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搭他的便車回家,究竟是誤上賊船,還是賊誤上了船?——
「和我結婚,你有沒有興趣?」——
「紀先生是在開玩笑嗎?」——
「不,我很認真。」——
「哦?向第一次踫面的女人求婚,並不是認真面對婚姻的態度吧。」——
「舒小姐,你很犀利。」——
「呵,應該是紀先生很聰明;你的提議,對我來說,的確值得考慮,只是關于細節方面」——
「我知道了。過兩天,我必須到美國談筆生意;等我回到台灣之後,希望能有請你賞光吃飯的榮幸。」——
「那有什麼問題?!」
這幾天,在她腦海反反覆覆重映著那晚和紀寬臨別前的對話畫面。除了交談的內容之外,紀寬始終未曾褪卻的微笑也教她難忘。她很清楚,他的笑容是個迷人的面具,專門來遮掩他真實的思緒與情感!
她很清楚,因為她也是這樣的人。
那晚的邂逅,且不管是意外,還是他蓄意安排,不能否認地,紀寬確實透過交談窺悉了她某些想法。對于紀寬的身家資料,她固然可以透過報章雜志探知一二,可對于紀寬這個人她所知的,幾乎是零。
還好,對她來說,紀寬的身家資料,比他這個人如何重要得多。
明天紀寬就要回國,而她已經開始期待兩個人再踫面時會商談的內容了
「Vicky,你這兩天好奇怪,怎麼常常發呆?」
Nancy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沈思,舒繞珍連忙丟出笑容應對。「真的嗎?」
「是不是發生什麼好事啊?」Nancy湊近低問,一臉想听八卦的表情。
無奈地翻個白眼,繞珍指著自己的鼻子。「我的表情像嗎?」
「呃,不會吧,難道是發生什麼慘事?」听她這麼回應,Nancy不由得往另一個方面揣想。「天啊,公司最近是鬧情瘟嗎?怎麼大家的感情都不順利。」
「怎麼了嗎?」繞珍順勢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紀寬和她之間的事情在沒有確切結果出來前,她不想讓第三人知道。
「就是老板秘書Rita呀,她昨天和她老公去辦離婚了。」Nancy重重嘆了口氣。「听說Rita和她老公愛情長跑九年都能維持甜蜜蜜,哪知道結婚不到兩年就離婚了。唉兩人交往的時間長短到底能保證什麼?當狠下心腸要離要分的時候,過去發生過的種種就全都不算數了。」
繞珍雙手一拍,順勢做了分析。「所以嘍既然愛情的甜蜜程度、交往的時間長短都不能保證婚姻幸福,照我的想法嘛,婚姻的建立與愛情沒有絕對相關。」
Nancy笑了。「依你的想法呀我知道,會和婚姻建立關系的只有‘錢’。」
繞珍正打算接話時,Sandra蹬著高跟鞋「喀喀喀」地沖了過來,一邊皺眉急嚷。「Vicky、Vicky、Vicky,你看這里」
還來不及反應,Sandra已經將報紙貼在她的眼楮正前方,繞珍連忙告饒。「等等、等等,這樣我根本看不到啦。」
嗟,到底是什麼事可以讓Sandra急成這樣?
