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風勁文精力充沛地敲著主臥室的房門,在巫淨開門之後,他得到的是一張臭臉。
他試圖向巫淨詢問原因,可她板著臉,對他的問話听而未聞。
她抿著唇,沉默不語。她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失控,所以選擇閉嘴。
早上十點,他們一行三人坐在空中纜車里,巫淨瞪著下方的東部海岸線,瞄都不瞄風勁文一眼。
中午一點半,巫淨板著臉,看著海洋公園的大型玩偶在中央街道歡樂游行,嘴里咬著三明治,對于風勁文遞來的濃湯瞧也不瞧一眼。
下午四點半,當海豚以可愛的姿態在水池里表演頂球把戲時,巫淨看著女兒笑得燦爛的小臉,仍然把風勁文當成空氣。
下午五點,他們離開海洋公園,當風勁文抱著巫水笙在門口和海豚先生、小姐拍照時,巫淨冷凝著臉站在一旁。
一陣海風吹過她的臉頰,她側過頭,正巧看見前方正和男友鬧別扭的年輕女孩,這才驚覺到,她正在做一件十八歲小女生才會做的事──
她整整一天都沒跟風勁文說過一句話。
好幼稚!
但,那又如何?
她最痛恨說話不算話的人,可她更痛恨自己竟會做出這麼小家子氣的舉動。
那表示了她很在乎。
對她而言,這不是件好事。不過,幸好她晚一點和笙笙就要回高雄,從此以後,她和風勁文就可以分道揚鑣了。
巫淨抿緊唇,在風勁文的攙扶下坐上他的車,看著他把女兒安置在她身邊的兒童安全座椅上。
玩了一整天的巫水笙,坐在座椅上打著盹,車子才開上路兩分鐘,她便已經進入了夢鄉。
「不好意思,我的腳傷還沒完全痊愈,麻煩你陪了我們一整天。」巫淨目光直視著前方,有禮但冰冷地說道。
風勁文瞄了照後鏡一眼,確定巫水笙已經進入夢鄉之後,他的眼神旋即一沉,臉色也隨之一凜。
該死的!他已經忍了一整天了!
「能不能請你好心的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快地低吼。
「沒事,只是向你表達我的感謝之意,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巫淨雙手交握在膝上,給了他一個有禮的笑容。
「見鬼了,你一定要這麼言不由衷嗎?是莉迪亞跟你說了什麼嗎?」風勁文咒罵一聲,聲音也拉高了幾分。
「你認為她該跟我說些什麼呢?」
「她什麼都沒資格說,我和她根本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種關系!」
「那你又何必解釋?」巫淨望著窗外,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這是處理事情的正確態度嗎?」風勁文重重按下喇叭,阻止一輛闖紅燈的機車,手背因為怒氣而青筋畢露。
「我沒必要跟一個外人解釋這麼多。」她說話時幾乎沒牽動臉上的任何肌肉,雙唇也幾乎不動,因為唯有如此,她才有法子控制住怒氣而不發飆。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風勁文飛快地轉過身,迅捷地扣住她的手腕。「巫淨,幫個忙,我們的關系才剛開始,別這麼快就毀了它。」
「是啊!幸好一切才剛開始。」巫淨沒有掙月兌他的掌握,瞄了紅綠燈一眼。「綠燈了。」
風勁文咬牙切齒地瞪她,猛然回過頭,踩下油門,以最快的車速開回了小木屋前。
「巫淨,你可以理智一點嗎?」
車子才剛停下,他便回頭想拉住巫淨的手腕,可她這回已有了防備,身子往門邊一靠,在他還來不及阻止前,她已拉開了車門,困難地下了車。
「要我保持理智嗎?沒問題,我現在就下車。」她壓低聲音,不想吵醒女兒。
才關上車門,她的手機便傳來了接收到簡訊的嗶嗶聲。她低頭拿起手機一瞧,馬上走到離車子最遠的角落。
算王老板倒楣,居然選在她火冒三丈的時候給她搞這種烏籠!
