢能力難以衡量，但在外在形象上，自然組終于扳回一城。
而且在所有同學的心里，默默地認為沈軒煜雖然年紀輕輕就坐上投顧公司總經理的位置，可實際只是從求耍嘴皮子的工作。然而吳仁耀就不同了，身為外科醫師的他可是真材實料呀！
相形之下，自然組再度處于上風。
吳仁耀的出場，完全扭轉先前沈軒煜故意鋪陳的出場秀帶來的注目與贊嘆，雖然自然組里沒有社會組彩虹七劍客「弘誠煌律藍殿芷」的口才加持，但雙方的勝負高下立見，不須多言。
更何況自然組還出了另一個女醫師凌書妍，這多麼難得呀！
這一場闊別十二年的高中同學會，雖然自然組、社會組成就互有高下，可是在吳仁耀出場後，似乎是自然組穩佔上風。
原本預計在這場同學會中「低調的」大出風頭的沈軒煜，就在凌書妍與吳仁耀聯手的「打壓」之下，黯然無光。
吳仁耀是以自身的魅力取勝。
可惡的是凌書妍，居然當著所有同學的面前說他「某部位功能」有問題！
真的是被她打敗一百次。
沈軒煜愀然不樂地退到一隅，正好與凌書妍分據農場里的兩個暗點，好失落的兩人呀！
「今天是情人節，我們兩人一組，一起玩點小游戲，好不好？」
十二年沒見面，同學之間感情都生疏了，吳仁耀發揮他在高中時代當班代的領導能力，為大伙想些熱場的梗。
一經吳仁耀的提議，有見于同學間「很干」的交際狀態，所有同學紛紛附議。
「既然大家都有志一同穿了情侶裝，那當然就依服裝作為分組！」吳仁耀目光梭巡了一下全場，「書妍，你穿套裝，剛好跟穿西裝的沈軒煜配成一對，這也算是另類的『情侶裝』！」
「嗄？」凌書妍眼神遲滯地朝著沈軒煜的方向望去。
天啊！她凌某人是造了什麼孽，竟然淪落到跟奸巧狡滑的社會組配成一對！
算了啦！至少因為他的指點，她最近股票小賺不少。
「我們這也算情侶裝？」沈軒煜頗不認同。
「明明約烤肉，全場也只有你們兩人穿著這麼正式的服裝，這樣你們也算是另類的『有默契』嘛！」某高中同學聲援著。
「是呀！會選擇穿窄裙套裝跟正式西裝來烤肉的人，真是少見呀！你們也算是『一胚』啦！」另一位某高中同學聲援著。
看來是眾志成城呀！
至少跟他配成對的是「多芬口味女醫師」，雖然不是美女，但扣除她的「口無遮攔」，也不算討厭。
「我們玩機智問答游戲，每組輪流出一道題目，答不出來的組別要喝一杯啤酒，如果那組出的題目所有人都答對，那組就喝一瓶。」吳仁耀宣布著游戲規則。
他認為要熱場，最快的方法就是酒精的催化。
「好啊！」
于是他們找來一些用來作答的板子，一組發一個。
「那我先出題！」吳仁耀率先當第一組，「世界最長的車是什麼車？猜一種現象。」
他故意放水，出了一道再簡單不過的題目，打算自己先干一瓶啤酒，先把氣氛炒熱。
答案是「塞車」。
沒想到出乎意料地，居然有一組答錯了。
沒錯，就是沈軒煜與凌書妍這一組。
「哈哈！書妍，幸好你們這組答錯了，不然我可就要喝下一整瓶啤酒了。」吳仁耀笑咪咪地斟了一杯啤酒遞給沈軒煜。
正當沈軒煜要接過來喝下時，被凌書妍阻止了。
「喂！你才胃出血開刀沒多久，我喝就好了。」她一把取過杯子，有些借酒澆愁地一飲而盡。
沈軒煜心頭一暖。她是關心他的。
很可惜她不是醫院里的甜美小護士，不然他現在心里的感動一定會加倍，直接飆到漲停板。
「厲害、厲害。」小弘出聲，「接著換我出題︰什麼動物最色？」
小弘滿意地看著大部分的高中同學面面相覷、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看來這一題差不多可以讓大家都干杯了。
「到底是什麼？」
「是『無尾熊』，因為它每天都抱著樹干啊！哈哈哈……」
唉！成年人的幽默感叫來比較低級一點，大家多見諒。
接下來，幾乎所有機智問答，沈軒煜與凌書妍這組都答錯，而他們出的題目則是所有人都答對了，累積下來，凌書妍一連喝下了好幾瓶的啤酒。
「喂！你還好吧？」沈軒煜扶著因酒精而有點踉蹌的凌書妍。
「我沒事。」只是失戀嘛！還好的。
「軒煜，麻煩你先送書妍回家好了。」吳仁耀也發覺凌書妍有些醉了。