「就是前幾天慈善義賣晚會里讓你相中的目標,那個皇霆集團的少東呀!」
哦?紀寬?好不容易,她的兩眼終于能夠對焦了——
大標題「好事成雙」四個字,明顯得不得了,旁邊還登了張紀寬的相片,里頭的他依舊展露著魅力無邊的微笑。
「他要結婚了!」Sandra等不及繞珍細覽後的反應,直接說重點。
「結婚?!」
「是啊,他自己跟記者透露的。」
舒繞珍瞠大了眸,抓緊報紙,開始逐字閱讀這篇報導的內容。標題所謂「成雙的好事」,其一是指皇霆集團和微軟簽定了利潤高達二十三億美元的合約,其二則是紀竟向記者透露他即將結婚的消息。
「帥帥帥!這男的,真是帥得沒話說!」從旁邊湊過頭來,跟著一起閱報的Nancy忍不住發出了贊嘆,再往下看,就更禁不住地揚高了嗓音。「哇!你們看、你們看,超浪漫的!他說,對他的未婚妻,他是一見鐘情的哎!唉,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女人會讓這樣的有錢帥哥一見鐘情,我想啊,肯定是那種長得美、家世背景又好得呱呱叫的女人。」
當天身在慈善義賣會現場的Sandra就不像Nancy這麼亢奮了。「Vicky,難得你看中了一個目標,沒想到卻被別人搶了先,真可惜呀!」
繞珍沒分心理會周遭的議論,只是仔細咀嚼完整篇報導,反覆思量著
這紙利潤高達二十三億美元的合約,不僅可以賺進可觀的財富,況且,合作對象是微軟,等于為皇霆集團在全球打了個響亮的廣告。
這些,讓她心動極了,只是
紀寬指的那位「一見鐘情的未婚妻」究竟是誰?是對記者胡縐出來的煙幕彈,還是他在美國踫到了他的「真命天女」?那晚臨別前他的「求婚」,到底還
算不算數?
紀寬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誰是你的未婚妻?為什麼這麼重要的事,你沒事先跟我報告?今天一大早,我就接到趙董的抱怨,他女兒為了這件事情難過得不肯吃早餐。」
面對父親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責難,他不發一語,俊容依舊保持微笑。
「無論那女的是誰,跟她分手。」
那是父親慣用的命令口吻,他听得熟了。紀寬稍提唇角,淡淡地提醒道︰「爸,這消息已經公布出去了。?
「公布出去可以再更改。」
「爸,這個消息並不是單獨發布的。」紀寬說得不慍不火。
他太清楚父親知情後會下達這個指令,所以,特別在與微軟簽約的記者會上用「順道提起」的方式公開,果然,隨著簽約一事被廣為報導,「皇霆集團?雙喜臨門」幾乎成為舉世皆知的消息。
電話那頭,紀父沈默著。
「現在的皇霆是其他人想攀附的對象,而攀附無非是為了想從皇霆撈到好處,我們何必替自己招惹這種麻煩?」紀寬好整以暇地說。「娶一個背景簡單的女人,總比娶一個領著‘某企業千金’頭餃的女人來得劃算。」
電話那頭,還是一片靜寂,他可以想見父親沈肅的表情有多不悅。他知道父親向來最顧顏面,現在,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就算父親再惱也拿他無可奈何。?
紀寬揚起了一抹很輕、很輕的勝利笑容;那笑容,直接映在落地窗的大片玻璃幕上,所以,顯得冷冽極了。
Amore是台北少數稱得上正宗法國料理的高級餐廳。不但大廚是遠從法國來台的頂尖好手,連食材也都是挑選最新鮮的特等貨,更別說那直接自法國產地航空運抵的頂級紅酒了。不難想像,能在這里談笑自若、盡情享用美食的,當然不會是尋常過得苦哈哈的小老百姓,除非是「我來Happy、你付Money」的狀況。
像她這樣。
「這些天過得好嗎?」
「無所謂好不好,跟平常一樣嘍。」舒繞珍啜了口餐前酒。「你應該是過得不錯吧?簽定了這張合約,可不容易。」