「喂,我是巫淨。」她撥了通電話到紡織廠,劈頭就教訓人,「什麼叫做布料趕不出來?」
在東北季風的吹拂下,她的聲音仍顯得十分嚴厲。
「我從上個月就開始催,你每次都說OK,現在下個星期要交貨了,你居然跟我說貨交不出來……你給我閉嘴!我不要听你的任何理由!如果不能如期出貨,你知道我要賠日本那邊多少錢嗎?!」她的口氣咄咄逼人。
「我們合作五、六年了,你三不五時就出狀況,每次都有理由,你如果不想做的話就明說啊,你以為全台灣就只有你一家嗎……」
巫淨瞪著手機,听筒傳來嘟嘟聲,對方已經掛上了電話。
「敢掛我電話?!」她抓起手機再次回撥,對方的電話卻佔線中。
她不死心,拚了命地按重撥鍵。
「你不要這麼得理不饒人,你問過廠商不能供貨的理由了嗎?合作廠商是公司的命脈,不是你的下人。」風勁文走到她身邊,擰著眉,表情相當不諒解。
「我管他發生什麼事,他答應的事就應該要做到。你連發生了什麼狀況都不知道,憑什麼教訓我?!」巫淨不馴地昂起下顎。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和氣生財?」風勁文雙臂交叉在胸前,表情嚴肅。
「很抱歉,我完全不懂!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強硬一點,別人就會踩到我的頭上來!」她背過身,再度按下重撥鍵。
「你干嘛把自己繃得這麼緊?」這麼有稜有角的個性,注定是要受傷的。
「我的世界里只有輸跟贏。」可惡,電話怎麼還在佔線中?
風勁文扣住她的肩,把她整個人扳過來。
「那笙笙呢?對你來說,她的出生是贏或輸?」他眯著眼,眼中有種咄咄逼人的意味。
「笙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她月兌口說道。
「瞧吧,有些東西是不能用輸贏來區分的,感情就是。」他黝亮的眼眸鎖定她,存心要看入她的眼、她的心。
「你沒資格跟我談感情,我們結束了!」巫淨推著他的肩,卻因為推不開他而惱怒地大吼出聲,「我那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接受腳踏兩條船!你給我滾開!」
幾句失控的咆哮,讓巫淨心頭一驚。她連忙捂住嘴,徒勞無功地想掩飾自己的在乎,同時驚慌地看了他一眼──
該死時!風勁文居然在笑!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莉迪亞在糾纏我。」風勁文睨著她,唇邊噙著一個笑容,知道她其實是因為在意,所以才會這麼怒不可遏。
「哈!我從沒見過睜眼說瞎話還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的人,你有沒有廉恥心啊?」巫淨的食指咄咄逼人地指到他面前,惱羞成怒的指責他,「不要每次都試圖用你的吊兒郎當和油嘴滑舌來改變什麼,你這種姿態讓人很反感,你知道嗎?不是每個人都會買你的帳!」
「你說夠了沒?」風勁文陡然伸手攫住她的下顎,把她的話丟回給她,「也不是每個人都會買你的帳!你才是最任性的人!你剛才一味地指責我,你听過我的解釋嗎?你怒氣沖沖地指責工廠,你問過他們延遲交貨的理由是什麼嗎?沒有!因為你的情緒化已經先掩蓋過你的理性!」
「我不是!」
「你是!」
兩頭怒獅對峙著,互不退讓。
「我建議你打通電話問清楚工廠延遲出貨的原因,我們再來討論究竟是誰不理性。」他說。
「你抓著我的下巴,我怎麼打電話?」巫淨吼了一聲。
風勁文一松手,她立刻退離了一大步。
此時,除了海浪及風的聲音之外,就只有他們兩人不穩的呼吸聲。
巫淨深吸一口氣,再次撥了工廠的電話。
電話響了許久才被人接起──
「王老板,抱歉,我剛才人不舒服,說話口氣差了點。」她盡可能地不讓自己咆哮,盡可能地讓自己顯得理性。「麻煩你告訴我,你不能如期交貨的理由是什麼?」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巫淨听完,整個人都愣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的眼直覺地尋找著風勁文。
他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身子。
巫淨臉色蒼白地偎在他身上,整個人像是隨時都要癱軟般虛弱。
「你專心處理王媽媽的後事吧,把我剛才的話當成瘋狗亂吠,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盡管打電話給我……沒關系……布料的事,我會另外想辦法的。」
掛斷電話,她雙唇顫抖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他牢牢握住她冰冷的雙手,擔心地看著她慌亂的眼神。
「王老板的媽媽去世了……她是我唯一知道能做緞面繡的老師傅啊。」她口氣急促,壓抑著不讓喉間那股窒悶感轉成哽咽。
風勁文皺起眉,看著她臉上的茫然,不免有些反感──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而她想到的居然只是她的工作沒人完成?
