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兒細心的看照下,寧沁疲倦的神色漸去,換上的是一張依舊明艷絕倫的麗容,只是絕美的容貌里,仍帶著淡淡的愁緒,如同烙印的記號,怎麼也揮不去。
待在西昊王宮的這些日子里,寧沁一直思考著自己未來的路到底該怎麼走,她的確是可以選擇容易的方式,照-兒提供意見,就此留在西昊國,由-兒來看照她。
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如果她繼續留下來,那麼-兒代她出嫁一事,就極有可能被有心人士拿來做文章,她不能因為貪圖一時的安逸,而連累他人。
該是她為自己往後的出路計劃的時候了。
心下有了主意後,她收拾好簡單的行囊,來到-兒的寢宮。
「公主,你來了怎麼不直接進來叫我!」到現在-兒還是改不了舊日的稱謂。
「娘娘,你又忘了,」寧沁提醒著她。「我不是公主,你才是。」她與端木遙之間已經有了協定,從此她不是什麼尊貴在上的東琰公主,只是名平凡普通的女人而已。
「哎呀……公……」-見兒連忙改了過來。「我是說,寧沁。」這兩個字讓她叫起來,仍是別扭得緊。「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向來,都是她去找寧沁,而寧沁為了減少是非,也顯少離開百嫣樓。
「娘娘,寧沁此番前來,是要向你辭行的。」
「辭行?」-兒一听到這兩個字,霍地站了起來。「公主,你要去哪去?」
寧沁對她的老習慣不改,這回並不糾正,只是笑了笑。
「天下之大,總有我容身之處吧。」這話,-兒也同她說過。
「公主,這後宮這麼大,當然也有你的容身之處——你要是還嫌不夠大,那……我叫端木遙把皇宮整個給擴建!」
「-兒,」寧沁輕嘆了聲。「我不能一直待在這兒啊。」
「為什麼不可以!」-兒可不認為,這有何不可的。「我待在這里多久,你就待多久!」要是端木遙膽敢將公主給趕走,那麼她馬上拎著包袱與公主同進退。「公主你是不是擔心那個叫項毅飛的家伙又會來把你給劫走?這你盡管安心,這後宮安全得很,要是那個叫什麼大漠之狼的家伙真敢來……我叫人將他給打成喪家之犬!」
「是嗎?」她這話一說完,立即有個質疑她的聲音,在花廳內回響著-
兒一听到陌生的聲音,立即站了起來,習慣性的將寧沁給推到身後——
「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的,馬上給我滾出來。」
此時一個黑影自花廳外頭問了進來,轉眼間,一身黑衣的項毅飛,已經站在兩人面前。
寧沁再見到項毅飛那英挺的身形時,心中百感交集——再見他,有種甜絲絲的喜悅,但當她憶起自己離開的原因時,隨即被一股深沉的恐懼給緊緊抓住。
「我就是你口中的喪家之犬。」
他的話中不帶一絲的暖意,平板而又直接的陳述自己的身份。雖然這句話是回應-兒的問話,但是他的眼神片刻都沒有離開過寧沁身上-
兒一見到他,立即想起他便是將她給摔得滿頭包,而後又把公主劫走的人。「你……」一時間也顧不得自己是否能勝得了他,掄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撲。
寧沁見她有這般的舉動,趕緊拉住她向前飛撲的身子,就怕-兒受傷。
「公主,你攔著我做什麼?」-兒氣呼呼地瞪著項毅飛。「我要好好的教訓這個家伙。」
這時,寧沁自她的身後站了出來,不畏他的凝睇,直視回他的眼里。
「你來這里做什麼?」她強迫自己不要顫抖,但是富她見著他眼中的寒意時,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來帶你回去。」
「你憑什麼?」她抽空了自己,強迫自己面對他時不要再有溫度與感情。
「憑你愛我、憑我是你第一個男人……」她的態度讓他心慌了。「憑……你月復中懷了我的孩子!」寧沁聞言,背脊一挺,眼神頓時冰涼得有如寒冬臘月。
听到寧沁懷了項毅飛這個大惡人的孩子時,-兒宛遭雷極,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老天,她不在公主身邊的這段時日,公主到底怎生的被虐待啊?