「嗯,這張約前前後後談了一年多,是不容易。」紀寬微微笑著。
「哦?你們是怎麼談約的?可以講個大概嗎?我不是想刺探內幕或是秘密,只是單純好奇這種大筆大筆生意是怎麼談成的。」她還是抓著他的工作談。「你知道的麼,我是藝術買賣經紀人,最困難的是第一步,如何把陌生人變成客戶,進而讓客戶信任我的判斷力,願意出錢投資。」
「你真有興趣?」他以為她關心的是另一個話題。
「當然。」一點頭,她挑起細眉。
「好吧,除了專業和機密的,我可以跟你說一點談約的技巧」
玉手輕輕撐著半邊頰,頭微仰,菱唇浮露甜甜笑意,再加上閃著星芒的燦燦眸光直勾勾探進他的眼——就算是長相普通的女人,以這般專注聆听且崇拜的模樣凝瞅,多半男人也無法抗拒地心跳加速,更何況,舒繞珍的五官姣美精致,淡妝在燭光掩映下又添了幾分俏麗,若是一般男人,魂魄非要被懾了不可。
然而,紀寬畢竟不是一般男人。
當他簡單解釋完了,紀寬將身子稍稍向後挪,揚起淡淡笑容,別有深意地說︰
「其實,你不必從我這里學什麼談約的技巧,舒小姐,你很清楚自己擁有什麼樣的優勢,而且,你懂得擅用這個優勢。」銳眼微眯,藏斂起利光,他繼續說︰「如果你用現在這樣的眼神、動作和表情去和客戶談約,我想,十個客戶里,有九個會成功,另一個談不攏的,是因為那客戶是女性。」
「不,最多成功八個,如果紀先生也在那十人當中的話。」她搖搖頭,舒口氣,漾起的甜笑似醇酒。「我斗不過紀先生的。」
「呵呵,你太謙虛了。」
女人哪,如果在其他女人面前示弱,那是真弱;在男人面前,女人的示弱通常只是以退為進的手段。
他沒看錯人,舒繞珍的確適合和他搭檔演戲,她夠精明。
紀寬決定直接切入討論主題。「還記得上次我的提議嗎?」
「你呢?紀先生,你還記得嗎?」舒繞珍笑了,不答反問。
究竟報導里的「未婚妻」是什麼意思,確實是她目前最關心的事,但她又抱定主意絕不主動提。總是這樣的,先開口的人表示記掛較深,而記掛較深的人往往就在相對關系里屈居下風,她不想落入這種境地。
「別再喊我紀先生了,這不像是一般‘未婚妻’對未婚夫的稱呼,還是叫我Sean吧。」笑意愈深,他欣賞她優雅卻十足鋒利的反應。
「噢,是這樣啊」從他的話里,她要到了答案。眸光垂放下來,繞珍故作沈吟,片刻後才又輕緩地開了口。「關于你上次的提議,我的確心動,但,這並不表示我會答應。Sean,你必須拿出你的誠意說服我。」
「我的誠意就是確保你婚後的經濟來源。」
「噢,這樣呀,听起來很像在豢養寵物,喂飽了就萬事美好,不過」切了一小塊鮭魚放入口中細嚼,她的動作和神情非常自在。「寵物的責任是供主人玩弄疼寵,我想,真要養寵物,你犯不著用一紙婚約來捆綁自己,所以,想必你對我會有其他要求。」
既聰明又會說話,他能理解何以舒繞珍在交際場合這麼吃得開了。
「繞珍」
「我還是比較習慣听到人家叫我Vicky。」
點了點頭,紀寬直直瞅進她的眼底,微笑始終未曾褪卻。「Vicky,婚約並不是來捆綁我的,相反地,我要靠它獲得自由。」
「難道你現在不自由嗎?」他的狀況似乎跟普通人不一樣?!听著听著!她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不想回答的時候,紀寬會反問為什麼。「你關心我麼?如果是這樣,那我收回原先的提議。」
他不要別人的關心這樣的話,紀寬竟是用噙笑的表情說出?舒繞珍詫異地注視著他,有一秒閃了神魂。待思緒恢復正常運作,她連忙勾唇一笑。「關心你?那倒不是,我關心我的權益,畢竟提議的人是你,在我被說服之前,我總有問清楚的機會吧?當然,要不要回答是你的事。」
「我以為你應該關心的權益是,我是否有什麼特殊癖好,譬如虐待狂、暴力傾向之類的。」
「你有嗎?」當然,她也關心這個。
「沒有。」紀寬笑開。
「那麼,婚約怎麼幫你獲得自由?我的任務是?」這總該問得了吧?!