他松開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
「我很喜歡王媽媽……」巫淨頹然垮下肩,把自己更加縮入椅子里,雙肩因為顫抖而顯得瘦弱無助。「王媽媽就好像我媽媽一樣,每次我去工廠,她老說我太瘦、氣色不好,一定會煮魚湯給我喝……她還答應要收我做入門弟子的。她也好喜歡我們家笙笙,說要認她當干孫女……」
她驀地打了個冷顫,抬起頭,空洞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入風勁文的眼里。「為什麼王媽媽就這樣走了?」
他的心一陣緊縮,驀地擁住她的身子,將她納入懷中。
「你干嘛一直看著我?我不會哭的。生老病死,本來就是常態。」她唇角一抿,聲調沒有一丁點高低起伏。
風勁文捧住她的臉,心疼地在她的唇上輕落下一個吻。「你不需要偽裝,我听見你的心在哭泣。」
巫淨握緊拳頭,眼眶一紅,她匆匆別過頭,看著前方的大海。
「為什麼我在意的人總是那麼快就離我而去?我爸媽陪了我二十多年,可是那還不夠,我在工作上優異的表現,他們完全沒看到。瞿婆婆陪了我兩年,可是那也不夠,她甚至還來不及看到笙笙出生,她一直希望有個小孫女的……」
她咬著自己的手臂,拚命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風勁文心一痛,將她抱得更緊更牢。
她的心其實比誰都柔軟,只不過她的外表太剛強,個性太激烈,又有一張不願服輸的利嘴,所以才會老是引來誤解。他摟著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等她平復心情。
他想照顧她,想讓她卸下那防護的沉重盔甲,想讓她能盡情地在他面前表現出喜怒哀樂。
「你相信鬼神嗎?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嗎?」他把下顎靠在她的發絲上,輕輕晃動著她,像是在哄個孩子睡覺。
「我不相信,那太虛幻了。」她搖搖頭,覺得好虛弱、好累。
「感情也是沒辦法具體呈現的東西。像你愛笙笙、在乎你爸媽、在乎霍婆婆、在乎王媽媽一樣。」
「所以──」她摟著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的心跳上,感覺自己的心情漸漸地平緩下來。
「你所做的一切,他們在天上都會看見的。」他吻著她的耳朵,輕撫著她的後背。
「你的安慰很蹩腳。」她譏諷道,聲音卻仍然有氣無力。
「因為看到你這麼痛苦,我難過得想幫你哭,所以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了。」他凝視著她,柔聲說道。
巫淨錯愕地抬頭看他,他眼里居然泛著淚光。
她喉頭一陣哽咽,鼻間的酸楚逼得她眼眶泛紅。她猛然吸了口氣,狼狽地側過頭,不讓他看到她的脆弱。
「哭不是弱者的表現。」他捧住她的臉龐,大掌輕撫著她柔軟的臉頰,低聲說道。
「哭當然是弱者的表現。我和別人談論生意的時候,如果因為發脾氣而哭了,人家就會說女人就是愛哭、就是沒用,所以我不哭。」她昂起下巴,每一個字都說得斬釘截鐵。