凌書妍沒說話，只是傻傻地笑。
「那我們先走！」沈軒煜也覺得她的酒量差不多己經到一個臨界點了，得繼續喝下去，恐怕不是任何人樂見的。
在前往沈軒煜停車處的路上，凌書妍幾乎是半癱在他的身上，在晚風的吹拂下，他隱約聞到她身上多芬的香味。
「好遠喔！」凌書妍醉眼瞄著他的白色BMW跑車。
「那是因為你走三步退兩步的關系吧！」抱著她細瘦的身子骨，讓他涌起很多的保護欲。
「有嗎？呵呵呵……」她又銀鈴般地笑了起來。
「你喝醉後，好像比較好相處，平常看起來很嚴肅。」沈軒煜被她悅耳的笑聲所吸引。
「是嗎？呵呵呵……」凌書妍還是傻笑著。
好不容易終于坐進了車內。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沈軒煜覺得自己有義務安全地護送她回家，畢竟她會喝這麼多酒跟他有關。
唉！誰知道那些該死的機智問答會比預測哪支股票會漲、哪支股票會跌還難呀！
到底這些高中同學腦袋里都裝些什麼？
既然有空去看這些沒意義的白痴問答，何不多花點時間研究怎麼賺錢？
人窮，真的要怪自己。
沈軒煜在內心底忍不住唾棄著那些人，實際上輸不起的成分居多就是了。
「我啊？你要送我回去？」凌書妍醉態可掬嬌憨地說。
「不然你在這里還有看到別人嗎？」沈軒煜反問。
「呵呵……那你前面左轉，然後……」她報路著。
沈軒煜依照著她的指示開車，最後上了仰德大道。
「你住陽明山？」有錢人喲！
「呵呵呵……」凌書妍只是吃吃地傻笑。
「凌書妍，你到底記不記得你家住哪里？」沈軒煜隱約覺得有問題。
「你不知道我失戀了嗎？我要去散散心呀！」凌書妍理所當然地說。
「失戀？」沈軒煜挑眉，「是失戀還是失婚？」
她長得一臉就是人妻的樣子嘛！還是那種結婚多年款的。
「嗚……」毫無預警地，凌書妍失控大哭。
沈軒煜嚇得把車停在一旁，「喂！你怎麼了？」
該不會是要吐了？
要早點說嘿！他有潔癖！
「嗚……我真的被拋棄了……」想著想著，凌書妍悲從中來。
那有要吐嗎？
沈軒煜比較關心的是車內的整潔這件事。
「乖、乖、乖，別哭、別哭。」也別吐喔！沈軒煜手忙腳亂地安慰著她。
在他的生活里，全都是精明干練的社會菁英分子，從沒有誰會輕易展露自己內心真實的脆弱而，久而久之，他對于面對人性軟弱而的處理能力己退化。
在他的世界里，充斥著理性的人類，即使偶有感性的脆弱，也會適當完美地掩飾，他以為這就是大人的社會。
「嗚……我好慘啊……」凌書妍回想著這十幾年來對吳仁耀的迷戀，如今只是徙勞無功，青春都己蹉跎。
她總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夠優秀，就能得到優異的吳仁耀的垂愛，不是有誰說過「物以類聚」嗎？
她一路隨著他選讀了自然組，考進醫學院，當了醫師，但最後陪伴在他身邊的還是社會組，花枝招展的銀行上班小姐。
這不公平呀！
她把女孩最精華的十五年全壓在他的身上，結果竟然得到這樣的回應，這太不公平了！
而那女孩一路念著輕松、開心的社會組，也許一路談戀愛，一路被呵疼，最後還拐走了她最愛的吳仁耀，這太不公平了！
「你該不會是在情人節前夕被拋棄，所以才來參加高中同學會？」印象中，高中同學之中只有他們兩人沒有攜伴出席，其他人好像都穿情侶裝出席。
「不是，我剛失戀。」凌書妍摘下眼鏡拭淚。
剛失戀？
沈軒煜仔細回想著她剛才的反常。
「你指的是吳仁耀？」沈軒煜恍然大悟。
吳、仁、耀！
噢！這個讓她心痛的三個字……
「嗚……」被說中傷心水，凌書妍索性放聲大哭，「想不到他最後的選擇，還是要跟那個奸詐、拜金、虛偽的社會組銀行上班小姐在一起！」
奸詐、拜金、虛偽的社會組銀行上班小姐？
「哇！好長的頭餃呀！」沈軒煜佩服著她雖然醉態可掬，但依然口齒清晰，果然是當醫師的好人材呀！
「嗚……你們這些社會組的人都是巧言令色、老奸巨滑、城府深，我的仁耀才會被……」凌書妍恍恍惚惚地開了車門下車。