「婚後,跟我扮演一對恩愛的夫妻。」他挑想講的回答。
「扮演?那肯定有特定觀眾了。」
舒繞珍思緒靈敏,稍微不小心,就教她抓著了可以循隙追問的破綻,不過,他也有他的原則。「如果你答應提議,我自然會告訴你。」
「咳,這‘恩愛’該不會要在特定觀眾面前‘演出’吧?」擱下刀叉,拿起餐巾輕輕拭嘴,咸重的話,她倒是說得極淡。
紀寬失笑。「我要的是自由,就這麼簡單。」
「這幾年來,衣冠瀟灑的人變多了,跟禽獸沒兩樣的人卻沒減少過,偏偏,衣冠禽獸最教人防不勝防。」她無辜地瞅著他。「我這麼問,不是故意調侃你。」
「我明白,你的確有權質疑。」話是這麼說,濃濃笑意還是在他眼底暈了開。
「謝了。」繞珍用小匙將烤布蕾送進口,細細品嘗後,才輕柔柔地繼續說道︰「Sean,我想,你的特定觀眾絕對不會是省油的燈,對嗎?」
「哦,怎麼說?」他想听她的理由。
「因為你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這特定觀眾,我雖不知道是誰,但能束縛住你,還能教你使出向天下昭告婚訊這種不光明的手段,可見多難纏了。」
看來,舒繞珍已經自行將前因後果串結在一起,而且推論的方向非常正確。
「Vicky,我有贊過你聰明嗎?」
「忘了,但我不介意你再稱贊一次。」她笑眯的彎曲眸線,流露出嫵媚風情。
「金錢,我向來不吝惜,但贊美,我只說真心的。」紀寬舉起紅酒杯,向她。「我見過的美女不少,可沒一個像你這樣,聰明得讓我印象深刻。」
「那麼,會找上我的你,不就是聰明人里的聰明人?」她也跟著舉起酒杯,盈盈淺笑蕩漾在深紅色的酒液中。
「該回歸原點了。Vicky,和我結婚,你願意嗎?」
「我找不到說No的理由,所以,你說呢?」
紀寬但笑不語。
而後,兩只紅酒杯在微黯的燭光前傾身,相互吻上,「叮」地輕輕一響,盟約就這麼許定了——他提供她經濟來源,她協助他取得自由。
毋須攤牌明講,紀寬和舒繞珍心里都知道,在這場合作里,最聰明的做法就是絕不招惹愛情,尤其,將妄想寄托在對方身上。
他們,都是聰明人。
繆思藝術中心位在台北市敦化南路與和平東路的交叉口,在藝術市場里算是近年來一枝獨秀的奇葩。受到經濟不景氣的影響,這種被視為高消費的奢侈品買賣自是首當其沖,然而,繆思藝術中心卻打出「藝術商品化」的旗幟,並推出價位在百萬元以下的石版畫,讓許多在股市、房市失利的中小型投資人紛紛轉向這塊市場。
「這幅《失果》的石版畫四年前剛上市的時候,價格是五十二萬,現在已經值七十六萬了,而且,全世界只剩下三幅還沒找到買主,等全部售出以後,價值絕對會比現在飄漲得更快。」
四年間,從五十二萬變成七十六萬,利潤真的很誘人哪
笑眼一抬,對著了客戶的目光,舒繞珍輕輕點頭,持續為場面加溫。「何況,藝術品幾乎都是隨著時間而增值,差別只在漲得多還是漲得少,比投資股市、房市穩當多了。」她看得出,對方已經有些心動了。
「听你這麼說,似乎挺不錯的,可是我還有個疑問」
與客戶對招半小時後,成交!她又為繆思藝術中心賣出一幅石版畫了。
午休時間,一群同事相偕到附近的簡餐店,這件事立刻被拿出來談論。
「Vicky,你太厲害了,這個月的業績王又讓你搶去啦。」Nancy一臉羨慕。
「好說好說,承讓承讓。」繞珍拱拳輕笑。「反正,結婚以後,我就辭職啦,業績王不會再讓我霸多久啦。」
「說到這里,你家那口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我們最多看到他開的車,猜想應該是個有錢人。Vicky,說來听听嘛,比起搶業績王,我更想學怎麼釣金龜婿,這年頭啊,金錢比男人可靠多了。」