「你愈是這麼倔強,我就愈想要巴著你、寵你、疼你!」風勁文的吻沿著鼻尖滑落在她的唇上,輕啄著她的唇瓣。
「這是我听過最肉麻的話了。」她舉起手臂,讓他看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可這不是我說過最肉麻的話。」話一出口,風勁文立刻察覺她的身子又是一僵。他很開心,因為她開始會在他面前表現出真正的情緒了。「更肉麻的話,我留著以後說給你听。」
巫淨感覺心頭有一塊冰在瞬間被他的眼神融化了。
她從來不曾想像過自己和一個男人相依偎的感覺,可是,她現在靠在他的臂彎里,感受著他的氣息、他的體溫,這感覺……很不錯。
可是──
「我們不適合。」看著他總是勾人心魂的眉眼,她不情願地承認道。
「誰說的?」風勁文一挑眉,滿臉的不認同。
「我。」她的直覺就是金科玉律。
「請明白說出理由。」
「你太多情,而我不想玩感情游戲。」
「感情對我來說,從來就不是游戲。」他握住她的下顎,眼也不眨地強調。
「那天莉迪亞從你房間出來時,衣衫不整,連口紅都被吻花了。」她馬上反駁他。
「你等我一分鐘,我馬上打電話去罵她,她居然敢耍這種招數!」風勁文咬牙切齒地站起身,就要走回車上拿手機。
「不用去了,我相信你。」
「什麼?你這樣就相信我了?」他瞪著她,嘴巴有點闔不攏。
「我的判斷力很好。」
「是啊,所以你才會因為莉迪亞的事跟我賭氣?」風勁文刮刮她的臉頰揶揄著。
巫淨紅了臉,抿起唇不好意思地笑著。
風勁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難得的嬌羞神情,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笑什麼?」她推了下他的肩膀。
「開心當然要笑啊!」
他的眼眸因為笑意而彎成兩道性感的彎月,而他很清楚自己笑起來多有魅力,所以更加傾近身子,用他的眼楮魅惑著她。
他含笑的眸看得巫淨心跳加劇,而她不想老是臉紅,干脆飛快地拉下他的頸子,吻住了他的唇。
她微涼的唇在他溫熱的唇瓣上輾轉流連,這個主動卻又怯柔的吻讓風勁文瘋狂,他握住她的後頸,靈巧的舌尖在她的唇間纏綿,熱烈地加深了這個吻。
「等一下。」當他的吻開始滑至她的鎖骨時,馬路上的一聲喇叭聲,讓現實回到巫淨的腦中。「我要去處理紡織廠的事了,待會兒還要去趕飛機。」
一想到公事,她的熱情立刻冷卻下來,她推開他,眉頭再度擰了起來。
「飛機時間可以改,多待一晚,你又不會少掉一塊肉。我們先抱笙笙回屋里休息,再處理其他事情。」風勁文嘆了口氣,摟著她的腰,一同走向車子。「我打通電話幫你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紡織的專門人才,能幫你完成那種緞面繡。」
「隔行如隔山,你幫不了忙的。」巫淨拒絕了他的好意。
「我人緣好,三教九流的人都認識一些。」他拍胸脯保證道。
「我自己會找到的。」她給了他一個感謝的微笑。
「別逞強。」他俯低臉,親密地輕咬了下她的鼻子。「不然咱們來打個賭。」
「賭什麼?」
「賭我如果找到能幫你的人,你就讓我搬到你家住。」才說完,連他自己都錯愕地怔愣在原地。
呃,他剛才說了什麼?