巧言令色、老奸臣猾、城府深？
不過，這些辭匯大致上倒是滿符合社會組的。
「喂！你要去哪？」二月中的夜晚，很冷耶！
為了善盡司機的義務，沈軒煜只得跟著下車。
「我失戀了，我要去看夜景，喝啤酒療傷。」凌書妍走路搖搖晃晃，灑精作用再加上沒戴眼鏡，她的視線一片模糊。
「你己經喝了很多啤酒，己經醉了，不用再借酒澆愁了。」沈軒煜提醒道。
他發現她喝醉後，雖然口齒依然清晰，但步履則是完全顯現她的醉態。
「那我要去擎天崗看夜景。」凌書妍伸手解開系住長發的木質發釵，讓她黑亮的長發在晚風中瀑瀉，「每次你在想著誰，就解下了頭發任風吹，沉默臉上淌著淚，連哭了都沒感覺……」
晚風吹拂著她的長發，她口中輕哼著伍思凱的經典情歌，她細瘦頎長的身軀在二月中的山中寒風侵襲下，有一種小可思議的美感。
「我想知道他是誰，可是問到嘴邊就後悔，在這溫柔的長夜，何必讓你流淚……」沈軒煜淡淡地跟著她哼起這首歌。
他緩步跟著她，她前進，他就跟著前進；她顛，他就小心翼翼等著接住她傾倒的身軀；她歌唱，他就跟著輕哼。
就這樣持續了一段山路，沈軒煜跟著她、擔心著她，傷心著她的傷心，這個氛圍里，他忽然覺得她己駐進了他的心底。
她的歌聲很輕柔，如泣如訴，即使喝醉了、即使哭泣著，但她從不走音、落拍，完全符合她自然組一板一眼的特質。
白然組？
他怎麼學起凌書妍劃分起自然組、社會組了？
沈軒煜驚訝于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被她影響。
兩人走著、哼著，走到了山上的一間便利商店，凌書妍自顧自地走進便利商店，決定再買幾瓶酒。
進了便利商店，她眯著眼楮想看清楚冰櫥里啤酒的位置，卻只是一片模糊。
「嗚……我是不是哭瞎了？」她很哀怨地轉頭對著沈軒煜說。
「嗄？」突然對上她梨花帶雨的美眸，沈軒煜心頭一窒。
她……這是她？
怎麼比印象中的她美這麼多？
他沒喝酒呀！怎麼可能醉呢？
「我看不清楚啤酒放在哪里，我是不是瞎了？」她視線沒有正確焦距地望著沈軒煜，「嗚……我好慘喔……」
她那可憐兮兮的美麗小臉，惹得沈軒煜溫柔地伸手為她抹去滿臉的淚水。
若是在平常，處女座的他一定會覺得很髒。
「傻妹，因為你沒戴眼鏡，所以才會看不清楚。」他輕聲說。
不過，這樣美多了……
美麗？
她？
到底喝醉的人是誰？為什麼現在他眼中的她，仿佛做了優化處理，月兌胎換骨地美麗了起來？
「喂！那就好，害我還以為真的是禍不單行，失戀又失明，人生也太悲慘了吧？」凌書妍放心地繼續「盲目」地找啤酒。
「我幫你拿，好不好？」沈軒煜取了一手裝的可樂娜，又順手拿了御飯團、三明治等速食品。
「謝謝。」
結完帳，兩人要走出便利商店，近視一千度的凌書妍簡直跟盲人沒兩樣，跌跌撞撞地。
沈軒煜看著很心疼，忍不住說︰「我牽你走吧！」
「好。」
他倆相偕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我們開車到擎天崗看夜景吧！」他柔聲說。
眼半盲、酒醉的凌書妍自然地讓他牽著走，倒是眼明、心澄的沈軒煜不知所措地心頭小鹿亂撞。
她的手好小、好冰，好需要被照顧的感覺。
她的發好長、好香，好值得被眷戀的感覺。
沈軒煜牽著她，內心胡思亂想著。
「好，看夜景。」凌書妍大力地點頭，長發跟著飛揚。
「再陪你喝啤酒。」
能陪美女，是他的榮幸。
只是，他不太明白，她怎麼突然就變美了？
印象中的她，嚴肅又缺少女人味，稱不上女人或女孩，就是一個沒有性別、沒有火花的人類。
似現在的她，突然……
「那我還要罵髒話。」她嘟嘴說。
嗄？
她說什麼？
「罵髒話？」這是什麼話啊？
這也是失戀程序中的一環嗎？
「我生氣呀！我花了十五年的時光，最後還輸給一個虛榮不實的社會組銀行上班小姐，不該罵髒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