「你要敢強行帶她回去,除非先殺了我!」她護在寧沁身前,怎麼也不肯走開。
項毅飛眼神一緊,如同把銳利的尖刀,穿過-兒嬌小的身軀。
「你以為我不敢?」披風下的長劍,隨時準備出鞘殺掉任何一個阻擋他的人。
「這事恐怕由不得你。」此時端木遙也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出現在花廳里。
「端木遙!」項毅飛射向他的眼神是復雜的。
「沒錯,大哥,是我。」端木遙直截了當的挑明了兩人的關系。
「大哥?」在場四人只有-兒,不明了所有事件的前因後果。「遙,這惡人是你大哥?」
項毅飛對于端木遙的聲明並無大大反應,因為此刻他的心眼,只容得下一個人。
「我要帶回我的女人!」
「這事恐怕不能由你決定。」端木遙實在不想躺膛人這檔事,但是他若沒有盡心的護住寧沁,只怕-兒不會與他善罷干休,非將整個後宮給掀了起了來。
「對,這事不能由你決定!」有了夫婿撐腰,-兒的聲勢頓時大振。
項毅飛的表情漸露殺氣,而端木遙也開始提高警覺,全心戒備,眼前的景況是一觸即發。
寧沁在一旁看著,怕端木遙為他所傷,惹得-兒傷心;又擔心他被端木遙所傷……而這情形全是她引起的,也該由她來解決。
「-兒、王上,」她決定了,這次她一定要與他談個清楚。「你們讓我與他獨自談談吧。」
「公主,」-兒聞言花容失色。「這怎麼可以,他這野蠻人要是又不由分說的將你給擄去,那豈不是……」
端木遙對于這急轉直下的景況,自是舉雙手贊成,因為他實在不想與自己有血緣之親的兄長動手——再者,端木遙自覺于他有愧,因此對于他的事,端木遙向來是睜只眼、閉只眼。
更何況,他發現寧沁與項毅飛之間必定有著不為旁人所知的隱情在。讓他們兩個自行解決才是明智之舉。
「-兒,我們先出去吧。」
「可是公主……」-兒擺明了不想走。
「放心吧,我已經在外面部署了重兵,單憑他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將寧沁給帶走的。」
有了他的保證,在再加上寧沁無言的懇求,她終于乖乖隨著端木遙步出了花廳。
富偌大的花廳僅剩寧沁與項毅飛時,她別開臉,不願再讓自己已然做出決定的心志動搖。
在步出天鷹堡的那刻起,她便打定主意,再也不與他見面。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不到月余的時間,他找著了她,同時甘冒被逮風險,直驅西昊皇宮。
她不明白,他難道就這麼的恨她?甚至連月復中的孩子也不放過?一知道孩子還安穩的留在她肚子里,便毫不猶豫的直驅仇家地盤?
「是紅杏嗎?」他惟一會知道孩子還好好的留在她月復中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紅杏。「是紅杏對你說,我的孩子還沒死?」
「誰對我說什麼都不重要。」她那漠然目空一切的態度讓項毅飛心慌。「我要你跟我回去。」
曾經,他以為只要將她給送走,那麼他便能重拾回遇見她之前的心境,將所有心力投注于他這一生以來惟一想做的事情上。
但是,當他帶隊回天鷹堡時,發現已然失了她的蹤影時,他整個人都亂了,那心有如被狠狠地、狠狠地擠壓,那力道之強勁,教他幾乎要站不住腳了。
狂怒之余,他將當時所有站哨以及看護寧沁的紅杏全給叫到跟前來,著著實實的發了頓脾氣,若不是少翊站了出來,他非把他們全給送上絞台。
那時的他已全然亂了方寸,腦海里出現的盡是她可能遭遇的各種危險,萬一她在大漠中迷了路、還是遇到了什麼毒蠍之類的、更甚的是如果她遇上了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沙塵暴風……種種可能的情形,幾乎將他給逼瘋了!
那時耿少翊進言,寧沁之所以有法子通常層層的守備,同時離開地形險峻的天鷹堡,必定是有人接應。
于是,他將所有的人隔離盤問,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人——紅杏。
從紅杏口里他得知另一個更讓他震驚不已的消息——他與寧沁的孩子並不如他所希望的流掉,而是安穩的留在她的體內。
「堡主,孩子如果繼續留在母體里,到時要打也來不及了。」耿少翊如是說道︰「孩子如果長得太大,要是再強行打胎,不止是孩子——依公主的身子來看,肯定受不住的。」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他不顧自身安危直闖西昊,不惜賭上性命也要將她給帶回自己的身邊。
他不是不愛孩子,但是他寧可犧牲孩子,也不能讓寧沁出半點的差錯。
他的生命己是一片黑暗,在這其中她為他帶來些許的光亮與溫暖,他如同渴望著大陽,而卻只能活在黑暗之中的夜鷹,總在那日夜交替之際尋著那一點屬于他的光亮。
他不能讓孩子帶走他人生惟一的光芒!