他……他居然在建議自己和一個女人同居?他別開眼,意外地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賭注我沒法子接受。」巫淨將他的狼狽看在眼里,心里雖然不舒服,卻理智地要求自己冷靜面對。「我們充其量只能稱為在交往中,我不想讓笙笙有錯覺,以為我們就要在一起生活了。我知道你喜歡笙笙,所以,你也不希望見她傷心,不是嗎?」
「我很少讓人堵到說不出話來。」他苦笑著,笑容有些不安。
「那恭喜你找到對手了。」她假裝沒注意到他難得的慌亂。
「我這個人向來不服輸,總是要還擊的。」當「同居」這個想法竄進他腦子里時,他便意識到巫淨對他的不同,可是,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定下來了。
她讓他很心動,但他還需要一些時間……
風勁文拉過她的手腕,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激烈,兩人的體溫一下子便上升至沸點。他的手探入她的衣服里,隔著絲質內衣挑逗著她,直到她申吟出聲。
「媽媽,叔叔的手為什麼在模你的胸部?他是嗎?」
巫水笙清脆的聲音,讓糾纏在一起的兩個大人在最短時間內彈跳開來。
巫淨尷尬地側身扣上胸前的衣扣,不料女兒卻不死心地跟在她身邊,好奇地追問道──
「叔叔是嗎?」她問得一本正經。
「我不是!」風勁文鄭重申明。「我是情不自禁。」
「什麼是情不自禁?」巫水笙又追問。
「媽媽被蚊子咬了,叔叔在幫我抓癢。」巫淨輕咳一聲。
「嘖嘖嘖,這麼破爛的理由你也說得出口。」風勁文故作驚訝地睜大眼,做了個打冷顫的動作。
「你給我閉嘴,不準搞破壞。」巫淨警告地瞪他一眼。
「那媽媽為什麼親叔叔的嘴呢?」巫水笙扯扯母親的手,水亮眸子仍然充滿了疑問。
「那是因為媽媽覺得叔叔很可愛,所以給我一個KISS。」風勁文抱起巫水笙,在她的小臉上印下一吻。「就像我覺得小笙笙很可愛,所以也給你一個KISS一樣。」
「那你們要結婚嗎?像妙麗阿姨和留叔叔一樣嗎?」巫水笙捧著風勁文的臉,興奮地問道。
「笙笙,媽媽沒有要跟他結婚。」
「叔叔還不確定。」
巫淨和風勁文同時回答。
風勁文凝視著巫淨,再也無法否認自己確實開始考慮要踏入婚姻了。
巫淨十指扭絞,一顆心差點跳出喉嚨。她沒想到他會那麼說……
「巫淨小姐,你能不能不要那麼快否定我?」風勁文懷里抱著巫水笙,大聲地向巫淨抗議著,眼神卻充滿深情。
「你如果對婚姻有興趣,以你的條件,不會到現在還沒結婚。」她嘴里雖這麼說,心卻像摻入糖蜜一樣,甜孜孜的。
「我不排斥走入婚姻,只是從沒遇過讓我有這種念頭的人。」他投降了,不想再掙扎。或許,他該嘗試看看,給彼此一個機會。
「有些人一輩子都不會遇到那個人。」她說。
「但是,我現在感覺‘婚姻’正在對我招手。」風勁文老實說道,雖然臉上的表情仍稱不上雀躍。他自由慣了,能不能真正定下來,連他自己都不確定。
「就世俗眼光來說,你不必屈就一個已經有了孩子的女人。」巫淨伸手接過了女兒。
她可以理解他的掙扎,所以她不會逼他。況且,笙笙的身世,仍是梗在她胸口的一根刺啊!
「你認為我是屈就嗎?」風勁文反問她。
「不,我和笙笙相當有價值。」巫淨自信地道,親吻了下女兒的臉頰。
風勁文看著她們母女兩,發現自己現在只想做一件事──
他上前一步,長臂一伸,擁住了她們母女兩人。
巫水笙咯咯笑著,伸出小手轉而讓他抱著。
「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營造出‘家’的感覺吧。我原來的提議仍然有效──如果我找到了能幫你的人,你就讓我搬到你家住。先別開口,讓我把話說完。」他摟著巫淨的腰,毫不避諱地在巫水笙面前給了她一個吻。
「我再一次保證,不論我們的結局如何,我都會想出方法不讓小寶貝傷心的,相信我。」他握住她的手。
巫淨看著他認真的眼,卻怎麼也無法平復此時的心悸。
真的要試嗎?如果他們的結局是分手,而他知道了笙笙是他的女兒,他們之間怕是要糾纏不清了。
「好嗎?」風勁文挑起她的下顎,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
巫淨閉上眼楮,命令腦子停止運作,讓她的心主宰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頭。然後,她得到了一個又一個柔軟的吻。
睜開眼,她看見女兒正笑著在她的臉上印下了大大小小的吻,而風勁文眼里的笑意,讓她覺得幸福得想哭。
也許,這一回,她的幸福會停留得久一些。
是吧?