自從她和紀寬在Amore餐廳談妥了以後,如果兩人下班都有空,紀寬便會來接她一同吃個飯!同時商量婚禮籌備之事。
「來自男人的金錢,還是不可靠啊。」采購部門的Norma提醒她們。
Sandra說得輕松容易。「嫁了之後,想辦法教老公把錢轉進自己的戶頭呀,這樣就變成自己的錢了。」
「你們呀,太小看男人了。」Norma還是不認同這種做法。「麻雀變鳳凰畢竟是電影!就算長得比茱麗亞蘿勃茲還美,現實里也沒有像李察吉爾那樣的男人。」
「如果麻雀只想當麻雀,那麼永遠都不可能變鳳凰。」聳肩,繞珍輕輕笑道。「既然‘有錢當賺直須賺’,而婚姻又是人生里最大的一樁買賣,我怎能不好好投資?押對了寶,可就一輩子‘無邊額度狠狠刷,不盡錢財滾滾來’。」
Nancy噗時笑出。「天哪,Vicky,你再說下去,我怕所有美麗的詩句都會被你抹上銅臭味。」
「詩句美麗有什麼用?有銅臭味就真的不好嗎?」繞珍挑高了眉宇。「這是一種選擇罷了,沒有一種選擇是不必承擔風險的。Rita就是最好的例子呀,不是嗎?重點是,願賭就要服輸;如果扛受不下最慘的結果,最好就不要挑險路走。」
听她這麼說,Sandra表情沈斂了許多,慎重地問道︰「Vicky,那麼你現,在是在走險路嗎?!」
「是的,我是。」
「你你會怕嗎?」
「怕?當然怕了。」繞珍依舊甜甜地笑著。「但,對我來說,還是值得一試,我不能因為害怕就手軟。」
事關她的理想,說什麼,也絕不能手軟!
午休結束後沒多久,便有客戶上門了,而且,直接要求找舒繞珍。
「您好,我是Vicky舒。」
「我這里有筆大生意想跟舒小姐談。」
繞珍飛快打量了眼前這名年輕男子,迅速做了關于他的財力背景評估。以他的穿著行頭來看,身價絕對是千萬以上。
「先生是來談石版畫的買賣嗎?」
「是,也不是。」
故弄玄虛?她敏感地察覺到情況似乎跟平常不大一樣,此時此刻,唯有以不變應萬變了。繞珍還是擺出職業級的可人笑容,柔聲輕道︰「既然是筆大生意,麻煩先生跟我到貴賓室,我們坐下來談。」
領他進了貴賓室,她還是依慣例,先營造一個適合談話的氛圍。
「CoffeeorTea?」
「不必了。」
「那好,咱們直接進入主題。」舒繞珍點頭,順勢接話。嘖,冷峻的面容加上緊蹙的兩道濃眉,這男人看起來就像冰山一樣,但她還不至于會被嚇著。
「我打算購買貴公司現存的所有石版畫。」
這筆生意听起來很驚人,但她沒有因此就暈了頭。「先生,你連一幅畫都還沒看就說要買全部,想必並不是來買畫的吧?加上,又指明找我」勾起的笑有幾分滑膩,繞珍也不拐彎抹角。「跟紀寬有關嗎?」
一絲詫訝掠過男子沈肅的面容。「你很聰明。」
「謝謝,這句話有人贊過我了。」
男子說得毫不拖泥帶水。「事情很簡單,業績給你,你拒絕和紀寬結婚。據我所知,你這種工作底薪不高,收入多少看的是業績。」
「底薪是不高,可是為什麼?你跟紀寬是什麼關系?」
「你不必多問。」
「不必多問?那好,我現在就能回答你。」眸光直直望進他的眼,她笑得甜美而堅定。「這筆生意我不做。先生,你請回吧。」
「還是你要現金,五千萬如何?」男子冷冷地說,似乎胸有成竹。
「先生,你請回吧。」繞珍還是同樣的回答。
「七千萬?」
「不管你出價多少,我的答案都一樣。」
「那你到底要什麼?」男子有點著惱。
「我要的,你拿不出來,而我已經答應的,你更改變不了。」微笑始終不褪,她的語氣溫柔,但也決絕。
至此,這筆生意,宣告談判破裂。那男子鐵青著臉,一語不發便快步離開了。
貴賓室空蕩蕩的,徒留她一人。
繞珍慢慢地斂起唇角,沈靜下來,並為自己泡了杯即溶咖啡;她需要咖啡因來幫助她整理近來發生的種種,同時,思索她目前走上的這條險路。
今天這名意外的訪客,等于證實了紀寬處境的不自由;有人,而且不是一個普通人,企圖干涉紀寬的決定,甚或,要為他做決定?