寧沁不惜與逃走以保住她月復中的骨血,更證明了她愛孩子的意志強過于一切,如果她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堅持要打掉孩子,就是為保她的安全,依照她的個性,就算她同意了這件事,必定也在日後的自責不已。
但是,這事她不必知道,這一切就由他來承擔——讓她恨他,總好過她憎惡自己來得好。
「不,我不回去。」寧沁離開天鷹堡之際,便已經告訴自己無論如何她絕對不會再回去。
就算他同意讓她將孩子給生下來,她也無法在父親憎惡著孩子的情況下,好好的照顧孩子……她要讓他們兩人的孩子在愛中成長,就算父親沒能愛他,也還有她這個當母親的。
「你不要逼我動怒。」項毅飛沉著聲說道。
看著她如受驚的動物,絕望的想要冀求安全、遠離傷害的神情,他的心便要陣陣的抽痛。
「你無法將我強行帶走的!」她挺起身子,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外頭全是西昊的士兵,你若真要這麼做,只是徒勞無功、浪費時間而已。」
緩緩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上眼——
「你若不跟我走,那麼即便是你將孩子給生下,無論是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們——」他撂下最後一句話︰「到時,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將孩子帶走,從此讓你們永世相隔,你絕不會有見到孩子的機會!」
「你!」寧沁瞪大眼,不敢置信他居然要這麼對她。她知道他的威脅是真的,若她真的不從,他真的會讓她見不到孩子。
她深深的、用力的吸了口氣。「如果,你不再逼我將孩子拿掉,我和你回去。」這是她惟一能做的妥協。
項毅飛看了她一眼後,點頭同意了她的交換條件。
再度回到天鷹堡,寧沁的心情是復雜的,身為女人的她因為不必忍受思念之苦,而暗自欣喜;但身為母親的她,卻不禁要擔心起自己孩子的未來。
自從項毅飛將她自西昊給帶回來之後,她便被軟禁于他的寢房里,原本侍候她的紅杏早他給換掉,而其他服侍她的女侍要不就是對她小心翼翼,要不就緊張個半死,就怕她又要再度月兌逃。
其實再回到這兒時,她就有種預感,他絕對不會再讓她有任何機會離開。
她不懂,他何苦為了個孩子,如此的大費周章?如果他答應讓她將孩子產下,又何必強留她在他身邊?
他不是想將她送走、壓根兒不想見到她嗎?為什麼當她真的一走.他卻又追了過來?
她心里有著盼望,但學會了現實為何的她,卻叫自己不要去奢望一些她曾經想要,卻得不到的事。
在東琰的日子,猶如隔世,直到出了皇宮,她才真正體會到何謂無常。
想來這些日子雖然難熬,但卻讓她真正的長大了!由一個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蛻變為成熟的女人。
「公主,」就在寧沁審視著自己的過往與未來的方向時,服侍她的婢女端了午餐走了進來。「用餐了。」
寧沁沒理會她,僅是輕輕的點頭,而後自窗邊移到桌邊,其實她對食物一點也沒有,但是耿少翊說她得要多吃,月復中的孩子才會是個無病無痛的小孩。
婢女這時將一盅雞湯倒了一小碗給寧沁。
「公主,這是堡主交代給您炖的雞湯,您得趁熱喝。」
「放著吧,等會兒我想喝,自然會喝。」
「不行啊,公主,這雞湯要是不趁熱喝的話,就會走味了。」
寧沁禁不起婢女的哀求,嘆了口氣,端起湯碗慢慢的將它給喝個精光。
「好喝嗎?」那婢女的眼神看來,像是十分羨慕她能喝到這麼美味的湯。
「你要想喝,自己也盛一碗去喝吧。」看到婢女一臉饞樣,寧沁嘴角輕揚,有了難得的好心情。
「可以嗎?公主,這可是堡主叫人特地熬的耶,要是我喝了,讓堡主給知道……」婢女心里是很想喝那看起來十分美味可口的雞湯,可怕這麼一喝,要是被堡主給知道,那她麻煩可大了。
上回紅杏私自將公主給放走,被堡主給發現,現在還給人關在地牢里,出不來,要是她喝了公主的湯,那麼豈不是要挨板子。
「反正我一個人也喝不完,你想喝就喝吧。」
「謝謝公主!」婢女高興的拿起另一個干淨的碗,慢條斯理的啜飲第一口。「好好喝哦,我從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湯啊。」
寧沁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後,舉起筷子準備夾些青菜入口時,突然下月復一陣劇烈絞痛,讓她疼得臉色泛白,而拿著筷子的手也松了開來。
「公主,您怎麼了?」婢女趕緊走到她身邊,試著扶著她回床上歇著。
「我的肚子……」她雙手捧著肚子,那劇烈的疼痛讓她全身直冒冷汗。「快,快去找二當家……」「哦,好,我馬上就去……」婢女手忙腳亂的將寧沁給安置在床上,正要轉身往外頭沖時,卻看到一寧沁月牙白的裙色上,染了一抹怵目驚心的血紅。「公主,您在流血啊!」
寧沁勉強撐起身子,看向自己的下半身,果真被血給染成了一片腥紅——
「別管我,快去找二當家,快……」
婢女得了令後,飛快的離開寢房,一路上大吼大叫的喊著二當家。
當偌大的寢房只剩寧沁一人後,她嘶吼出內心最深沉的悲慟——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項毅飛終究是騙了她他將她給騙回天鷹堡,然後又設計她喝了那碗打胎藥,他背叛了她,他辜負了她對他所有的信任……
她一直以為他會是個信守諾言的人,所以才同他回到天鷹堡,可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對待她……
哀莫大于心死!
而她的心,在得知這一切騙局後,再也不會跳動了。