隔天一早,巫淨帶著巫水笙飛回高雄。
風勁文則搭機回到台北──他的工作實際運行的地方。
他的心情始終維持在陽光狀態,也開始期待起住在高雄的日子。
高雄是個很有發展性的地方,擁有不少有特色的高樓,代表了這個城市有接納新作品的空間。他今年在高雄收購了十二塊土地,正是因為他有自信可以在南台灣創造出另一番天地。如今看來,高雄和他的未來息息相關──不論是在事業或感情上。
他很重感覺,而巫淨很實際,可那又如何?
建築這回事,不就是要結合感覺與實際,然後再創造出最好的成品嗎?這一點,他正好相當擅長。
一回到台北,他先讓司機把他載到「風城」的辦公大樓。
「秘書小姐,我回來了。」風勁文吹著口哨,半靠在秘書的辦公桌上,臉上掛著微笑。「有沒有什麼事要報告?」
「這幾天的重要文件和資訊,我都整理在檔案里了。」秘書遞上三個銀色檔案夾。「你的私人信件,我放在最上面。」
風勁文打開檔案夾,第一封就是精子銀行寄來的信。
「總不會是現在才檢查出我有什麼愛滋病吧。我每年都做健康檢查,而且堅持全程使用,以確保自己及對方的安全。」他自我調侃著,朝秘書扮了個鬼臉,才拿著檔案夾走向他的辦公室,邊走邊拆著精子銀行的藍色信封。
他從信封中拿出一張手寫信紙,筆跡優美,內容卻很震撼!
風勁文站在辦公室門口,瞪著那封信,頸間青筋畢露,俊朗的臉龐此時顯得猙獰。
「幫我訂一張到高雄的機票──最近的一個班次。」他頭也不回地向秘書交代。
「可是,你待會兒有一場明年度的開發會議要開,公司大老都會到。」秘書表情凝重,不可思議地看著老板的背影。
「那就改訂會議結束後,時間最接近的一個班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巫淨的事業主要在高雄,她不會逃走的。
風勁文站在門邊,手抓著信紙,一再地看著上頭的字句,仍覺得那些句子一點都不真實──
風勁文先生,本中心首先向您致上最深的歉意。由于本中心員工冉麗文私自與單身客人進行精子及人工生殖的買賣交易行為,此舉已悖離您當初捐精以協助不孕夫妻的偉大動機,且有可能造成您的下一代在不知情的情況之下產生血統混淆的問題。是故,本中心基于道德感,附上買賣您精子的女子照片、姓名、住址、電話。
姓名︰巫淨。
出生年月日………
住址………
電話………
我們誠摯地希望這項意外行為不會影響您日後的捐精意願。國內有百分之一的男性有無精癥的問題,正是有賴于捐精人口的踴躍……
風勁文猛然把信紙揉成一團,緊緊地捏在手里。
該死的巫淨!
「發生了什麼人命關天的事嗎?」秘書好奇地問道。
「確實是‘人命’關天的事。」一個延續了他血緣的小生命,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誕生了。
風勁文走進辦公室里,砰地一聲甩上門。
下一秒,他再度打開門,對秘書交代道︰「幫我打通電話聯絡莉迪亞,接通了之後再轉給我。」
他是個蠢到了極點的大笨蛋嗎?一定是的。否則,他怎麼會在對巫淨怒氣勃發的此刻,還不忘幫她找刺繡人才?
「笨死了!」
他沒好氣地賞了自己一個爆粟,拿起精子銀行寄來的信,重新再閱讀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