霍地,繞珍明白了——
走險路的不只是她,紀寬何嘗不是?
原本,她一直認為答應這樁婚事是她得了便宜,在眾人面前偽裝自已,對她來說並不困難,但現在看來,似乎沒那麼簡單。
這場婚事,就是紀寬這條險路上的第一場戰爭;而她!依隨著情勢,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和他並肩作戰的盟友。
啜了口咖啡,嗅覺陷在蒸騰起來的香香熱氣里。早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可是,現在算算,她花的氣力恐怕比先前預估的多哪。
也罷,就多動點腦筋而已,這還在她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你那位特定觀眾,已經開始注意我了。」此刻,她坐在紀寬車里。
「哦?」
繞珍簡單地描述了先前遭遇到的狀況,紀寬听著听著,竟當場大笑出聲。
「喂喂喂,先生,你的形象」第一次看他這樣哈哈直笑。
「Vicky,你演得真是太棒了!」他由衷稱贊。「這麼直截了當地拒絕雷韌。」
「雷韌?唔,好名字。」繞珍斜睨了一眼。「不過,你這樣跟沒講一樣,他的名字不重要,我想知道他是誰。」
這下子,紀寬沈默了。
見他抿唇不語,繞珍聳了聳肩,涼涼地說︰「如果你只想著如何保留隱私,那我們怎麼合作下去?要我跟你一起演戲,至少也得給我劇本吧?」
不自覺地,紀寬握著方向盤的十指微微使了勁。最後,他還是決定向她坦白。「雷韌,是我大哥;派他來試探你的,應該是我父親。你表現的態度,與我先前在媒體中宣告的完全符合。」
她順勢推論。「這麼說,那位特定觀眾就是你父親嘍?」
「嗯。」
「可是」繞珍還有不解的地方。「你大哥姓雷?」
早料到她會有此一問,紀寬微微露笑,輕聲解釋道︰「他從母姓。他母親,是我父親的小老婆。」
噢,原來他大哥是私生子。想到雷韌,繞珍不禁偷覷紀寬一眼——這兩人呀,就像狼與狐。一方面,因為父親相同,眉宇間確有幾分神似,另方面,兩人的氣質又迥然不同︰雷韌像狼,仿佛隨時都亮著森冷冷的銳牙,等著撲上去撕裂敵手;紀寬麼,就像狐狸,看起來永遠噙著無害的笑容,暗藏的算計怕是誰也猜不透。
不過,最令繞珍好奇的還是紀鎮岩——一手開創皇霆集團的傳奇人物,究竟他是什麼樣的父親,才會培養出這樣的一雙兒子?這樣各有各的陰陽怪氣
「在想什麼?還有問題嗎?」紀寬見她尋思許久,于是問。
「問題?問題可多著呢!」繞珍轉出輕笑。「不過,我要保留今晚的追問權,以後踫到的時候再說。」
「也行,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一派自在。
「認識你,到底是我誤上了賊船,還是我這小賊誤上了船?」繞珍笑嘆道。
趁著紅燈,紀寬轉過頭來,藏笑的深眸直接扣住她覷來的含趣視線。「是你這小賊誤上了我的賊船。」
她絲毫不退縮,目光昂向他。「賊對賊,不曉得誰佔便宜誰吃虧?」
「你要退出還來得及,婚禮畢竟還沒舉行。」
「退出?你找得到像我這樣的好搭檔嗎?」長指在他面前搖了搖,舒繞珍笑意濃甜地說。「Sean,就按原計劃,我們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